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曲流水 -【農家子的古代科舉生活】《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7:08 PM     標題: 曲流水 -【農家子的古代科舉生活】《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8-1-7 02:49 PM 編輯

【書名】:農家子的古代科舉生活

【作者】:曲流水

【內容簡介】:

  在現代,她只是一個大齡未婚青年。

  在古代,她卻變成了他!生在農家,他不想一輩子種田,沒有一技之長,不會發家致富,那就只能盡力往讀書方面發展了。

  至於是男是女?在生存面前還需要矯情嗎?

  PS:本文女穿男,主角會娶妻,像一般人一樣生活,不搞基,基本上沒有什麼金手指,現實流。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7:12 PM

    第1章 胎穿

  洪正十年,越陽郡,林山縣,林溪村。

  三月的林溪村陽光明媚,草長鶯飛,綠水淙淙,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村外的農田裡村民們正在辛勤勞作,村子裡此時炊煙裊裊,雞犬之聲不絕,一派恬淡平和的農家景像。

  村尾的顧季山家,庭院內的一名幼童突然悠悠地嘆了口氣。

  這名幼童,小名栓子,大名顧青雲,他看著庭院內的桃樹和李子樹盛開的花兒再次吐出一口氣,身邊半大的小黑狗也汪汪叫了一聲。

  顧青雲看了小黑一眼,不理會它甩得飛快的尾巴,坐在小凳子上再次出神。

  來到這個時空已經四年了,他是傳說中的“胎穿”,早產兒,才7個多月就出生了,以古代的生活條件,可想而知,他能長這麼大是多麼不容易了,要不是他有成年的芯子,估計真的活不過去了。

  以他現代的標准來看,他生長的顧家真的是太窮了!

  最重要的是,他這一世是男的!男的!男的!

  因為事情很重要,所以要說三遍。

  前世她父母在她三歲的時候離異,作為拖油瓶的她跟在外婆身邊,離異的理由是她身為一個女娃,不能傳宗接代。她父母都是當地市裡單位的人,當時計劃生育政策抓得嚴,在不能生二胎,又舍不得工作的前提下,最後犧牲的只有她了。

  爺爺奶奶不喜歡她,爸媽也不想帶她,這會影響他們找第二春,最終也不知道怎麼協商的,她媽為了一筆撫養費才答應接手,離婚協議書一簽,她就從市裡被送到村裡的外婆家。

  外婆對她還不錯,畢竟她只有媽媽這麼一個女兒,現在獨自一個人居住,有個外孫女在一起也有個寄托。可以說,活到二十幾歲,她只在外婆身上感受到什麼才叫親情。

  就這樣慢慢長大,和父母每月的聯系只有那一張卡裡打入的數字,等她到市裡讀高中的時候,才第一次踏入爸媽的新家。

  她爸媽離婚後很快各自再婚,這次兩人還是生了女兒,這個消息當時令小小的她非常高興,她還以為他們還會再折騰呢,可惜這次不知為何,兩個家庭都繼續地生活下去,沒有分開。

  年幼的她曾經很不解,現在想來,大概是有感情吧,沒感情的話什麼都是借口。而她,身為沒感情的產物,兩家人都很不待見她,妹妹們也沒有把她當成姐姐。

  大家相處得很不愉快,她沒有受虐的傾向,之後再也沒上過門。

  父母給她提供的撫養費只到十八歲,她學習很努力,高考考上本地一所重點大學,大學辦理了助學貸款,生活費可以靠自己打工得來,勉強可以完成學業。外婆那裡雖然要給她錢,可是她哪裡忍心要,她年紀大了,每個月只有幾百塊錢的養老金。

  磕磕絆絆完成學業後,一畢業就考上了當地鄉鎮上的政府公務員,當時想著可以離家近照顧外婆,沒想到好日子才過了幾年,外婆摔了一跤突然離世,她辦完喪事後,傷心過度,昏睡過去後就莫名其妙到了這裡。

  幸虧她在那個時空沒什麼牽掛,助學貸款也還完了,攢的錢也給外婆辦了喪事,沒給其他人占便宜。

  沒辦法,如果她死後還留下一大筆遺產,那她肯定會死不瞑目的,她可不想把東西便宜那些所謂的“親人”。

  在這邊出生後,身子骨弱,她全身都疼,特別是腦袋,當時她還殘余著一些前世的記憶,所以吃起東西來特別乖巧,無論是奶還是藥都照吞不誤,只偶爾弱弱地哭幾聲,裝一下嬰幼兒的行為。

  就這樣,她長到了四歲。

  重新學習語言後,顧青雲還是沒有摸清現在是哪個朝代哪個地方,只留心大爺爺顧伯山曾經說過現在是洪正十年,這裡是越陽郡林山縣林溪村,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林溪村是一個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村子裡只有三十幾戶人家,二百多人,這裡的地域偏僻,應該是在南邊,具體的以後才能慢慢打聽。

  林溪村不是同姓居住,是由顧、苗、李三家大姓混合而居的,都是從外地遷來的。

  十幾年前,江南遇到百年難遇的洪水,良田被吞噬,房屋倒塌無數,百姓和牲畜被淹,大災過後有大疫,活下來的人就更少了,當時可以說得上是十室九空,大家都逃荒去了。

  這場大水直接把一個朝代給葬送了,新建的皇朝才十年,現在才剛剛恢復了一點元氣。

  當時朝廷鼓勵百姓在林山縣開荒定居,還有優惠條件,三年免稅,第四、五年半稅,之後才正常交稅。據爺爺說當時他們的家鄉已經被洪水和泥石流淹沒了,干脆就響應朝廷的號召,直接在新成立的林溪村安定下來。

  爺爺的哥哥顧伯山是童生,直接被任命為村長,這也是顧家沒有喊著要回鄉的理由之一。

  於是,在本地安居下來後,顧家經過一系列的建房、開荒、買田,家資所剩無幾,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幸虧本朝新立,現在是鼓勵農桑,輕徭役薄賦稅,大家日子還勉強過得去。

  顧青雲剛開始變成男的還覺得生不如死,雖然前世不懂事的時候還恨過自己為什麼不是男孩,但她也沒想過有一天真的會變成男孩!

  不過自從有一次她見到本村的一個小女孩被家人賣給人牙子,她的父母在一邊笑著數錢後,顧青雲就不寒而栗。

  幸虧自己是男孩,一般而言,男孩總不會被賣的,要賣也不會是第一個。

  他暗自慶幸。

  在這個和古代類似的朝代,顧青雲一點安全感都沒有,他本來還有一個大他一歲的哥哥的,因為一場風寒就去了,他母親因為傷心走路不注意,摔了一跤後早產了,大夫說以後也很難再生育了,幸虧他是男孩,要不然這個家指定不成樣子。

  他家現在是三代同住,戶主是爺爺顧季山,現年47歲,農夫兼職木匠,偶爾有一定的外快收入。

  奶奶老陳氏,46歲,潑辣能干,在家裡除了爺爺,其余人等都要聽她安排。

  老兩口生有三子一女,小兒子還沒成家就因為瘟疫去世了,女兒嫁人後因為逃荒現在也不知所蹤,還沒聯系上。

  現在只有兩個兒子在身邊,大兒子是顧青雲他爹顧大河,今年26歲,娶妻小陳氏,生有二女一子。

  二兒子顧二河,今年20歲,娶妻李氏,生有一女,現在李氏正在懷孕中,已經三個月了。

  所以在孫子一輩,顧青雲就是唯一的男孩,他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絕對是爺爺奶奶和爹娘的寶貝疙瘩。

  其實,顧青雲早產下來後,因為身子骨不好,花了不少錢,幾度發燒都差點喪命——即使他一直很努力保重身體,可家境就擺在這裡,藥都差點吃不起了,幸虧大爺爺顧伯山借錢給他看病,中間顧青雲差點被爺爺奶奶放棄了。

  因為他一歲的時候,二叔生了個比他健康許多的兒子,當時爺爺奶奶的重心就轉到堂弟那裡,花在他這裡的銀錢變少。幸虧他還有一個好爹娘,幸虧他娘不能生了,對於家裡唯一的一根獨苗,顧大河夫婦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顧大河一有空就到鎮上打短工,小陳氏拼命在家織布,賺來的銀錢都給他買藥吃。

  家裡本來賺的銀錢要交公的,但對於顧大河夫婦倆的行為,爺爺顧季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說話,家裡就不再提。

  顧青雲非常珍惜自己的小命,即使這個朝代有這樣那樣的不好,他都想好好活下去,難得有這樣的機緣可以重生,能在三歲的時候全部記起前世的記憶,他一定要好好珍惜,保重自己的小命。

  特別是他的小堂弟在一年前去外婆家,一不小心染病,回來還是不治而亡後,他更是深刻地領悟出一個道理:管他是男是女,活得久才能擁有一切。

  “哎喲,爺爺的小乖孫哦,怎麼坐在這外邊,吹風了怎麼辦?”正在沉思呢,就聽到了爺爺熟悉的聲音傳來,自己的小身子也被舉高起來投入一個滿是汗味的懷抱。

  “爺爺,你回來了?”顧青雲驚喜地叫出聲,吧唧一下親在他爺爺滿是皺紋的臉上,奶聲奶氣地說道,“爺爺,栓子好想你,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呀?”

  “爺爺去田裡除草啊,栓子今天做了什麼呀?”顧季山一邊抱著他,一邊往堂屋走。

  “喂雞,吃飯。”顧青雲回答道,見後面還有一群人,就一一打招呼,“奶奶,爹,娘,二叔,二嬸,你們回來了。”

  被叫到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到了堂屋後,顧青雲被放下,還被逗著說話,其他人就到院子的水井那裡洗干淨身上的泥土了。

  “一身的汗味泥土,你就敢抱我的小乖孫,趕緊去洗干淨。”奶奶老陳氏一把把顧季山推開,自己則蹲下來柔聲問道,“栓子,今天早上起來你大姐給你做雞蛋羹吃的沒?”

  “吃了,都吃光了。”顧青雲鄭重地點點頭,這是他補充營養的主要來源呢,當然要乖乖吃完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7:17 PM

    第2章 打算

  “好好好,能吃就好,咱們栓子是個有福的。”奶奶老陳氏摸摸他的腦袋,滿臉慈和。

  顧青雲故作懵懂地點點頭。

  家裡只有他每天早上能吃一碗雞蛋羹,這是給他補充營養的。

  “爺,奶,吃飯了。”就在這時,九歲的大丫清脆的聲音傳來,她相貌清秀,面色微微發黃。其實不止是她,村裡人都是這樣,面黃肌瘦的。

  顧青雲來這裡後才發現以前看的電視,裡面的人很多都是穿著長衫或長裙的,可他現在見到的都是穿著褲子和短褐的老百姓,要不是衣服樣式不同,他都覺得和現代的差不多了,女子的衣裙也沒有拖曳在地,只剛剛蓋住鞋面,走路的時候還會露出鞋子的樣式。

  在他看來,老百姓要經常下地干活,穿著寬大的衣袍很不方便,所以這種短、窄的衣衫應該是勞動人民專屬的,而且都是麻布織成。

  在顧家,織布也是家庭的重要收入之一。麻布的優點是強度極高、吸濕、導熱、透氣性甚佳,缺點則是穿著不甚舒適,外觀較為粗糙,生硬。

  大人們都是穿麻衣,只有小孩,特別是顧青雲可以穿更加柔軟的棉布,三位姐妹都是只有內裡穿棉布,外裙還是麻布做成的。

  村裡唯一穿長衫的就是大爺爺顧伯山了。

  大家洗好手腳後就圍著一張長桌坐著,每個人面前都有兩個大碗,一個准備用來裝菜,一個是裝飯的。

  這時,小陳氏和大姐大丫就抱了三個有臉盆那麼大的盆子出來,這裡面就是紅薯飯、青菜和野菜混合,水煮黃鱔。

  老陳氏輕咳一聲,拿起勺子開始分飯菜。

  是的,顧家就是分餐制,用老陳氏的話說,大家一起吃的話都會一窩蜂地夾肉菜,你爭我搶的,顯得很沒有教養。

  分好了飯菜後,你愛怎麼吃就怎麼吃。

  在顧青雲看來,他奶奶應該是享受那種大權在握的感覺,聽話的就給多點,不聽話的就給少點。當然,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爺爺、爹、二叔三個主要勞動力飯菜是最多最好的,女眷就少很多,特別是三個姐妹就更少了,只剛夠吃飽。

  分完飯菜後,大家開始慢慢吃了,這時候,顧青雲碗裡就會有爹娘夾過來的黃鱔肉。

  “爹爹,娘親,自己吃,你們辛苦,我不辛苦。”顧青雲搖搖腦袋,用小手擋住碗口。其實,他的小碗裡也是黃鱔居多,幾乎沒有多少青菜。這是他奶對他的偏愛。

  “我喜歡吃青菜,給我青菜就可以了。”現在是三月份青黃不接的時候,青菜還沒長好,村裡人都是和野菜一起混合吃的,有蕨菜和薺菜,野菜雖然做得口感不好,但營養很豐富。

  大家一副“這小孩怎麼那麼懂事啊”的欣慰神情。

  顧青雲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會接受爺爺奶奶和爹娘的饋贈,實在是他們干的活多,萬一吃不飽干活累出病了,他怎麼辦?在這個家裡,在他還沒長大之前,他能靠的就是他們了。

  至於三位姐妹偶爾投過來的羨慕眼光,顧青雲就無視了。

  吃完飯後,老陳氏就宣布二嬸李氏下午不用去田裡干活了,留在家裡做飯就行。

  其他人都沒有意見,畢竟李氏已經懷胎三月了,這次懷像不是很好,今天拔草彎腰的時候就不舒服了。

  剛剛吃飽飯,干了半天的活,大家都會回自己的房裡歇一會。

  林溪村是七山一水兩分田,水田少,山多,荒地多,那些荒地都被些石子、野草覆蓋著,所以大家分的宅基地也大,村子裡現在人口又少,所以每家每戶的占地面積都挺大的。

  顧家也不例外。

  整個農家小院是坐北朝南,分有前後院,都是用籬笆圍成的,還圍著種了一圈的枸杞樹、金銀花藤,還有當地的一種荊棘灌木從,荊棘灌木從上的葉子和樹皮都是刺,可以有效地抵擋牲畜,後院因為靠近山,就多圍了一圈的木制柵欄,又種了一圈當地的綠竹。

  小院門口對著的正房有三間,左邊是爺爺奶奶住的地方,還隔了一個小房做倉庫,中間是堂屋,是待客和吃飯的地方,右邊是廚房。

  左右廂房就是顧大河和顧二河住的地方,都是三間小房子。

  房子都是泥瓦房,本來屋頂是茅草的,自從一年前顧青雲的身體不再需要吃藥後,家裡就存錢把茅草屋頂改成了瓦片,這樣一來下雨就不會老是漏水了,整座農家小院看起來也規整了不少。

  據顧青雲估計,整座院子占地面積有七八百平方米。

  顧家人很是勤快能干,後院是茅房、糞坑、豬圈、雞籠、菜地,前院就種了葡萄、柿子樹、桃樹、李子樹、棗樹等各種能結果的果樹,都是從山上移植下來的,多年來,要想吃水果就只能指望院子裡的果樹爭氣了。

  現在果樹都長大了,每年還可以拿到鎮上賣,多多少少有點收入。

  住的地方沒有矛盾,離得比較遠,所以大家可以說些悄悄話。

  此時,顧青雲還和父母睡在一起,他的大姐大丫和二姐二丫住在隔壁。

  “哼,娘就是偏心弟妹,我懷栓子的時候還一直下地干活呢,大丫差點就生在田埂上了,現在才三個月還沒顯懷,就說干不得活了,真那麼嬌貴的話,嫁給我們家干嘛?不會嫁到鎮裡?”小陳氏回房後就開始憤憤不平。

  二嬸李氏是隔壁村的,娘家有四兄弟,唯獨她一個女兒,是四年前進門的,因為有娘家有嫁妝,剛開始還和小陳氏互別苗頭。小陳氏是老陳氏的遠房侄女,關系也不是很親近,但小陳氏嫁過來後,當時只有她一個兒媳婦,還是過了一段婆媳相好的日子,可自從李氏進門後就不一樣了。

  特別是在顧青雲大哥夭折,顧青雲身體不好的時候,即使老陳氏表面上是一碗水端平,但小陳氏還是覺得公婆更偏向二房。

  小陳氏和老陳氏的娘家都不在本地,當時逃荒的時候也失散了,現在還沒能聯系上。

  “娘這也是為了孫子。”顧大河把正在房裡繞圈圈的兒子抓住,准備把他放在小床裡睡覺。

  顧青雲郁悶,他明明正在飯後散步好不好。

  “孫子?孫子,哼,誰知道一定能生孫子?要不是弟妹那年回娘家非要帶兒子回去,還染病不治,你瞧吧,現在的顧家哪有我們這一房站的地?我一想到那年冬天栓子和二娃子同時發燒,娘和弟妹堅持要大夫先給二娃子看病我就心寒,明明我們栓子比二娃子病得還要嚴重。哼,不就是看我們栓子身子骨弱嗎?結果現在活下來的還是栓子。”二娃子就是二房夭折的兒子。

  “好了,你別在孩子面前說這些。”顧大河看見眼睛亮晶晶的兒子就頭疼,忙叮囑道,“兒子,你娘說的話不要說出去。”

  顧青雲猛地點頭,小手捂住嘴巴小聲道:“我誰也不說,爺奶也不說,我知道爹娘是最疼我的。”

  “我兒子就是聰明。”小陳氏很是欣慰,摟著他道,“在外面你就和你爺爺奶奶親近點,但不要什麼都說出去。”

  顧青雲點點頭。

  “你弟弟看起來是憨厚老實,可最後不也沒意見嗎?大夫還說了,要不是他來早一點,栓子就救不回來了,當時大夫還是你去背回來的呢。”小陳氏下結論,“反正,我就希望弟妹這次最好生個女兒。”

  顧大河嘆了口氣,這又不是由他們說了算。

  “栓子他爹,我想了想,為了栓子以後過得好一點,還是得用點手段。”小陳氏突然小聲道,見顧青雲已經躺在小床上閉上眼睛了,就給他蓋上小被子,現在還是三月份,天氣還有些寒冷。

  “什麼手段?”

  “你覺得我們栓子怎麼樣?他很聰明的,你教他寫自己的名字,多久了他都沒忘記,平時學數數也很快,大丫都沒他記得快。”

  顧家在前朝是個小地主,有兩百畝地,當時為了供養顧伯山讀書就賣了一百畝,為了最大限度占便宜,當時顧伯山在學堂裡學了後就回來教給弟弟,所以顧季山是懂一點字的,他生了兒子後也把自己記得的字教給兩個兒子了。

  所以顧大河也會寫幾十個常用字,在顧青雲有意識的誘導下,也把自己會的字教給他了。

  現在小陳氏一說,顧大河就記起來了,忙點頭道:“是啊,我們栓子聰明,我教他寫的字他都記得了。”

  “栓子身子骨弱,現在雖然看著大好了,可你看,和別的同歲小孩相比,還是小了一圈,我怕他將來干不了農活怎麼辦?到時我們老了,還能幫他多久?現在,我想想,我們讓他去讀書怎麼樣?不用下地干活多舒服,你看大伯,前朝的時候老是考不上,結果新朝新立,他這麼大年紀一去考,竟然給他考了個童生回來,還做了村長,現在,還想著去考秀才呢。”

  小陳氏很清醒,在這個家裡,她是最希望兒子好的。她以後不能生了,如果不是栓子,可能現在早就被休了,即使她相公站在她這一邊又如何?只要公婆堅持,他總有一天也會妥協的。畢竟沒有兒子傳宗接代,每個男人都不能容忍的。

  她要想辦法為兒子打算打算。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7:20 PM

    第3章 收入

  顧大河沉默不語。

  “當家的,你快說啊。”小陳氏用手肘捅捅他。

  “我們沒有銀子啊,當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伯讀書花了多少錢,本來家裡日子過得好好的,幾天能見一次葷腥。後來為了大伯讀書賣了那麼多地,爹和娘都很有意見,所以爺爺一去世就馬上分家了。現在你讓公家出錢送栓子上學,我怕爹娘不同意。再說了,還有弟弟呢,他會不會也有意見?”顧大河終於開口。

  他看著兒子單薄的小身子,白嫩嫩的臉蛋帶著一絲紅暈,小嘴微張,胸膛微微起伏,睡得正香。想起兒子平日裡的言行舉止,和村裡的那些髒兮兮的泥猴兒完全不一樣。

  他也不甘心自己的兒子以後長大後只能做一個農夫,和他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從年頭忙到年尾,從早干到晚,他也希望兒子讀書,兒子數數那麼好,以後不能考科舉,是不是也能在鎮上做一個賬房?

  他在鎮上做短工的時候就見過賬房,體力活不用做,還有熱茶和點心奉上。不像他們這些干活的,汗都流了幾斤,一口水都沒能喝上。

  “當家的,我再問問你,我們就這麼一個兒子了,以後你年紀大了,朝廷征徭役的時候我兒子能干得了那些活嗎?”小陳氏見相公有點猶豫了,就忙鼓動道,“他身子不好,這不是要他的命嗎?我們可就這麼一個兒子,以後二弟生再多兒子,那也不是我們的親生骨肉啊。”

  顧大河又是一怔。

  是啊,現在新朝賦稅比前朝少多了,不用交什麼名目繁雜、亂七八糟的稅,他們種田的只要按照畝數交三成的農業稅就行了,可是人口要交的賦還是有的,三歲以上的,每人每年要交100文錢,不論男女,現在全家就要900文,明年二弟的女兒三丫就滿三歲了,到時就要交一兩銀子。

  這是固定要交的,以後家裡人口越來越多,也只會越交越多。

  家裡現在每年的固定收入估計只有三、四兩吧。

  除此之外,家裡每年還需要出一名男丁到朝廷指定的地點服徭役,每年需要服20天的徭役,這都是白干的,沒有補償,活又重,不是壯勞力的話,回來後都會大病一場。

  自己兒子的小身板能受得了嗎?

  “只要我兒子考上秀才,就不用交稅,不用服徭役了,還可以免除三十畝地的稅,兒子那麼聰明,我認為他一定能考上的。”小陳氏的語氣是斬釘截鐵的。

  顧大河想想兒子平常的行為也贊同地點點頭,一想到自己兒子成為秀才公就滿心地興奮!

  他老顧家還沒出過秀才呢!

