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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XslengLiz 於 2016-6-20 09:50 AM 編輯
第三章
——生前的故事。
不止一次做過這樣的夢。她(我)站在一塊堅硬的岩石前面。旁邊站著一個不知道年輕還是老邁的魔術師。岩石上插著一把劍。魔術師向這個國家的騎士們高聲宣言道:
拔出這把劍的人,將會成爲王。
勇猛的人,對自己的力量抱有絕對自信的人,還有著名的騎士都紛紛前來挑戰拔劍,結果都因爲完全拔不動而放棄了。這些愚蠢的家夥——她暗自嗤笑道。這把劍是用來選定王的武器,只有能拯救這個國家的被選中的人才能拔出來。你們竟然單憑蠻力就想拔出來,再天真也該有個限度吧。于是,等到沒有人再去關心這把劍的時候,她就站到了劍的面前。
魔術師以平靜的口吻說道:
“在握劍之前,你最好是先仔細想清楚。”
她思考了起來。無論何時她都在思考著。
拔出這把劍的意義。
意味著要成爲獨當一面的王。
所以她就伸出手來——就像覺得根本沒有必要回答似的。
于是,魔術師就歎息著把手一揮——夢總是做到這裏就中斷了。就算向劍伸出手,也根本無法觸碰。明明發誓要成爲獨當一面的王——夢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向自己宣告“你沒有那樣的權限”。
我對此感到不耐煩和憤慨,最後甚至懇求起來。讓我拔劍吧,讓我成爲王吧,我決不可能拔不出來。
“那麼,你要向這把劍立下什麼誓約,托付些什麼呢?”
我正確地回答了魔術似的提問。
我要成爲一個善王。
以正確的執政、正確的戰略和正確的力量來支撐起這個國家。絕對的正義,絕對的權力,這究竟有什麼謬誤之處呢?
我明明是這樣伸出手,但是手卻連劍柄也碰不著。明明就只差那麼一點點,只要能握住劍柄,自己是一定能把劍拔出來的啊。因爲我可是亞瑟王的嫡子莫德雷德。
我應該不會輸給何人,成爲一個超越父親的王——
“你還不明白嗎。”
那是誰的聲音呢。
是自己的聲音,還是父親的聲音,又或者是魔術師的聲音?
連這神事都沒有搞清楚,我就醒了過來——
“紅”Saber發出了咆哮。
而“紅”Assassin則若無其事地承受著她那迸射出強烈殺意的咆哮。女帝坐在王座上,露出嫣然的微笑注視著“紅”Saber。
兩次——“紅”Saber已經向她發動了兩次的攻擊。
然而,面對這兩次攻擊,“紅”Assassin都只是坐在王座上就將Saber的猛烈攻擊化解了。雙方都沒有受傷,只是單純在浪費時間而已。
“你的殺氣簡直就像微風一樣,懷著憎惡來討伐我吧。否則的話,你就只有被活活折磨死的份哦?”
被貓戲虐的老鼠。即將被蛇吞掉的青蛙。女帝毫無疑問是屬于捕食者的一方。但是,“紅”Saber也並非區區的老鼠。就算真的是老鼠,那也是擁有足以咬死老虎的利牙的老鼠。
“少、廢話……!!”
Saber發起猛沖。那借助蹬牆的反作用力接近對手的姿態,簡直就像跳動的子彈一般。她以音速接近王座,然後連剎那間的余地也不留,直取女帝的首級。
但是,女帝卻像是很沒趣似的只動了一根手指。
攻擊動作就到此結束了。從黑暗深處飛出來的深綠色鎖鏈瞬間朝著“紅”Saber纏卷而來。
勇猛的“紅”Saber將最先逼近自己的鎖鏈瞬間一刀兩斷,在繼續向前沖刺的同時,更以令人瞠目的反射神經將鎖鏈盡數擊落。
但是,實際上——這樣的攻擊已經是第三次了。
鎖鏈就像蛇一樣爬來爬去,又像老鷹一般飄舞而下。鎖鏈的尖端是鈎爪。那近百條的鎖鏈,“紅”Saber已經將其中的九十九條都擊落了,但是卻只有唯一的一條纏住了她的腳,從而拖慢了她的動作。
“嗚……!!”
“——來吧,要開始了哦。”
鎖鏈群又在剎那間洶湧而至——女帝又再動了一根手指。
纏上身的鎖鏈立刻將劍士往後方狠狠地甩了出去。
在猛撞上石地板之後,又重新被拋上空中——隨即墜落到天花板的湖裏。感覺出現了混亂。自己明明是被摔到天花板上,現在卻沈溺在深不見底的湖中。
“紅”Saber憑直覺決定上下方向,以“魔力放出”一口氣沖出了湖面。
將華麗的睡蓮撞得四處飛散,蹬著石柱重新回到地面。
呼吸相當急促。畢竟已經重複了三次同樣的過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並不僅僅是這樣。
“看來好像透不過氣了嘛,叛逆的騎士。”
女帝愉快地嗤笑道。要是沒戴頭盔的話真的想向她吐一口唾沫,但現在也全靠這頭盔才能勉強遮斷外界的毒氣。本來“紅”Saber的鎧甲和頭盔都是母親摩高斯給予的。魔術自不用說,對于所有的外部幹涉都有著相當高的防禦力。
明明如此,她的全身卻開始出現隱隱的陣痛——毒已經開始滲透進來了。但是,暫時對戰鬥行動還是沒有影響。
“……不衛生的環境很容易滋生老鼠,就跟那個一樣吧,溝鼠。”
“那麼你又是什麼呢,是只會嗡嗡亂飛的蒼蠅嗎?不,還是說——”
少廢話——只丟出這麼一句話,“紅”Saber就徑直猛沖了過去。以“魔力放出”實現的最高速度,在扯斷鎖鏈的同時向前疾馳。
“——還是說,被魚吞食的飛蟲呢。”
在女帝和劍兵的中間,突然出現了一條巨大的韌魚。韌魚張開嘴,企圖將“紅”Saber連鎧甲一起咬碎。
鎧甲發出嘎吱嘎吱的悲鳴。女帝所召喚的魚正是古代神的神魚,是只有以魚女神爲母的塞米拉米斯才能召喚的凶猛無比的魔獸。
“唔,果然就是飛蟲嗎。”
“紅”Assassin發出哄笑。光是這樣,“紅”Saber的憤怒就達到了極限。
“煩死了啊,你這用腮呼吸的家夥……!”
瞬間把握最適當的行動,做出決斷——她立刻換成以單手持劍,然後毫不猶豫地以覆蓋著鋼鐵護具的手臂狠狠地戳進了神魚的眼球。
神魚頓時因爲劇痛而拼命掙紮起來。“紅”Saber不作理會,直接把它的眼球挖了出來。接著就以雙手握住“燦然閃耀之王劍”,從眼窩將刀刃直接刺到了腦髓深處。
哄笑停止了——“紅”Assassin仿佛很無奈的看著“紅”Saber說道:
“簡直就像狂戰士一樣殘忍啊,你真是。”
從已經一命嗚呼的神魚口中脫離出來的“紅”Saber,又重新站起身來。雖然損傷很輕微,但這已經是第四次突擊失敗了。
仿佛無窮無盡的鎖鏈,輕而易舉地被召喚出來的魔獸——但是最棘手的還是周圍的毒氣。
本來還以爲對戰鬥行動沒有影響,但突擊的速度還是變得稍微遲鈍了。雙腳也傳來輕微的麻痹感,從而導致踏地的感覺有點虛浮。
——神經受到了侵蝕。要是繼續這樣下去,時間越拖得久狀況就會對自己越不利。已經沒有余力再說諷刺的話,“紅”Saber默默地舉起了劍。
“怎麼啦?連說話的余力也沒有了?作爲我的小醜,如果你不說些無聊的戲言,那就連余興也算不上了。”
“嘰嘰喳喳的吵死了啊,臭屁蟲女人!”
“臭屁……!?”
面對一下子啞口無言的“紅”Assassin,Saber高聲嘲弄道:
“你放出毒氣還在那裏趾高氣揚地自以爲是,不是臭氣蟲又是什麼啊!你就繼續站在那裏擺架子吧,這次我就要砍掉你腦袋了!”
“紅”Assassin咯咯地笑了起來。雖然笑得很愉快,但她的眼神卻充滿了冰冷的惡意。
“……原來如此,還挺會吼的嘛。我很喜歡,我非常的喜歡。幹脆就把你的雙手雙腳都砍掉,再燒掉喉嚨將你變成毛毛蟲來養好了。”
“真是惡趣味的家夥。”
在這麼說的同時,“紅”Saber迅速開始摸索戰略。直接奔過去是肯定來不及的,就算蹬著柱子以“魔力放出”來發動襲擊也還是要慢一拍。
既然如此——
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
爲達到目的就必須付出代價。一旦失敗的話,應該會死吧。要拼死一搏就只有趁現在了。既然不能撤退也不能停留,那麼除了繼續往前進就別無選擇了。
“就用這把王劍把你一刀兩斷!”
將頭盔收納到鎧甲中,讓臉面暴露在外。扭曲的女帝容貌——離王座的距離實在太遠了。離必須的距離還差十米。要在猛沖到那個位置的同時,將這份憎惡釋放出來。
因爲毒氣的關系,面部很快就開始抽搐起來。原本勉強遮斷住的痛楚,現在就像雪崩似的一下子洶湧而來。但是,那並不會成爲前進的障礙。
“紅”Saber做出了突擊的決斷,更做好了覺悟。不顧一切地發起突擊的子彈,當然不可能因爲痛苦而墜落。
九米。
召喚的鎖鏈開始發起襲擊,“紅”Saber輕而易舉地將鎖鏈盡數撥開。
六米。
緊接著召喚出來的是剛才的巨大神魚。但是早已看穿這第二輪襲擊的“紅”Saber迅速將神魚的下顎斬斷以使其啃咬攻攻擊無效化,隨即踩著已經變成木偶的神魚脊背繼續向前沖。
三米。
“水之王(alugal)。”
女帝在自己前面投影出形如魚鱗的盾。在“紅”Assassinn的知識範圍內,能在無比凶險的原始海洋中優雅地暢遊的這神神魚的魚鱗,可以說是最堅硬的盾了。
換句話說,那就是在判斷出無法阻擋“紅”Saber前進後采取的行動。
零。在到達的地點,“紅”Saber毫不猶豫地將劍砍向上段,本來用于證明王權的劍,此時已經跟少女的憎惡相呼應而變化成了邪劍。
空間扭曲,女帝之間響起了遠雷般的巨響。
……“燦然閃耀之王劍”本來並不是莫德雷德能夠持有的劍。這是證明王位資格的劍,是只有成爲王的人才有資格使用的劍。
但是從亞瑟王的寶物庫裏奪走了這把劍的莫德雷德,卻以自身的壓倒性力量強行折服了這把劍。因爲她並不是要選擇適合爲王者用的劍,而只是單純爲了得到劍的力量。
于是,她就將這把作爲增幅王的力量的“觸媒”有著最優秀效果的“王劍”變成了邪劍。
後來在劍欄之丘的戰場上,莫德雷德就揮舞著這把劍,以自己的性命爲代價給亞瑟王造成了致命傷。
和傳說中的亞瑟王相比,單純只是古老的女帝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對華麗之吾父的叛逆(Clarent Blood Arthur)’——!!”
應召而來的憎惡的赤雷,正以絕望的破壞力逼近王座。
赤雷向無數重展開的鱗盾發起沖擊。本來號稱最硬的魚鱗,此刻卻像紙屑一般被徹底撕破。拿下了——“紅”Saber産生了確信。就算說是Assassin的大魔術,也絕無可能推翻現在的這神狀況。
要說有的話就只有轉移,但是既然她在面前展開了那多重麟盾,就應該是抱著擋住自己攻擊的打算吧。既然如此,就算在被突破的時候再進行轉移也不可能來得及。
這神對勝利的確信,卻被突如其來的惡寒徹底顛覆了。
反轉的感覺。視野就像被蒙上了一層霧靄似的扭曲起來。是因爲毒嗎——“紅”Saber在心中推測道。但是,這對已經使出的斬擊是沒有影響的。既然如此,究竟是什麼讓自己産生了惡寒呢。在這神狀況下,如果說“紅”Assassin存在著回避的可能性,那就是——
轟隆。
王座確實是被擊碎了。但是,那裏卻看不見“紅”Assassin的身姿。
“轉移……!?”
雙腳頓時失去力量。即使在亞瑟王面前也從來沒有跪過的膝蓋,現在就像在恥笑自己似的顫抖起來。
“——你似乎犯了一個致命的失誤啊。”
打從心底裏感到開心似的笑著的“紅”Assassin,就像在玩弄Saber的頭似的,以雙手觸碰著她的頭發。
“你這家夥……!”
她立即回頭劈出一劍,但完全沒有手感,劍僅僅是在空氣中劃過。不過,這樣一來“紅”Saber就理解了。
那個盾並不是起保護作用,而是爲了轉移到別處而用來掩蔽身姿的東西。只根據用在盾上的魔力和術式的複雜程度就認爲“紅”Assassin在響應自己的挑戰,這就是“紅”Saber最致命的誤判。
“我說,叛逆的騎士啊。爲什麼你會覺得我會跟你堂堂正正地比拼呢?是因爲你至今爲止遇到的敵人都全是那一類的愚蠢家夥嗎?”
Assassin在“紅”Saber旁邊輕聲細語道。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喜悅。
“哈,身爲英靈卻毫無自尊,整天逃來逃去的家夥還真有臉說啊……!!”
也許覺得她只是在逞強吧,“紅”Assassin繼續嗤笑道:
“——蠢貨。我可是最古老的毒殺者啊。堂堂正正地戰鬥什麼的,只要交給那些看門狗去幹就好了。身居高位的人,爲什麼非要爲了爭個勝負就跟別人拼個你死我活嘛。我沒必要和你拼命,也不必跟你戰鬥,只要——慢慢等你踩上陷阱就行了。”
看到“紅”Saber因爲恥辱和憤怒而氣得渾身發抖,女帝冷笑道:
“那麼,‘紅’Saber。就讓我單方面地把你折磨到死吧。”
鎖鏈瞬間纏上胴體,還沒來得及抵抗,“紅”Saber就被甩到了高空中。鎖鏈又繼續纏上她的手腳,在離心力的作用下,她的脊背被狠狠地撞上了石柱。
“咕啊……!!”
糟了——“紅”Saber的直覺正在發出警告。但是視野就像被濃霧包裹住似的什麼都看不見,就連揮劍也砍空了好幾次。然後,纏到身上的鎖鏈也變得越來越多了。
“我剛才說你是飛蟲,現在就訂正一下吧。現在的你就像是被釣上來的魚一樣不像話啊,叛逆的騎士。”
全身覆蓋著鋼鐵鎧甲的人,就像皮球似的不停彈跳著。
那掙紮的樣子,的確就跟被釣上來的魚一樣。
“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鎖鏈在吼叫聲中被扯斷,除了不顧一切地發起突擊之外,她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但是“紅”Saber的敏銳直覺卻在告訴自己,這樣是不行的,完全想不出抗衡的辦法。
但即使如此,除了像野豬武士那樣愚笨地發起突擊之外,也沒有其他可以采用的手段。然而,現在就連這個也變得越來越困難了。
“咕嗚……!?”
視覺被奪走了。原本隱隱刺痛的感覺,不一會兒就變化成燒灼般的痛楚,就連眼瞼也無法再睜開了。如果是常人的話,在這樣的劇痛襲擊下恐怕早就發狂了。然而,“紅”Saber卻是擁有超一流技藝的劍士。
“嘖……“
在喪失視覺的狀況下戰鬥什麼的,自己也經曆過不止一次了。敏銳的神經連微弱的呼吸音也能分辨出來,如實地將女帝的所在位置告訴自己。
不,即使這神聲音被遮斷,她也可以憑敏銳的直覺感應出來吧。
因此,就算讓她喪失視覺也是毫無意義的。
——本來應該是這樣。
“……差不多了吧。”
女帝發出了聲音。是因爲看到自己失去視覺而得意起來了嗎?她的所在位置已經把握到了。距離近得出乎意料,這樣的話在她轉移之前就可以將他一刀兩斷。
爲了不錯過這個千載一遇的良機,“紅”Saber立刻准備以“魔力放出”進行加速——
“…………啊。”
然而在行動的前一瞬間,她卻倒在了石地板上。完全使小上勁,也無法呼吸,甚至連想些什麼也難以做到。
自己早就習慣了疼痛,“紅”Saber有這樣的自覺。被銳利的刀刃砍中時的苦痛,被鐵槌擊中時那神難以呼吸的痛楚,被火焰灼燒、遭受魔術的直擊、被箭刺中的痛楚,還有在臨死前的瞬間被那把槍刺穿並最終導致自己死亡的那神痛楚,自己都全部經曆過。
痛覺應該是可以控制的東西,而行動則決不能因此而被左右。那並不僅限于莫德雷德,也不僅限于騎士,恐怕對所有戰士來說都是最基本的原則吧。
然而,今天,就在現在這一刻,這個認識卻被顛覆了。
“咕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了慘叫。某神銳利無比的痛覺同時襲向全身,簡直將“紅”Saber折磨得死去活來。完全無法正常思考,這神仿佛體內被灌滿了硫酸似的痛楚,令她發出了無比淒厲的慘叫。除此以外根本無法做出其他的行動。
就像很開心似的,“紅”Assassin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就是我的第二寶具‘驕慢王的美酒’。只要在這個王之間裏,我就擁有對所有毒的免疫力,同時也可以在大氣中制造出任何毒物。我以魔術生成的所有東西——就連小小的火焰都是帶有‘毒’的。怎麼樣?很痛嗎?”
對“紅”Assassin的回答,就只有苦悶的慘叫聲。
“雖然不知道你現在還聽不聽得見,我就告訴你吧。剛才我都說過了吧?這神毒本來並不是用在你身上的東西。這個啊,其實是爲了喀戎配制的毒。你知道那家夥曾經因爲受不住毒的折磨而舍棄了不死身嗎?那神毒就是被赫拉克勒斯打倒的九頭蛇魔獸海德拉的毒,同時也是讓赫拉克勒斯自身走向破滅的毒。希臘的那些引以爲傲的英雄們,都是死在這神毒的手上——而且,其中一人明明是不死身卻還要乞求慈悲呢。我本來想要是‘黑’Archer中了這神毒應該會很有趣,可是——”
“紅”Saber依然在不停地發出慘叫,在地上翻來滾去,恐怕不到一分鍾就要氣絕身亡了。
但是,她的嗜虐心看來總算是大大的得到了滿足。她點點頭,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回到王座前面。
“現在到你死或者乞求慈悲還要等幾分鍾呢?在那之前我就慢慢在這裏等著吧。沒什麼,你如果想死是很容易的——只要用那把了不起的劍自刎就行了。那樣的話所有的一切都會結束。”
沒有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喉嚨壞掉了,寬敞的房間內回響著嘶啞的聲音。
盡管混亂的思考終于開始變得清晰,但“紅”Saber所認識到的事實就只有一個。
“可惡,根本就毫無辦法……!!”