  “二弟的意見根本就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爹和娘的,只要他們同意,一切都不是問題。”小陳氏的語氣很是冷靜,她繼續道,“我知道娘平日裡不喜歡大伯,也不喜歡你們讀書寫字,生怕你們把家給敗壞了,不過我認為只要想個好法子改變娘的想法就可以了,到時我們不用做什麼,娘也會安排好的。”

  她靠近顧大河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小床上假裝睡著的顧青雲豎直了耳朵也沒能聽到是什麼。不過他還是很興奮,不枉他平時對他娘的暗示。

  自從一年前他身體大好後,他才有精力琢磨自己以後該干哪一行。看過家裡人干活的辛苦後,他一點也不想種田。

  前世他也是農村長大的,當時有雜交水稻,有肥料了,一畝水田根據情況不同可以收獲上千斤的稻谷,就這樣,村裡也沒聽說有人種田能發家致富的。

  現在在林溪村,一畝地平均產3石稻谷,也就是180斤左右。

  顧家的稻田照顧著很精細,肥料也下的足,就有250斤,他們家分的水田有10畝,可收獲2500斤,早稻3文錢一斤,倘若都賣出去的話可得7.5兩左右。

  水稻一年兩季,晚稻口感較好,價格上升為4文錢一斤,可得10兩。

  收完晚稻後,就要開始在水田裡種土豆,到次年3月初,就一定要收了,因為插秧的時候到了,不能阻礙水稻的種植。

  在這個時候,土豆還不是特別大,不是成熟的最佳時期,而且土豆價格低,1文錢一斤,每畝可收成500-800斤左右,顧家可收600斤,每年還要留出一畝地種蘿蔔和菘菜,只有9畝可用,這就收入5.4兩的銀子。

  家裡還有8畝的旱地,也只能種植玉米或紅薯了,兩者的產量是紅薯稍勝一籌,每畝也是只有600斤左右,價格也很低,1文錢一斤都賣出去的話,可得4.8兩銀子的收入。

  旱地不能每年都種紅薯,還得輪著種其他的,比如大豆之類的,可以肥地。

  這就是農田的收入,一共有27.7兩銀子。

  再加上家裡織布、別人找爺爺去做木工活的錢、爹和二叔打短工的收入,整個顧家10口人一年最多有35兩銀子。

  這個銀子還要用來交稅,三成的農業稅只收稻谷和小麥,本地是收稻谷,其他紅薯和土豆是不收的,那10畝水田折成銀兩就需要上交5.3兩。

  旱地只需要上繳每畝每年200文錢的農業稅,加起來就是1.6兩左右。

  所以在顧家每年的總收入就有差不多28兩的銀子。

  在紅樓夢裡,作者曾經說過24兩小戶之家可過一年。而在林溪村,每人每年起碼要花2兩銀子,所以每年就只剩下8兩。

  可是,顧青雲還沒計算種子的成本呢,減去人口賦稅和種子費,家裡最多只有五六兩的收入了。

  這是非常理想的狀態了,還得老天爺開眼,都是風調雨順的好年節,萬一有個意外,就會減少收入。

  自從顧青雲算出自家的收入後,他就覺得種田真的沒出息,以後他種一輩子都不能發家致富了。畢竟現在都有土豆、紅薯和玉米了,這些在現代都是高產量的作物,可是在這裡,肥料只能靠人和豬拉出來的,肥料太少了,根本就不夠肥田,還要從鎮上或村裡的其他人家買,這又是一筆支出。

  再說了,這些作物的種子都沒有經過改良,產量肯定沒有現代的高,能上600斤已經是豐收了,還得精耕細作,很耗人力,村裡人每年還得配合一些野菜和自家種的青菜,勉強可以騙個肚飽。

  在古代,士農工商,階級分明,可是只要活得好,經商他也不嫌棄,反正有錢啊。可是他又想,每朝每代,有錢的商人都是待宰殺的肥豬,被人割了一茬又一茬,實在沒安全感,地位太低了。

  還一定要給自己找個靠山,要不然家破人亡也是有可能的。

  最主要的是,他想不出自己該如何經商,該怎麼發財。

  現在連土豆、玉米和紅薯都有了,豬下水村裡人很愛吃,去晚一點都很難買到,河裡和溝裡的泥鰍黃鱔和魚起碼是葷菜,即使費油有腥味,多的是村民去找來吃。

  逃荒的時候觀音土都吃了,樹根也扒了,更別提河裡的東西了。現在村裡的小河,天天有小毛孩在捉魚吃。

  其他的,能讓他經商發財的,一時半會,他真的想不出。

  至於“工”,他爺爺就是木匠,可在鄉村,大多數的男人都會一點木工活,做個凳子什麼的,自己做就行了,反正不用錢。只有講究一點的人家才會請專門的木匠來做。

  去學其他的手藝活?現在都是傳男不傳女,講究“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去做學徒相當於做長工,什麼活都要干,師傅把秘訣捂得死死的,最後還不一定能學到真本事。

  反正,學手藝一定很辛苦,這一行也不適合他,他貌似吃不了那種苦。

  最後,只能發揮自己的優勢,那就是讀書了,讀了十幾年的書總會有點心得吧,即使現在是繁體字,顧青雲也覺得自己應該比本地的土著要好一點。

  而且讀書人的地位在古代很高,萬一走狗屎運能考上秀才的話,那就進入“士”的階層了,一般的小吏和地痞流氓也不敢輕易地敲詐你。

  再加上自己的身體狀況,從三歲起,顧青雲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家裡人送他去讀書。

  可是讀書是一件很花費錢財的事,怎麼才能讓家人同意呢?這就很傷腦筋了。

  前幾年剛來這裡的時候,相信他們顧家還是存了一筆錢的,可是當時田地還很貧瘠,賺的錢肯定沒有現在的多,再加上當時他和小堂弟二娃子生病花的錢,特別是他花的錢,去年又剛加蓋了瓦片,家裡現在應該沒多少存款了。

  於是就有了他平日裡有意無意暗示小陳氏的話語。

  現在,就快見成效了。

  他知道小陳氏是很精明的人,只要謀劃得當的話,應該能成功的。

  “好吧,就按你說的做。對了,我們家現在還有多少錢?”顧大河聽完妻子的話後,覺得靠譜。

  “我和大丫偷偷打了一些絡子去賣,再加上你打短工截留下來的錢,現在有一兩了。”小陳氏很是得意,能在婆婆的眼皮底下一年就存下這麼多錢是值得她自豪的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7:22 PM

    第4章 織布

  “這麼多錢應該也夠了。”顧大河沉思了會兒,走到床邊,道,“到時你千萬不要露出痕跡。好了,累了半天,我們躺一會吧,晌午我還得上山砍柴。”

  “嗯,我也要到村裡的苗大朗家買些麻線回來織布,家裡的麻線已經用完了。”小陳氏打了個哈欠,捶捶自己的腰,也躺下了。

  現在織布要種植苧麻,他們家沒種,只好直接向村裡的人買了。這樣賣出去也有賺頭,只是利潤不高而已,不過能不用買布來給家人做衣服就是賺到。

  兩人躺下後,顧青雲這才真正放心睡去。

  一覺醒來,家裡很是安靜,只聽到“咣咣”的悅耳聲響,這應該是他娘親在織布。

  顧青雲進了廚房,拿著葫蘆瓢從水缸裡舀水,把自己用的竹杯子裝滿後,用來漱口,感覺嘴巴不干燥了,這才喝了鍋裡留下來的熱水——他一向不喝冷水的,即使是天熱,也是喝燒開的涼開水。

  走到自己家的左廂房處,靠近門口的小房間就是放織布機的地方,此時只見小陳氏坐在一台織布機前,手舞梭子,腳踩踏板,熟練地織著麻布。

  她的動作快而不亂,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旁邊的大姐大丫正在觀看,小陳氏偶爾會停下來給她講解一下。

  二姐二丫正在凳子上學著打絡子,雖然她才6歲,可也開始要學著一些女孩子家要做的活了。像他姐大丫9歲就可以當成半個大人來使喚,平時打絡子、煮飯做菜、洗碗洗衣服都是她在做,小陳氏的空閑時間主要是用來織布的。

  二嬸李氏沒懷孕之前也是要織布的,兩人會輪著來織布,機器很少停。

  像家裡,麻線之類的是從村裡其他人家買來的,織成一匹布後,賣出去利潤有10-15文錢左右,每人每天大概只能織一匹左右,這還是熟練工,中途不能出錯,一出錯了就要停下來重新糾正,很花時間。

  所以織布也是家庭的重要收入之一。

  在村裡,織布也是婦女們的一項重要技能,操作織布機不僅是一個力氣活,更是一個技術活,需要手疾眼快、反應敏捷。由於對織布的要求較高,不是每個農村婦女都能學會的。

  小陳氏停下來喝水的時候就見到顧青雲倚在門口觀看,臉上頓時露出慈愛的笑容,朝他招招手。

  “栓子起來了?睡得好嗎?”

  顧青雲點點頭,走進來和兩位姐姐打招呼後就任由小陳氏用手摩挲他的頭頂。

  一旁的大丫看著弟弟短短的頭發,笑道:“娘,看來阿奶這個方法挺有用的,弟弟現在的頭發濃密多了。”

  顧青雲之前身體一直不好,表現出來的就是他頭發稀少,干枯發黃,頭皮都露出來了。作為一名芯子曾經是女孩的人來說,這簡直是不能忍。一想到他長大後頭發都扎不起的樣子,再想到他以後讀書要交際,萬一可以做官,那儀表也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有些變態點的朝代,長得醜都不能為官。

  所以才三歲多點的他就摸著自己腦袋,要求和他娘一樣,頭發要黑黑的。

  小陳氏極為疼愛他,跟老陳氏說了後,兩人也意識到要讓自己的兒子(孫子)長出頭發才行。於是就把顧青雲的頭發剃了幾次,洗頭的時候擦上生姜,再種一些芝麻給他吃,這樣半年下來,他的頭發就生長濃密了一些,非常有效果,現在還要繼續堅持下去。

  剛開始他奶給他剃發的時候,他還很驚訝,不是說古人不能隨便剃頭嗎?後來經過他的旁側敲擊,才明白這時代,小孩十二歲之後才不能剃頭,但是可以剪發,要不然一生都不能剪發那頭發該多不方便打理啊!只是剃頭就很少了,主要是剃頭的器具不過關。說是剃,其實就是剪得非常短。

  當他後來學到孝經裡的那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時,經老師講解,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是孝順父母要從愛護自己的身體開始,並不是說連頭發都不能剪了。現代把這句話演變成古人完全不能剔頭剪發之類的,可能是誤傳了。

  穿越到古代就這樣,大學畢業工作後顧青雲也跟風在網上看過幾本小說,裡面的男女主角都能很快適應古代的生活,並能快速地把握機會發家致富或飛黃騰達,可他呢?現在還在小心翼翼地探索這個陌生的世界呢。

  觀念不同有時候會害死人啊,所以顧青雲認為自己一定先要了解這裡的風俗習慣才能慢慢行動。

  “嗯,也是你弟弟的身體好多了。”小陳氏一臉的笑意。

  “娘,你們怎麼不去鎮上買染料回來染布啊?前幾天我見奶奶買一塊紅色的布回來要好多好多錢呢。”顧青雲偎依在她身邊,奶聲奶氣問道。

  她們織出來的布都是原色的,這樣的價格提不上去。如果染上染料的話,價格就會高一倍。

  “你以為我們不想嗎?只是家裡沒有人會染,這染布也是一個技術活,掌握不好時辰和濃度,或者揉搓不均勻,染出來的布各處會顯得斑斑點點,這樣不好看。所以在染坊裡,有專門的大師傅做這個活,要花錢請的。”

  小陳氏知道自家兒子從小喜歡提問,剛開始她也覺得兒子話太多了,有些不耐煩,但見他小小的人兒,很多時候都被關在屋裡出不去,就心疼得厲害,顧不得其他了,忙細細給他講解,時間長了,她發現這樣做,她兒子懂事多了,一般而言,他問過的問題,第二次就不會再問了。

  所以這次她也是仔細解釋了一遍。

  顧青雲於是恍然大悟,是他想當然了,他想到的,他爹娘肯定也會想到的。

  “二丫,帶你弟弟出去玩。”小陳氏摸摸他的腦袋,說道,“跟你二姐出去玩,娘要開始織布了。”

  “好吧。”顧青雲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同意了。

  一直在旁邊打絡子的二丫高興地抿嘴笑笑,跳下凳子,牽著顧青雲的手出去了。

  兩人走出大門開始在村裡逛,小黑在後面興奮地跟著,跑前跑後的。

  林溪村不大,但人住的比較分散,主要是每戶人家的院子都挺大的,幾乎家家戶戶都養有狗,一路走過來都能聽到雞鳴狗吠聲,再加上路邊人家從籬笆牆裡探出來的桃花,春日的午後,暖風吹過,村子裡彌漫著一股醉人的香氣。

  走了一會兒,二丫也沒開口說話,她是一個內向的小丫頭。

  顧青雲就靜靜地聆聽著“咣咣”的悅耳聲響,目睹著“唧唧復唧唧,農婦當戶織”的真實場景,不禁感慨萬千。

  這才是他真實的生活啊,前世的現代生活仿佛就是一場夢,是他臆想出來的,顯得格外地不真實。

  聽到小溪邊傳來很多毛孩子的笑聲,顧青雲忙道:“二姐,你回去拿網兜和桶來,我去溪邊等著。”

  “那你可不能玩水。”二丫也有點躍躍欲試,畢竟是小孩子。

  顧青雲答應了,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身影,五味雜陳。

  其實,作為家裡現在唯一的男娃,他在孫子輩中享受著最高的待遇,三丫現在才2歲,是二叔二嬸的女兒,這就不多說了,可對於自己的兩個姐姐,大姐也就罷了,對自己非常疼愛,有點什麼好吃的都會留給他。

  二丫呢?那次他之所以發燒得那麼厲害就是因為她。

  大概是他的出生讓父母的所有心力都放在他身上,二丫當時作為最小的孩子肯定有過一段被寵愛的日子,後來是他哥哥出生,可能兩人相處也有感情了。

  那一次他不舒服的時候,全身無力,眼睛都睜不開,想哭都沒力氣,就發現身上一輕,突然變冷了,耳邊還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都是因為你,爹娘都不要我了,也不要大娃子了,要不是你,大娃子也不會死。”大娃子是他夭折哥哥的小名。

  當時是寒冬腊月的時候,顧青雲冷得厲害,也顧不得他爹娘為什麼不在身邊了,費勁了全身的力氣終於發出了貓叫般的哭聲。

  後來他才知道,他和二叔的兒子同時病倒,他爹去請大夫,他娘去廚房熬以前的藥,他姐去茅房,所以當時是二丫在旁邊看著他。

  當時他哭得嘶聲力竭,最後只聽到噠噠噠的聲音逐漸遠去。

  等她娘的聲音傳來時,噠噠噠的聲音又近了,小身子一重,感覺暖了一些,知道自己身上已經蓋上被子了。

  “娘,弟弟怎麼老是在哭啊?”二丫稚嫩的聲音讓他覺得充滿了寒意。

  當時她才四歲啊,竟然就會做這種事情,這讓他一想起來就不寒而栗。

  古代的小孩真是太可怕了!他家又不是深宅大院,竟然還有宅鬥!

  從那以後,他想他不會再小看任何一人。

  你看,一個區區稚童的妒忌之心就差點讓他到地府報到,其他大人那還得了?

  那次的事情他沒說,當做不知道,當時他還沒滿兩周歲呢,受身體條件所限,剛剛學會聽這裡的方言,說話說得很慢,而且可能說了大人也不會信,都是自己的兒女呢,但一直到現在,即使那件事只是二丫不懂事的時候做的,顧青雲還是對她有著淡淡的戒備。

  當然,他沒表現出來。

  二丫可能也被那次的事情嚇到了,性格從活潑變得內向,有點膽怯,對他可能是補償的心態,對他非常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7:26 PM

    第5章 日歷

  顧青雲不知道她是否記得當初的事,是否清楚做那事的後果,反正從那以後,他沒法把二丫當成一個正常的小女孩來看待。

  再加上前世的同母異父、同父異母的妹妹們對他的嘲諷和傷害,顧青雲其實一點也不稀罕有什麼兄弟姐妹,他還巴不得父母只有他一個小孩呢,只是這些事情是他所無法控制的。

  所以對於自己的兄弟姐妹,顧青雲就一個原則,對於他的姐妹們,表面上都還算親近。至於一母同胞的兩個姐姐,私底下就會更為親近點。

  這是父母樂意看到的結果。

  但想要他從內心裡把她們當成自己的親姐妹就需要時間了。

  顧青雲正想著這些煩人的問題呢,就發現自己已經溜達到小河邊了。

  “病秧子來了!病秧子來了!”一個全身被曬得黑溜溜的小孩從水裡鑽出來,看見顧青雲後就馬上扯著嗓子叫起來。

  “咦,是病秧子來了?!”旁邊不能下水的小孩們立馬轉過頭來一看,也跟著叫起來。

  顧青雲無語地翻翻白眼,不就是身體弱了點嗎?怎麼給他起了那麼一個外號啊。

  “別亂叫,我弟弟身子已經好了,你再叫我就揍你!”顧青明也從水裡鑽出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看著顧青雲就笑,“栓子,你也來了?是要捉魚嗎?”顧青明是大爺爺顧伯山的大孫子,他還有一個親弟弟叫顧青亮。

  顧青雲看著自家的大堂哥泥鰍一樣的模樣,嘴角抽搐了下,都是九歲的小孩了,怎麼還和人家五六歲的泥猴相比,起碼你要穿條褻褲吧?

  “嗯,在家閑著沒事,就出來釣魚玩。”顧青雲微笑道,他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薄襖子,忍不住皺眉道,“大哥,天氣那麼冷,你還是不要玩水了,待會受了寒就不好了。”今天雖然有太陽,但溫度只有十幾度,沒見下水的只有兩個小孩嗎?

  “不冷,我不覺得冷。”顧青明搖搖頭,水珠亂飛,見堂弟不贊同的樣子,忙道,“我馬上就上去。”

  顧青雲不再理會他,只說了一句:“你再不上來,我就告訴大爺爺去。”

  說完就隨便在岸邊撿一根樹枝,然後在泥土肥沃濕潤的地方開挖,還沒挖幾下,二堂哥就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開始幫他挖了。

  “二哥,你不下水嗎?”顧青雲問道。

  “不下,爺爺不讓我玩水,說我太小了,現在也有點冷。”顧青亮一聽,臉頰鼓鼓的,撅起小嘴頗為氣惱。

  他比顧青雲大一歲,從小就愛吃東西,幾乎是來者不拒,見到吃的就想往嘴裡塞,加上大爺爺家算是村裡最為富裕的人家之一,所以他活生生吃成了一個小胖子,渾身圓滾滾的,因為年紀小,顯得圓潤可愛。

  這個體型被這個時代的人認為是健康有福氣的,在村裡一眾瘦子中顯得格外地醒目,也格外地受大人們的歡迎。現在,他也可以自己掙錢了,村裡每次有人成親的時候,都會請他當滾床童子,業務非常熟練,每次都能得3至5文錢的收入呢。

  為此,可把村裡的小娃兒妒忌壞了。

  “是你太肥了,你一下水就沉下去了,你哥哥都拉不動你。”旁邊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個瘦小的小泥猴,估計剛在哪裡滾過,全身髒兮兮的。

  這才是村裡小孩的常見面目。

  “哼,你亂講,才不是呢。”顧青亮瞪了他一眼,辯解道:“我這不是胖,是壯,是有福氣。”

  兩人立馬就吵嘴了。

  顧青雲沒理會他們,他可是要干正經事的,吭哧吭哧地挖了一會兒,有兩人的幫忙,他很容易就挖到了幾條蚯蚓。

  不久,二丫把網兜、小木桶、釣魚竿都拿來了,這是顧季山特意給顧青雲做的。

  “二姐,你去玩吧,我來釣魚。”顧青雲指指小河的上游,那裡有一幫小女孩也在玩,不過她們沒下水。

  這條小河河面比較寬大,有四米寬,最深的地方只有一米高,河水清澈,有些河面還可以看見河底的鵝卵石,加上不遠處的農田裡有大人,所以小孩在這邊玩水都是比較安全的,沒聽說出過事故。

  二丫看了看周圍,有些猶豫,最後她看到顧青明,於是點頭同意,叮囑他不要亂跑,這才走了。

  顧青雲把蚯蚓用樹枝弄成幾段,再拿鉤穿蟲身就可以垂釣了。

  這種方法雖然傳統,但非常簡單有效,足夠他釣一些小魚小蝦了。

  這才一個時辰的時間,他的小木桶就裝滿了小魚和小蝦,當然,被小孩們拿去玩耍的網兜也發揮了重大作用。

  讓二堂哥顧青亮去叫二丫過來,撇下還在玩耍的小孩們,顧青雲和二丫回家了。

  把小魚剁碎扔給家裡的七只母雞吃,顧青雲今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在這個家,他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喂雞了,為了雞可以每天下蛋,他沒少去找蚯蚓和小魚蝦。

  雞蛋可是他每天的口糧之一。

  這個喂雞的法子是從種田文裡看到的,當時他還回鄉問了外婆,確有其事。只是蚯蚓要煮熟,麻煩一點。

  見家裡的其他人還在忙,顧青雲就悄悄地來到堂屋,爬上一張凳子,把牆壁上的日歷拿下來,開始每天要做的功課。

  他在學認字。顧大河是教他識字了,可他爹本來識的字就不多,有些許久不用還忘記了,能教給他的來來回回就三十多個,有些還很簡單——主要是復雜的字體已經記不清了,更別提他爺爺顧季山了。

  家裡唯一有字的書就是日歷,所以這三個月來,家裡人偶爾會看到顧青雲捧著一本日歷在翻看。大人們見他沒有亂撕,警告一番後也就不在意了。

  日歷上的字能看懂的他都懂了,也暗暗記住它們的筆畫,還有一些艱澀難懂的他就無能為力。

  用手比劃一番後,把自己會的字又復習一遍。別以為這很簡單,繁體字畢竟和簡體字不一樣,為了不讓自己弄錯,他可是花了大力氣去學的。

  老陳氏這時端著一個盆子從廚房裡走出來。

  “奶奶,爺爺怎麼還沒回來啊?”雖然知道一般沒到天黑,男人們不回來是正常的,但顧青雲還是問了下。他看見前院的木柴多了兩捆,知道他爹已經砍柴回來了,可是現在還不見人影,連爺爺和二叔都一個下午沒見到。

  “你爺爺和你爹、你二叔去苗家做活去了,苗二郎要打一架織布機。”老陳氏滿臉的笑意,繼續道,“等有了錢,奶奶就給你買糖吃。”

  在林溪村,打制一架織布機的費用不算昂貴,但並不是家家戶戶都有。

  織布機的部件很多,除了有一個讓人可以坐在上面織布的木框架外,還要有綜、梭、卷布軸、踏板等部件,構造比較復雜,所以賺的錢也會多些。

  這活顧季山會做,不過為了加快速度,一般都會叫兩個兒子去打下手。

  村裡的織布機幾乎都是顧季山打造的,別的村也有少許人叫他做,不過每個木匠幾乎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一般本村的人都會請本村的木匠做,除非是他不會做的才可以請別的木匠來。要不然隨意接活和搶活的話,就容易結仇。

  因為木匠活很多時候都要刨板,每天還要花一定的時間磨斧子修鋸子磨鐵刨,這活煙塵大、噪音響,所以家裡的木工房就建在後院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那也是自家的宅基地,其實也不是房,只是用木料、竹子和稻草搭的一個草棚子而已。

  裡面還放著一些平時到山上砍回來的樹木,都放在草棚子裡晾干。

  平時有活的時候顧季山不是到雇主家干,就是在草棚子裡干,這樣就不會吵到家裡了。

  此時一聽,顧青雲很是高興地點點頭,想了想,假裝一臉肉痛地說道:“也給爺爺奶奶一起吃。”

  這話讓老陳氏臉上的皺紋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她空出一只手摩挲著顧青雲的小嫩臉,誇獎道:“奶奶的小乖孫就是懂事。”

  二嬸李氏從廚房裡走出來,見到這一幕,眼神一暗,連忙摸摸自己的肚子,頓了頓,提高嗓門道:“娘,木薯餅做好了,你看什麼時候下鍋?”

  “就來就來,真是的,沒了我你就不會干活嗎?”老陳氏咕噥了一句,又和顧青雲說了幾句話這才離開了。

  顧青雲於是又把日歷小心翼翼地掛回原處。

  必須要有一個老師了,他想。

  只能指望大爺爺顧伯山。

  於是,從這天開始,隨著溫度的上升,家裡人對他的看管也放松了,顧青雲去找堂哥們玩耍的機會也就多了,出入大爺爺家的機會也大增。

  畢竟是一家子兄弟,對內雖然老陳氏對丈夫的大哥有些怨言,但對外他們的態度絕對是一致的,也因為顧伯山是一村之長,整個顧氏家族,包括一起逃荒遷移過來的另外血緣關系稍遠的三房人,大家都對他唯首是瞻。

  而顧青雲到他們家也是很受歡迎的,因為他雖然年紀小,可沒有到處瘋跑亂翻別人的東西,身上的衣裳都是干干淨淨的,白白嫩嫩的臉蛋上沒有一般小孩兒鼻涕直流的埋汰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7:30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12-10 05:39 PM 編輯

    第6章 謀劃

  顧伯山大約50歲,穿著一件青色的長衫,頭發已經花白,下唇留著一把胡子,五官和顧季山有六分相似,方臉寬額,只是看起來比顧季山年輕多了,有一股儒雅的氣質。

  他處事很公正,不偏不倚,所以在村裡很有威望。

  顧青雲進門和大奶奶打了聲招呼,被塞了幾顆花生,捏了幾把臉蛋後,他就熟門熟路地往書房裡走。

  “不准去打擾你哥哥讀書。”大奶奶叮囑道,又摸了摸他的臉蛋。

  大概是日子比較好過,大奶奶雖然年紀比老陳氏大,可看起來要年輕幾歲,臉上的皺紋都是舒展的,顯得格外地和藹,小孩子們都不怕她。

  顧青雲嚴肅地點點頭,道:“我只在門外聽,我不進去。”

  “也不知道你一個小孩兒去書房能聽些什麼。”顧青雲走遠的時候還聽到大奶奶嘀咕的聲音。

  顧伯山家裡的布局和自家的差不多,除了更寬敞外,就是房屋質量比自家好多了,都是白牆灰瓦的堅固房屋,在後院還有一間專門的書房。

  據顧青明說,他爺爺目標就是當一名裡正,五村為一裡,裡正的權力比村長大一點,和戶長一樣負責課督賦稅,耆長則專司逐捕盜賊,這些都是鄉村最基層的小吏。這些小吏一般由當地的地主來擔任,雖然是最基層的,但在這一畝三分地上還是很有權力的。

  顧青雲聽他爹說過一些事情,總結出在這個朝代皇權是不下鄉的,所以在縣級以下,設立了裡,其中一“裡”單位的長官就為裡正。

  他認為裡正就相當於現代的鎮長了。

  平時大家說的“到鎮上去買東西”,一般都是五個村裡最大最富有的村莊每逢五或十,大家都去那裡趕集,其中裡正他們就居住在那裡,日子久了,不是逢集的時候也會有人在開店賣東西,慢慢的,這個村莊就會人越來越多,就被村民視為“鎮”了。

  主要是看當地的經濟繁榮程度,如果人多熱鬧的話,村民就容易在這裡找到打短工的機會,否則想掙點外快都很難。

  現在本地的裡正是個秀才,家裡還是個大地主,顧青雲覺得自家大爺爺的志向是挺遠大的,但他不考上秀才估計就沒什麼機會做裡正了。

  顧青雲縮手縮腳地坐在高高的門檻,側耳傾聽。

  一道清脆的童聲傳來,聲調拉得長長的。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呃……呃……金生麗水!”顧青明支吾了一陣,最後四個字終於脫口而出。

  “錯了錯了!又錯了!你怎麼就那麼笨呢?都三天還不能把這幾句話背下來,你老老實實告訴爺爺,昨天我不在家,你真的在家背了嗎?是不是又出去胡混了?”顧伯山憤怒的聲音傳來,充滿了暴怒。

  “我……我……”顧青明吞吞吐吐,顧青雲幾乎可以想像到他抓耳撓腮地東張西望的樣子了。

  “把手伸出來!”

  沒動靜。

  “我說,把——手——伸——出——來!”聲音加大了點。

  顧青雲偷偷地探頭去望。

  “啪!”顧伯山手上的竹鞭毫不猶豫地打在顧青明的手心上。

  顧青雲打了一個寒顫,不小心碰到了房門,發出了點聲響。

  “栓子,你來了?”看到顧青雲,顧青明眼睛一亮,身子卻一動不動。

  顧伯山看了一眼顧青雲,沒說話,又抽了孫子一鞭。

  顧青明頓時眼睛含淚。

  “我會背我會背,是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顧青雲矮墩墩的身子學著顧伯山一樣雙手負在身後,搖頭晃腦地背道,聲音還帶著奶味,但非常流利。

  顧青明目瞪口呆狀。

  顧伯山也很是驚訝,他也顧不得教訓顧青明了,忙走過來蹲下身握住他的肩膀道:“栓子,告訴大爺爺,這是誰教你的?”

  “是大爺爺教的呀。”顧青雲迷蒙地眨眨眼。

  “我教的?”

  “是呀,我在外面聽到了,然後就會了。”顧青雲很肯定地點點頭。

  顧伯山驚訝地把顧青雲從頭看到尾,眼裡帶著審視。

  顧青雲心髒緊張得幾乎都不會跳動了,但他面上還是若無其事,朝顧青明看去,兩人正在用眼神交流。

  “那你三字經會嗎?就是前段時間我教你大哥的,你背一次給大爺爺聽。”終於,顧伯山開口了。

  “什麼是三字經?”顧青雲歪著頭好奇地問道。

  “就是人之初……”

  顧青雲點點頭,開始背起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八百載,最長久……勤有功,戲無益。戒之哉,宜勉力。”

  他背得有點勉強,中間有些字不會就空出來,繼續背。

  “那你知道什麼意思嗎?”顧伯山又問。

  “不知道。”顧青雲很是理直氣壯。

  他其實知道的,現代多多少少看過這方面的一些內容,問題是顧伯山給顧青明講解內容的時候,聲音都是很低的,他在門外根本就聽不清楚。

  顧伯山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他摸摸顧青雲的小腦袋,眯眼笑道:“好好好,大爺爺知道該怎麼做了。”說完後,就叫顧青雲坐在一邊的凳子上,自己繼續給顧青明上課。

  顧青雲只能乖乖地坐在一邊聽課,眨巴著眼睛,很是認真。

  心下松了一口氣。

  經過7個月的謀劃,他應該成功了,也可以讀書了,真是不容易啊。

  在村裡,只有大爺爺顧伯山一個文化人,其他村人幾乎都是不識字的,他們顧家也算是識字最多的了,起碼三代男人都有人識字,臉大點的話,在這個小地方可以算得上是“耕讀之家”了。

  這天回家後,他還有點不安,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得太過了。

  他在家惴惴不安等了兩天,這天晚上,終於等到了顧伯山上門。

  顧伯山畢竟是大哥,他一進門,老陳氏趕緊端茶倒水。

  之後,老陳氏就帶著媳婦和孫女們出去了,還順便帶走了好奇的顧青雲,只留下爺爺、爹和二叔,這讓他扼腕不已。

  見奶奶她們在自家房裡的油燈下搓玉米,顧青雲就走出門去,偷偷地跑到後院,在堂屋的木制窗戶下偷聽。

  聲音太低了,只隱約聽到幾句。

  他的腦袋靠得更近了,這才勉強聽清楚了。

  堂屋內,正在進行著一場關於顧青雲命運的對話。

  “這孩子有天分,能坐得定,是個聰慧的,不讀書可惜了。”

  ……

  “沒錢?你沒錢我還是有點錢,你讓他跟我讀書!”顧伯山的聲音高了起來。

  “大哥,這咋要能要你的錢呢?”顧季山賠笑道,“不過家裡的確有些困難,剛還清你家的銀子,現在無債一身輕,日子剛寬松起來呢,現在栓子一讀書,那是十幾二十年的事啊,家裡怎麼供得上?而且你家青明和青亮不要讀書?你能供得起三個人嗎?只是識字倒是花費不大,要科考的話就要很多銀錢了,不是我不想,實在是沒辦法啊。”

  顧季山說得很是無奈,繼續說道:“我怕他以後讀書不成,農活不會做,說親都不好說,這不是毀了這個孩子嗎?”

  “種地難道比讀書還重要?”顧伯山的語氣很不滿。

  “大哥你看,當初家裡有兩百畝的水田,後來為了你,賣了一百畝,當時你還……”

  “我知道,我知道。”顧伯山有點不好意思了,低聲道,“當時是委屈你和弟妹了,可咱爹就這麼一個願望,想讓我們顧家出一個秀才或舉人,這樣才能不受人欺負。當時我的天分比你好點,就供我讀書了。考了那麼多年,還是沒考出個所以然來,是讓你和弟妹受委屈了。”

  “那也不怨你,大哥,前朝當時貪官污吏橫行,能考中的都是用銀子喂出來的,咱家沒那麼多銀子,你有真才實學也考不上。後來不是新朝一立,你就馬上考上童生了嗎?”

  顧季山即使當時有些怨言,現在聽到大哥這麼一說,也煙消雲散了,覺得心裡好受一些。

  兩人說著說著就成了訴苦大會。

  “我這個童生也是來得巧,新朝初立,很多人都死了,人少就容易出頭,再加上這裡地處偏僻,文風不盛,才讓我這樣的人濫竽充數,結果你看,最後一關院試我考了兩次還是沒考上。”

  顧伯山實話實說,一臉的唏噓,繼續道:“院試多了算學的內容,這個哥哥我以前沒怎麼學過,一直都過不了。但我敢說,只要讓我教栓子,他絕對能過縣試和府試,到了那時,就去鎮上或縣裡找個好點的私塾去學,以栓子的天分,應該能考上的,這關系到咱們顧氏一族的未來,到時族裡我也會要求出一點銀子的。”

  顧季山不說話了,開始抽著旱煙。

  “現在我們顧家也算是在林溪村扎根了,以前的基業都被一場洪水衝走,現在連祖墳都遷過來了,以後,林溪村就是我們的根了。”顧伯山看了看顧大河兄弟倆,無奈地說道,“大河他們這一代兄弟就活下來三個,我就活了那麼一個,我家那孽障年輕那會怎麼都學不了,覺得讀書沒用!”

  “可是現在呢?財產可以衝走,可以被搶走,可學到的知識卻誰也無法搶走。這天下無論是誰做皇帝,終究還要讀書人來治理天下。話說得好,‘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你看,如果我不是念了幾年書,這個村的村長還輪得上我嗎?”

  窗外的顧青雲暗自叫好!覺得自家的大爺爺還是看得很明白的,剛開始他還以為他是一個讀書讀迂腐了的老頭呢。

  沒想到人家是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肚裡有貨。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7:32 PM

    第7章 說服

  顧伯山作為村長,雖然他表面上沒有徇私,可暗地裡還是可以照顧一下自家人的。而且,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別人也不會輕易欺負顧家人。

  要知道,姓顧的雖然只有五房四十多人在林溪村,相對於苗家和李家的七八十人顯得人少,但村長可是顧家的呀。

  現在苗、李、顧三家鼎立,中間還有幾戶零散姓氏的人家,大家都比較平和,村子對外也很團結。

  論起關系,當然是顧季山和顧伯山血緣最近了,可顧大河和顧二河都沒能讀成書,顧伯山只活下了一個成年的兒子,也就是顧申河,他年紀和顧大河差不多,也是個讀書不成的,只能認識幾個字。

  顧申河娶妻陶氏,生了兩個男孩,就是顧青明和顧青亮,因此陶氏在家裡地位很高。

  “所以說,我們顧家以後要想活得好就要靠孫子這一代,我現在在家就使勁地摁住小明學習,起碼要讓他考上童生,最不濟以後接替我的位置也行。至於小的那個,現在還沒能看出個好歹來,不過他那麼愛吃東西,估計也不能指望了。”顧伯山一想起自己的孫子就忍不住嘆氣。

  說到孫子,顧季山也一臉的愁緒,道:“哥,我家更慘,千畝良田一根苗,現在就只有栓子立住了,現在老二媳婦也不爭氣,還是生了個女娃。”當初大娃子和二娃子都沒能留下來,只有栓子一出生就身子弱,怕他活不了,就取名“栓子”,想把他的命栓住了。

  “女娃倒是生一個活一個,可都不是咱們家的人。”

  旁聽的顧二河也默默嘆氣,想到了正在坐月子的媳婦。

  千盼萬盼,還是生了個閨女!

  “大伯,爹,我插一句。”見兩個老人都在嘆氣,估計又想起了他們早逝的兄弟顧仲山了,顧大河忍不住了,忙插嘴道。

  兩人點頭後,顧大河干咳一聲,開口道:“爹,照大伯這麼一說,我覺得讓栓子去讀書也挺好的,大伯可以教他,書本大伯那裡有可以先借著學,唯一要花錢的就是筆墨紙硯。”

  他頓了頓,見兩人沒什麼反對的意見,就道:“毛筆我們可以自己做,外面野地上有種草可以做毛筆,雖然差了點,很容易壞,可是不用花錢。墨水可以用清水或黃泥水替換,直接寫在石板或木板上,這樣筆墨紙硯都省了。等栓子字寫得再好點,才買些便宜的紙給他練字。”

  這是顧青雲和他爹一起商量出來的。當然,他們說的是理想狀態下的假想。

  見兩人神情帶著贊同,顧大河更有信心了:“這樣一來,只要栓子有天分又勤奮,靠大伯的教導考上童生後,以後也可以在縣裡或鎮上抄書為生,這樣也能掙幾個錢。反正,我和栓子他娘肯定會努力掙錢的。”

  說完後他就看著顧二河,滿心的歉意:“以後等二弟的兒子出生了,咱們也一樣供!”

  顧二河摸摸腦袋,憨笑道:“我沒意見,都聽爹的。”

  顧伯山欣慰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覺得這就是父慈子孝了。

  見顧季山有所意動,顧大河忙把之前小陳氏勸說他的那些話加加減減地說出來。

  顧季山一聽到要讓自己的乖孫子去服徭役,果然一臉的不舍和擔憂。

  幾人又討論了下,顧青雲見話題已經說到今年的收成上了,忙輕手輕腳地跑回房。

  “剛才去哪了?外面天那麼黑,仔細跌倒。”老陳氏見顧青雲蹬蹬蹬地從外邊跑進來就忙問了一句。

  自從二兒媳李氏又生了個女兒後,顧青雲在她的心目中地位又重了許多,更別提平日裡顧青雲使勁刷的好感度了。

  “上茅房去了。”顧青雲伸出自己濕漉漉的小手,嘿嘿一笑。

  “你又忘記擦手了。”大丫輕點了下他的額頭,從凳子上站起來,掏出自己的手帕幫他把手擦干。

  這晚,顧季山到底沒當場決定是否讓顧青雲讀書。畢竟一旦下定了決心,說明家裡未來幾年內日子都要過得緊巴巴的,錢都要花在顧青雲身上。

  這很是無奈,在農家,讀書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需要一想再想,再三考慮。

  晚上顧大河說起這事的時候,小陳氏也擔憂有變動,她看著兒子熟睡的臉蛋,輕聲道:“爹肯定會跟娘商量的,這個家,娘也能做一半的主。”

  說著她忍不住抿嘴一笑,道:“幸虧弟妹生了個女娃,要不然我看娘同意的機會又少許多。”她暗自決定,過幾天找個空就去廟裡還願,保佑菩薩讓她心想事成。

  顧大河也點點頭,想到兩個月前的事就小聲道:“你別忘記還有前兩個月的事呢,這個事我們一定要爛在肚子裡,一輩子都不說。”

  小陳氏一聽,堅定地點頭答應。

  說起這個,她更為高興了,知道兒子讀書的這件事已經是八九不離十。

  前兩個月,他們花了全部的積蓄找了個游方的郎中扮演老道士忽悠了老陳氏一番。

  老陳氏為人是精明,可她也有老年婦女的通病,那就是特別迷信。

  所以小陳氏才想到了這麼一個法子,讓那扮演的道士把自家的事說個七七八八,贏取老陳氏的信任後就說因為喝了她這麼一碗涼開水,要送她一句話。

  反正最後忽悠一通,就說顧家有文氣彙聚,祖宗的墳地裡冒著青煙,狀若一頂官帽,說明以後顧家一定有人能當官,對她非常孝順,讓老陳氏不用擔心後半輩子的生活了。

  當時把老陳氏忽悠得暈頭轉向,笑得合不攏嘴。

  事後老陳氏還在村裡打探一番,發現還有一家人遇到了老道士,那家人也說老道士說得很准。

  之後,老陳氏就開始若有所思了。

  現在,顧伯山這麼一上門,自家兒子又有天分,事情肯定能成。

  當晚,顧大河一家子睡著很香。

  果然不出所料,三天後,顧青雲就開始正式開蒙了,和他一起的還有顧青亮。

  本來顧伯山覺得自家小孫子太小了,准備等他再大一歲再說,沒想到顧青雲現在都入學了,那比他大一歲的小孫子就更要在一起了。

  此時,三小在書房裡正襟危坐,顧伯山先教兩小的背三字經,顧青明就自己先復習。

  老師只有一個,只能輪流教學。

  新書是《三字經》,是顧伯山連續抄了好幾天才抄出來的新書,用麻線裝訂起來,整整齊齊的一本,也很像樣。

  在書店,《三字經》的雕刻版售價是800文錢一本,手抄本的便宜一點,要600文錢。所以才說讀書的花費多,區區一本最基礎的蒙學書本就這麼貴,而且如果上面還有某某人讀書的批注,那就更貴了,主要看寫批注的那個人的名氣和身份。

  剛拿到書時,顧伯山告訴他們價格的時候,三小的眼睛都睜大了。

  “爺爺,那你幫我把這本書賣了,把600文錢給我。”顧青亮眼珠子一轉,馬上叫道。

  最後換回來的是小屁股被打了幾巴掌。

  後來顧青雲才知道,不是誰抄的書都能賣出去的,你起碼要抄著很工整,字體要大小一致,一張紙一個字都不能錯。

  這樣的要求就導致每個抄書的人都抄得小心翼翼,一本一千字的書都要抄七八天到半個月,除去筆墨紙硯的成本,利潤就少很多,只在100-200文之間。

  像顧伯山的手抄本,因為時間趕得緊,加上要節約成本,裡面有錯字塗改的痕跡,有被墨水污染的地方,字體也不大一致,有些還有點潦草,這樣的書書店根本就不收。

  顧青雲估計二堂哥是撞在槍口上了,哈哈。

  總之,和顧青亮一起上課,笑料百出,小家伙根本就坐不住,時不時要停下來喝口水吃點零食,圓嘟嘟的身子在凳子上動來動去的,加上有他奶奶和娘親的寵愛,他根本就不怕他爺爺,這就更導致了顧伯山的憤怒。

  才上學幾天呢,顧青亮每天的小屁股都是腫的。

  旁邊看著的顧青雲都替他覺得疼,有時候他也覺得大爺爺實在是太嚴厲了,動不動就體罰學生不太好吧?萬一把人打壞了怎麼辦?顧青亮還小呢。

  回家跟顧大河這麼一說,這才知道是顧家的傳統。小時候顧大河幾兄弟跟著他學認字的時候也被打過,而且比這還厲害呢,發展到最後,他們兩兄弟就不肯再學,只好回來讓顧季山教了。

  “現在你大爺爺年紀大了,人也慈愛許多,都很少動手了。”最後,顧大河感嘆了一句,“兒子,不要怕,你大爺爺有分寸的。”

  顧青雲聽後,很是無語。這還是少的?難怪他爹這一代的三兄弟最後都厭學了呢。

  可是沒辦法,顧伯山又沒學過現代的《心理學》和《教育學》,估計以前他上學也經常挨老師打,所以就依樣畫葫蘆了。

  還沒過半個月,顧青亮就慘遭退學了。主要是他還坐不定,而且和顧青雲相比,對比太強烈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7:36 PM

    第8章 讀書

  對比顧青雲讀書的刻苦努力,顧青亮畢竟還是一個真小孩,他又不是傳說中的天才,學東西肯定比不上顧青雲快的。

  而顧青雲呢?他不會為了照顧顧青亮的情緒故意放慢自己的速度,因為這個讀書的機會來之不易,他要表現出自己的價值,無論是偽裝起來的天賦還是勤奮的態度,實在是,他太需要這個機會了!

  他不想讓家人後悔。

  所以顧青亮就悲劇了。

  顧伯山見狀,生怕顧青亮以後厭學,就決定先讓他玩一年,等懂事點再開始教,主要是和顧青雲錯開時間。

  於是,顧青雲就享受到了幾乎是一對一的教學模式。

  每天辰時(大概七點鐘)起床,學習到午時(十二點左右),下午就自由活動了,因為顧伯山還有村務要處理,或者還要出外走訪一下朋友,不可能把時間都花在他身上。

  此外,還有顧青明也要教呢。

  剩下的時間就靠顧青雲自己把握了,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沒有像顧青明一樣有空就出去玩。他事先做一個長期的計劃表,再做一個短期的計劃表,比如前一天都會做出一個計劃表,第二天就根據安排表來學習,這樣就顯得有條不紊,可以時刻督促自己努力。

  他現在年紀還小,手骨還未長成,就暫時不練字,都是以背書為主。

  在問過顧伯山後,他才知道在古代,要考科舉,其實要背誦很多本書的。

  如果是那些以讀書傳家的世家大族,讀書是一件按部就班的事情,有一套程序在裡面。

  四歲或五歲開始發蒙認字,學習《三字經》、《千字文》、《幼學瓊林》等蒙學書籍。

  認了字後,開始讀《孝經》、《大學》、《中庸》,每天都是先復習舊的知識,能背誦串講才算是過關,舊書溫完,才開始學新書。

  學完這三本後,開始學《論語》和《孟子》,這是內容不斷加深。

  他們一般七八歲就要學完《大學》、《中庸》、《論語》、《孟子》這四書。

  先讀孝、學、庸,後讀論、孟,這個先後順序一般不能顛倒。

  接著是五經關,分別為《詩經》、《尚書》、《周易》、《禮記》、《左傳》,這是更深更難的內容,需要花費更長的時間。

  以上就是常人所說的四書五經。

  等把這些都讀得差不多,人差不多就十五六歲,可以下場去試試考秀才。

  當顧伯山和他說起這些的時候,顧青雲目瞪口呆。

  知道古代讀書難是一回事,真正身處其中了才明白其中的艱難。

  “所以說想考上一個秀才,起碼要把這十三本書背完。”顧伯山對著孫子和侄孫,嘆了口氣,道,“你們倆是幸運的,想當初爺爺讀書的時候,為了湊齊這些書就花了很多精力,家裡的銀錢都用來買書了,甚至要賣地賣田才湊夠。”

  顧青雲心裡暗自點頭,這些書加起來起碼要三四十兩了吧?甚至更高?他暫時不能估算出來。如果自家沒書的話就要向別人借來抄,甚至是在書店花費很大精力抄回來,這很花時間的。

  “書可傳家,當初逃荒的時候,大家都勸我多帶其他東西,不要帶這些書,我不聽,自己一個人背著。後來,大家又勸我把這些書換成糧食,我認為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硬是不換。一直到現在,書還好好的,以後就是我們顧家的傳家之寶了。”

  顧伯山的神情帶著追憶,又帶著驕傲和自豪。

  顧青雲和顧青明看著這些書的眼神頓時不同了。

  “那爺爺,那我們能在十六歲之前把這些書都背誦串講嗎?”顧青明想了想,問道。

  顧伯山捋了捋胡須,微笑道:“如果努力的話,還是可以的。不過本朝還加了一本算學《九章》,考秀才算術是要考的,比重頗大。要全部學完,你們以後就不能浪費時間。”

  說完他還意有所指地看向顧青明。

  顧青明的臉蛋微紅,知道自己比較貪玩,現在被爺爺又告誡了。

  “大爺爺,您怎麼知道這些讀書人家的事呢?”顧青雲反而對這個有興趣。

  “這都是爺爺趕考的時候,和別人有了來往才知道的,讀書不能自己一個人傻讀,還得經常和別人交流,這樣才能更好地應對科考。”顧伯山神情有些羨慕,繼續道,“那些有著讀書傳統的人家家裡管得嚴,只要學生勤快,為人肯努力治學,他們考上秀才的機會比我們大多了。爺爺去趕考的時候,人家十五歲已經是秀才了,爺爺還是一名童生。”

  顧青明“哇”的一聲。

  顧青雲則知道大爺爺說的沒錯,還有人二十歲出頭就已經考中進士,其他頭發花白的人還在考童生呢。

  這個不稀奇。

  “像我們這樣的農家子,即使家裡比別人多出幾畝地,在讀書方面還是一點優勢都沒有,請不到名師,又沒有經驗,考上的幾率就會比那些讀書人家的低很多。對於我們這樣的人家而言,考上秀才已經是光宗耀祖了,對於他們而言,舉人和進士才是他們所追求的。”

  顧伯山的語氣很是悵然,對著兩小的說道:“所以現在能有機會讀書一定要抓住啊,以後年紀大了,想靜下心來讀書都不成了。再者,現在你們讀書考上秀才,以後你們的孩子也有你們教導,考上的機會也會大一點,就好比現在,因為有我,你們就少走了不少彎路。”

  顧青雲點點頭,知道大爺爺說的話很實在。

  受他的語氣影響,顧青明也猛地點頭表示贊同。

  “爺爺也只能這麼教你們了,先讓你們把這些書都背誦,至於裡面的意思,能解答的就給你們解答,不能解答的,只能靠你們自己悟了,或者去和別人交流,如果能到鎮上或縣裡也挺好,有同窗可以交流,可惜現在不方便。活到老學到老,爺爺學得還不夠啊。”

  顧伯山語氣很是遺憾,說到底都是沒錢造成的。幸虧他當時選地方居住時,就特意選在林溪村這個地方。

  林溪村雖然山清水秀,但平坦的地方較小,後面的都是大山,能種地的田地也會跟著變少,但村裡距離鎮上和縣裡的路程都差不多,走路只需半個時辰即可,算是非常近了,所以當時即使比林溪村更深處的村落可以分的田地更多,他也一力主張在林溪村落腳。

  索性他在族裡的威望還是很高的,弟弟又對他唯首是瞻,最後力排眾議才決定在林溪村定下來。

  現在,村裡人去縣城或鎮上花在路上的時間就很少,路短方便,打短工都比別人有機會。不像他們後面的幾座村落,趕一趟集市都要翻越幾座大山,出來一趟都不容易,雖然能分到的田地比他們多出幾畝,可同時也把他們困在裡面了,不溫不火的。

  不像他們村,以後,有機會孫子們也可以去縣城或鎮上讀書了,一天來回才一個時辰而已,不費事。而且還可以讓他們見識更多的人和事,有腦子靈活的也許能闖出去呢。

  顧伯山當初的算計顧青雲當然不知道,要不然他會更崇拜這個大爺爺了。

  可以說,顧伯山這一席話把顧青雲對於科舉的輕視之心都去掉了。

  顧青雲剛開始學習的時候,前面的《三字經》還是很好學的,一來他之前本來就學習得差不多了,二來《三字經》背起來朗朗上口,容易背。

  於是,他花一個月的時間就趕上了顧青明的進度,這是他刻意控制的結果,畢竟學太快,會讓顧伯山對他產生錯誤的判斷,認為他是天才,後面他原形畢露,就會失望。

  不過即使如此,還是讓顧伯山大為驚喜,也讓顧青明很緊張,唯一可喜的是,他變努力了。

  沒想到在學習《千字文》的時候,顧青雲的速度就慢了下來。

  顧伯山本來很失望的,他還以為自己的侄孫真的是那種天才呢。不過一看到顧青雲臉頰還鼓起來的包子臉,還有那只到他大腿的小身板,就什麼也不說了,畢竟年紀還小,慢慢來吧。

  顧青雲自家知道自家事,他肯定不是那種過目能誦的天才,他的智商很正常,可能會比普通人稍微好上去那麼一點,所以他需要的是沉下心來,靠刻苦和努力來學習。

  不過讀書後他終於現在處於什麼朝代了,當初他還以為自己穿回中國的哪個朝代,不過看到有玉米、土豆和紅薯,就不確定了。

  現在,他在通過詢問和看書後,終於了解到歷史在宋朝後就拐了一個彎,當時坐天下的不是元朝,而是一個名為華援朝的漢人,是他建立了華朝,直到400年後才被如今的天子推翻。

  仔細算了算,現在的時間應該和前世清朝初期差不多,在公元1600-1650年之間,具體的他就算不清楚了。根據顧伯山的述說,前朝初期發展得很好,這些高產的作物就是那個時候慢慢得到推廣的。可惜子孫不肖,沒有保住先祖的基業。

  顧青雲於是恍然大悟,難怪他覺得這裡和傳說中的古代有些不一樣呢,比如賦稅方面的,比傳說中的古代好多了,剛開始他還以為是新朝初立才這樣子呢。

  那個華援朝難道也是個穿越者?實在是這個名字太有時代特色了!