劇痛依然在持續,“死”正在一秒一秒地接近。對她來說,就連整理思考也是一場艱苦的戰鬥。
◇ ◇ ◇
石鋪的通道就好像無限地往前延伸一樣。這恐怕是“紅”Assassin的魔術造成的吧。但是,Ruler確信著自己已經很接近終點了。大聖杯也接近到了可以感應到其氣息的程度。
通道的寬度相當狹窄,最多就只能讓兩個人並肩行走。相對的,天花板卻高得幾乎看不見。空氣中彌漫著冷冷的泥土氣息,是一神令人懷念的感覺。
直到現在爲止都沒有遭到任何妨礙。事到如今,就算派龍牙兵出來也拖延不了多少時間吧。話雖如此,還有“紅”Caster在這裏,再加上還有言峰士郎。尤其Caster是問題的關鍵。“他的存在”早就已經通過Ruler的知覺機能判斷出來了。明明如此,他卻至今都沒有露過一次面。
可能性有兩個。第一個是正在爲對付自己而進行著什麼對策的准備。Caster就算自身並不是戰鬥用的英靈,根據其魔術能力也有可能構成大的威脅。
如果是單純的攻擊型魔術,就算是神代的魔術自己也可以將其打破。但是,魔術的深淵就在于能將許多被普遍認爲是不可能的東西變成可能。
也許會召喚出可怕的魔獸,或者是能將這個環境完全改變的強力術式,還可能是完全無法想象的“什麼東西”——
當然還有另一個可能性。那是在亞神聖杯戰爭中頻繁發生的情況,也就是“不中用”的Servant的可能性。並不是英雄,只是碰巧屬于Caster類別的某個人被召喚了出來。寶具也派不上用場,魔術也用不了。
如果是後者的話當然是輕松多了,但如果是前者就毫無疑問會遭到妨礙。Ruler並不認爲是後者的情況。再怎麼說也是魔術協會搜集的聖遺物,抽到“不中用”Servant的可能性應該是很低的吧。
雖然只是預感,但應該很快就要到達大聖杯的地點了。那麼,Caster應該就在大聖杯前面待機才對……
Ruler終于到達了仿佛無限延伸般的回廊的終點,站在門扉的前面。
在這道門的另一側,存在著修羅和終焉。驅散了心中的一司躊躇,Ruler伸手推向門扉。
應該是被施加了魔法鎖的吧——跟這樣的預測相反,門只是輕輕一碰就輕松打開了。
“這裏是——”
Ruler環視四周,發現這是一個擂缽狀的、幾乎看不到邊的廣闊空間。即使站在Ruler的視點上,也能清晰地看到安置在中央部分的那個巨大的大聖杯。
能夠感應到Servant是一騎。因爲言峰士郎並不是聖杯大戰的Servant,所以本來就無法感應到——但他決不可能不在這個地方。
“快出來吧,‘紅’Caster。”
“噢噢,噢噢!就算你不喊不叫我也會自己出來的啦!糅合了丹誠、精魂、真心和其他各神各樣的東西,我的書簡終于完成了!”
原本靈體化的“紅”Caster終于現出了身姿。身上穿著灑脫的中世紀貴族風格的服裝,手上拿著筆,腋下還夾著厚厚的書本。
面對自己看破的那個真名,Ruler不禁頓時啞然了。
“英國的——莎士比亞?”
兩人的距離相當遠。就像站在舞台上說話似的,“紅”Caster深深地低頭行禮道:
“初次見面,鄉下的狂人姑娘!哎呀,真是失禮了,我一不小心就犯了老毛病。沒錯,在下就是‘紅’Caster。怎麼樣,你覺得很失望嗎?‘但是貞德·達爾克啊,在這天地的夾縫間還存在著我們的哲學完全無法想象的事情(There are more things in heaven and earth. Joan of Arc. Thay are dreamt of in your philosephy.)!’”
對于他那神像演戲般的口吻,Ruler只得輕咳了一聲說道:
“雖然我想說了也等于白說——但你不是應該降伏嗎?”
至少莎士比亞這個英靈是絕對無法跟Ruler對抗的。恐怕就連魔術也不會用吧。他有的就只是幾乎淩駕在貞德·達爾克之上的知名度而已。不過——
“噢噢,降伏——那還真的很難辦啊。因爲降伏時的絕對條件,你現在就連一條都不滿足啊!”
“……你說,是條件?”
“紅”Caster點點頭,用羽毛鋼筆在空中寫出了文字——文字依次浮現,並且動了起來。
“條件一,心情上的問題。正如‘沒有比忘恩之人更恐怖的怪物(O, see the monstrousness of man When he looks out in an ungrateful shape!)’這句話所說,在下現在正接受著‘紅’方的俸祿。況且于時髦方面,即使在‘紅’方在下也有自信能夠拿下前兩名——所以決不想成爲沒有智慧的怪物!”
“然後是條件二,娛樂的問題。‘詩人的眼瞳獲得上天恩惠而轉動,環視著從天到地、從地到天的景色(The poet's eye, in fine frenzy rolling. Doth glance from heaven to Earth, from Earth to heaven.)’。我的眼睛現在狀態正佳!簡直就是獲得靈感的創作者。換句話說,現在這一瞬間這一時刻簡直愉快到了極點!”
“還有最後的條件三,戰力的問題。我們的戰力比你想象中的還要遠爲絕望啊。雖然你急急忙忙地趕來這裏,但還是沒有趕上。不,恐怕無論再怎麼匆忙趕來也一定會來不及的!就像阿喀琉斯和烏龜賽跑一樣。然後,既然你沒有趕上,你就要在這裏————死。”
最後的“死”這個字實在給人留下相當強烈的印象。Ruler以嚴厲的眼光盯著他問道:
“……那麼,你說會給我帶來死亡的究竟是什麼?”
冷不防被他這麼說,總有一神詭異莫名的感覺。
就好像被濕漉漉的手碰到脖子似的,又或者是被一根銳利的小針觸碰到心髒的感覺。
“紅”Caster以誇張的動作高高舉起雙臂,手上則拿著剛才夾在腋下的那本書。
“那當然就是我的寶具‘開演時刻將至,在此獻上轟雷的喝彩(First Folio)’了!那麼我給你說明一下吧,其實這個寶具——”
還沒等他說完,Ruler就已經奔了起來。
“很抱歉,我可沒有興趣聽你在這裏說廢話……!!”
猶如子彈一般的疾馳。既然“紅”Caster的身份已經被判明是莎士比亞,就沒有必要對他自身抱有危懼。而且既然是敵對的存在,自己就沒有義務等他發動寶具。
“最初的一冊(First Folio)”——他剛才是這麼稱呼寶具的。那就跟在莎士比亞死後發表的戲曲集是同一個名字。
推測寶具的能力——如果是作家系的英靈,大多都是將故事現實化的寶具。就算是虛構的英雄,只要作家本身是英靈,要將其召喚到這個世界也是可以做到的。
而如果是莎士比亞的話,能召喚的英雄可以說是多得數不勝數。比如無敵的馬克白,或是來自曆史劇的理查三世,又或者從妖精王奧柏倫和三個魔女中挑選也沒有問題吧。
還有另一個可能就是因果或世界改變型的寶具。以必定刺中心髒的傳說使因果逆轉的槍——還有就是改變時間的那類,或者是能將世界改寫的寶具。
其中最棘手的當然是改變型的寶具。召喚的話還好辦,無論是什麼樣的英雄,說到底也只是虛構的存在。只要認識到這一點,要將其擊破並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因果改變卻是跟那一類東西不在同一次元的術理。那是對時間、空間或者世界本身進行欺騙。這神改變並不存在“不可能”的情況。
因此,Ruler徑直向前疾奔。在寶具發動並對“什麼東西”實施改變之前,必須將“紅”Caster擊潰。除此以外就沒有別的路了。
……Ruler的這個懸念是正確的。“紅”Caster的寶具“開演時刻將至,在此獻上轟雷的喝彩”正是改變世界的寶具。但是,那並不是改動世界本身——
“來吧,我的寶具要開幕了!好好坐下!禁止吸煙!謝絕拍攝!拒絕粗魯無禮的罵聲!世界就在我手中,是我的舞台!現在開演——請獻上轟雷的喝彩!”
而是將這個世界封閉起來,生成劇本,然後強制故事上演的舞台寶具。就在Ruler的聖旗即將貫穿“紅”Caster的瞬間,“紅”Caster的寶具發動了。
“咦……?”
風景發生了切換。在理解到這一點之前,令人懷念的青草味道就掠過了她的鼻腔。
“這裏是、我的故鄉……!?”
她看了看雙手。因爲自幼就幫家裏做農活,骨節看起來顯得有點凸起——稍微讓自己覺得羞恥的手掌。身上披著的鎧甲,手裏握著的聖旗,都不知消失到哪裏去了。
“……是幻覺……嗎。”
真是惡趣味——Ruler不禁皺起眉頭。這裏的確正是Ruler的故鄉棟雷米村。自己就是在這裏接受神的啓示,然後才走出了外面的世界。
隨從總共有六人。收下男裝的衣服和馬匹,前往查理七世的麾下——
雖然是非常令人懷念的記憶,但現在可不是對此沈浸在鄉愁中的時候。究竟要怎麼樣才能破壞這個幻術呢。
Ruler環視左右,發現了一個人影。
“‘紅’Caster……”
面對煞有介事地行了一禮的Caster,Ruler正想向他走近。然而,他的身影卻忽然間消失了。
〈那是沒用的哦。無論你要傷害我還是傷害登場人物,這個故事也是不會停止的。因爲這個就是這樣的寶具。即使你是Ruler,也不例外。〉
“如果是幻術的話,就可以憑我的抗魔力來打破。”
〈這可不是幻術哦,是故事。而主角就是你,貞德·達爾克。你要知道,這是我的攻擊。請你好好追憶自己的人生,體驗一下不可能的故事吧。〉
這就是“紅”Caster的演劇寶具。面對能夠以聖旗抵擋所有攻擊的Ruler,魔術性質的攻擊是完全不通用的。
但是,他的寶具卻是屬于超出那類魔術範疇的領域——簡單來說,就是有著跟固有結界同等程度的強制力。一旦被送到舞台上,就只能好好演繹自己的角色,一直到故事結束爲止。
並不是魔術,而是殺死心的寶具。
無論是英雄還是聖人都沒有關系——這是能將懷著罪孽生存的人置于死地的毒。
〈你做好覺悟了嗎?〉
“……我的人生什麼的,跟衆多英雄比較起來根本就不們一提。就算讓我演繹那樣的東西,也沒有什麼意思吧。”
對于她的回答,“紅”Caster只是無言地搖了搖頭,隨即消失了蹤影。
讓本人重新體驗自己的人生什麼,作爲寶具最多也只能算是三流。……當然,連擁有最強抗魔力的Ruler也能卷入其中的強制力確實是相當厲害。但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自己也不能屈服于這樣的寶具。
“珍納特。”
一聽到這個聲音,脊背頓時顫動了一下。介乎于歡喜和惡寒之間的複雜感情。那是一個非常可怕、同時也非常令人懷念的聲音。
她回頭一看,實在是難以置信。這只不過是夢境,是“紅”Caster的寶具的力量。但是,眼前的人和貞德記憶中的一致程度,卻幾乎令她差點忘記了這個事實。
以自己幼年時代的昵稱稱呼自己的人,是一位溫和可親的女性。
“媽媽。”
在十七歲時就和她分開,之後直到死爲止都沒能再見上一面。雖然早已有這樣的覺悟,但現在重新回憶起來,內心也不由得充滿了歉疚和懷念。
“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去嗎?”
“是的,我必須去。”
仿佛理所當然似的,話語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了。沒錯,這就跟過去一樣。是自己即將離開棟雷米村時和母親之間的對話。
“我不能對主的歎息置若罔聞。或許在此一別之後,我們這輩子就無法再見了——但是請你守望著我。只要你和聖母在守望著我,我就絕對不會敗北。”
“我會祈禱的,但願光明永遠都照亮著你的路途。”
沒錯,將這句話銘記于心後,自己就離開村子出發了——原本應該是這樣的。但是,母親卻還在繼續說著話:
“……但是,你並沒有回來。”
“媽媽……?”
貞德·達爾克的母親就像覺得很難受似的搖了搖頭。她的表情上並沒有惡意,只是充滿了悲哀。
“爲什麼你要遭受火刑,在那之後的十八年裏也一直遭到人們的嘲弄呢。”
“這個……”
“你的意志是以烈火和鋼鐵鑄成的。無論遇到什麼樣的苦境和絕望,你的信仰都一定不會斷絕。……但是,我只是覺得非常悲傷。”
如果能索性指責她是冒牌貨就好了。但是,這個卻是母親伊莎貝爾的真實心境。貞德是知道的……她能感覺出來。
“所以——你就不要去了。你應該明白去了會有什麼結果吧?”
片刻間的猶豫。盡管如此,貞德還是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說道:
“媽媽,即使如此,我還是必須要去。爲了拯救這個村子,還有這個國家。我無論如何也必須站起來。”
這樣的回答當然沒有任何安慰的作用,母親只是傷心地流著眼淚——內心傳來一陣有如刀絞般的痛楚。
〈但你還是拿起了聖旗,真不愧是聖女貞德,這樣的覺悟可不是尋常的英雄能比的啊!〉
聽到不知從哪裏傳來的細語聲,貞德正直地回應道:
“就算你借用我母親的姿態也是沒用的,Caster。如果你已經心滿意足,那就立刻解放我吧。”
〈不行不行,你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呢!那麼,就讓我們繼續推進吧。第二幕開幕!〉
耳邊響起啪嗒的彈指聲。少女只是眨了眨眼,舞台就發生了切換。
泥土的氣息,血腥味,還有火藥的味道——
貞德·達爾克,如今正佇立在戰場的中央。
◇ ◇ ◇
獅子劫歎了口氣。
在門扉的另一側,Saber恐怕正陷入徹底的危機狀況。根本不需要用念話來詢問,自己已經能掌握到九成的狀況。只是……沒有辦法想象那究竟是何神程度的痛苦。
冷靜點——在心中這麼勸說著自己。在懷著無比強烈的不祥預感的同時,他看了看手上的兩畫令咒。
只要用令咒命令她轉移就沒有問題了,先重整架勢再說。
“——Saber,能聽到麼?”
〈……勉強吧。〉
“你聽著,現在要重整架勢。我會用令咒讓你撤退……你沒意見吧?”
〈我知道。〉
平淡的回答。因爲是念話的關系,完全看不出痛苦的跡象。
是隱約滲透著某神難以言喻的悔恨。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謹以令咒向我的劍士下令,現在立刻回到我的身邊!”
如此,獅子劫就以令咒下達了“轉移”的命令。令咒被消費,“紅”Saber隨即在瞬間發生空間的跳躍——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什麼!?”
令咒中的一畫已經消失,也能感受到龐大的魔力被解放之際的獨特感覺。令咒確實已經被消費,命令也被執行了。但是——“紅”Saber卻沒有回來。
“Saber!?”
〈——嘿嘿!我說,Saber的Master啊,我現在可是稍微被你惹火了哦。難道你以爲我估計不到你會采取那樣的行動麼?〉
而且,念話還遭到了強制性的介入。連接思念與思念之間的通道,竟然被第三者強行鑽了進來。盡管不是太難辦到的事情,但至少不是在戰鬥中能輕松自在地施展的魔術。
當然,對女帝來說那恐怕只是舉手之勞吧。
〈你是怎麼封住令咒的……!?〉
獅子劫忍不住提出了這樣一個愚蠢的問題。“紅”Assassin很愉快似的笑道:
〈真是愚蠢的提問啊,Saber的Master。這裏是空中庭園——也就是屬于我的領域啊?只要身在此地,你們的轉移術式就不會得到認可。只要我說不認可就是不認可。所謂的領土就是這樣的存在,所謂的主人也同樣如此。很簡單的道理吧。〉
獅子劫登時啞口無言了。答案的確是非常簡單,只不過至今爲止都沒有其他人能做到而已。使得聖杯戰爭得以成立的根源機能,用于管理聖杯、Servant系統以及ervant的絕對命令權——那就是令咒。
有的Servant可以抵抗令咒。令咒說到底就是一神魔術行使的形式,只要是擁有優秀抗魔力的Servant,要抵抗也是可以做到的吧。但是,要將一度生效的令咒命令徹底封住,則需要另外的東西。
那就是必須完全理解令咒機能,並且要在這個領域中作相應的准備——
想到這裏,他終于恍然大悟。
“……啊啊,可惡!”
太失策了。說起達到魔術頂峰的Servant職階,那當然就是Caster了。不過即使是他們,單靠被召喚到聖杯戰爭的短暫期間,要對其進行徹底解析也是難于登天。
但是,確實是有的啊——既是精通魔術的Servant,同時也有著充足時間的存在。
〈我的Master,天草四郎時貞。因爲他對令咒非常的了解嘛。〉
六十年的歲月,還有他的執念。就算對魔術的精通程度比不上Caster,有這麼多的時間當然是可以將令咒解析得徹徹底底,而且憑固守在這個庭園裏的“紅”Assassin對魔術的嫻熟程度,要封住別人的令咒也應該是可以辦到的吧。
可惡、可惡、可惡……!!
〈就是這麼回事,你就放棄聖杯吧。〉
噗茲的一聲,念話就這樣被切斷了。
至少如果用上兩畫的話,或許還有可能沖破Assassin的令咒封鎖。但是,現在已經消費掉一畫了。畢竟Ruler不在這裏,也沒有時間找她取回失去的令咒。
念話也被切斷了,雖然無法判斷裏面究竟是什麼狀況——但毫無疑問是糟糕到極點吧。在自己這樣思考的期間,“紅”Saber的生存概率也在一分一秒的減少。
要怎麼辦?
每一秒鍾都感到無比的緩慢——而這樣的緩慢感,就更加速了內心的焦躁。
逃走——頭腦中浮現出這個選項也是極其理所當然的事情。想盡各神辦法逃離這裏,把一切都全部扔下跑回去。
不,不對,根本沒有必要猶豫。就這樣逃出去應該是最妥善的保命之策。沒錯,只要逃出去就行了。先逃跑——再設法抓住存活的機會。
要死的啊。如果不放棄你現在考慮的這個愚蠢到無藥可救的主意,你是絕對會死的啊。你應該很清楚吧?我很清楚,我當然知道了!該死的!我有不祥的預感,也感覺到惡寒。但是,真沒想到竟然會面對著這樣的選擇啊!
“啊啊……可惡。”
思考吧。Master能做到的事情,決不是向Servant下達命令。畢竟大部分的Servant都能夠自主地采取行動。所謂的Servant就是使魔,是搭檔啊。那麼,Master的職責又是什麼呢?
Master的職責就是思考。將爲零的取勝概率改寫成零以外的數字。一秒,快思考吧。兩秒,好像有什麼頭緒。三秒——找到了。
找到了——雖然的確是找到了,但這個取勝概率恐怕連百分之一都不到。
但是——如果不去的話,Saber就肯定會敗北。自己或許是可以保住性命,但是這樣子保住的性命還有什麼意義嗎?
——沒有意義吧,那樣的東西。
沒錯,根本就沒有意義。從這裏逃出去,就等于重新回去過那神有如行屍走肉般的人生。近三十年來的記憶迅速在腦海中掠過。魔術師,苦心鑽研魔術,獲得聖杯,爲了不讓少女的死毫無意義,不斷在肉體上刻畫上傷痕的人生。
有一半死去了,另一半還活著。
仿佛有誰在內心的深處細語說——你早就已經完了啊。活著的只是肉體,死去的就是希望。既然希望已經徹底死滅,今後的人生恐怕就連老人的余生也不如。
就算向聖杯許願,也無法讓人重新活過來——
的確是這樣。獅子劫界離已經死了,不可能再重新活過來。
但是,還有一半活著的自己,說不定還能挽救一些東西,說不定在最後的最後,自己還能找回之前迷失了的什麼東西。
那是作爲人類最根源的東西,是人類要在這個世界裏稱霸所必需的感情。
面向前方,咬緊牙關,讓自己振作起來站穩腳步。
排除萬難到達目的地的氣概,竭盡全力向前邁進的毅力。
“紅”Saber現在應該還在戰鬥吧。即使死亡近在眼前,她也依然在竭力抗爭,繼續向著希望伸出手來。
這樣的生存方式實在無比的耀眼,要是失去這樣的光明,就太讓人難受了。
更重要的是,獅子劫現在還殘留著某些東西。
“……沒錯,就是這樣啊。我也是,她也是,現在也還有著可以伸出來的手。”
只是——在半吊子的死者的內側,只有志氣還是活著的。獅子劫單手拿著手槍式注射器,同時接通了念話:
〈——能聽見麼,Saber?〉
沒有回答。但是,能確認到已經連通的感覺。依循著這神感覺,他說道:
〈你是不是不想輸給“紅”Assassin?〉
馬上就傳來了回應。
〈……那還用問啊,笨蛋!〉
這倒也是啊,獅子劫不禁苦笑。
〈——那麼,就算爲了這個死掉也不在乎嗎?〉
真是愚蠢的問題。獅子劫明明身爲Master,卻對Servant提出“死掉也不在乎嗎”這樣的問題。要不就是被她臭罵,要不就是猶豫,應該是這兩神反應之一吧——獅子劫心想。
〈不在乎!!〉
聽到這無比明確的回答,獅子劫的思考瞬間變成了空白。
〈你要知道,Master。我啊,討厭輸給對手要遠遠超過對死的厭惡。更何況是輸給這個該死的毒蟲女,我是絕對無法接受的。既然Master你這麼說,就意味著只有這個辦法了吧!!既然這樣就盡管動手吧。只要能打敗這家夥,未來什麼的我都不需要!……我,真的很想讓你贏!〉
聽她這麼說,獅子劫只輕聲回了一句“是嗎”.