  顧青雲沒再多想,人都死了幾百年了,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等以後有機會再慢慢了解他的事跡不急。不過現在知道這個時空有過穿越者,他就更要小心了,不要暴露出和這個時代不一樣的地方。

  幸虧他是胎穿,要不然就更擔心了。現在他還是擔心一下自己的讀書問題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7:41 PM

    第9章 保養

  剛開始顧青雲背書還是比較慢的,畢竟顧伯山上課只會告訴他這個字怎麼念,至於是什麼意思?等你能背誦了再說!後來他覺得這樣下去不行,那些筆畫繁多的繁體字讓他看了都覺得頭暈,感覺很陌生,而且這四個字就是一大段的意思,不像現代的,起碼是白話文,理解後再背就好多了。

  於是,他想了一個法子,用他爹給他制的炭筆把繁體字轉成簡體字,一一在平滑的石板上寫出來,這樣一來,那熟悉的簡體字,根深蒂固啊,一看就有一種熟悉的親切感。

  他畢竟也是上過重點大學的人,還是有一定的語文功底的,自己看著簡體字把他們的意思自己解讀一下,准不准對不對另外說,反正有利於他背誦就行。

  讀了十幾年的書,總會有點用處的,顧青雲也有自己的一套記憶方法。很快,在實施這種方法後,他的背誦速度大增,這讓顧伯山都很驚訝。

  解決了背誦的問題後,顧青雲又把簡體字和繁體字相互轉換了,務必要能准確地寫出正確的字出來,不要少一筆或一劃。

  當顧青雲專注於讀書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那麼快。

  一轉眼,六年過去了,他十歲了。

  十歲的他個子已經長高了許多,相比六年前與同齡的小孩相比矮一截的樣子,他現在已經和同齡人無異,身體也恢復了健康。

  對於立志要科考的顧青雲來說,有一個好身體比什麼都重要。君不見很多秀才在考舉人的時候就因為一點點受涼,再加上考場的壓力和自身的焦慮,最後考出來了,人也差不多廢了。運氣好點的還可以養幾個月就養好,運氣不好的就直接來個病逝了。

  具體的可參考《紅樓夢》裡的賈珠,在賈府那麼好的條件支持下,他考試都能考到英年早逝,更別提顧青雲這種寒門弟子了。讀書是很耗心血的一件事,沒有補藥可吃,那就只能自己懂得保養身體了。

  特別是他這麼一副早產的身體,他更是要好好養了,不求能長命百歲,只求能活到六十歲就足以。對於他而言,能活著真是太好了。

  對於養生,他並不陌生,這要再次感謝他有前世的記憶。

  前世,他和外婆的感情很好,等他畢業回家鄉工作的時候,那時可以每天回家住了。和外婆在一起的時間一長,突然驚覺她真的很老了,出於對失去外婆的恐懼,那段時間,顧青雲經常翻看老年人養生的書,也經常在網上搜索相關的信息。

  所以對於養生,他還是有一點的了解。現在,那些知識就成了他在這個時代安身立命的底牌之一。

  養生不是中老年人才要做的事,如果從小就開始注重保養的話,他一定會越活越好的。

  現在每天早晨起來,他都要喝一杯溫白開,能迅速緩解剛起床的不適應,清醒頭腦。而且他喝水一定是一口一口慢慢喝,這樣才能起到養脾胃的功效,不能一下子喝一大杯,要不然反而會傷脾,造成腹脹。

  起來後他先在院子裡走一圈,舒展身體,再把太極拳打幾遍,動作不正宗不要緊,反正要把身體和筋骨活動開了,完了後才吃早飯。吃完早飯這才慢吞吞地走到顧伯山家裡,開始一個上午或一個時辰的學習,具體學習時間看顧伯山的安排。

  村裡有些人家只吃兩頓飯,但對於曾經家裡是小地主的顧家來說,吃三頓飯是正常的,這已經是習慣了,實在不行就把兩餐的量改成三餐也行。不過自從顧青雲身體好了後,家裡的情況也變好了。

  而且現在有比較高產的土豆、苞谷和紅薯,加上青菜瓜果什麼的,還是可以吃飽飯的。

  於是顧青雲在吃完中飯後,就站立大約一刻鐘,之後又在房裡走上兩刻鐘,就小睡一會,時間大約在兩刻鐘到半個時辰之間。

  午睡起來後,顧青雲一般還會繼續讀書。後來他六歲後,就開始練習毛筆字,因為科考要求字面整潔,所以大家練習的都是圓筋光黑大的小楷,他也不例外,一般這個時候,他就會在房裡讀書或練字。

  中途他會像現代一樣,學個45分鐘就會站起來活動一下。活動時間他都會去打掃雞舍,或者幫他奶奶和娘親做點家務活,這絕對是刷好感度的最好方法之一。

  當然,有時候他還會去抱抱自己的小堂弟。是的,小堂弟,在三年前,他七歲的時候,二嬸終於生了個兒子,取名狗蛋。一年前,她又生了一個,還是兒子,現在剛滿周歲呢,小名是狗剩。

  顧青雲一下子就有了兩個堂弟,對於他們名字的奇葩度,他報以了深切地同情,覺得自己的小名還是挺好的。不過顧家人實在是被嚇怕了,越低賤的名字感覺越安全。

  在生完兒子後,顧青雲覺得二嬸的精氣神一下子就變得不一樣了。以前沒生兒子的時候,她總是沉默寡言的,對他娘也是謙讓居多。現在生了兒子,尤其是兩個後,她的精神一下子就好起來了,對家裡的事情也參與進來,多了一股“主人翁”精神。不像以前,好像游離在這個家之外。

  對於這種情況,顧青雲是不擔心的,因為他有一對堪稱是神助攻的爹娘啊。

  可能是為了防止二房那邊對自己讀書有意見,顧大河和小陳氏經常在家裡說一些以後顧青雲讀書有成後怎麼報答爺爺奶奶啊、二叔二嬸啊之類的話,還時常把顧伯山對他的誇獎在家裡一說再說。

  對於這個,老陳氏很有興趣,對於誇獎自己的乖孫子她總是不留余力的,恨不得從頭誇到腳,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放過。當然,只在家裡說,她畢竟是精明的,還不准備去村裡八卦,樹大招風,惹得大家都注意力放在自家身上。

  加上顧青雲自己也懂得做人,他不走面無表情那一套,反而笑臉待人,而且他長得白嫩可愛,嘴巴也甜,常年讀書熏陶出來的文雅,還是可以糊弄人的。

  時間日久,好像大家都被洗腦了,對於顧青雲讀書抱著期待和支持的態度。要不是顧青雲保持頭腦冷靜,知道爹娘的深意,他還真的以為自己很聰明,讀書考秀才是件很容易的事呢。

  所以,即使多了兩個小堂弟後,顧青雲在家中的地位還是沒變,依然穩坐顧季山和老陳氏心中的第一寶座。

  之後,吃過晚飯,他在院子裡開始散步消食,洗澡之前還會做俯臥撐,直到他自己覺得累了才停止。

  洗澡後,他也不會立即睡覺,反而開始背書。先把今天學的知識再背一遍,不記得的也先不翻書,然後再開始從《三字經》開始背起,一直背到今天學到的新內容。

  到了這一步,他就可以點油燈翻書看了,把自己剛才忘記的內容再看一遍,然後熄燈,開始疏通頭發,尤其在冬天的時候更加會多梳頭,因為頭上的血管很多,多梳頭可以促進新陳代謝,消除疲勞。

  最後,他終於可以躺在床上了,於是就把剛才忘記的內容心裡默讀一遍,如果還是不記得的話,不會再起床,只能等明天早上了。

  這種方法對於一些記憶力好的人來說是笨辦法,但顧青雲沒辦法,自己不是那種聰明人,而想要成為人上人,怎麼不吃點苦?

  對於顧青雲來說,保養身體更重要的是不要老是生氣,他時常面帶笑容,和別人之間的關系也會好一些,產生的矛盾也會少一些,這樣一來,生活中能令他生氣的事就越來越少。生氣對神心髒都非常不好,所以顧青雲會時常告誡自己遇事要想開點,尤其是古今不同,經常會遇到一些在現代覺得莫名其妙的奇葩事,自己要淡定,想開點,按照當地的習慣來。

  此外,還有一個養生的小手段,那就是多擦面。他平時有機會就多擦擦臉,據說這樣能使面部更加有活性,紅潤。

  加上他家雖然不是有錢人,但還是可以吃飽的,他還天天有雞蛋可以吃,隔三差五的,還可以吃頓葷腥,或是小河和溝裡的魚蝦,或是山上倒霉掉進顧大河和顧二河挖的陷阱裡的野物,或是便宜的大骨湯和豬下水。

  總之,六年的時間,讓時光把他雕琢成了一個頭發烏黑,面色紅潤,舉止文雅的小少年,在村裡擁有一定的人氣,在家裡也擁有一定的地位。

  這六年,顧家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一是銀錢花費增多。他讀書後一年起碼要花費3-4兩的銀子,這是他單單在讀書上的花費,不包括生活中的衣食住行。

  主要是他六歲後就要開始描紅練字,為了練成一筆好字,他在用清水練習後,覺得自己這個字寫得好了,才開始真正在紙上寫。雖然這樣花費的紙張變少了,但總歸是要花費的,而紙張的費用不可能是顧伯山幫他們出,他自己還有兩個孫子要讀書呢。

  所以這些錢就花費在筆墨紙硯上了,即使他一再節省,還是要這麼多。

  二是人口增多,人口賦稅也增多,花費也跟著增多。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7:43 PM

    第10章 養雞

  不過有支出也有收入,顧家的銀錢也跟著增多。前幾年還不明顯,等顧青雲八歲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有了一定的說服力,就開始跟著他爹去縣裡的書店,在書店裡看免費書。

  回來的時候,他就會假借農書之名,在家裡把自己知道的一點農業知識說出來,成不成由大人們決定,他不強求。

  顧青雲所說的方法,一個就是套種,苞谷(玉米)地裡可以套種大豆、南瓜、黃瓜和豌豆,大蒜可以和土豆、油菜一起套種,這樣可以提高產量和改善土壤。這些都是現代他讀書的時候學到的知識,加上在村裡耳濡目染,到現在還記得,就趕緊說出來了。

  剛開始顧季山還覺得他在胡鬧,種苞谷就種苞谷,沒聽說和大豆一起種,兩個都能提高產量的。不過後來顧青雲說了幾次,他想了想,覺得這也沒見浪費什麼地,於是就打算試試。

  主要是給孫子一個面子。如果關系到稻谷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結果那一年的苞米和大豆大豐收,每畝苞米比往年都多了一二十斤,八畝旱地還額外收了大豆200余斤。

  雖然如果賣出去的話只能多得330-360文錢的收入,但對於農家而言,這已經可以每月多吃兩次肉了。

  自那以後,顧家覺得讓顧青雲讀書真是太明智了!

  顧季山見此情況,就樂顛顛地跑去跟顧伯山說起這個情況,還埋怨他怎麼沒早點告訴他種地還有這麼一個方法。

  顧伯山也很郁悶,他從不下地,怎麼會看那些什麼農書?

  一怒之下,第二天他就把顧青雲帶到縣城,詢問是哪幾本農書。

  顧青雲熟門熟路地在書架上找出《泛勝之書》、《齊民要術》、《陳敷農書》、《王禎農書》這四本書給他看。

  顧伯山趕緊拿出來翻了翻,看了好大一會,還是放棄了,搖頭苦笑道:“噯,大爺爺對這些實在是……”

  顧青雲咧嘴一笑,拿出一本更厚的農書,笑道:“大爺爺,這本是前朝出的,內容很全面,我說的內容裡面就有。”

  顧伯山接過來看了看,足有三指厚的書本重量很足,看看價格,呃,還不如不看呢。

  兩人最後還是沒買,雖然知道這書對農業有用,可價格實在是感人,舍不得啊。最後,顧伯山給顧青雲買了一刀(100張)的紙,自己也買了兩刀。

  另一個多出的收入就是出售雞和雞蛋的收入了。顧青雲並不是那種只顧著讀書,其他的事都不管的人。他每天總會抽出一定的時間喂雞、給雞找食物,打掃雞舍等。基本上,只要是有關雞的,都是他在干,慢慢的,家裡人就默認雞是他在管了。

  剛開始顧季山和老陳氏還不讓他干活,但經他勸說後就默認了。這樣一來,二叔和二嬸對他的意見也沒什麼大了。

  顧青雲覺得現階段還是團結最重要的,家裡的勞動力缺乏,10畝水田8畝旱地,三個男性勞動力放在平時還勉強可以,農忙時節就不行了,根本就做不過來,還得家裡的女人去幫忙。所以這個時候不能分家,大家有勁往一處使才行。

  話說自從顧青雲四歲開始喂雞後,他就一直很注意總結養雞的經驗。剛開始他們家只有7只母雞2只公雞,慢慢的,每當母雞要抱窩的時候,他就會讓它抱。

  於是,不知不覺的,家裡的雞越來越多。顧青雲就讓顧大河專門起了一間雞房。材料不用多好,就是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此時,他放好書本後,沒有打擾正在織布的大丫,直接向後院的雞房走去。今年他家雞的數量達到了52只,其中就有48只是母雞,能生蛋的有35只。

  雞房建在後院的竹林處,專門用籬笆牆圍起來,讓雞有個活動的地方,也可以到竹子和枸杞、金銀花樹底下找吃的。這個時候問題就來了,其他季節還好,多的是東西可吃,冬天雞的食物就少了,為此,顧青雲終於下定決心養蚯蚓,所以剛開始不成功,但後來慢慢的總結經驗,半年後就養成了。

  這樣一來,雞不缺少食物,他們這裡地處南方,冬天雖然很濕冷,會下點薄薄的雪,但山上還是充滿綠意的,加上特意保存下來的干紅薯藤,也可以勉強應付過去了。

  走到雞房就見二丫正在打掃雞糞,她今年已經12歲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身材非常苗條,只是被曬黑的臉蛋是圓圓的,她有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整個人的氣質卻看起來非常沉靜。

  “二姐,你等我來再掃就不行了嗎?自己一個人要干多久啊。”顧青雲埋怨道,雖然語氣急切,步伐還是不急不緩。

  這是顧伯山教他的,得保持最基本的風度。畢竟一個書生不可能跟百姓一樣急切了就連蹦帶跳,拔腿狂奔的。這又不是演電視劇,一個本來風度翩翩的書生突然在大街上使勁地搖晃著扇子,大叫,“哎,我在這呢!”或者直接在街上抓住人家女孩子的手拼命地搖晃。

  在這個時代,你試試?

  顧青雲對這些都不懂,當然是顧伯山怎麼教,他就怎麼學了。

  “我來做就可以了,剛做完飯食有時間。”二丫擦擦汗水,抿嘴笑笑,“你讀書都那麼辛苦,我在家有時間,可以多做點。”因為雞太多了,為了保持清潔,他們一天掃三次雞糞。

  “爹娘和爺爺奶奶他們還沒回來?”顧青雲轉移話題,知道說不動這個勤快的二丫的。

  “還在田裡呢,今天太陽不大,他們估計是想多干點,准備要插秧了。二叔今天和二嬸回娘家了,家裡人手不夠。”二丫望望天,二嬸的四哥生了個兒子,今天滿月,把二嬸他們一家子請回去了。

  顧青雲點點頭,聽二嬸昨晚上說起過,本來奶奶也得去的,可是現在是耕地的時候,關系到一個季度的收獲,就只讓二嬸他們一家去了。

  “現在是春天,這些雞怎麼樣?有沒有發雞瘟?”兩人合力把雞糞掃進茅廁的糞坑,蓋上蓋子後,顧青雲才敢呼吸。

  那個味道……不知道能不能把一頭大像熏暈?

  “沒有,我仔細看過了,雞都很健康。”二丫很是欣喜。

  顧青雲也很高興。

  養雞不怕多,最怕的就是瘟疫。要不然村裡人都知道雞蛋可以賣出去,為什麼不多養一點?

  為了防止瘟疫,顧青雲絞盡腦汁回想起前世下鄉時去看人家養雞大戶的做法,終於總結了幾條經驗,並一一實行。

  雞瘟最主要是防疫,在冬春容易發生雞瘟的季節,顧青雲很注意消毒衛生。消毒是不可能做到的,醋的成本太高了,只能要求無關人員不得隨便出入飼養場,以防帶入病菌。

  而無關人員也包括自己的家人。這麼多雞不可能是他一個養,他的最佳幫手就是年齡還小的二丫。大丫要做家務,學針線和織布,二丫的年紀稍小,能做的活少,所以顧青雲很早之前就把她帶在身邊,在他做事的時候也要求她一起做。

  一個是因為顧青雲本來對這些就不太感興趣,要不是為了掙錢,他真的想靜靜地讀書,好早日考上功名;二是有人幫忙的話,他會輕松一點。

  所以他就選擇了二丫。

  除了不讓人接觸外,還要喂雞吃一點藥,主要起到預防的作用。

  “開始喂藥吧。”顧青雲說完後,就和二丫一起把院子裡摘的仙人掌搗爛如泥,然後給雞喂下去。除了仙人掌外,他們還喂薄荷、生姜、大蒜等等,這些都是不花錢的,取材容易的。就這樣每日2次,連喂2天至3天。

  這就是對於雞瘟的防疫工作,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反正自從他們做了後,雞瘟的發生率比村子裡其他人家的都低很多。而且一旦左鄰右舍的雞群發生了雞瘟,他們就立即謝絕發生雞瘟的鄰居過來看,以免把自家的雞群傳染上了。

  如果是自家的雞群發生雞瘟,就馬上進行隔離。病死的雞他和二丫都會進行深埋或焚燒處理,堅決不吃,即使家人很舍不得,可大家都怕自己染上病,那樣的話,花費的銀錢就更多了。

  除此之外,雞舍、雞籠及飼飲具等都會用燒開的開水衝洗干淨,然後放在太陽底下曬干 ,或者干脆就換新的。

  這樣的措施下來,他們家的雞才會越來越多。

  喂完藥後,顧青雲和二丫都松了一口氣,藥已經吃到第三天了,看來今年可能不會發病了。

  “今天雞下了20個雞蛋。”二丫指指籃子說道,語氣很高興,“現在天氣慢慢暖和了,以後雞蛋會越來越多,我們也可以開始腌制雞蛋了。”

  春天,雞蛋豐收,正是腌鹹蛋的最好時機。剛開始雞蛋多,顧家人都很高興,除了顧青雲可以一天兩個外,其他人也能隔三差五吃一碗韭菜炒雞蛋了。可是當雞群上了二十只後,每天的雞蛋越來越多,自己吃舍不得,賣了吧?在集市上蹲一天都賣不完,還要浪費一個勞動力。

  剛開始顧青雲還出主意到縣城的酒樓去賣,可人家的酒樓都有自己的進貨渠道,根本不要你的。最後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要的,還沒高興呢,就發現店主把價格壓得很低,三個才一文錢。

  要知道,在集市裡賣,一個雞蛋可以賣一文錢呢,這樣一來就不合算了,畢竟從村裡到縣城,雖然只要走路半個時辰,但那路都是在山中穿行,很狹窄,雞蛋即使有稻草墊著也有些被磕破。

  如果從鎮上走到縣城,就需要一個時辰了。

  說到底,還是覺得價格太低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7:53 PM

    第11章 鹹蛋

  對於這種情況,顧青雲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沒想到在這個時代有東西想賣都賣不出去,說到底還是經濟不發達造成的。林山縣前朝還是一個鎮呢,這幾年才升級為縣城的,裡面的大戶人家不是很多,所以還不夠繁榮。

  別說,在翻越前世的記憶時,顧青雲還真想了一個辦法。

  感謝自己的外婆,她年老後干不了什麼農活了,自己又不想閑著,知道城裡人喜歡吃土雞蛋,就自己養了十幾只雞,下蛋後想給他和城裡的女兒吃。

  可前世他的母親根本就不領情,於是剩下的雞蛋就越來越多,吃都吃不完,最後他外婆就指揮他把雞蛋給腌制了,鹹蛋的味道非常好。

  現在,他記起來了,於是忙教給家人。

  剛開始顧青雲說要腌鹹蛋的時候,老陳氏她們還不以為然,因為腌鹹蛋這活兒村裡的婆婆媳婦們大都會,包括她們。可是顧青雲覺得她們腌制的鹹蛋不好吃,難推銷出去,就要求先用自己的法子來腌制。

  具體制法是:將新鮮的雞蛋洗淨,晾干(不能放在陽光下曬干),放入壇罐內。然後在鍋中,按每五十只雞蛋用四公斤水的比例,把適量的生姜、八角、花椒放入水中煮。待煮出香味後,加粗鹽兩斤、少許白糖及白酒或黃酒。等鹵水完全冷卻後,倒入擺入鮮雞蛋的壇內,以沒過蛋面為宜。將壇加蓋,密封,存放二十天左右才可以啟封食用。[注]

  這個法子比其他人的做法復雜多了,村裡人腌制雞蛋就是放鹽,幾乎沒放其他調料。

  剛開始老陳氏還不同意顧青雲胡搞,但顧青雲為了說服她,說這是從一本發黃的舊書上看到的,估計是秘方呢,結果第二天書就被買走了。

  當然,一開始的時候顧青雲肯定不會把最適宜的比例說出來,他只是讓老陳氏一一來試。最終,少量雞蛋的實驗後,發現有一種辦法腌制出來的鹹蛋出油非常多,味道還特別香。

  顧家人心花怒放,老陳氏一再強調,這是家裡的秘方,誰也不能說出去,否則就是家裡的罪人。

  眾人都高興地點頭。

  通過實驗,大家發現放酒是鹹蛋多出油的關鍵,而且等鹹雞蛋腌制結束後,如果把腌好的鹹雞蛋放在太陽下暴曬半天後,會出更多的油。

  有了味道出眾的鹹雞蛋後,這次費了一些勁就和一家規模中等的酒樓搭上線了,因為成本較高,所以雞蛋的價格也跟著提高。和老板討價還價後,每只雞蛋可以賣出三文錢。

  顧青雲不是很滿意,可是他們沒有人手和時間去散賣,大酒樓也看不上這個雞蛋,老板又堅決不肯提價,找了幾家店主他們出的價格更低。說到底,還是林山縣太小了,經濟水平不高,沒有提價的空間。而且鹹雞蛋又不是什麼絕頂美味,有些人還覺得新鮮的雞蛋更好吃,或者已經吃膩了雞蛋呢。

  這就是封建社會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了,顧青雲暗想。

  條件反射的,他趕緊算了下成本。生姜、八角、花椒自家和山上都有,不算錢。鹽價現在不算貴,粗鹽兩斤16文,白糖和酒花費30文,這樣腌制50個雞蛋除去成本比在集市賣生雞蛋可以多賺54文錢。

  相當於每次給酒樓提供50個雞蛋,他們就有104文錢左右的收入。而酒樓的生意不錯,鹹雞蛋的銷量也還好,每個月需提供300-400個雞蛋,相當於每月有600-800文錢的收入。

  因為鹵水可以多次使用,所以成本又降了一些。

  他一算出來了,大家這才真正高興起來。

  於是,後院的雞場就真正成為了村裡人的禁地,一般的人都不會讓他們去看。當然,即使他們去看,也看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真正的養雞秘訣和腌制鹹蛋的做法顧青雲家人是堅決不吐口的。

  這樣一來,本來村裡人應該很有意見或說些閑話的,可是顧家的套種技術和山上植被腐爛的黑土可以肥田的消息就是顧家傳出去的。為此,顧家在林溪村的威望又提高了一成,即使有人眼紅說些酸話,也會有其他人出面維護了。

  畢竟,很多人家都有一點屬於自己的秘方,如果都逼著別人說出來,那不是想結仇嗎?還會成為眾矢之的。

  顧季山家非常高興,這年頭,農家每個月有超過半兩銀子的收入那是非常少見的。

  顧青雲和二丫把後院的雞都安置好了,就回到廚房幫忙大丫洗菜做飯。

  大丫現在15歲了,現在正在相看人家。她相貌清秀,不施粉黛,布裙荊釵,皮膚變白了一點,終於有一點少女的嬌媚姿態。

  事實上,自從大丫12歲後,就要跟著家裡人下地了,風吹日曬之下,皮膚粗糙呈小麥色。一直到了半年前,眼看大丫都要快說親了,在顧青雲的再三勸說下,老陳氏才同意讓大丫回家養養身子,最好捂白一點,以後出嫁才好看點。要不然老陳氏才不會理會這些,畢竟家裡每個季度搶收水稻的時候,大家都要下地干活,要不然暴雨來臨,水稻沒來得及收割,這一個季度的收成就不用指望了。

  到了這個時候,家裡的飯菜就是顧青雲和小他兩歲的三丫做的,就這還是老陳氏特意給他派的輕活呢。

  而且,以前老陳氏唯一的女兒也是如此,一直在田裡干活到出嫁前夕,更別提現在隔了一層的孫女兒了。

  在林溪村,顧青雲從來沒見過皮膚白皙嬌嫩的女子,無論是婦女還是少女,都是如此。古代鄉下的女人青春期實在是太短了,剛剛長到十幾歲,才開始有了一絲少女的風韻,出嫁生了孩子後,就快速地凋謝了。

  再一次,他慶幸自己穿成了男兒身,起碼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不像女人,命運幾乎是操控在老天爺和家人手裡,有時候真的是半點不由人。

  單看顧家對女兒的態度就知道了。在顧家,女兒並不少,雖然不會虐待她們,可也沒分多少注意力在她們身上,只是年紀一到就按部就班地教她們生存技能。就這,對比村裡其他從早忙到晚的女娃來說,顧家的女兒已經算是境遇比較好的了。

  顧青雲雖然現在每天起床都會暗示自己現在是男人,但前世身為女兒身,偶爾會有一些感同身受,他有時會勸老陳氏和小陳氏對孫女(女兒)好一點,說這樣以後她們嫁出去了,還會顧念著娘家,如果有可能的話,還可能幫扶家中的兄弟。畢竟,到時幫忙真心與否是很重要的。

  這樣一來,大丫她們在家中的待遇也好一些。

  顧青雲洗完菜後就被大丫趕去讀書,他很是無奈,天都快黑了,而且他今天的讀書任務已經完成了,總不能一天到晚都是看書吧?他又不是機器人。

  正說著呢,顧季山他們就扛著鋤頭回來了。

  顧青雲和二丫忙給他們端水喝。

  顧季山已經癱在椅子上不想動彈了。

  顧青雲看著他疲憊的面容,忙端水給他洗臉擦手,之後一邊給他按摩肩膀,一邊心疼地說道:“爺爺,明天讓我下地去吧,我已經長大了,可以幫你干活了。”

  顧季山一聽,覺得身上的疲憊感似乎也減輕了,笑道:“不用你去,你在家好好讀書我就心裡高興了。你還小呢,萬一耕地弄傷了身子怎麼辦?還讀不讀書了?”