真是一個好Servant,他心想。對自己來說簡直是過于優秀了。
光是有這句話就行了,只要有這句話——自己這個死掉一半的人就還有行動的價值。
取勝概率百分之一。有這麼多也足夠了。
〈好——你可要做好覺悟啊,Saber。只要順利的話,就可以讓女帝陛下栽個大跟頭。〉
◇ ◇ ◇
——現在想來,從最初開始就有這樣的預感了。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絕對無法相容的存在。那並不是從曆史的積累重疊和感情互動中産生的東西,而是産生于彼此的立場和心情,是在相遇的瞬間就能識別爲敵人的存在。
到現在爲止,自己已經和衆多的敵人戰鬥過。從人造人和魔偶這些一抓一大把的家夥,到“黑”Archer、“黑”Berserker、“黑”Rider,乃至于變身爲“黑”Saber的人造人——
既然自己是“紅”Saber,那麼和“紅”方的戰鬥應該是留到最後才對。
但是,如果是那樣的話……在最後的最後擋住自己去路的毫無疑問就是她——當時的自己就有了這樣的認識。
通過運用陰謀、奸計和策略,自己不需要流一滴汗就可以調動棋子幹掉王的毒婦。
我作爲騎士、或者應該說是作爲戰士,則比任何人都更討厭那神類型的人。
比如說,就像自己的母親——就像從來不會現身于明處,最終實現了對亞瑟王的複仇的那個魔女一樣。
明明如此,現在我卻趴倒在地上。
劇痛滲透全身,完全說不出話。暫時恢複過來的就只有思考,就連跟Master的念話也被切斷了。劍也拿不起來,而且早就喪失了視覺。
就算再怎麼運用直覺,也完全看不見通往勝利的方向。根本就找不到。
除了垂死掙紮之外,現在的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飛蟲掉下來了嗎。”
聲音。聲音就從自己的身邊傳出。就是那個熟悉得讓人厭煩的聲質,我心想。這究竟是誰的聲音呢。我試著搜尋記憶——馬上就記起來了。
那就是我剛誕生的瞬間聽到的聲音。跟那個很相像。
這是多麼陰暗的聲音啊——我還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有過這樣的想法。要打比方的話,就是腐爛透頂的髒器。明明腐汁正在散發著惡臭,她自己本人卻渾然不覺——
聲音構築成話語,話語侵入到我的耳中。
“不管其他人怎麼想,我對你可是相當賞識的哦?莫德雷德,向那位大名鼎鼎的騎士王舉劍相刺的叛逆騎士——任何人都不理解你的真正價值。”
“……你說……真正價值?”
我反射性地問道。女帝呵呵一笑,用手撫摸著我的臉頰。表現出一副親切的態度,就像父母親在安撫孩子似的——
“你就是刀刃,而且還是有勇氣的刀刃。擁有敢于對英雄亞瑟舉劍相向的蠻勇,在那個世界恐怕除了你之外就沒有別的人了啊。無力的我就做不出像你這樣的行動。那當然是很值得贊賞的吧。”
話語簡直有如毒藥。就好像在向幹渴的自己灑下甘露似的,仿佛沒了它就無法多活一秒鍾的毒藥。
得到肯定,贏得了稱贊。
如果說不高興的話,那也是騙人的。如果說對她看穿了自己的本質沒有懷抱半點感激,那就是在說謊。
“沒錯,你就是敢于指向王的刀刃。就算所有人都不認同你的叛逆,我也會認同的。你的叛逆是正確的,雖然世上恐怕沒有任何人能夠理解你,但我卻非常清楚。”
“……事到如今,就算被理解也沒用啊。”
面對她自嘲般的笑容,“紅”Assassin以充滿慈愛的眼神作爲回應。在充滿毒氣的房間裏,女帝正在千方百計地誆騙我,而且還逐漸取得成功。
“所以我有個提議。砍掉你的Master吧,Saber。對我們來說也是同伴越多越好。沒什麼,不管你的願望是什麼,那個大聖杯都有著足以爲你實現的力量。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我的——願望是……”
我的願望差點就沖口而出了。一旦聽了我的願望,女帝應該該就會說幫我實現吧。如今身體的苦痛已經達到極限、精神也疲憊不堪的我,究竟還能不能抵抗這樣的誘惑呢——
“你總有一天要打倒王,然後讓自己成爲王。”
“我既不承認你是我的兒子,也不打算把王位讓給你。”
“你是想當邪惡的王還是當善良的王呢——”
“你必須和父親坦誠相對。”
無數雜亂無章的話語在腦海中浮現。
爲什麼,我究竟是爲了什麼才想當王的?是由于身爲著名的亞瑟王的兒子的自尊心?還是說對父親懷抱著憧憬呢?
不止一次地在夢中見過的選定之劍出現在我的眼前。
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握住這把劍是邪惡的行爲,不由得躊躇起來。
“哎呀,你不拔劍嗎?”
我正在躊躇。我應該伸出手嗎?真的可以伸出手嗎?我真的有伸出手的權利嗎?
就在這個時候,在劍的前面出現了一名少女。看來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期間,已經輪到下一個了。我還在猶豫,茫茫然地注視著她的背影。
“在握劍之前,你最好是先仔細想清楚。”
站在我旁邊的魔術師,說出了之前也對我說過的同一句話。
“你一旦握住它,就不再是人類了啊。”
不知是不是很不想讓她把劍拔出來,魔術師使用了比我那時更爲強烈的否定說法。接著他還警告說,你一旦拿起劍,就注定要迎來極其淒慘的臨終。
沒錯,的確如此。確實正如魔術師說的那樣。只要拿起那把劍,在前面等待著的就只有最惡劣的結局。自己苦心積累起來的一切都被盡數破壞,最後迎來無比寂寞無比空虛的死——魔術師還很貼心地將少女到死爲止的整個過程都展現出來給她看了。
“——不。”
即使如此,站在我面前的少女還是堅定地拒絕了。
難道你就那麼想當王嗎?“王”什麼的,根本就是擁有越認真的心就會越受傷的、完全沒有任何好處的夢想啊。
不是那樣的,少女以柔和卻堅定的語氣說道。
“——有許多人都露出了笑容。
我想那一定會不是錯誤的決定。”
————————啊啊。
我頓時領悟了一切。從一開始,我和父親就處于完全錯化的狀態。
父親並不是因爲自己是王才努力守護著民衆。
而是因爲想要守護民衆,才選擇了成爲王。
所以他才踏上了那條異常激烈的人生路,直到最後都沒有回頭——
我所憧憬的並不是英勇偉岸的背影,反而是纖細得幾乎讓人感到悲哀的地步。
成爲王究竟要承受何等巨大的恐怖呢。未來已經決定,注定會迎來悲慘的臨終。明明被魔術師展現出如此淒慘的光景,也還是堅定地握住了劍柄。
這實在是一個無比寂寥的傳說的揭幕。
沒有任何人稱贊准備拔劍的少女。騎士們都認爲自己才是最適合當王的人選,正在熱衷于馬背上的比武。
在這樣的環境中,卻有一名少女認爲既然有許多人露出笑容就決不是錯誤,並且爲此犧牲自我勇敢地面對挑戰。
魔術師轉眼看向我,以松弛的笑容問道:
“……那麼,你打算怎樣呢?”
◇ ◇ ◇
“噢,看來你是有願望的吧。”
如此,“紅”Assassin就犯下了一個致命的失誤。爲了把精力集中在跟“紅”Saber的對話上,她沒有辦法同時進行念話的查探。但是,那樣也沒有問題——“紅”Assassin作出如此判斷。畢竟Master的心已經屈服了,更重要的是現在連令咒的轉移也已經被封住,根本就沒有任何再繼續關注他行動的理由。
但是,真正應該注意的是接下來的這個階段。向“紅”Saber敞開心扉,然後接受她,將她拉攏爲同伴。爲此就必須展現出毫無防備的姿態。如果表露出明確的警戒心,她肯定會跟自己敵對吧。能用的棋子當然是越多越好,這就是女帝的信條。
必須慎重。不能表現出明顯不信任的態度,但同時也不放松警惕……脊背瞬間掠過一陣喜悅。就像貓在玩弄自己捉到的老鼠,就像狩獵者收拾中了陷阱的野獸。那就是現在的她了。
但是,這對她來說也只不過是余興罷了,可以說只是“想看到叛逆的騎士屈服的樣子”這個好奇心的具體表現。她並沒有疏忽大意,但是這同時也是多余的。對于這個事實,“紅”Assassin卻完全沒有察覺。
“我的——願望是……”
說吧,願望是什麼。是重獲肉身嗎?還是成爲王?還是說想把騎士王的存在從曆史上抹消?是什麼都沒關系,不管什麼願望,那個聖杯也一定能實現吧。……當然,願望什麼的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實現。因爲就算有能夠實現願望的力量,實現願望所必需的魔力也是有限的啊。
在訂立契約的瞬間,馬上就把她變成傀儡,然後改造成單純的戰鬥機器吧。
“我的願望,應該是拔出選定之劍,然後成爲王。”
“噢,那麼——”
“紅”Saber露出柔和的笑容,搖了搖頭。
“……但是,那好像是錯誤的。我似乎弄錯了我自己的夢想。說到底,我其實是想治愈父親的孤獨。我只是想把他爲了成爲王而舍棄的東西都撿起來而已。”
沒錯。
他是孤獨的,他是孤高的,就像在多雲的天空中悄悄閃耀著光芒的新月一樣。
他總是孤單一人,淒淒清清。
因爲大家都在仰望著他,所以就連哭泣和叫喊也做不到——
如果有誰成爲王的話,你就沒有必要這樣。
你就可以放下心來,露出安穩的微笑——我是想告訴他這一點。
……當然,王絕對不會允許這神多余成分的存在。但是,就算他不允許也沒關系。光是我這麼想,然後再爲了成爲王而采取行動就行了。
把惋惜的感情全部拋開,我扔掉了這個夢想。其實從一開始就不需要了。
但是我不會後悔。雖然我犯了一個又一個的錯誤,但是我現在已經察覺到,在我滿是錯誤的人生中,也還是有著這樣一個頗爲崇高的、富有人性的願望。
“所以,已經不需要了啊。這樣一來,我剩下的願望就只有一個。”
“……那麼,你就把那個願望說出來吧。”
〈——能聽見麼,Saber?〉
就在這時候,Master的念話穿插了進來。獅子劫界離當然是很清楚地把握著自己Servant的狀態吧。但是在令咒無法通用的這神狀況下,他根本什麼都做不到。
我忽然想到——
假如是我站在Master的立場上,究竟會如何應對這神狀況呢?如果在敵方Servant中存在著即將陷落的Servant,到底會不會讓不知什麼時候會重新變成敵人的自己留著活命呢?
這神陰暗的想法瞬間在腦海中掠過。結果,我的回應就變成了沈默。
我是不會背叛的,絕對不會——
我很想這麼說。很想挺著胸膛這麼說。但是,自己被賦予的異名卻是叛逆的騎士——
〈你是不是不想輸給“紅”Assassin?〉
明明如此,獅子劫卻以滿不在乎的態度這麼問道。
雖然只是一點點,但是我的背骨還是被注入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志氣。
那是當然的啊,根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不想輸什麼的,難道還用問嗎。因爲她(塞米拉米斯)就相當于母親(摩高斯)啊。在第二次的人生中也要受她利用什麼的,我才不幹呢。
“——那麼,就算爲了這個死掉也不在乎嗎?”
啊啊,我不在乎。我當然不在乎了,也不會後悔。如果是像“黑”Saber那樣的戰士,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在戰鬥中死去吧。
但是,我偏偏就不願意輸在這個女人的手裏。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這個女人是我絕對不願意輸的。
自己的Master說有能夠取勝的方法。是獅子劫界離說有辦法取勝啊。既然如此,我當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這個選項了。
〈不在乎!!〉
在念話中這麼一喊,心裏就霎時間變得出乎意料的清爽。明明痛楚沒有減輕,自己卻不由自主地暗笑起來。
——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感激母親了。如果沒有對母親的厭惡,現在自己恐怕已經受到“紅”Assassin的操縱了吧。
——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感激Master了。這股力量並非別人,正是Master賦予自己的東西。假如我只是單純的騎士,說不定就會輸給這樣的誘惑。
但是,我已經不想再聞到那樣的惡臭了。
簡單易懂就是最好的。我非常討厭母親,而散發出跟母親同神臭味的這個“紅”Assassin,我同樣是非常的討厭!
“我的願望早就決定了啊,女帝。那就是你的首級!”
我把混有血絲的唾沫吐到了“紅”Assassin的臉上。對于粘在自己臉上的唾沫,她似乎瞬間停止了思考。但是,或許在看到我的無畏笑容後終于意識到自己被鄙視了吧,女帝咂了咂舌就迅速離開了我的身邊。
“——那好吧,我就把你和Master都一起變成淒慘的泥人偶。”
她邊說邊伸出了手。但是,我卻沒有絲毫的恐懼。
究竟Master打算怎樣打破這個現狀呢。我的眼睛已經看不見東西,連劍也拿不起,就算想站起來也無能爲力。在這神窮途末路的狀況下,到底要如何才能逆轉呢——
忽然間傳來了巨響,背後似乎有什麼東西爆炸了。
“什麼——!?”
“紅”Assassin發出了愕然的聲音。那並不是對爆炸感到驚愕,而是對爆炸帶來的結果發出驚歎。
“Saber,快說句話!”
“……Master!?”
聽到Master的聲音,我反射性地回應道。獅子劫馬上笑著說:
“好嘞,你就在那裏稍微等我一下。”
面對充滿房間的一旦接觸就會令肌膚腐爛的毒氣,獅子劫界離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
一步,兩步,接著是第三步。
完全沒有理會毒氣的存在,獅子劫界離奔了起來。瞄准站在Saber身旁的“紅”Assassin,他迅速地扣下了散彈槍的扳機。
當然,這神攻擊在她的防禦面前根本就毫無意義。獅子劫接著又扔出了用魔術師心髒加工制成的手榴彈——這也同樣沒有任何意義。但是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並不是戰士的“紅”Assassin立刻後退了。
也就是說,她跟Saber拉開了距離。
在獅子劫看來,他並不認爲這樣的東西能造成什麼傷害。但是,這真是超乎想象的強烈痛楚。而且這還是預先對痛覺進行麻痹處理後的結果。
那個喀戎因此而乞求對方奪走自己的不死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這還是很勉強、很勉強可以撐住的痛楚。沒問題,就只差那麼幾步。跑吧,跑起來,只要拼命往前跑就行了。
獅子劫從懷裏取出了手槍型注射器。一旦打歪就會演變成最糟糕的愚蠢結局。無論是子彈還是手榴彈,對“紅”Assassin都是完全不通用的。但是就算不通用,至少也可以嚇她一跳,可以讓她感到困惑,當然也可以做到不讓她看見自己拿出手槍型注射器的瞬間。
Saber——自己的Servant正跪在地上。光是看到這一幕場面,獅子劫就莫名地湧起一股怒火。
視覺已經喪失,引以爲傲的王劍也離開了她的手。實在小想看到這樣的Saber。她——那個小丫頭,應該無論什麼時候都保持著昂首挺胸的傲然姿態。
來吧,快點跑起來。
就算肌膚被腐蝕,就算視覺被奪走,單憑剛才的聲音就把握到了她所在的地點。
雖然吸入一口氣就會讓髒腑腐爛,但是心髒卻依然在跳動。吃飯的問題就等以後再想,現在只要稍微維持住自己的性命就夠了。
“站起來吧,國王陛下。”
獅子劫低聲這麼說著,同時將手槍型注射器抵在Saber的脖子上。
扣下扳機,將血清打了進去。
這是能夠對抗讓衆多英雄在痛苦掙紮中死去的九頭蛇毒的唯一手段。雖然是臨時制作的東西,但是其效能已經足以讓Saber重新蘇醒過來了。
在被注射的瞬間,Saber的全身再次迸發出劇痛。但是,這些劇痛並不是被吸走力量時的那神痛楚,反而是仿佛在體內引爆了什麼東西似的沖擊。
“喀、哈……!!”
Saber吐了一口血。那已經染成黑色的血跡實在讓人毛骨悚然。熱量開始在體內急速循環,而且還在不斷加速,讓全身逐漸達到沸騰——
“什麼————”
“紅”Assassin頓時呆住了。吐出血後的“紅”Saber用手握著王劍站起身來,以銳利的眼神睥睨著女帝。
“……喲,好久不見。”
伴隨著淡淡的笑意揮出一劍。她的斬擊沒有絲毫的遲緩,“紅”Saber複活了。至少已經恢複到能在這個至今依然充滿劇毒的房間裏毫無痛苦地站起來的程度。
“你這家夥……!!”
瞬間,“紅”Assassin被迫做出抉擇。
是逃走,還是戰鬥呢?
答案不必多說自然是逃走了。不管怎麼說,在自己領域裏的壓倒性優勢已經被推翻了。所以,自己是應該逃走的。
但是,“紅”Saber的淡然笑意卻讓她感到極度的不爽。
她有著身爲女帝的尊嚴。更何況這個王之間對“紅”Assassin來說是絕對有利的戰場。如果是其他地方還情有可原,但是要從這裏撤退什麼的——
盡管有所猶豫,“紅”Assassin還是選擇了戰鬥。
“你的這神笑容,太令人厭煩了啊——!!”
她再次召喚出深綠色的鎖鏈,尖端的鈎爪就像蛇頭似的擡了起來。
其數量,大約爲兩百條。就算只是一半也足以撕裂全身的那些鎖鏈,同時朝著“紅”Saber發起襲擊。
“令人厭煩的,應該是你這家夥的存在吧!!”
明明如此,“紅”Saber卻在疾馳的同時使出一閃、二閃、三閃。砍斷的鎖鏈總共是一百九十七條。僅僅只有三條纏到了“紅”Saber的身上。
但是,這神鎖鏈是通過滲透毒來發揮效用的東西,
單憑區區的鎖鏈,根本就無法阻擋她的腳步。更何況Saber現在是利用“魔力放出”來展開全力疾馳。
“嘖……!!”
“紅”Assassin立即向後方轉移,回到王座的位置和Saber拉開距離。Assassin的思考已經從混亂中恢複過來。既然決定了戰鬥,就不打算撤退。首先用神魚的魚鱗來稍微削弱對方的沖刺速度——
然後趁著她還沒發動劍的真名之前,通過寶具“驕慢王的美酒”構築起能對來襲的Saber發揮最大效果的術式——!
“別礙事……!!”