  顧大河和小陳氏也猛地點頭。

  “真的老了,真的老了。”顧季山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似乎都多了幾條。

  “你都五十幾歲的人了,還以為跟年輕那會一樣,也不悠著點,把身子弄壞了,我看你怎麼辦?肯定連累孩子們。”在前院和二丫整理和清洗農具的老陳氏罵道。

  在顧家,身子好就是省錢的一種方式。對此,他們很有體會了。

  “爹,你怎麼可能老了?我們家還要你掌舵呢,少誰都不能少了你。爹,以後這些重活你就讓我和二弟做,你在旁邊指點就行。我們栓子還想著以後考上秀才,讓你來上香告訴老祖宗的。”顧大河休息了一會,已經緩過神來了。

  顧季山一聽,剛剛的傷感就立馬不翼而飛,笑道:“只要咱們栓子能考上秀才,就是叫我立馬去見祖宗我都樂意。”

  他這話又被老陳氏說了幾句。

  “如果有牛就好了,你們就不用那麼辛苦了。”顧青雲感嘆道。作為農耕社會的最主要的畜力,耕牛無疑是最重要的生產資料之一。之前一場天災人禍把天下禍害了個遍,人都活不了了,更別提牛馬羊了,所以在林溪村,有耕牛的人家很少,就只有一家。就這家的牛還是一頭老牛,已經干不了多少農活了,那一家子照樣把它伺候得好好的,根本就不會外借。

  現在耕田只能靠人力。

  “不過我聽說朝廷在北方和草原那邊已經開放互市了,重點是想買多點牛和騾子,而且朝廷還針對牛販子減少過稅和住稅等,有了這些優惠,這樣一來,牛販子有利可圖,我看林山縣過不久就會有牛販子趕牛來賣了。唯一要考慮的是,我們家有沒有那麼多錢買牛?”顧青雲說到牛這個話題,想起了昨天到縣城看書時聽到的流言,就忙說道。

  他每次到縣城時總喜歡到處走走看看,還特別留意人們的談話內容,從中可以得到很多信息,能讓他更加了解這裡的風情人俗。

  “真的?”眾人一聽,精神一震。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8:00 PM

    第12章 練字

  “哈哈,錢我們應該也夠的,存了兩年呢。”老陳氏看看周圍,生怕有人聽到,壓低聲音說道,“就是不知道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老大,你這段時間去送鹹雞蛋的時候要留意這方面的消息,免得我們得到消息晚了,牛都被買走了。”

  顧家人都很高興,如果有牛,種田就會節省勞動力,其他人就可以有時間干點其他活,掙的錢肯定比現在多。

  “栓子,這個消息你要告訴你大爺爺一聲,他們家肯定會買的。”顧季山吩咐道。

  顧伯山家裡情況雖然比顧青雲家好,但他家勞動力更少,只有顧申河夫妻倆能干活,現在只要是農忙時節都要請短工。

  “可是,這又沒證實是真的。”顧大河有點顧忌,見顧季山露出不贊同的樣子,忙道,“我這不是怕大伯說栓子聽風就是雨嗎?”現在別看顧青明比栓子大5歲,開蒙也比自家兒子早,但那學習進度完全比不上兒子快的。

  這不,大堂嫂就對栓子有點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小陳氏不愧和顧大河是夫妻,聽丈夫這麼一說,她就明白了,忙對著老陳氏說道:“還是娘去和大伯母說比較好。”

  老陳氏一聽,就懂了,低聲罵道:“陶氏那個遭瘟的,我們栓子是比小明會讀書,可他們是兄弟,栓子好了,小明以後不也能跟著好?她犯得著給我孫子臉色瞧嗎?又不是吃她的喝她的。要是連這個都妒忌,我早些時候早就被自己酸死了!”

  “行了行了,都陳年舊事了,你還老說這些作甚?吃飯吧,待會飯菜都涼了。”顧季山見話題扯到早年大哥讀書的事情上,立刻轉移話題。

  老陳氏白了他一眼,把農具一一放好在雜物間後才洗手。

  “爹,二弟他們還沒回來就開始吃了?”顧大河忙道。

  “不管他們,都回娘家了,難道還會餓著不成?實在不行,待會自己煮,家裡又不是沒吃的。”老陳氏心裡還有點怨氣,口氣也跟著不好。

  顧青雲無奈一笑,他現在已經學完四書五經了,雖然只是粗粗過了一遍,但進度還是非常喜人的。相比之下,顧青明就差了一點,他才學到《周易》,《禮記》和《左傳》還沒開始呢。為了這,本來對他態度挺好的陶氏就有點不對勁了,大概是因為自己總被大爺爺拿來和顧青明做對比吧?

  可是這能一樣嗎?一開始顧青明學習就不是很努力,到後來自己的進度跟上他了,他這才產生緊張感,於是發誓要刻苦學習,可惜他的努力和信誓旦旦總是持續不了多長時間,不久就會故態萌發。這樣的橋段一再發生,幸虧有大爺爺的督促,他才能一直進步。

  顧青明和自己不同,他長於交際,人又義氣,在村裡一眾小伙伴中那是一呼百應的,於是在學習上花的時間就少了。而且大爺爺家裡經濟實力比自家好多了,他完全沒有危機感。

  不像自己,發自內心想讀書,想依靠讀書改變命運,這樣一來,產生的效果能一樣嗎?

  大家開始吃飯,今晚的飯菜很豐盛,一盆豆腐泥鰍湯,一碗香蔥炒雞蛋,一碟紅燒五花肉,除此之外,就是一大盆的青菜和野菜了。

  大家依舊等老陳氏分餐後才開動。

  “大姐這道湯燒得好吃,可惜以後難吃到了。”顧青雲喝了一口湯後,只覺得滋味鮮美,忙贊美道。

  大丫的臉頓時紅了,她嬌嗔地看了一眼顧青雲,道:“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就會胡說。”

  “我說的可是真心話。”顧青雲故作委屈道。

  顧家的飯桌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講究,所以氣氛一向比較輕松。

  “以後二丫就開始做飯,大丫在旁邊指點。”似乎被顧青雲的話提醒了,老陳氏安排道。

  二丫點點頭,吃得很香。

  顧青雲接下來就沒再說話了,開始細嚼慢咽,一邊聽著顧季山他們的談話。

  等他們吃完飯後,顧二河一家終於摸黑回到家了。

  顧季山簡單問了親家的情況就把眾人都打發回去休息了。

  小陳氏正在房裡整理東西,沒想到李氏突然來找她。

  李氏一進門就把手中的半匹青色的細棉布遞給她,笑道:“大嫂,這是我娘家給我們的回禮,我想著現在孩子還小,家裡織的麻布都夠穿,就把這拿來給你了,娘那裡我已經給了。”

  小陳氏很是驚訝,忙推卻道:“不行,這是你娘給你的,弟妹還是用來給狗蛋和狗剩做衣服吧,這是細棉布,小孩穿了舒服。”

  李氏既然把布拿來了就不打算拿回去,笑道:“屋裡還留有半匹,夠他們用了。這布你拿來給栓子做件交領長袍,老是穿著短褐長褲算什麼?他現在可是讀書人了。”

  小陳氏一聽,想了想,也不客氣了,反正這人情總能還回去的,就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現在家裡有了鹹雞蛋和賣雞的收入,老陳氏也大方了些,規定除了要固定織一定量的布匹外,只要有余力,兩房人自己織布或做繡活攢下的銀錢把一半交公後,另一半都可以歸自己,她不會過問他們用這些錢做什麼。

  因為這樣,大家都高興得很,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攢私房錢了。

  李氏見狀,滿意地說道:“我剛剛來的時候就見到栓子在房裡讀書,聽說他已經把那什麼書都讀完了,現在大伯對栓子是什麼打算?”

  顧青雲正式開蒙後,他就單獨睡了。家裡的織布機就被搬到了二房那邊的廂房,原來放織布機的房子就被重新修整了一次,隔開為內外兩間,裡面是他的臥室,只放著一張床和一個衣櫃,外面的那一間就是他的書房了,平時讀書寫字都在這裡。

  “說到這個我就發愁,大伯說想讓栓子去鎮上的私塾讀書,鎮上有兩個秀才開私塾,很多小孩都在那裡讀書。”小陳氏嘴裡說著發愁,臉上卻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道,“大伯說已經沒什麼可教給栓子了,為了不耽誤他,還是得趕緊到鎮上去。我和他爹沒意見,一切都聽爹娘的。”

  “我這次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娘家村裡不是也有兩戶人家在鎮上讀書嗎?我這次回娘家特意打聽了,他們一個在何秀才的私塾讀,一年的束脩就要2兩銀子,據說還動不動就用戒尺打學生,可憐喲,那小孩的手心都被打腫了,跟個饅頭似的,連筷子都拿不起來,我去他家的時候,就見他娘正在喂他吃飯呢。”李氏一臉的唏噓。

  “另一個在李秀才的私塾讀,束脩只要1兩半,聽說李秀才不錯,人很年輕,學問好,人又和氣,對學生的態度尤其好,很少打人。”李氏一一把自己的消息都說出來。

  “你說這夫子打學生是天經地義的事,咱也不說這個,只是打得太厲害了也不好,這要是身子骨弱的呢?這病了你都沒處說理去。”李氏見小陳氏皺眉不語的樣子,忙又說道。

  “這個還是由爹娘決定吧,他們懂的事多,總不會害栓子的。”小陳氏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對顧季山和老陳氏很是信任的樣子。

  李氏眼珠子一轉,笑道:“是呢,栓子可是長子長孫,爹娘自然是重視的。其實去何秀才那也挺好的,雖然要求嚴格了點,但那是對學生也有好處啊。”

  小陳氏點點頭,正要說些什麼,就見顧大河已經洗完澡回來了,此時正站在院子外面朝這裡看。

  李氏順著她的視線也看到了,忙雙手拍了下大腿,叫道:“哎呀,已經這麼晚了,我得趕緊回去幫我家的兩個泥猴洗澡了。”等她走出來的時候,顧大河已經進了栓子的房間了。

  顧大河回房的時候,小陳氏已經整理好床鋪了,正坐在凳子上疏通頭發。

  “栓子還沒睡?”

  “你什麼時候見他睡那麼早的?吃飯後還要在院子裡轉圈,我去的時候他正在地上的席子上玩耍,見他滿頭大汗,就讓他遲點再去洗澡,省得著涼了。”顧大河語氣帶著埋怨,臉上卻充滿了笑意,低聲道,“我看了下栓子書桌上的字體,雖然年紀還小,但已經寫得頗為工整了。”

  小陳氏臉上也帶著笑容,道:“我雖然不識字,但還是能看個好歹的,我就覺得栓子寫的字個個大小一樣,一筆一劃都清清楚楚的。反正,我就是覺得好看。”

  “你這是癩頭兒子自己的好。”顧大河脫下衣服,看了一眼對面二房的廂房,問道,“剛剛弟妹過來是有什麼事情?”

  一說起這個,小陳氏臉上的笑意馬上就收起來,她把李氏的話復述了一遍。

  “你說,弟妹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是想我們栓子好呢還是不好?她是覺得李秀才好還是何秀才好?”

  顧大河皺眉沉思。

  小陳氏看了他一眼,繼續梳通頭發,道:“我覺得呀,她是既想栓子考上秀才好沾光,又怕栓子久考不上花費的銀錢太多,影響到她兒子。”心裡暗自羨慕對方生養了兩個兒子,不過轉眼一想到自家已經快長成、貼心懂事的乖兒子,這點羨慕就立即拋到腦後了。

  “大伯和鎮上的兩個秀才都有交情,以他的意見為重,不過我也要去問一下別人的評價。”顧大河最後做了決定。

  顧青雲當然聽不見隔壁爹娘的談話,不知道他們正在為他下一步的路做謀劃,他正在認真地做俯臥撐呢。想到剛才自家老爹把他做俯臥撐的事認為是在玩耍,還一臉縱容的樣子,他就滿臉黑線。不過這解釋不清楚,就默認了。

  其實,他每天晚上都做俯臥撐,除了鍛煉身體外,主要還是為了鍛煉手腕的力量。他現在年幼,手腕的力量不足,寫出的字都是軟綿綿的,不好看,所以才想到了這個方法。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8:05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12-10 08:04 PM 編輯

    第13章 教導

  在現代,顧青雲曾經看過一則新聞,說有一個書法大家曾經為了練臂力,獨出心裁,將兩斤重的鐵砣懸掛在腕部,振筆書寫,增加力度,最終因為刻苦磨練,終成一代名家。

  當時他看完後記得最清楚的是,書法大家因懸物練字日久,雙手中指的指關節都已彎曲變形,但其臂力驚人,雖已九旬高齡,但掰手腕時,一些年輕小伙子還掰不過他。

  顧青雲在練習毛筆字的時候也想過這個辦法,不過認真考慮後,還是沒有實行。主要是他現在太年幼了,骨頭沒長成,他怕到時自己的手會變成殘疾或彎曲變形,影響之後的科舉考試。於是,他最終只能選擇在牆壁上日書上千字,寒暑不歇,這才把字練得像樣點。

  要准備去鎮上做點抄書的行當了。他想,不能光靠家裡,雖然現在經濟狀況好了些,但以後趕考需要的錢更多,自己能賺點錢也不錯,還可以順便練字。

  還有,自己到底要去哪家私塾讀呢?

  第二天,他照常去顧伯山家上課,進門和大奶奶行禮問安後,這才走進書房。

  書房裡,顧青亮和顧青明正在讀書,顧伯山還不見人影。

  看到顧青雲來了,兩人同時停下讀書的動作,對著他笑。

  “不用理我,你們繼續,大爺爺呢?”顧青山擺擺手,顧青亮晚他一年開蒙,可惜他有個溺愛他的娘親,加上他自己心思不在讀書上,三天曬網兩天打漁的,顧伯山主要的心思都在他和顧青明身上,有時候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今天苗家那邊有人要鬧著分家,我爺爺要去見證,順便還要寫分家文書。”顧青明神秘兮兮地眨眨眼,道,“昨晚我還見苗二朗他娘子拿著一籃雞蛋來我家呢,可惜我爺爺沒收。”

  “爺爺當然不收了。”顧青亮站起來,挨挨擦擦地在屋裡轉轉,遺憾地說道,“爺爺說這種事不能摻和進去,他們怎麼分都由得他們,只要不是太離譜就行了。”

  “反正我覺得苗大朗不會吃虧,他可是長子呢,就是苗家老大娘偏心二兒子,可她以後還是得跟老大一起住。”顧青明說完就斜睨地看了一眼顧青亮。

  顧青亮頓時跳了起來,怒道:“哥,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這麼看我?”

  顧青明冷笑一聲,道:“我還能怎麼看你?有些人仗著父母寵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讓你讀書你不認真讀,讓你學藝你不肯去,以後我看你怎麼辦,你以為靠父母能靠一輩子?”他爺爺已經跟他說了,要他努力讀書,以後最起碼考個童生回來,這樣就可以接任他的位置。而作為次子的顧青亮就是另外的安排,但讀書也是他最好的出路了。

  他現在已經15歲了,也可以說親,但因為他讀書還沒出成績,爺爺就說暫時先不考慮這個,生怕他成親後心思就不在讀書上了。因此,他現在也不會不滿,知道爺爺是為了自己好,起碼自己要先念完四書五經。

  顧青亮一聽,神情頓時蔫了下來。好吧,他這是不占理呢,經常仗著有母親寵愛就把顧青明的事告密,從小到大,顧青明挨了多少打其中絕對有顧青亮的原因在裡頭。

  兩人經常吵架,顧青雲已經習以為常了,他沒在意,反正過不久就和好了,忙道:“既然大爺爺沒回來,那我們就一起讀書吧。”

  “先不讀,栓子,你准備去鎮上讀書了?”顧青明忙拒絕,神情有些羨慕,道,“栓子,人和人真是不同,你說你腦子是怎麼長的?讀書怎麼就那麼厲害呢?”

  顧青雲看著大堂哥,15歲的他已經長成一個半大小子了,甚至在大人眼裡已經差不多算是成年人了,他身材高高瘦瘦的,穿著一件淡藍色長衫,臉上還帶著點稚氣,以前總會出現在他臉上的笑容現在已經很少見了,整個人似乎一下子成熟了兩歲。

  “我多努力你又不是不知道。”顧青雲白了他一眼,看著他手中的《周易》,嘆道,“像這本易經,我也只是能背誦出來,裡面的很多句子都不能理解,這本書實在是太精深了,歷史上單是為它出現的學派就有五派,各有爭端,像我們這種,還沒開始入門呢,我怎麼會是厲害的?”

  像乾、坤、震、艮、離、坎、兌、巽構成的八卦別人可以用來預測自然和人事吉凶方面的有關信息,對一些事情做到心中有數,還有備無患。但對他而言,這就是天書一樣的了。歷來注釋解說《易經》的書,不下千種,他現在只是粗粗通讀一遍,裡面的意思還不理解,以後就看他的老師教他哪種注釋了。

  顧青明聽他這麼一說,心有同感。也正是因為自己讀書比不上栓子刻苦,所以爺爺拿他們做對比的時候他從不妒忌,因為自己絕對做不到像他這樣,生活中好像除了讀書就沒有其他事了。

  “至於到鎮上,大爺爺是這麼說的,怎麼你們大家都知道了?”顧青雲很是奇怪,前天顧伯山才和自己提議呢,昨天似乎大家都知道了。

  “大家都很關注你,而且我爺爺也想讓我去鎮上讀,一個是和你有伴,另一個是覺得鎮上的秀才學識更高。”顧青明的臉微紅,他爺爺還說是因為在家他是自己的孫子,狠不下心來管教他,所以就把他打發去給別人管了。

  他明明已經知錯了好不好,以後他一定會努力的。

  “我哥他想成親,結果爺爺不讓。”顧青亮本來還在拿著一顆花生糖在吸吮,一聽馬上就爆料。

  顧青明的臉更紅了,他瞪了一眼弟弟,有點窘迫,辯解道:“沒有的事。”

  “言不由衷。”顧青亮點評,直接一口把糖塞進嘴裡,從荷包裡拿出一顆糖,一臉肉痛地問道,“你們要不要?”

  兩人同時搖頭。這家伙還和小時候一樣,身材圓潤,貪圖口腹之欲,非常好吃,連讀書的時候都帶著他奶奶給他自制的花生糖,可想而言,被顧伯山知道後會如何震怒了。

  顧青雲拿出自己的書開始背誦,其他兩人還想說話的,見他如此,也跟著讀書了。

  所以等顧伯山回來時看到這一幕,心裡很是欣慰。他悄悄把顧青雲叫出房外,跟他說起到鎮上讀書的事。

  “具體情況我已經跟你爺爺說了,我建議你去何秀才家,這樣也和小明同一個老師。”顧伯山看著顧青雲滿心欣慰,這個學生從來沒有讓他操心過,學習很自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自己說過一次後他就老老實實照做了。他覺得自己算是他的啟蒙恩師,以後他考上秀才了,這裡面的功勞也有自己的一份。最主要的是,他還是自己家的人,那就更有成就感了。

  在這個時代,顧青雲和顧伯山的師徒之情比他們之間的親戚關系更讓人覺得親密。

  “以後在鎮上學習,要注意休息,不要把身子弄壞了。”生怕學生太用功導致身體有損,顧伯山忙告誡道。想到自己的小孫子,心裡更堅定了決心,把他們兩個送出去後,就要對小孫子嚴格要求了,他的資質比大孫子還要好一點,就是不知道努力,都被他娘和奶奶給寵壞了。

  顧青雲點點頭,鄭重地對顧伯山行了一個揖禮,道:“感謝大爺爺對青雲的教導之恩,此恩絕不敢忘。”

  顧伯山見他雖然身材矮小,面容稚嫩,但身姿挺拔,有著一股從容的風度,不知為何眼角突然有點濕潤了,於是握著他的雙手道:“出去後好好讀書,早日考取功名,叫你爺爺他們放心。”

  顧青雲答應了,道:“大爺爺,你就放心吧,我會努力的。”知道明天開始他就不用來跟著顧伯山學習了。

  顧伯山見顧青亮已經在探頭探腦,該說的往日都說過了,就把顧青雲打發走了。

  顧青雲走到庭院的時候就見到他奶奶和大奶奶正在聊天呢,打了招呼站在一邊聽了一會,發現是昨晚他提過的買牛的事。這裡面沒有他的什麼事,就回家了,一路上碰見村裡人,一一打招呼,還和幾個小伙伴聊了幾句。

  回到家中照樣讀書練字,中途休息的時候如果姐妹們忙的話就幫忙,不忙的話就教大丫、二丫和三丫習字。雖然奶奶對他教姐妹們習字很有意見,覺得耽誤他的時間,但顧青雲知道,女子習字還是很有好處的,起碼以後看個契書什麼的都方便,不用求人,不會被騙,也許還能提高結親對像的質量呢。

  而如果以後他考上秀才,甚至舉人,家中姐妹不識字的話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到時他還想著把自家吹成“耕讀之家”呢,這可是提高宗族凝聚力和家族名望的好機會,在這個小地方已經夠用了。

  大概是顧青雲的說法說服了老陳氏,之後她就不在反對這個了,不過一再叮囑三姐妹不能占用顧青雲的學習時間。

  這天,在教完她們不會的生字後,顧青雲就對她們說道:“大姐二姐三丫,現在《三字經》你們已經勉強能讀了,《女誡》也教完了,我今後要去鎮上讀書,花在路上的時間就會增多,以後可能就很少有時間教你們,你們自己讀書,不記得的字先問大姐,大姐不會的才問我。”書是他自己抄寫的,一本《三字經》,一本《女誡》,三人共用。

  “知道了,大哥。”三丫年紀還小,剛8歲,還沒學完《三字經》,她是家中姐妹最小的,也是最活潑的,畢竟要干的家務活還不是很多,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帶兩個弟弟。

  “你字都沒認識幾個,知道什麼,記得要好好跟大姐學字。”顧青雲捏捏她的臉蛋,現在還小,臉蛋還是嫩嫩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8:16 PM

    第14章 拜師

  “哇哇哇……”幾人正說著話呢,堂屋的搖籃裡突然傳來了一陣孩童的哭聲。

  “弟弟睡醒了。”三丫的臉上滿是不耐,不過還是乖乖地跑過去哄狗剩。

  這樣一來,大丫就去織布,二丫到後院看雞場去了。

  顧青雲跟著大丫進房,低聲問道:“大姐,娘有沒有說給你定的是哪戶人家?”

  大丫臉一紅,低聲道:“娘還沒和我說過,栓子,你管這個作甚?”

  “你是我大姐,從小到大對我這麼好,我當然關心你的終身大事了,女怕嫁錯郎,選擇相公一定要慎重。我希望你嫁給的人家婆婆不要太難纏,像我奶這樣的也行。”顧青雲說的是真心話,如果是二丫,他可能只是隨便問問,但是大姐的話,他會很慎重。

  而且他覺得像他奶奶這樣也不錯,對媳婦不會很刻薄,雖然重男輕女,可這種思想在這個年代實在是太正常了。之前二嬸幾年都沒能生育男孩,她也最多嘴巴上偶爾刻薄一下,其他時候還是能勉強維持公正的。而且奶奶雖然喜歡聽別人的八卦,但自家的事很少往外說,都是捂得嚴嚴實實的。

  他覺得,奶奶其實也是一個很有生存智慧的老人。

  當然,那是沒對上他,他現在可是爺奶心目中的寶貝疙瘩。

  “反正到時我會去瞧瞧未來的姐夫是什麼樣子的,起碼能讓你提前知道。”顧青雲在大丫的惱羞成怒中歡快地走出了房門。

  兩天後,顧青雲、顧青明一起跟著顧伯山和顧大河走到鎮上,顧大河身上背著竹筐,裡面放有兩份腊肉,足有幾斤重,除此之外就是兩小壇的鹹雞蛋,這是拜師的束脩。

  顧青雲頭戴綸巾,身上穿著一件青色的長衫,扎著黑色的腰帶,背上背著一只兩層的書箱,穿著一雙舊布鞋,不緊不慢地走在泥土路上。

  顧青明和他同樣的書生裝扮,只是他的書箱不是兩層的,是三層的。這兩只書箱都是顧季山和顧大河按照他們的體型親自打造的,因為家境的緣故,都是用普通的竹木做的,但該有的一樣不少,其內部空間分配合理,縱橫排列疏密有致。他們都是把筆、墨、紙、硯等書寫用具和書籍分別放在不同空間裡,除此之外還可以放一些日用品。

  像顧青雲就放了裝有白開水的葫蘆。

  大家一邊走著,一邊聊天打發時間。

  “大河,何秀才歲數只比我年輕幾歲,當時我是和他一起科考的,只是人家最後考上秀才了。我們有一定的交情,但這不是因為我們關系好才推薦他的,論學問,李秀才的確是出類拔萃,可是他現在還很年輕,才二十七八歲,還有進取之心,可能心思還放在科考上,應該還想著更進一步去考鄉試的,這樣一來,他花在學生身上的時間就會相應地減少。而且他才開設私塾不到兩年,可能還不太會教學生。”顧伯山見行程單調,就向顧大河解釋道。

  “我明白的,大伯。”顧大河雖然身上背有東西,卻是四人中神情最輕松的,他頻頻看向顧青雲,見他臉上沒有什麼費勁的表情,這才放下心來。

  “明白就好,何秀才為人重規矩,學問扎實,他前朝就是秀才了,新朝建立後才又重新考取,而且他還是本地人,家境殷實,不會貪圖學生的東西。”顧伯山還是覺得說清楚更好一點,既然弟弟一家對他這麼信任,他可不能辜負了,選擇哪個夫子也是再三考慮過的。

  夫子和學生之間的關系天然比較親密,對孩子們以後的道路起到很關鍵的作用。

  “李秀才家境不怎麼好,現在出來開設私塾估計也是為了掙錢。”顧伯山看了看四周,雖然現在沒什麼人經過,他的臉還是紅了,背後說人是非總歸是不好的,所以他特意壓低聲音,還讓顧青雲和顧青明離他們遠點。

  顧大河感激地看著他,道:“大伯,我們一家都知道的,你都是為了栓子好。”他是真心感激的。

  顧伯山聞言捋著胡子一笑。

  大人們在說話,顧青雲和顧青明也在說著小話,兩人看著路邊剛剛鑽出路面的嫩草,生機勃勃的,呼吸中都帶著一股青草的清香,心情都很是愉快。

  “雲弟,你可覺得吃力?”隨著時間的推移,顧青雲的額頭上也開始冒汗了,一旁的顧青明注意到他的狀態,趕緊問道,“要不然我幫你提書箱吧?”書箱不止能背著,它還有兩個把手,可以放在手中提著。

  “不用了,大哥,我自己來就行,以後我們每天都要在這條路上走一個來回,不可能每次都讓你幫我背的。”顧青雲搖搖頭,掏出手帕擦擦汗。說實話,要走一個小時的路程,身上還背著東西,即使他經常鍛煉,對於他的小身板而言,也有點吃力了。

  自從要到鎮上讀書後,顧青雲突然發現顧青明不再叫他的小名了,讓他本來想說的話都沒有機會說出口。

  看來自家堂哥真是一個心思玲瓏的人啊。

  半個時辰後,他們到達了桃花鎮,本地因多種有桃樹,所以很多村落都以“桃”字命名。

  桃花鎮平時的常住人口大概有三千多人,街道規劃得比較好,大致分為商業區、住宅區、每逢五和十趕集的集市,街道當初就留的很寬,可以讓三架牛車同時經過,其中住宅區還分為條件較好的,和條件較差的平民區。

  何秀才家在條件較好的住宅區裡,左右都是一座座宅院,占地面積不小。

  他們沒有從正門進入,而是從側門進。

  “這房子有三進,第一進用來做私塾,第二進是何秀才住的地方,第三進住的是後院女眷,你們到時不要亂跑,省得衝撞了。”進門之前,顧伯山就把何秀才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下,還說了一些該避諱的地方,看得出來他來的不是一次兩次了。

  給門房通報後,很快,他們見到了主人。

  何秀才還不到五十歲,身材中等,兩鬢斑白,臉龐清瘦,額頭的抬頭紋很是明顯,但眼睛炯炯有神,和顧伯山一樣下巴留著仔細修剪過的胡須,他穿著一套灰白色的衣袍,踩著木屐,寬衣廣袖的樣子很是文雅。

  顧伯山正在和他交談,兩人寒暄了一會後才進入正題。

  “這就是顧兄教出來的弟子?”何秀才嚴肅地盯著顧青明和顧青雲。

  “是的,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孫子顧青明,這是我侄孫顧青雲,這是他爹顧大河。”顧伯山一一介紹,隨後示意顧大河帶著兩個孩子出去。

  出去後,有一個老僕模樣的人引他們在偏廳坐下,給他們上茶後就退下了。

  三人把背上的東西都解下來後才坐好。

  顧青雲沒敢仔細打量四周,只匆匆抬眼掃了一眼,只見這偏廳不大,共有三套上漆的棗紅色桌椅,中間一套,左右各一套,擺放得整整齊齊,其中桌子上的青瓷花瓶還插著幾枝含苞欲放的桃花,讓本來嚴肅的偏廳有了一絲春天的氣息。

  看到桃花,顧青明似乎松了一口氣,他張了張嘴,看看四周,把頭湊過來壓低聲音道:“雲弟,夫子看起來正顏厲色的,難怪大家都說他不好說話呢。”

  “噤聲,我們現在不說這個。”顧青雲搖搖手指,正襟危坐。

  顧大河也是老老實實地坐著,他看著顧青雲的樣子,頗為欣慰,心裡又是緊張,也不知道何秀才能不能收下自己的兒子?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朗朗讀書聲,似乎私塾就設在隔壁一樣。

  沒多久,一聲輕咳傳來,大家停止了眼神交流,看向門口。

  只見門口站著一對身穿桃紅色和淡青色衣裳的金童玉女,兩人大約七八歲,頭發被扎成兩個小發髻,相貌有七分相似,一看就知道兩人有血緣關系。

  男童見大家都看著自己,又輕咳一聲,提著衣裳的下擺牽著女童的手邁過門檻,一邊走一邊自我介紹:“爺爺讓我來待客。”

  顧青雲見男童嚴肅正經的樣子,忍住想笑的欲望,忙站了起來。

  大家站起來相互行禮後就分主賓坐下,互通姓名。

  男童姓何名智,是何秀才的孫子,女童名字沒有說,只說叫何小娘子,看得出來,何小娘子比較活潑,一雙眼睛骨碌碌地亂轉,坐在凳子上還不安分,眼睛好奇地看著眾人,卻一直沒再開口說話。

  顧青雲發現,這時代,鄉下女孩一般都不會有正經名字的,像他們家,都是大丫二丫地叫,一個村裡就有很多小女孩都叫這個名字,所以一般以姓氏區分,沒想到在秀才家裡也是這樣,都是只有姓沒有名。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是人家有字,但不會輕易地告訴外人。

  何智年紀雖小,但和他們說起話來還是一本正經的,而且貌似還和他們聊得不錯,起碼沒有冷場,言行舉止明顯被人特意教導過的。

  顧青雲就見他問自己父親現在收成怎麼樣,家裡種了些什麼……

  顧大河不因他是小孩而敷衍,都一一認真答了。

  問完後,何智就開始問顧青雲和顧青明,都是問讀書讀到什麼書了,還有他自己現在讀什麼書。

  一聽他已經讀完四書,現在開始讀五經了,顧青明心生佩服,對著他一番誇贊,又道:“我最佩服你們這些會讀書的人了,都不知道你們的腦袋是怎麼長的,我年紀雖大,卻不及你。”

  何智大概是被人誇慣了,只謙虛地搖搖頭,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還有人比我還厲害呢。”

  顧青雲在旁邊聽了,很是佩服顧青明的交際能力,這才一會呢,兩人就稱呼對方為智弟和明哥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8:44 PM

    第15章 同窗

  一時間,整個偏廳只聽見顧青明和何智的聲音,兩人貌似交流甚歡。

  顧青雲無事可做,就特意觀察了下,發現何智兄妹倆因為人小腿短,凳子又比較高,因此他們的雙腿是懸空的,可是這麼久了,兩人的小短腿還是穩穩的,不見尋常孩童的晃蕩,不由得感嘆對方的家教。

  只是一個秀才家的孩童而已,這讓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是草根的自己情何以堪?要是他,肯定不會注意到這方面的問題。

  心裡有了計較,顧青雲自省了一會,發現何小娘子好奇地瞅著自己一眼,復又轉移視線,不久又好奇地看一眼……幾次之後,顧青雲嘴角微微莞爾,衝著她就是一笑。

  何小娘子一愣,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顧青雲覺得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挺可愛的。

  過了一刻鐘後,何秀才和顧伯山才聯袂進屋。

  何秀才先把何智兄妹倆打發出去了,這才對顧青雲和顧青明開始考校。

  他問的問題都不難,兩人都順利答出了。

  何秀才神情嚴肅的臉露出滿意之色,這才正式收下他們,眾人開始移到隔壁的書房行拜師禮。

  顧青雲兩人先要叩拜孔子神位,雙膝跪地,九叩首;然後是拜何秀才,三叩首。接下來就是舉行開筆禮。即便他們都已經開蒙了,但還是要有這個儀式的。

  只見何秀才用朱砂在顧青雲額頭點上紅痣,因“痣”與“智”諧音,這寓意為可以讓人開啟智慧,眼明心明,然後再在他的指導下用毛筆寫下一個“人”字。

  之後,顧青雲兩人再給何秀才奉上束脩,旁邊的老僕把腊肉干、鹹雞蛋、銀錢、芹菜和蔥等束脩都接過後,何秀才再對他們兩個訓斥幾句,把一部分芹菜和蔥等作為回禮退回後,整個拜師禮總算完成了。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顧大河松了一口氣,雖然對自己的兒子有信心,但能無波折地通過也是很高興的。

  此後顧伯山和顧大河就告辭離去,只留下顧青雲二人。

  何秀才讓老僕把顧青明帶去學堂,自己把顧青雲留在原地。

  “老夫聽顧兄說你四書五經都學完了,且能一一背誦,你現在就背一下,老夫出上句,你背下一段。”何秀才坐在椅子上,仔細打量了一會顧青雲的衣著打扮和神情,見他垂首恭謹地站在桌前,這才從背後的書架上隨意抽出一本書,翻了翻,開始念出第一句。

  顧青雲凝神聽著,幾乎是何秀才剛念完,他就接著背下去,直到何秀才叫停才會停止。

  對於背書,他一點都不怵,畢竟他每天的努力不是白費的。

  一來二往的,何秀才的背越來越挺直,到最後他已經站了起來,放在他書桌上的書也堆放得越來越高,叫顧青雲背的也越來越多,語速也越來越快。到了最後,他開始提問書中語句的意思。

  顧青雲能回答就回答,不能回答就直接說不知道。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顧青雲的嗓子都快冒煙了,何秀才這才停止自己的舉動,他盯著顧青雲的眼神堪稱驚喜。

  “好好好!沒想到這老童生還能教出一個這麼好的弟子!他只說你把四書五經讀得不錯,可沒說你把它們都背得滾瓜爛熟。”他讓顧青雲坐下,在他面前走來走去,擰眉思考著什麼,木屐被他踩得吱吱作響。

  “你現在才十歲,就可以把經書背得滾瓜爛熟,以你的年紀而言非常不錯。”何秀才停止走動,低著頭看顧青雲,道,“你再把字寫一遍給我看看。”說著就指指書桌上的筆墨紙硯。

  顧青雲於是開始磨墨,看著這些質量比他用的明顯高一截的文房用品,心裡不禁有些小心翼翼。

  他把《三字經》的一段話默寫下來。

  何秀才看了後更是高興,眼睛發亮,道:“看來你不止天資聰穎,還很刻苦。好,老夫想教的就是你這樣的人,你要明白,天生的聰明固然很重要,但這不能讓你輕易地考中秀才、舉人,科舉不是只憑聰明就能考上的,還需要努力,而且是非常努力,特別是字體,尤為重要。練字需要花費很多的精力,你現在這麼點大,字就寫得很工整了,雖然還沒有什麼風骨,但相對於你的年紀,已經很不錯了。對了,你平時是怎麼練字的?”

  顧青雲忙把自己練字的過程說了一遍。

  “不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練字可存不了半點僥幸,你家境不好,能想到這個法子也是不錯的。”他捋了捋胡子,略略沉吟,接著說道,“既然這樣,老夫就把你分到甲班去,以後老夫重點指點你寫字、講解經義以及如何寫經義等。此外,還要學《九章算術》等有關算學的知識。”

  “一切聽夫子安排。”顧青雲忙做揖感謝。

  何秀才這才和顧青雲一起走到前院的學堂,一路上他還大概說了下學堂裡的情況。

  顧青雲有點受寵若驚,沒想到第一次見面那麼高冷的老師現在看起來那麼親切,雖然他臉上沒有笑容,但顧青雲能感覺得到,他對自己是比較滿意的。只是唯一讓他擔憂的是,對方明顯把自己當做天資聰穎的那種天才了。

  而事實上呢,情況如何他自己很清楚,要不是他兩世為人,在別的小孩無法集中注意力或玩耍的時候他都在努力學習,他絕對無法走到今天這一步。他這是占了時間長的便宜,所以現在才顯出他一個鄉下孩童的聰明來。

  不過他不打算再思慮這個問題,之前六年打下的基礎可以讓他在未來的幾年內走在同齡人的前列,他相信,只要花費更多的時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即使他比不上那些天才們和家世好的人,自己在科考上也應該會有一席之地的。

  最起碼,考個秀才總不會十幾年都不中吧?

  到了學堂,何秀才把他領到甲班後說了幾句他的情況就走了,走前留下話讓他們自己讀書。

  顧青雲這才發現所謂的甲班其實只有三個人,包括他在內就是四個。其他三人年紀都不大,都在十四五歲的樣子,最大的也不過十六七歲。

  學堂不大,入門就看到四張桌案,分成兩排,和他現代的桌椅樣式都差不多,只是做得更為細致講究,書桌上擺放的是筆架等文房四寶,此刻正坐著三個人,現在只有後排的一張桌子空著。

  他們看著顧青雲這個小豆丁也不由得怔住了。

  “各位師兄好,我叫顧青雲,今年10歲,是林溪村的。”畢竟資歷淺,顧青雲率先進行自我介紹,說完後臉上還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三人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後都很友好地介紹自己。

  三人的打扮都很類似,樣式都是這個時代很平常的書生長衫,頭戴著綸巾,只是材質不同,配飾不同,其中可以看得出各自的家境。

  坐在前排靠門的是一位身穿月白色綢緞的少年,自我介紹今年15歲,衣衫上繡著一叢青竹,腰際掛著一只同樣繡著青竹的精致荷包,他皮膚白皙,面容俊秀,名為何謙竹。此人態度比較矜持,話不多。

  和何謙竹坐在同一排的少年今年17歲,名為趙玉堂,他脖子上戴著一塊明晃晃的長命鎖,腰際掛著一塊成色不錯的玉佩,面如滿月,皮膚白皙,只是臉上有幾顆痘不甘寂寞地冒出來。趙玉堂身材高大壯實,給他的印像就是他說話時總是笑眯眯的,看起來特別和氣。

  最後一個坐在後排的就是趙文軒,他身穿和自己一樣的布衣,今年15歲,看起來非常瘦,跟條竹竿似的,衣衫空蕩蕩地掛在他的身上,面容普通,似有病容,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是細長的,可是他的精神狀態非常好,眼睛好像能冒出精光。他對顧青雲是不冷不熱,打過招呼後就不理會人了。

  好吧,兩個家境富裕的,兩個家境一般的,不知道能不能玩在一起?要知道,同窗也是自己的重要資源之一。

  “你這麼小就到甲班了?這麼說你已經讀完四書五經,明年就可以開始科考了?”顧青雲走到唯一一套空桌椅坐下,剛把自己書箱裡的東西擺出來,就聽到坐在他前面的趙玉堂的詢問。

  “我不知道夫子是如何安排的,不過我的確讀完四書五經了,只是裡面的好多句子的含義我都不明白。”見有人和自己說話,顧青雲也想了解學堂的情況,就忙回答,臉上帶著笑容。

  所幸他遇到的是一個話嘮,趙玉堂大概是憋狠了,和他說著悄悄話。好吧,學堂太小,人太少,這已經不是悄悄話了。

  通過趙玉堂的講解,顧青雲這才知道何秀才的私塾其實只收了十三個人,都是有志於科考的。但除了他們三個已經可以試著下場外,其他10人都在隔壁的乙班,還要繼續學習呢。

  現在來了顧青雲和顧青明,私塾就有15人。據說現在何秀才已經很少收人,因為他精力有限,沒有一定資質和基礎的話就不會再收了。

  “行了,不要說話,夫子要來了。”兩人正說了沒一會呢,何謙竹就開口了,聲音冷冷清清的。

  兩人頓時不說話了,互相對了個眼色,忙把課本拿出來開始看書。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8:47 PM

    第16章 抄書

  何秀才進了屋後就開始讓他們提問,然後他講解。顧青雲坐在下面認真聽,即使不是他提問,可是他們的問題有些也是他的疑問,一堂課半個時辰,他覺得受益匪淺。

  之後,何秀才還特意給他指點了寫好毛筆字的一些訣竅,讓他恍然大悟,還借給他一本字帖,可以試著臨摹。

  顧青雲感激地接過,打開一看,果然寫得比自己好看太多了。

  看來來這裡讀書是正確的。

  中午放學,鎮上的同學回家吃飯,村裡的同學就自己解決,私塾是不包飯的。

  顧青雲和顧青明沒帶有食物來,就去了鎮上的一家小店子吃了一碗餛鈍。

  “味道不錯,就是太貴了。”顧青雲嘆道,喝了一口湯。餛鈍裡面是青菜和肉沫,湯是大骨湯熬制而成,味道很好,難怪生意不錯。

  “饅頭一文錢兩個,包子一文錢一個,這碗餛鈍才三文錢,我覺得還好啊,反正我吃包子要吃四個才吃飽的,這個還便宜點呢。”顧青明不以為意。

  顧青雲搖搖頭,有湯當然會飽肚子了,待會他就知道肚子餓了。

  於是不再和他聊這個話題,開始詢問乙班的情況。

  “人多,大家的進度參差不齊,不過夫子很有辦法,都是叫大家讀書背書,然後再一個個把人叫到隔間開始解答疑惑,之後又布置功課,這樣你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座位繼續學習了。”顧青明神情興致勃勃的,笑道,“我覺得這樣挺好的,還可以和同窗交流交流,有些我不懂的他們都懂,有些他們不懂的我懂,而且多熱鬧啊,我覺得渾身都是勁。不像在家裡,學起來好像都沒什麼勁頭。”

  “你這句話可不要叫大爺爺聽到。”顧青雲白了他一眼。

  “我又不傻。”顧青明也白了他一眼。

  “中午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我們現在去哪?”顧青明躍躍欲試,兩人身上都背著書箱,放在私塾裡總覺得不放心,因為沒有人專門看管。

  “去書店吧,我想到書店去看看抄書是否可行。”顧青雲沉吟了一會,說道。

  “好吧。”顧青明想想自己能賺錢也不錯,這樣就不用讓娘給錢了。

  到了桃花鎮上唯一的書店,顧青雲和掌櫃的打了聲招呼。

  “顧小公子又來了,難道您已經到鎮上讀書了?”何掌櫃一張胖臉笑眯眯的,眼睛都快看不見了。因為顧青雲偶爾和顧伯山來這裡白看書,所以他還記得他。

  顧青雲有點臉紅,想起了以前的白看書行為,應聲道:“是的,我已經在何夫子的學堂裡念書了。”

  “到何秀才那裡好啊,秀才都是有學問的。”何掌櫃笑了笑,見顧青雲不像平時一樣直接去書架那裡找書看,就忙問道,“小公子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我可不是什麼小公子,就一鄉下農家子而已,何掌櫃叫我的名字即可。”顧青雲每次聽他這麼稱呼都滿心不自在。

  “那可不行,我們東家說了,今日在我們店中的讀書人指不定哪一日就能高中進士,當上官老爺,現在怠慢了可怎麼行?這會折掉福分的。”何掌櫃死命地搖搖頭,一副害怕的樣子。

  顧青雲無可奈何了,暗嘆老板會做生意。

  他又看了看店裡面,因為現在是大中午的,大家都回去吃午飯了,書店裡面除了一個伙計就沒有什麼人,加上本鎮的讀書人本來就不多,於是問道:“何掌櫃,我想問下,在這裡抄書如何個算法?”

  何掌櫃一聽,臉上的笑容依然不變,他拿出紙張和筆墨,道:“小公子,依本店的規矩,要先看了您的筆墨才能決定。”

  “那是當然,這是題中應有之意。”顧青雲點點頭,把書箱放下來,挽起袖子就開始磨墨。

  和今天一樣,顧青雲照樣默寫了一段《三字經》,字體工整,頁面整潔沒有墨點,一筆一劃都寫得非常清楚。

  “不錯,以公子的年齡是非常不錯了,要抄聖賢書還是夠資格的,只是抄書費會少一點,像您這樣的,一本一千字左右的書抄完後可得100文錢。”

  顧青雲一愣,大爺爺還說抄書的利潤在100-200文錢之間呢,那自己就是最低的檔次了?不過他也認了,沒有討價還價,畢竟自己是新手,何掌櫃平時對他們這些讀書人都挺好說話的,鎮上要不是有這家書店在,他還不能靠這個掙錢呢。

  而且,何掌櫃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在桃花鎮開書店的利潤是很少的,只是他們東家是本地人,為了照顧桑梓才一直堅持開店,人家在縣城和郡城都有連鎖店呢。

  “我《三字經》寫得最多,字寫得最好,就抄這個了。”

  何掌櫃笑眯眯地點點頭,道:“本店就是《三字經》最好賣,孩童啟蒙都是用這個的。”

  顧青明在一旁看了,忙道:“到我了,何掌櫃,你看看我行不行?”剛剛他一直在磨墨呢。

  “公子請。”

  顧青明照樣默寫了一段話。

  何掌櫃仔細看了看紙張上的字,又看了看顧青明,沉思不語。

  顧青明的臉都紅了,自己的字是比不上雲弟的,可是也差不到哪去啊?都是工工整整的,雖然大小不是很一致,可是不仔細看的話根本就看不出來。他畢竟比雲弟白長了5歲,自己也在很努力地練字好不好?