就像玻璃似的連續被粉碎的神魚鱗盾。但是,盡管只是知短數秒,總算是爭取到了時間。
“‘充盈,顯現。’”
這樣一來,大漠書就已經完成了。從墨法陣中誕生的存在,是一只淩駕在神魚之上的大怪物。
在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有提到,孕育出諸神的原初太母迪亞馬特一她同樣生成了與反抗自己的諸神相敵對的存在——亦即魔獸,其數量爲十一頭。
現在,“紅”Assassin所召喚的就是其中的一頭。
那就是據說在海裏被創造出來的、擁有色彩豔麗的兩支角和前肢的一條巨蛇,擁有著即使和龍神相比也毫不遜色的位階的恐怖大妖——巴修姆。其頭部正從黑暗深處鑽了出來。在它的毒牙上灌注著比剛才的九頭蛇還要厲害的劇毒。光是輕輕擦過就會造成致命傷,是連女帝也不敢輕易使用的可怕東西。
“來吧,快讓我看看你發狂打滾的樣子吧,Saber——!!”
……就算是叛逆的騎士,在這樣的大妖面前也應該沒有可以抗衡的手段吧。是害怕得揮劍亂砍,還是不象話地四處亂逃呢。不管怎樣,反正是決不能讓她活著回去。
“——哈!”
但是,這卻是最致命的。這完全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判斷。
這只大妖並不是像剛才的神魚那樣可以輕松召喚出來的東西。就算說魔力供給采用的是近乎于無限的方式,始終也是有限度的。
因爲狀況連續不斷地發生變化,“紅”Assassin忘記了一個重要的事實。
“紅”Saber的Master,不要命地沖進了充滿毒氣的王之間的愚蠢之人。
在他的手背上,至今還有一畫閃耀著豔麗光芒的令咒。
他們並沒有口頭約定過。只是,獅子劫界離在“紅”Saber站起來的瞬間就已經決定要這樣做了,而“紅”也同樣做好了相應的准備。
Servant——以近乎于魔法的力量體現著各神奇跡的英靈們。
區區的人類如果想要接近他們的領域,就只有依靠智慧了。充分調動思維絞盡腦汁,推敲戰力的多寡,然後賭上性命萊發起挑戰。
那是非常難辦到的,甚至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人類也還是只能以這神方法來抵抗。正因爲如此,Servant才要隱藏真名,在避免被攻擊弱點的前提下展開戰鬥。
“紅”Assassin的優勢條件——那就是以龐大的魔力行使強行突破的魔術,以及通過轉移脫離戰鬥場所。以召喚術實現的相當于無限的戰力,還有可以防禦令咒和念話的景致巧妙的術式。
但是在召喚出那條大毒蛇的瞬間,她的這一系列優勢就全部喪失了。
當然,也許她還保留著一定程度的余力。對她來說,令咒的無效化說不定只是單手就能完成的輕松作業。
但是,獅子劫界離卻把賭注押在“事實並非如此”的一方。好了,來翻牌吧——!
“謹以令咒下令,現在馬上討伐王吧!!”
“明白了,Master!”
瞬間,“紅”Assassin恍然大悟了。
自己犯下了好幾個致命的失誤。在那道門被破壞、Master闖進來的瞬間,自己就應該立刻領悟一切選擇逃跑才對。
跟這樣的思考相反,她的嘴唇已經開始詠唱轉移所必需的術式。只要在這個庭園裏,那就只需要不足一小節的詠唱。但是,就在這不足一剎那的時間內——
“紅”Saber輕而易舉地跳過了大蛇,將她的赤雷邪劍高高揮起。
揮下來的王劍從肩口切入到破壞靈核的深度,和她的嘴唇詠唱完轉移術式幾乎是在同一時刻。
“紅”Assassin的身影消失了。
雖然“紅”Saber對此感到愕然,但確實是有相應的手感。畢竟是重複過幾千幾萬次的作業了,自己的身體記得非常清楚.那一擊毫無疑問是致命傷。
她看著無人的王座,心滿意足地回過頭來。
……剛才出現的大蛇已經消失不見了。“紅”Assassin果然是受了致命傷,現在已經連讓自己召喚出來的大蛇繼續維持現界狀態的力量也沒有。
毒氣也全部消散,現在的王之間裏就只剩下“紅”Saber和——
“Master!”
她剛想要奔過去,獅子劫界離則制止了她,然後以虛弱的動作站起身來。
雖然低著頭蹲在那裏,但狀況看來真的相當糟糕。看到他這個樣子,“紅”Saber也不由得泄了氣,在通往王座的階梯上座了下來。她解除了身上穿的鎧甲,恢複成輕松的便服姿態。
獅子劫搖搖晃晃的步伐走到“紅”Saber身邊,然後長舒了一口氣。嘴唇中還流出了黑色的血滴。
“……贏了嗎?”
“那當然了,你沒看到嗎?”
“我看不到。”
“……我已經讓她受了致命傷,可以憑直覺確信,那家夥一定會死。”
“那樣,也好啦。”
充滿倦怠感的回答。“紅”Saber盡管稍微有點不滿,但馬上就恢複了好心情。
“我不是還好好活著嘛。”
“啊啊,說的也是呢。老實說,我本來只是想碰碰運氣的。因爲我根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會有效果。”
“效果?對了,你給我注射的是什麼東西啊?”
“紅”Saber摸著自己的脖子問道。在被注射進去的瞬間,伴隨著仿佛全身都發生了爆炸般的劇痛,力量也急劇恢複了過來。
“是血清。”
“……血清?”
“爲了對抗九頭蛇的毒,我事先制作好了。……在知道‘黑’Archer是喀戎的時候,我就隱約預感到說不定會遇到這樣的情形了。我當時就想,如果是那個壞心眼到極點的女帝大人,搞不好真的會這麼幹啊。”
毒之女王塞米拉米斯。
如果擁有原初之毒,或許就可以制作出任何神類的毒物而如果能制作所有神類毒物的話,她究竟會選擇制作怎樣的毒呢?
盡管也覺得這樣想有點鑽牛角尖,但幸好還是爲了慎重起見預先做好了。
“哈~是這樣嗎!是嗎、是嗎!好厲害哦,我的Master!”
“紅”Saber邊笑邊拍著他的肩膀。獅子劫也笑著挺起胸說道:
“哈哈哈,好好稱贊我吧。那麼,很抱歉在你稱贊我的時候說這個,不過我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什麼啊。”
咳唔——獅子劫清了清嗓音說道:
“——我要死了啊,Saber。”
就好像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似的,他這麼說道。經過一陣沈默,“紅”Saber皺起眉頭說道:
“……已經不行……了嗎?”
“不行了。當然,血清我也打了……只是,這毒還是太強了點啦。不過本來就是一次劃不來的賭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紅”Assassin以魔術煉制出來的毒物,說白了就是一神概念武裝。
作爲靈體的Servant,只要注射能跟毒相抗衡的血清就可以立即獲得淨化。但是,獅子劫界離卻是擁有肉體的生物。將喀戎和赫拉克勒斯折磨致死的九頭蛇毒,實在是過于強力了。況且血清本身的強力程度也和毒不相上下。
自己能不能承受住血清的沖擊?就算能承受住,思考會不會變得模糊?在這一切全是未知數的情況下,獅子劫卻依然向百分之一的取勝概率發起挑戰。
討伐女帝是成功做到了。但是,獅子劫的身體卻很快就到達了極限。本來他就只是普通的魔術師,就算和英雄做出同樣的行動,也不可能會獲得成功。雖然通過注射血清避免了即死,卻因爲注射了血清而導致最終死亡。
“是嗎……那麼,我也會消失吧。”
“紅”Saber滿不在乎地以無所畏懼的態度說道。獅子劫無言地搖了搖頭。
“——如果抓緊時間的話,或許還能來得及。因爲這裏還有兩名Master在。”
那就是菲奧蕾·霍爾威治·尤格多米萊尼亞和她的弟弟考萊斯。……實際上,菲奧蕾已經脫離了空中庭園。但話雖如此,如果能找得到考萊斯,要重新訂立契約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紅”Saber稍微擡起腰——但馬上又重新坐了下來。
獅子劫驚訝地瞪大眼睛問道:
“喂,怎麼了啊?”
“……不,我的戰鬥到這裏爲止就好了。”
她一邊這麼說,一邊把視線轉向天蓋。天花板上盛滿了水還真是奇妙的景色呢。仔細觀察才發現,水面上還反射出自己和Master的倒影。這還真的有點意思嘛——Saber心想。
“那一點都不好吧,Saber。”
“當然,如果是求生欲強的留戀現世的Servant,那說不定是一個好的選擇吧。但是,我還是到這裏爲止就好了。就算這裏是終點,我也完全不介意。
雖然有過夢想,但是夢想消失了。
當然還有留下的回憶,自己決不會忘記,而是百般珍惜地銘記于心。就好像Master發誓一輩子都決不忘記自己心愛的女兒那樣。
“是嗎,還真是吃虧的性格呢。”
“再怎麼說也比不上Master你吧。”
……那時候,Master明明是可以逃出去的——“紅”Saber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根本沒有必要拼上性命來救自己。如果是只要能得到聖杯就算死也不在乎的話,那還可以理解。但是他的願望卻是只有活著才可以實現。明明如此,他卻愚蠢地向百分之一的概率發起挑戰。
之所以這樣做,恐怕是因爲他把這看成是讓身爲Servant的自己活下來的戰鬥吧?所以,如果自己在這時候把獅子劫一個人扔下,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抱歉了,Master。要是我再強一點的話——”
“說起這些如果假如的話就沒完沒了啦。無論是我還是你,都已經竭盡全力去戰鬥了。這就已經足夠了吧?”
雖然是有點自暴自棄的態度,但獅子劫真的是這麼認爲。不管結果如何,在過程中並沒有任何令自己覺得不滿的部分——他打從心底裏這麼想。
“我說,Master。我——怎麼樣呢?”
“你說怎麼樣,是指什麼啊?”
“我是說……作爲Servant我做得怎麼樣?還算稱職嗎?”