  “這是我大爺爺的大孫子顧青明。”顧青明幾乎沒進過這家書店,一旁的顧青雲也想他成功,就忙介紹道。

  “原來是顧大公子。”何掌櫃回過神來,笑道,“這樣吧,顧大公子可以抄話本,現在的話本很流行,要求不高,只求字跡清楚即可,抄一本兩千字的話本大概有200文錢,公子,你看這樣如何?”

  顧青明一聽有錢掙,就立馬答應了。

  顧青雲見是話本小說,也很是好奇。這可是平日裡顧伯山不讓他翻閱的,說會讓人學壞。他一直都很好奇,不知道現在的小說發展到哪一步了?話說古代有文言小說和白話小說,兩者一雅一俗,相互對立,各自的受眾不同。

  文言小說是寫給文人看的,而且是有一定文化修養的文人。白話小說是由民間伎藝“說話”轉變而成的,創作白話小說的作家多是由中下層的知識分子構成,他們寫的白話小說語言通俗易懂,讀者的文化水平不高也能讀,所以深受廣大人民的喜愛,發展得非常快。

  “何掌櫃,現在不是書本雕刻印刷很方便嗎?怎麼還要抄書啊?不能直接印刷嗎?”顧青雲忙問道。

  這麼一本一兩千字的短篇白話小說應該要賣300文錢才能收回成本,如果直接印刷不是更便宜?

  何掌櫃一聽,胖乎乎的臉很是驚訝,道:“怎麼可能印刷?一般的話本小說只印上千本的話都會虧本,除非是確定能大賣的話本我們才會印刷,一般的就讓人直接抄寫了。”

  顧青雲一聽,覺得有道理,貌似前世的時空直到民國初期,印書還是很貴的,更別提現在,是自己想當然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印書的價格昂貴,才有他們這幫書生來抄書賺錢。

  三人說話的時候,何掌櫃就抽空指揮伙計把他們要的書籍和白紙都准備好。

  留下押金100文後,顧青雲摸摸已經癟掉的荷包,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依依不舍地從書店裡出來了。

  唉,雖然覺得書箱一下子輕了一些,但是從小到大攢的私房錢幾乎都在這裡了,他偷偷摸摸攢下這些錢容易麼?幸虧只是押金,還能要回來。

  顧青明倒是沒在意這個,他捧著一本叫《國色天香》的話本,如獲至寶。

  “一直聽說過這個,可是我從來沒看過,現在終於看到了!”

  顧青雲一聽,就皺眉道:“大哥,如果你沉迷於話本小說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到時大爺爺肯定會打斷你的腿。”

  顧青明聞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看了看四周,還是人來人往的,就忙承諾道:“雲弟,你放心,我會注意的,我可不想讓爺爺他們失望。”

  最好如此吧,顧青雲都不知道自己帶他去書店是對是錯,要知道即使到了後世,初中生或高中生因沉迷於看小說而荒廢學業的例子還是有的,他真怕顧青明也是如此,那樣的話,自己不就對不起大爺爺一家嗎?

  那自己真的要成為罪人了!

  回到私塾,除了他們兩個外,另外還有四個人都是鄉下的,中午都不回去,他們自己帶有午飯,都是在學堂吃了後就休息一會或者繼續學習,所以整個學堂都是靜悄悄的,沒有喧鬧聲。

  顧青雲和顧青明分別回到自己的學舍,各干各的事。

  甲班的學舍沒有人,顧青雲先是關上門,躺在長凳上小睡了半個小時,這才迷迷糊糊起來,用手帕沾了點葫蘆裡的水擦臉,清醒過來後又繞著學舍走了一圈,這才開始擺開筆墨,准備抄寫《三字經》。

  不過因為他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所以根本不用看書籍,直接就默寫了,非常方便,速度也很快。

  一般不是專業抄書的人抄寫完這本書最快也要兩三天,一般要七八天,甚至要半個月,顧青雲自己寫字是比較快的,這是他每日日書一千字練就的速度,而且他的字很是工整,大小一致,幾乎不會寫錯字,這樣的話,這一頁紙就不要重寫,相應的,抄書的速度就會加快。

  書店給的紙張是按照一本樣書的平均頁數再多上幾張,如果自己寫的錯頁少的話,剩下的紙張就是自己的了。

  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為了幾張紙斤斤計較,顧青雲心裡痛惜了一會自己,想起現代那些便宜的白紙,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4 09:07 PM

    第17章 商議

  古代一點也不好!

  他暗自發了一會兒牢騷,就趕緊收斂像野馬一樣狂奔的思緒,靜下來心來,繼續默寫。

  剛寫了四分之一,同窗們就陸陸續續地來了。

  顧青雲沒有把東西放好,只是寫的速度放慢,把早上夫子指點他的書法筆畫開始慢慢地融入,一點一點地改正。

  其他三人看了也以為他只是在練字。

  下午,何秀才只到他們班講了半個時辰的課,布置完作業後就放他們回去了。

  顧青雲發現這私塾管的也不是很嚴,要科考的話,多半是靠學生的自覺,私塾的老師只是指點你怎麼去讀書,想要科考應該注意哪些問題,應該讀哪些書,你現在還欠缺什麼等等,很多時候都是你自學,如果有了疑問再去問老師。

  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這只是一個鎮上的私塾,老師只有一個,學生有十幾個,貌似也只能用這種方法了,單看他的上學時間就知道了。

  換成現代的時間是早上8:00-12:00,下午是2:00-4:00,其余時候都是靠自學。

  回去的路上,顧青明和顧青雲交流了下學堂的情況。

  “大家大都學習很認真,只除了幾個貪玩的。”顧青明對此很有感觸,道,“和我以前一樣,總覺得時間還有很多,不知道珍惜。”

  顧青雲看他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覺得很不習慣。不過想到大堂哥現在能發出這樣的感嘆,看來真的是大爺爺教育有方啊。而且今天下午他都沒和自己討論《國色天香》的劇情,看來真的沒有沉迷其中。

  真是太高興了!

  好不容易走到家,消受了一番姐妹們對他的關懷後,顧青雲喝下一碗雞蛋水,覺得腳板有點痛了,想著晚上一定要泡熱水緩解一下才行。

  他走去顧伯山家裡,一路上遇到其他村民,大家都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栓子,從鎮上回來了?”苗大朗家的看到他後,很是熱情地打招呼,“栓子以後就是秀才公了,這可是我們林溪村的大好事啊,以後和別的村吵架我們也不怕了。”

  顧青雲一囧,還是微笑地點點頭,回道:“是的,剛從鎮上回來。”心裡很是奇怪,怎麼她對自己那麼熱情了?以前都是和普通村民一樣的。

  到了顧伯山這裡,顧青雲就簡單地把今天的事情說了一下。

  聽說顧青雲能有所進益,顧伯山很高興,他拍拍顧青雲的肩膀,笑道:“好好讀。”

  顧青雲用力地點點頭,見顧青明不在身邊,其他人也不在,就把今天他們去書店的事說了一遍,憂慮地說道:“大哥他不缺錢,我實在不該和他一起去抄書,這樣會不會影響他學習?”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把事情告訴顧伯山,起碼要他有個防備。

  顧伯山皺眉想了會,道:“我會注意這個問題的,而且誰說他不缺錢了?他要是像我一樣多考兩次不上,那也缺錢!不過你要合理安排時間,不要本末倒置。”他知道對方的情況,沒有說不讓他抄,畢竟這是很多寒門學子掙錢的一種手段。

  顧青雲當然點頭答應了。說了這個事情後,他心裡放心多了。

  傍晚家裡大人們都下田回來了,對他就是一陣噓寒問暖,好像他出了一趟遠門似的,老陳氏還把他抱在懷裡好好地揉搓了一頓。

  “行了行了,讓栓子好好說說話。”顧季山見老陳氏沒完沒了的樣子,心裡有點嫉妒了,忙開口道。

  老陳氏撇了他一眼,還是把顧青雲放開了。

  “夫子挺好的,很有學問,他考校我後就把我放在甲班。”顧青雲實話實說,道,“三位同窗年紀都差不多,比我大五歲,他們都很和氣,沒有欺負我。”

  顧大河一聽,就向顧季山解釋甲班和乙班的區別。

  聽說這是准備可以下場考試的,大家都很高興。

  “這麼說,栓子現在就可以入場考試了?那不是說他很快就是秀才公了?”李氏一臉的興奮,抱著懷裡的小兒子,笑道,“狗剩以後長大了也要和大哥哥一樣,讀書厲害,也做個秀才公,是不是呀?狗剩,是不是呀?”

  懷裡的小家伙被逗得咯咯咯地笑,小腿亂蹬,口水橫流。

  “不懂就別亂說,說出去都會笑死人。”顧二河皺著眉頭看她,“現在科考的時間已經過了,第一場縣試要到明年二月份才開始,還有十一個月呢。”

  李氏聞言有點尷尬,她幽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勉強笑道:“都怪我都怪我,日子都記錯了。”

  “知道自己錯了就好,在外面不要亂說,要讓我知道你在外面挑起是非,我就把狗剩抱過來自己養,省得你把他給帶壞了。”老陳氏瞪了她一眼,打蛇打七寸。

  自從栓子的身體大好後,她就對他疼愛無比,其中未嘗沒有小陳氏的緣故,畢竟這也算是她的娘家人了,當然要護著一點。

  而且前幾年李氏有了兒子,她才給了她兩天的好眼色,她就不知道姓什麼了,當時都說了孩子還小,不要帶回娘家參加那個什麼成親禮,這又是鞭炮又是喧鬧的,很容易把小孫孫嚇到,結果她不聽,硬是要回,結果呢?孩子染病不治。

  所以現在即使有了兩個小孫子,在她心中,栓子還是最重要的,有她在,誰也別想傷害到栓子的利益。

  今天栓子一去鎮上,看他和大哥家的孫子一起背著書箱,不大一會,村裡的人就都知道他們倆要去鎮上的私塾念書了。為此,這事還在村裡掀起了一股波瀾,現在還在醞釀中呢。以她的經驗,明天事情就會鬧大,肯定很多人來家裡問東問西的。

  “去年你同窗那個叫趙文軒和何謙竹都入場了,兩人都只通過了縣試,沒通過府試,今年他們好像沒去考。”顧大河見氣氛有點尷尬,就起了話題,道,“我打聽到的,何謙竹是何秀才的族中侄子,他們都是桃花鎮何裡正的族人,關系還算親近。”

  顧青雲一驚,桃花鎮也是有幾個大姓的,其中一個就是姓何,大家都是沾親帶故的,他們家族好像出了幾個人才。

  “有一天我們姓顧的也像他們一樣就好了,族中有兩個秀才,一個是私塾先生,一個是裡正,族中還有人經商出色,在桃花鎮這個地方,就穩如泰山了。”顧季山嘆道,抽了一口旱煙。

  顧青雲默然,是啊,好像大家都有一種朝不保夕的不安感,即使現在吏治清明,但還是擔心一個小吏能給自家帶來麻煩。他知道,這是前朝最後十幾年的混亂給老一輩的人留下了慘痛的回憶。

  “爹,我今天送完栓子後就順便去了一趟縣城,買了粗鹽後,就找一品香的掌櫃了解了下牛市的事情,他說確有其事,過幾天牛販子就到我們這裡了,他讓我們如果想買的話就要准備好銀錢,應該會比較貴。”顧大河見他爹陷入沉思,就繼續說道。

  粗鹽,他們因為要的量比較大,一向在縣城裡買,比在鎮上少花十幾文錢。

  顧季山他們精神一震,都緊盯著顧大河。

  顧大河卻在沉思。

  老陳氏眼一掃,見大丫她們都聽得很認真的樣子,就指揮道:“都愣在這裡干什麼,趕緊去做菜燒水去。”

  二丫嘴巴動了動,想告訴她奶,她們都把這些弄好了,可還沒來得及說,就見大丫朝她使眼色,於是就很順從地出去了,順便還把三歲的堂弟狗蛋也帶出去了。

  顧大河這才又說道:“而且掌櫃還說近段時間有些地方的雞發生瘟疫了,雞蛋和雞明顯減少,就讓我們增加這個月的份額,他的價格也隨著市價,加兩成。”

  他說了個雞蛋的數字。

  顧青雲一算,就說道:“那這個月差不多有1200文的收入。”本朝是1000文錢兌換一兩銀子,當然實際上可能會有所波動,不過波動不大。

  “每次雞瘟,只要我家的雞群沒染上,錢都會賺多不少。”李氏吸取了剛才的教訓,想了想才答道。

  她的話讓大家都露出笑容,雖然有點不厚道,但自家能多掙錢的感覺很好哇。

  “不過我家還有那麼多雞蛋嗎?”小陳氏看了一眼老陳氏,柔聲道,“娘,不夠的話,是不是和以前一樣,向村裡人買?”

  “是要買的,加上我們以前腌制的,還沒賣出去的,可能還差一點,到時老大媳婦,你就去村裡找人買,按照慣例。”老陳氏吩咐道。

  小陳氏點點頭,知道她的意思,按照慣例就是先找和自家關系好的,比如顧家的其他幾房人啊,然後才是村裡其他和自家走得近的。

  “賣雞的話,現在有52只,還有35只母雞在生蛋,我看了下,可以賣出2只老公雞,還有10只老母雞,它們都不能生蛋了。”顧青雲想了一會就建議道,因為他經常去看雞群,非常了解它們的情況,大家也就同意了。

  說完這個事後,大家的心情頗好,老陳氏就問起了大丫的親事。雖然家裡的很多事情她都一把抓,但是對於孫女的親事她是不插手的,都由著自己的兒子兒媳做主,省得以後過得不好遭埋怨。

  這就是顧青雲比較佩服他奶奶的一點,自己奶奶有時候覺得很霸道,但在有些事情上,她又放得寬,剛柔並濟,把兩個兒媳婦都管得比較服帖,為此村裡的老婦人還向她取經呢。

  “哎,你們說以後大丫她們嫁了後,家裡鹹雞蛋的秘方是不是就被帶過去了,我們到時還能不能掙錢啊?”李氏突然想起這個問題,忙問道。

  眾人一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5 06:17 PM

    第18章 算學

  現在家裡的收入大頭都在鹹雞蛋上,如果有人競爭的話……大丫她們都是知道秘方的,在家裡進進出出,也從來沒想過瞞著她們,當然會知道了。

  顧青雲看了一眼廚房,只看到三丫的小鞋子一閃而過,知道她們在偷聽。

  “這個不怕,到時叫大丫她們把鹹蛋賣到其他縣或鎮就行了,現在事情還沒發生,說那麼多浪費。”老陳氏拍板。

  於是,這個話題就那麼過去了。

  顧青雲只覺得有點憋悶,家裡的女孩們真是太……難道這也要提防?無法形容,可大家都是習以為常的樣子。於是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當晚,顧青雲洗完澡剛准備背書的時候,他爹就進門了,主要跟他仔細說同窗們的事。

  顧青雲這才知道,趙文軒家是鎮上的,家裡只有一個寡母帶著他。他們以前也不是桃花鎮的,是七年前從外地遷來的,因為趙文軒的娘親刺繡手藝高超,所以能供得上他讀書,在鎮上也站穩了腳跟。

  至於趙玉堂,他家中是經商的,家在縣裡和鎮上開了兩家布店,賣的都是價格較高的布匹,生意很好。

  本朝規定,商人是有等級的,從一等到五等,根據納稅數額來劃分,最高等級的就是一等皇商,只要上等級的,名下的土地不能超過一定的畝數,以防有些商人賺夠錢就買房置地,擠占平民的生存資源。

  此外,商人的後代也是可以科考的,只是會受到一些人的歧視。

  像一些小商販,只要納稅的數額沒到一定的地步,就可以買房置地,戶籍還可以是“農”。

  總之就是打擊大的,保護小的。

  顧青雲看到這一條規定後,非常驚訝,貌似前世他沒聽過古代有類似的規定啊?難道是自己太孤陋寡聞了?

  不過他又很佩服顧大河打聽事情的能力,他才剛進私塾呢,自家的老爹就把情況都打聽清楚了。

  “爹把這些告訴你,是想讓你多個心眼,和他們相處的時候注意不要冒犯他們的避諱之處。”顧大河神情溫和,摸摸顧青雲的腦袋,道,“爹就希望你能多交幾個朋友,這樣聊天說話也有個伴。”

  顧大河想起了自己兒子常常一個人待在房裡讀書的情形,這才忍不住開口。

  只恨自己沒給他多生一個兄弟,要不然也不會經常一個人孤零零地待著,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顧青雲微微一愣,抬眼一望,見顧大河眼裡的慈愛幾乎都要露出來了,忙低下頭來,低聲答道:“爹,你放心吧,我能和他們好好相處的。”這世上既有那些狠心的父母,也會有愛孩子的父母。前世他等不到,今世他等到了。

  雖然早就過了渴望父愛母愛的年齡,但能被自己的父母喜歡著,心裡怎麼會不歡喜呢?

  家裡只有一個男孩真是太好了!顧青雲很是自私地想著。

  看來變成男兒身也是有好處的。他覺得,慢慢的,自己對男性身份倒是接受了,相信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己一定能適應好自己的身份。

  起碼不會弄得精神崩潰或精神分裂。

  臨睡前,他回想起今天私塾的一切,覺得還是很有收獲的。

  對了,明天看能不能借夫子的書讀一下,今天看到他的書房裡有好多書呢。顧青雲提醒自己,應該看看前朝開國皇帝的事跡,看他到底是不是一個穿越者。

  第二天,因為聽說了昨天在街上吃飯的事,老陳氏和小陳氏一大早就爬起來給顧青雲做飯了。

  他吃了一碗干撈飯,加上一個煎雞蛋,一小碟油汪汪的青菜,摸摸肚子,已經八分飽了。

  “雲弟,你准備好了沒有?快點,待會兒遲到了。”堂屋外面傳來了顧青明著急的叫聲。

  顧青雲撇撇嘴,這家伙也太興奮了吧?這一大早就跑過來,不就是第一次獨自去上學嗎?至於這麼失態嗎?而且見他神態正常,難道昨晚沒被大爺爺抓到把柄?

  “放心,我都算好時間了,肯定能按時到的。”來到古代十年,顧青雲早就掌握了看時辰的技能。

  “還是去早點好,第一天正式上學。”顧青明快步走進來,忍不住催促道。

  “小明,不急的。”老陳氏從廚房走出來,打了個哈欠,自從娶了媳婦後,她都多少年沒起過那麼早了,還有點不習慣呢。

  顧青雲接過老陳氏遞過來的飯盒,外表是翠綠色的,用竹子編制而成的,重量輕,模樣精美,他懷疑這個都能用來接水,實在是編得很密實啊。

  打開一看,裡面是兩只雞蛋餅和兩個包子,正散發著熱氣,這是他的午餐。畢竟不能老是出去吃,這樣會花費大。精打細算的顧家可不會如此浪費。他打聽過了,學堂裡中午有熱水,可以用熱水混著吃,其他鄉下的孩童都是如此對付的。

  “奶奶,以後只要准備兩個餅子就行了,不用那麼麻煩的。”顧青雲柔聲道,“我也吃不了那麼多,以後讓我娘來准備就行,你啊,就多睡會。”

  老陳氏一聽,臉上的皺紋頓時笑成了一朵菊花,一個勁地點頭道:“好好好,都聽栓子的。”

  見顧青明在旁邊催個不停,顧青雲這才告別走了。

  三月的早晨還有點冷,顧青雲摸摸長衫裡面的薄棉襖,腳步忍不住加快。

  走在半路,顧青雲突然問道:“大哥,你知道夫子的名字嗎?”

  顧青明一愣,搖搖頭,很是奇怪地說道:“好像大家都一直叫他何秀才,沒有人說過他的名字。”

  顧青雲無語。

  於是,從這一天開始,顧青雲和顧青明兩人就開始了走讀生涯,兩人同去同回,倒是沒遇到什麼麻煩。

  而顧青雲也和甲班的同窗們漸漸熟悉了,他雖然年幼,但言談舉止不會顯得幼稚,加上旁邊有何智這麼一個早熟的天才兒童在,顧青雲的老成就一點也不顯眼了。

  顧青雲笑臉迎人,功課不錯,尤其在算學這一門課上更是獨占鰲頭。有實力,有情商,他在學堂混得是如魚得水,和大家的關系都挺好的。

  還有另外一個收獲就是,在混熟後,他試探性地向何秀才提出想借他書架上的歷史書看。何秀才雖然不喜他分心,可見他心情迫切且想開闊自己的眼界,就同意了。

  在看了前朝的史書,特別是開國皇帝華援朝的事跡後,顧青雲很是感嘆了一把。

  和對方一比,自己就是個渣渣,不,連渣渣都不如啊。

  話說華援朝出生在宋朝末年的一個官宦之家,當時政治極度腐敗,皇帝昏庸,奸臣當道,太監專權,貪官污吏橫行,苛捐雜稅多如牛毛,他揭竿而起,很快就從者雲集,收了許多小弟。華援朝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他逆天的運氣,據說他身具真龍之氣,和他作對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當時他不是勢力最大的,實力只是中等偏下,但最後只要是和他對上,對方都會發生意外或莫名其妙地死去,於是追隨他的人就更多了,認為天命在他。

  總之,華援朝的崛起就像是顧青雲前世看的某點升級文,連對女色方面都是如此,他的後宮堪稱三千佳麗,對此他還不滿足,經常微服私訪,於是小家碧玉、大家閨秀、寡婦,甚至是名妓都出現在他的後宮裡,當時還因為他的舉動,青樓裡的章台柳挺受人追捧的。

  可惜他的死也很傳奇,是突然猝死的,官方的記載是突發疾病,野史說是死於女人的爭風吃醋,總之死因很不光彩。

  顧青雲覺得很可惜,雖然對方的一些行為很種馬,但起碼對方還是做了很大貢獻的。比如番薯、土豆、玉米就是他當政期間努力推廣的,而且他還打算改革稅制,規定即使是有功名的知識分子和官員也要按田畝數納稅。此外,他還大力發展商業,關注海軍和船只的建設問題,努力提高女人的地位等。

  遺憾的是,他的新政剛剛開始,就遭到一大批人的反對,特別是改革稅制,更是遭到了全國上下精英階層的強烈反對,結果還沒等華援朝想出辦法,只做了八年皇帝的他就駕崩了,留下的政策幾乎被他的繼任者全部否決。

  看他做的詩,裡面有什麼“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顧青雲就知道對方和自己一樣是穿越的。

  他總覺得對方死得時間太巧了,不能小看古人啊。

  現在說起華援朝對這個世界最大的影響力,顧青雲覺得就是數學了。當時他很注重數學,還和隋唐一樣增設了明算科,可惜傳統的力量是強大的,很多優秀的人才都讀四書五經去了,明算科受到鄙視,認為這是小道,只有不夠聰明的人才會去讀,就是升官也升不快。

  直到後來有人發現,把明算科的人扔進戶部算數去,工作效率大增,頓時,明算科就火了一陣,可惜當時的黨爭非常厲害,明算科的人經常被上司拿去頂缸,漸漸地,就成為了高危職業,最後幾乎沒有人想考明算科了。

  在古代中國,因為有科舉制度來緩解社會矛盾,寒門有上升渠道,而科舉制度考察的是學子們對於四書五經等典籍的掌握和熟悉程度。相對而言,當然是能讓他們當官的四書五經更受人關注。

  而前朝的明算科考試時也只是考察書生們處理實際問題的算數能力。華援朝又死的太早,還沒來得及把算學的地位提高。

  在這時候,如果大家研究出來的數學沒有實用性,那就幾乎不會有人關注。相應的,也很少有人會去研究數學理論。中國的數學水平很早之前就達到世界先進水平,這是顧青雲從後世知道的,可他也知道,之後因為大家都不重視,數學就一直發展得很緩慢。

  所以到了現在,算學雖然引起了一定的重視,連科舉考試都會占一定的比重,但比重的大小取決於當年科考的主考官或皇帝的意志,不是一成不變的,而算學終究比不過四書五經的傳統力量。畢竟只要你的經義典籍考得足夠優秀,算數其實不優秀也是可以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5 06:24 PM

    第19章 作詩

  朝廷之所以現在考院試需要考算學,其實是為了提拔一些精通算學的人做副官,比如掌管戶口、土地、錢谷、賦役的縣主簿等,這些人基本上沒有主政一方的希望,不能滿足古代知識分子對權力的欲望,所以受到冷落是必然的。

  像“錙銖必較”等成語就透著一股蔑視。

  當然,對於痛苦掙扎在四書五經的顧青雲而言,這已經是一條捷徑了。

  做不了主官又如何?顧青雲暗自思忖,給他做他還不敢做呢,古代的官場那麼危險,動不動就抄家砍頭,流放千裡,他沒有那個能力從政,畢竟他前世只是一個剛剛進入公務員隊伍的小科員,連裡面的道道都沒有摸清楚就到了這裡。

  他現在就只希望自己能努力考上個秀才,最好是個舉人,這樣在縣城做個小官也是有一點希望的,做個技術型的官員貌似要好一點。

  不過這些離他都太遠了,暫且不想,現在最主要的是學好算學。

  是的,在進入學堂兩個月後,顧青雲就開始學算數了。首先就是學乘法口訣,據何秀才說無論是誰都是先學這個的,這是入門級的。

  顧青雲一聽,都愣住了,都六年了,大爺爺一次都沒教過他這個。

  大爺爺到底有多恨算學啊?還是他覺得自己先不必學這個?