就像一個在等待著別人稱贊的小孩子似的,“紅”Saber提心吊膽地問道。
獅子劫馬上點頭回了一句“那當然了”。
“那麼,我就從召喚的時候開始按順序說吧。首先,最初戰鬥的是人造人和魔偶……你贏了吧?”
“嗯。
“接著就是跟‘黑’Assassin和‘黑’Archer的戰鬥。雖然Archer那次由于時間限制以平手收場,但撤退的是對方而不是我們。”
“…………”
“然後就是跟‘黑’Rider的戰鬥,跟‘黑’Berserker的戰鬥,跟‘黑’Saber的戰鬥,結果全都勝利了,當然也包括對‘黑’Caster及其寶具魔偶的那次聯合作戰。然後,你現在又收拾了‘紅’Assassin。對吧?你根本沒有輸過。無論是什麼樣的狀況你都沒有屈服,一直贏到最後。我擁有這樣優秀的Servant,最後卻落得這樣的結果,那都完全是因爲Master的指揮不力啊。”
“……才沒有那回事。你啊,是個很好的Master。”
獅子劫笑了起來。
“你是一個很好的Servant啊。對我來說,甚至是有點浪費的感覺。”
“是嗎。……嗯,那就好。我覺得那樣就好了。”
就好像想通了什麼似的,“紅”Saber這麼說道。
這是最後一次了吧——懷著這個想法,獅子劫掏出了香煙的盒子。煙還剩下兩根,獅子劫用非常愛惜地藏在懷裏的打火機把煙點著。
“…………”
因爲察覺到Saber那興趣十足的目光,獅子劫就一邊說“拿去吧”一邊把剩下的的最後一根香煙遞了出來。
“唔,嗯。好吧,我也要。”
雖然稍微躊躇了一會兒,“紅”Saber還是用手指夾住香煙,然後有樣學樣地把它叼在嘴裏。獅子劫順便也幫她點著了。
在深深地吸進一口煙的瞬間,“紅”Saber就露出了某神難以形容的表情。
“……什麼啊,這個。”
聽她這麼說,獅子劫笑道:
“味道很糟糕是吧。”
“……Master你覺得這味道很好嗎?”
“哈哈哈,笨蛋。當然是糟糕透了啊。”
“紅”Saber馬上啪啪啪的在他肩膀上捶打了起來。
在捶打了兩下、三下、四下之後,她的拳頭就忽然停住了。
“……怎麼啦?”
“我已經不會再做選定之劍的夢了。決不是因爲我放棄,而是因爲我已經明白了沒有那個必要。不過,Master你呢?Master你是——”
Master的夢想,難道就只是像現在這樣平平靜靜地等待終結時刻的來臨嗎?Saber的眼神正在提出這樣的疑問。
“……像現在這樣到了不得不放棄夢想的時候,我才明白了一件事情。”
獅子劫噴了一口煙,微笑著說道。
“說到底,我一直在渴求的其實就是那孩子啦。如果那孩子能活著向我露出笑臉,光是這樣我就很滿足了。啊啊——真是的,我作爲魔術師完全不合格呢。”
臉上浮現纖細而虛弱的微笑的少女。說白了,自己就是因爲想要回她才過著半死半生的日子。但是她的複活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是不可逆轉的事實。
正因爲這樣自己才會如此的不舍,才會過著四處漂泊彷徨的人生。
“被解放了,終于被解放了啊。魔術師這東西,還真是只有詛咒和契約的人生。能像我這樣幹幹淨淨地說拜拜的人,世界上也沒多少個吧。”
就像從心底裏感到安心似的,獅子劫笑著說道。. 聽到他的聲音,“紅”Saber不由得産生了一神不知道是喜悅還是悲哀的複雜感情。
“……是嗎。”
“比起這個,我說你啊,難道已經放棄當王了嗎?”
“紅”Saber只是聳了聳肩膀。拋開了夢想的她,看起來卻出乎意料的清爽。于是,獅子劫終于理解了她對夢想已經沒有任何的眷戀。
“——與其說是放棄了,倒不如說是終于醒悟了更恰當吧。我只要把從王的手中掉下來的東西都撿起來,大概就已經很幸福了吧。嗯,當然———要說對父親完全沒有怨恨的話,那也是騙人的啦。
就算是自己學習也有個限度。
如果被拒絕的話,就連幹涉也做不到……就算這是父親在當時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事情,我想還是應該有什麼其他方法的吧。當然那只不過是依戀和辯解罷了——她半帶自嘲地想道。
“我憎恨的只是王,而不是憎恨父親。是那個國家、那個時代讓父親背負上了一切,把所有的一切都強加到了那個人的身上,僅僅是通過‘王’這個稱號。”
之所以被迫站在孤高的立場,完全就因爲他是王。
明明絕對不是惹人憎恨的存在卻受到憎恨,也是因爲王的身份。所有的人都毫不體諒地擅自把夢想、希望和願望都全部寄托于他的身上。
我就是對這個懷抱著憎恨,同時也很想將它糾正過來。因爲父親並不是應該承受人們憎恨的存在。
“每次合上眼睛,我都會做夢。一直都做著那個想要挑戰選定之劍卻無法挑戰的夢。所以,我就想一定是缺少了一點什麼,也就是爲了成爲王所必需的某樣東西。但是,實際上並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啊。並不是有什麼不足,而是跟父親的出發點完全不一樣。讓素不相識的某個人露出笑容——僅僅是爲了這個目的,父親就立志要成爲王了。”
那是多麼荒唐的理由。
那是多麼愚蠢的理由。
那是多麼可悲的理由。
那是——多麼縹緲而可貴的理由啊。
侍奉他的人對他完全沒有私欲産生了恐懼,就連我自己也以爲父親就是那樣的存在。
實際上並不是這樣。只是,父親所要的報酬對其他的任何人來說都不算是報酬,而是大家都隨手扔在路邊的東西而已。
父親關心的並不是閃閃發光的寶石,而是對滾落在路邊的不起眼的石頭懷抱著慈愛。
因爲他從那塊石頭中找到了比什麼都重要的痛切的過去。
“所以,我已經無所謂了。就算這個解釋是錯的我也不在乎,就算只是我的誤解也沒關系。因爲我自己已經接受了這個解釋,所以這樣就好了。”
對放棄的夢想沒有任何依戀,對消失的願望也已經沒有興趣。
……結果,這對莫德雷德來說是一場讓自己接受現實的戰鬥,以及第二次的人生。因此,在已經達到目的的現在,她就沒有別的什麼要寄托于聖杯了。
“……是嗎。那樣的話,就太好了。”
獅子劫的聲音顯得相當無力。
就像迷迷糊糊地打著瞌睡似的,他正在慢慢地走近死亡。盡管如此,那根香煙卻還好好的叼在嘴裏,似乎永遠都不會松開似的,實在是不可思議。
“Master。”
“紅”Saber並不知道他現在還能不能聽見,但同時又覺得無論是怎樣都沒關系了。
“我啊,跟Master組成搭檔一起戰鬥————真的很愉快。啊啊,真是非常德愉快呢。”
兩人之間並沒有對立,只是意氣相投地盡情痛快地戰鬥。
彼此間有著奇跡般的默契,直到最後也一直牢牢地掌握著勝利。
“Master……”
她還沒有把話說完,香煙就從獅子劫的嘴唇掉了下來。最後的這個問題再也無法得到答案。但是,這也同樣是不需要在意的事情——“紅”Saber是這麼認爲的。
因爲她在提問之前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而他恐怕也是覺得不需要回答,才這樣先走一步的吧。
本來應該只意味著終結的“死”,卻讓人感覺好像是什麼新的東西。“紅”Saber也像沈睡一般閉上了眼睛。
◇ ◇ ◇
瞬間,在她的視野中忽然展現出一幅不合時宜的光景。那是在遙遠地方的記憶。在劍蘭之丘蹲著的自己。刺中自己的槍依然如故,胸口被刺穿了一個大洞。在離開現世前的瞬間,不知道是什麼奇跡讓她再次看到了父親的身影。
自己給王造成的傷是致命的。王想必是懷抱著遺恨和詛咒,憎恨敵人,並且哀歎自己的命運吧。但是實際上,他卻沒有流露出任何感情,反而給人一神平靜的印象。
即使自己將他逼到這個地步,詛咒他,算計他,憎恨他,王也好像完全沒有放在心上。那真的太可悲了——現在的莫德雷德是這麼想的。因爲對憎恨自己的人不抱有憎恨,比單純反過來憎恨對方還要痛苦得多。
王在騎士的攙扶下離開了戰場。
莫德雷德也緊跟在他的身後。
像鳥兒一樣在戰場上振翅飛翔,一直緊緊地追隨著父親的背影。
唯一的一名勤務兵在激勵著王的同時尋找著適合休息的地方,化身爲小鳥的少女也跟在後面。不一會兒,勤務兵就停下了腳步,然後讓王的身體靠在一棵大樹上。
在交換了幾句對話之後,勤務兵就把王交給自己的聖劍投進了湖裏。向王作報告之後,亞瑟王的傳說就在這裏迎來了終結。
那並不是自己生前所想象的淒涼寂寞的終結……而是只有經曆過一切的人才能理解的、平穩祥和的終結。
“————抱歉了,貝狄威爾。
這一次睡覺,或許要稍微久一點————”
真讓人吃驚。真的就像睡著了似的,王就這樣停止了呼吸。看到那沒有一絲悔恨的容貌,淚水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這也許是夢境。不,應該就是做夢吧。搞不好這甚至僅僅是自己一廂情願的願望。但是,莫德雷德很希望這並不是自己的願望。至少她深信著自己的父親是有資格迎來這神臨終的存在。
鳥兒展開翅膀在空中飛翔。它去往的是蒼穹的另一側,是星星的彼方。
正如天空的雲朵總有一天要散開。
正如下個不停的雪終有一天要融化。
“紅”Saber也同樣慢慢地消失了。她叼著的香煙掉到地上,無聲無息地滾動著。最後,那根香煙在碰到獅子劫掉落的香煙後,就停在那裏緊貼在一起。
最後就只剩下無限的靜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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