  直到問了何謙竹後才明白,一般的人一開始只會學些簡單的加減,其他的是不會馬上學的,因為啟蒙首先要讀聖賢書,確立自己的基本三觀後才能學其他的,算學就相當於選修課,由著老師和學生自己安排。

  加上考秀才的前兩個考試:縣試和府試都不考算學,所以大家都是等要入場前一年才開始,那時學習就很有針對性了。

  而乘法口訣是中國古代籌算中進行乘法、除法、開方等運算的基本計算規則,沿用至今已有快兩千年了。

  聽到這裡的時候,顧青雲的表情都快要裂掉了。

  暈,他穿的到底是不是中國古代啊?難道古代就有乘法口訣了?虧他還以為自己會在這一科上很占便宜,還美滋滋地想著是不是要把乘法口訣炮制出來,一鳴驚人?

  沒想到,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不過顧青雲學這個還是學得很快,因為古時的乘法口訣,是自上而下,從“九九八十一”開始,至“一一如一”止,與後世使用的順序相反。

  對於顧青雲的學習速度,何秀才似乎一旦也不驚訝,其他同窗也是一副平常的樣子。等到了《九章算術》,顧青雲的頭就有點大了。

  這本書他早已久仰大名,顧伯山就是因為算學極差,才一直考不上秀才,到了最後就成了厭惡算學,因此他也沒想過教他,他還從來沒有讀過此書。

  現在看一下“盈不足”一章中裡面的題目:今有垣厚五尺,兩鼠對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問:何日相逢?各穿幾何?[注]

  顧青雲聽完何秀才的講解後,才知道答題格式該如何寫,畢竟現在沒有阿拉伯數字,要用古代數學的格式來做。

  題意是:有垛厚五尺的牆壁,大小兩只老鼠同時從牆的兩面,沿一直線相對打洞。大鼠第一天打進1尺,以後每天的進度為前一天的2倍;小鼠第一天也打進1尺,以後每天的進度是前一天的一半。它們幾天可以相遇?相遇時各打進了多少?

  這是一道他很熟悉的題目,也是裡面很淺顯的,顧青雲學得不吃力。可是有一些題目就需要他動一點腦子了。

  《九章算術》全書共收集了246道數學題,分成九大類,即九章,何秀才就單單在裡面講了幾道有代表性的題目後就結束了,剩下的讓他自己研究。

  自己研究?顧青雲苦著臉。虧他還以為自己掌握算學要花的時間肯定很少,所以一點也不急,沒想到……計劃沒有變化快。

  於是在自己琢磨了一陣,又詢問了下趙文軒等同窗幾個問題後,顧青雲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終於把這本書差不多吃透了。

  其實道理也很簡單,只要他把題目解讀成現代的式樣,他就會做了,畢竟是經歷過高考獨木橋的人,做一些以算數、代數為主的數學題還是比較簡單的。現在的重點就是要把古代的這些數學用語換成自己能理解的,用現在的格式做出來,這才是算學的難點。

  學完《九章算術》後,何秀才驚訝於他的學習速度,就建議顧青雲自學《九章算術注》和《綴術》,這樣也能差不多夠院試用了。

  像何謙竹他們就只學了《九章算術》,其他兩本都只是略略看了下。現在,偶爾他們還要反過頭來詢問顧青雲數學題了。

  通過這次交流,他發現趙文軒是幾人中學習最好的,他的記憶力也極好,前幾天顧青雲無意中和他說過的話他都會記得,還順便把當時的情境一一說出來,免得顧青雲不認賬。

  此刻他就深刻領教到了他記憶力到底有多好。

  當時他向對方請教一句詩文,對方解答得很清楚,完了後顧青雲就順口說等自己這次把《古唐詩合解》抄一遍後就借給他看,沒想到他就一直記得。

  “青雲,這可是你說的。”趙文軒挑挑眉,語氣有點不好了,說道,“難道你不認賬?”他可是看著他抄完的。

  顧青雲當然否認,苦笑道:“當然要認賬。”

  《古唐詩合解》是他在書店裡找到的,是何掌櫃剛進的新書,科舉同樣要考作詩,當然,作詞也行。如果說在算學方面顧青雲花的心思最少,那在詩詞上他花的心思就多了。

  可惜,這是要講天賦。明顯的,被後世教育制度摧殘過的他面對此時的科考制度,他照樣飽受摧殘。

  吟詩作對就是他的死穴。只恨現在沒有《聲韻啟蒙》、《弟子規》和《笠翁對韻》這三本書,前世聽說讀了這三本書,作詩會容易一點。可惜這三本書是清朝才有的,現在歷史已經變得面目全非,想找這些書只怕要靠奇跡了。

  在學完聲韻後,讀《詩經》就是學會作詩的重要方法之一,此外,有時間還要看看唐詩宋詞,最好能背下來,當中的有些詩詞他前世早已學過,現在重新學習又有了不同的收獲和感悟。

  因此,在看到一本《古唐詩合解》後,他才借著抄寫的機會,自己買紙也抄寫了一本,准備留著自己讀。

  “只能借給你十天。”顧青雲和他定好時間,忍不住勸道,“要不然你就去書店和我一樣抄書,這樣賺下的錢可以買紙再抄一本,這書就是你自己的了。”這是古代貧窮學子獲得書本最主要的途徑之一,的確是花費最少了。

  起碼這三個月,顧青雲家中的書架上就多了四五本新書,錢也掙了一點。

  “青雲,不是為兄的說你,你現在有時間就應該好好讀書,不要沉迷於小道,應該把一切時間都用在讀書上,明年就要下場了,只要你讀書好,你以後想要什麼樣的書沒有?想要多少銀兩沒有?”趙文軒語重心長。

  顧青雲深吸一口氣,趙文軒是“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的忠實簇擁,他承認對方說的很有道理,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和他一樣心安理得地一直讀書的。

  他聽趙玉堂說過,趙文軒的母親刺繡手藝是高超,可是做那個很傷眼睛的,現在她的眼睛看東西都有點模糊不清了,所以最近做的繡活也變少。

  趙玉堂為什麼知道?因為趙文軒母親做的繡活就是他家的布莊收購的。

  “可是家裡人這些年省吃儉用供我讀書,我除了自己努力外,也想減輕一下家裡的負擔。”顧青雲嘆了口氣,摸摸額頭道,“而且抄書雖然浪費一些時間,可是在抄的同時也是我背誦的時候,可以加強記憶。”

  見對方不以為然的樣子,顧青雲就不再說這個,反而說道:“你別總是說我,那你自己呢?自己那麼瘦,你應該和我們一樣經常活動活動,這樣對身體較好。”

  一直旁聽的趙玉堂忙插嘴道:“就是就是,文軒,不是我多嘴,你也實在是太瘦了,之前讀書太用功,剛病了一場,連今年科考都不能進場,這樣下去,你讀書再好又有什麼用?”

  顧青雲剛進私塾的時候,趙文軒就是病了一場,錯過了二月的縣試,讓何秀才很可惜。畢竟據他的說法,趙文軒學問很扎實,是最有希望考上秀才的。

  所以當時趙文軒一度心情非常不好,最近才調整過來。

  “我也想,可是……我一看到書本就忍不住想拿起來讀,一讀起來就放不下了,我娘也說過我好多次,夫子也說過了,就是改不了。”趙文軒苦笑。

  顧青雲和趙文軒對視一眼。說白了,趙文軒是典型的宅男,不愛動彈的那種。

  “那後天休息和我們一起去爬山吧,現在天氣熱,我們去山上避一避,如今桃山寺的桃子都熟了,寺裡的桃子又大又甜,我們順便去摘幾個吃。”見幾人說得火熱,何謙竹忍不住加進來,繼續說道,“這次是師娘要去寺裡還願,夫子有事不能陪著,師弟又太小,所以我們陪著去吧。”

  他們在私塾也有休息的時候,畢竟學生不想休息,老師也想有個人的時間呀。一般是9天休息一天,相當於一個月休息3天。

  “去桃山寺?”顧青雲一聽這個名字就很有好感,小時候他的小命有一次就是被桃山寺的老和尚給救回來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5 06:35 PM

    第20章 出行

  桃山寺坐落在桃花鎮和林山縣中間的一座山上,山上都種滿了桃樹,每年的桃花盛開和桃子的成熟時節都會吸引縣城裡的人去觀賞和采摘,它在附近的名氣很大,除了這滿山的桃樹外,寺裡的和尚醫術也不錯,還特別擅長醫治小兒方面的病症。而且他們還經常在縣裡游走,除了宣揚佛法外,還順便給人治病。

  顧青雲那次生病就是他們治好的,治好後還留下一個方子給他調養身體。所以顧青雲雖然對佛法寺院之類的沒興趣,但對那幫和尚還是很有好感的。

  至於他為啥很少去桃山寺?因為他怕那些和尚看出自己不是本地的土著啊。自從發生穿越的事情後,他就有些相信那些神神道道的東西了。

  不過他現在在封建社會,迷信也是正常的。

  “去不去?”何謙竹看著他們。

  這可是他們四人第一次一起出行。

  趙文軒和趙玉堂都同意了,顧青雲猶豫了一會也點頭答應了。畢竟他總不能一輩子不和這些寺廟接觸吧?

  而且對方有沒有那個修為都不一定呢,如果真是啥的高僧的話,做什麼來到這個偏僻的小地方?他還是不用自己嚇自己了。

  想通之後,顧青雲對桃山寺一行有了期待。

  這天下午回家後,顧青雲正在書房裡看書,就見大丫拿了一束盛開的野花站在門外。

  顧青雲很是奇怪,一般他在看書的時候家人都很少進來的,不過他沒表現出來,把書放下,笑道:“大姐,是來給我換花嗎?”

  大丫猶豫了一下,應了一聲,提著裙子進屋,慢吞吞地把書桌上的竹筒拿起來,再把裡面那束有些蔫的野花放到一邊,這才把手中這束五顏六色的野花插到竹筒裡。

  顧青雲的書房很小,只有十幾平方,挨著牆壁放有一個五層的書櫃,怕屋子潮濕,底下墊著一張矮小的舊桌子,此時書櫃上就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十幾本書,翻開一看,都是手寫版的。

  除了引人注目的書櫃外,還有一張長桌和一張椅子正對著窗戶,書桌上擺放有筆架、筆洗、筆筒、筆墨紙硯等文房用品,還放有幾顆他從河裡撿回來的鵝卵石,用來鎮紙的。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竹筒裡的那束野花了,鮮艷奪目,隱隱散發著花香,讓人聞了心情愉悅。

  這是顧青雲的習慣,書桌上除了這束野花外,窗口和角落還放有幾盆蘭花,這是他從山上挖下來的,不知道品種,但應該不是什麼名貴的蘭花,他就放心養了,現在都兩年時間了,還活得好好的,姿態萬千,賞心悅目。

  顧青雲讀書之余除了照顧雞群外,就是照顧自己的盆栽了。

  畢竟,四書五經讀久了總會厭倦,特別是他這種有前世記憶的人,本身四書五經對於自己已經是老古董了,可現在自己要捏著鼻子從故紙堆裡把它們撿出來,還要讀它個十幾年。想一想就覺得絕望。

  可是為了活的更好,沒辦法,總比下地種田強吧?憧憬一下以後的生活,現在受的苦就不算什麼了。於是煩悶的時候給花兒澆澆水,發發牢騷,練練扔石子的准確度,慢慢的,心情也就越發地愉悅。

  顧青雲經常這麼安慰自己,久而久之,他好像真的喜歡上了讀書。自己的性格好像也變了一些,變得平和了。

  難怪別人說讀書養性呢?他暗忖。

  “大姐,有什麼事就直說吧,我們倆可是親姐弟呢。”顧青雲把視線從野花身上收回來,笑道。

  顧大丫想了想,終於小聲地說道:“今天早上你沒在家時,家裡來人了。”

  “來人了?”顧青雲眼珠子一轉,見顧大丫臉頰微紅,想起這個家現在最熱門的話題,急聲道,“是誰來提親了?”

  顧大丫今年已經15歲了,前朝和本朝的女子嫁人一般都是16-18歲,這是前朝穿越者皇帝規定的,當時還作為法令下發到各地,據說是為了生出來的孩子健康,不容易夭折。本來大家還不以為然,後來一組組數據說服了眾人,當然,最重要的是,除了特殊情況,早嫁和晚嫁都要被罰款,百姓就只好遵守了。

  時間日久,這道法令松弛,有些人就沒有遵守,但大多數老百姓都是習慣這麼做,家中有女兒的還是想遲點嫁的,畢竟可以多干一段時間的活。

  現在顧大丫這種年齡已經算是有點遲了,從定親到成親一般都要半年至一年的,不早點定親的話,很容易到了年齡找不到合適的兒郎結婚。

  造成顧大丫這種局面的,一個是小陳氏沒找到個合適的對像,她覺得村裡的人家都不合適,就到其他地方找,想找個條件較好的,說得明確點,她的條件就是能給的彩禮較多的,或者以後能幫到顧青雲的。

  她也沒有委托媒婆去找,想自己私下尋摸一下,實在找不到了才讓媒婆出馬。這樣就不會壞了口碑,落個“挑剔”的名聲。

  顧青雲也勸過他娘,可小陳氏什麼都依著他,對於大丫和二丫的婚事她卻堅持自己的意見。

  對此,他很是無奈。

  “是苗大朗家的大兒子苗富貴。”顧大丫恢復了鎮定,輕聲道,“是叫族裡三房的大伯娘來說和的。”

  苗大朗?顧青雲迅速調動記憶,這兩兄弟的名字他印像深刻,剛開始他還覺得兩人的名字比他爹和二叔的還要隨便,畢竟一般的人家很多都叫大郎、二郎的,沒想到大爺爺說不是二郎的“郎”,而是開朗的“朗”,據說是以前在老家上戶籍時當時的村長寫錯了字造成的。

  “他們好像幾個月前分家了,當時大堂哥還說那家的老太太偏心小兒子。”而且苗二朗家的還拿了一籃雞蛋上大爺爺家呢。

  “是分家了。”顧大丫沒想到弟弟整天讀書連這些事也知道,“現在那家老太太跟小兒子一起住。”

  顧青雲皺眉想了想,畢竟他有一段時間經常在村裡晃悠的,知道了很多八卦,就道:“這應該是苗大朗的娘子造成的,雖然他家因為種了十幾畝的苧麻還算是有點銀錢,但苗大朗的娘子摳門都到一定程度了,我聽說苗富貴他們也只是剛剛能吃飽,但都不頂餓。”肯定是經常喝粥了。

  “不行,不行,這個不能嫁,以前沒分家她就那麼摳門,現在分家能自己當家做主了,誰知道她會不會變本加厲?”顧青雲搖搖頭,他聽娘親說過,苗大朗家的還是一個很精明的婦女。

  “他家現在蓋起了一座白牆黑瓦的房子,大家都說她會持家呢。”顧大丫其實也不想嫁,從小到大,家裡對他們姐妹雖然不是頂好,但勉強吃飽還是可以的。特別是現在,在家裡像她這樣不做農活的女兒都能吃飽飯,每個月還能吃一頓肉,即使分量沒有弟弟的多,可那也是村裡的頭一份了。

  如果嫁過去的話,那自己還能吃飽飯嗎?

  第一次,顧大丫有著深深的懷疑。

  “苗富貴……家境在村裡算是不錯的。”顧青雲摸摸下巴,突然覺得上門齒松動得更厲害,想著牙齒又要換了,一邊苦惱,一邊說道,“苗富貴今年16歲,因為年齡的原因,我們沒有一起玩過,記憶中他是個老實人。”

  顧大丫低下頭,有著老繭的手輕輕地撫弄著花瓣,低聲道:“我到地裡打豬草的時候,偶爾會看到他,有一次上山砍柴,他還想幫我呢,我當然拒絕他了。”見弟弟瞪大眼睛看著自己,顧大丫忙急急說完。

  “他大字不識一個,還有這麼一個娘親,不知道發生衝突的時候他能不能護著你?”顧青雲還是猶豫,照這樣看,苗富貴是喜歡大丫的,可女人嫁人實在是太重要了,不說古代,就是現代同樣如此,遇人不淑想哭都沒地方哭去。即使現在朝廷鼓勵寡婦再嫁,可沒鼓勵婦女和離啊。

  “那大姐,你願意嗎?”顧青雲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她。如果她願意的話再說,不願意的話他會去跟小陳氏說的。

  顧大丫搖搖頭,沒有再說話。

  顧青雲於是明白了,她姐只怕沒看上苗富貴。

  “行,大姐,我明白了。”

  “栓子,謝謝你。”顧大丫突然抱了顧青雲一下,馬上放開後就跑掉了。

  顧青雲哭笑不得,很少見大丫這麼感情外露呢。

  晚上他問小陳氏這事的時候,小陳氏果然在猶豫,不想答應。顧青雲也說了一通話,她就更猶豫了。

  顧青雲沒辦法,這種事小陳氏很是強硬,反正他要求做決定之前一定要先跟他說說。

  在這個家裡,即使他很受寵愛,但一些事情他仍然沒有決定權,有時候連知情權都沒有。要不是因為他屢次提出良策,讓家裡越過越好,特別是鹹雞蛋腌制方法的提出讓他在家中有了一定的決策權,估計大丫都訂親了他才能知道。

  到了休息日這天,風和日麗,顧青雲他們就跟著何秀才家的牛車一起出發了。車裡坐著師娘和何小娘子,顧青雲四人和何智一起在外面跟著牛車走。

  老僕趕牛車走得很慢,所以大家都能跟著上。

  再者,桃山寺離桃花鎮不遠,走路只要半個小時,坐牛車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除了他們這些人外,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跟著,據何智介紹說,這是他們本家的族人,名叫何常春。

  此人一身深藍色布衣,身上背著一只竹筐,可以看到裡面放有一只短鋤和一把柴刀。他相貌普通,身高中等偏上,臉上時常帶著笑容,在隊伍前後跟上跟下,招呼大家不要掉隊,語氣很是溫和。

  “二堂哥還是我爺爺的學生,只是他學了幾年就沒再來學堂了。”何智見顧青雲多看了幾眼何常春,就解釋道,“他當初來也只是想識幾個字,只求不做睜眼瞎。不過我聽爺爺說二堂哥讀書很勤奮刻苦,如果不是那個什麼的話,可以在科考方面努力的。”

  顧青雲一愣,他先前對他多看幾眼,是因為他在學堂的時候偶爾會看到他在側門進出,手裡通常拿著東西,出來的時候就不見了,知道這應該是夫子比較親近的人。當時他還無聊地猜測過他和夫子的關系呢。

  沒想到是族人和學生的關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5 07:35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12-10 08:58 PM 編輯

    第21章 寺廟

  “那他是為什麼不讀書?難道沒銀錢?”不可能啊,他見對方面色紅潤,體格壯實,根本就沒有一般平民的面黃肌瘦,而且言行舉止可以看得出受過一定的教育,還是有修養的。

  何智一聽,包子臉上出現了急促的表情,抿抿嘴,帶著猶豫。

  “不方便就不說了。”顧青雲趕緊勸阻道,“我只是好奇而已,隨口問問的。”

  何智於是松了一口氣。

  他的表情很是可愛,讓顧青雲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很快,他就不笑了,因為他終於發現何智欲言又止的原因。

  原來何常春竟是一個天生六指的男人!

  只見他的左手小指旁邊還長出了一根更小的手指,因為何常春穿的上衣袖子比較寬大,所以不注意看的話,顧青雲一直都沒發現,但一旦注意,就很容易發現了。畢竟何常春好像並不主動把左手收起來,他跟平常人一樣使用著雙手。

  何智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發現了,就說道:“二堂哥天生六指,所以即使聰明也不會往科舉方面走。”

  顧青雲點點頭,知道天生六指在古代可以算是殘疾人了。因為異於常人,很多人都沒有機會長大就被家人拋棄。當然,也有些開明的人家並不在意這個,就像有些人天生雙腿長短不一,家人同樣也對他們很好。

  “他家人應該對他很好吧?”要不然何常春不會是這麼一副溫和的模樣,可能現在他見到的就是一個神情陰郁的少年了。

  說到這個,何智就很高興,笑道:“是的,我們何家可不愚昧,這又不會引發什麼災禍,都是世人以訛傳訛。歷史上天生六指的人有很多,不是特例,人家都過得好好的。二堂哥還有一個哥哥,大家對他都很好。不過現在大伯母最擔心的就是二堂哥的親事了,高不成低不就的。”說完還小大人一樣地嘆了口氣,滿臉憂愁。

  顧青雲學過《周易》,這段時間還看過幾本關於算命占蔔方面的書籍,即使他只是帶著獵奇的心理粗粗看了一遍,也大概知道在手相學中認為天生六指的人會命運坎坷,特別是六根手指的男子,被認為一生都比較窮。

  現在何常春婚事不順似乎也是正常的。

  問過何智後,顧青雲才知道何智跟何常春的關系就像他和顧青明的關系一樣,都是很親近的血緣關系,難怪今天師娘出門會讓他跟來。

  何智似乎看出了顧青雲的想法,笑道:“只是碰巧,二堂哥是要去桃山寺采藥,順便跟著我們而已。”

  顧青雲這才知道,原來何常春家裡有一家藥鋪,他爹是鎮上唯二的大夫之一,大哥現在在跟著何大夫學醫,何常春則側重於采藥,經常進山的。

  說起何大夫,顧青雲就明白了。他小時候因為早產經常生病,鎮上的兩個大夫都去看過他,其中何大夫很和藹可親,醫術還算是不錯的,起碼他吃了他開的藥後,雖然治愈時間長了點,但總會好起來。

  畢竟,天底下有他那麼配合吃藥的寶寶嗎?要知道中藥的味道可是很苦澀的,吃了藥後根本就不想吃飯,只有他這種還帶點記憶的人才會努力吃吃喝喝,最後把身子養好了。

  想想就覺得很勵志。

  不過現在他覺得,桃花鎮真的很小,兜兜轉轉都會遇到認識的人。

  “阿智,你們倆慢了。”兩人正說著開心呢,就聽到何常春的喊聲。

  他們對視一眼,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落後了,趕緊把腳步加快。

  到了桃山寺後,還要爬兩百級的台階,牛車上不去,老僕年紀大了,就留下來看管牛車,師娘也只能下車跟著走路。此時天色還早,山腳下的道路兩旁已經有人在擺攤賣東西,還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集市。

  師娘姓趙,四十多歲,頭上插著一根鎏金銀簪,是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保養得還算是符合她的年齡,不像她的同齡人,總會比實際年齡大個幾歲,就是他娘小陳氏,現在才32歲,看起來已經和四十歲的人差不多了,說到底還是干農活風吹日曬造成的。

  以後他有錢了,他娘不用干活,好好保養,也會像師娘這樣的。

  顧青雲很少見到趙氏,畢竟她很少在前院的學堂走動。此時見她面容嚴肅,對著顧青雲三人就說了幾句客氣話,之後視線就再也沒掃到他們了。

  她只跟何謙竹說話。

  她身邊跟著滿臉興奮的何小娘子,一身粉色的衣裳,頭發上綁著的粉紅色發帶隨風飄動,更顯得她玉雪可愛。

  “青雲,有沒有覺得師娘很像夫子,都是一樣板著臉的。”趙玉堂湊到顧青雲身邊,輕聲道,“你不要怕,師娘除了對何謙竹,對誰都這樣,都是淡淡的。”

  “我沒怕。”顧青雲搖搖頭,見附近的人雖多,不擔憂對方聽到自己的話,但還是不排除有些人開了金手指耳力敏銳,就不想說這個話題,“我們跟上去吧。”

  何謙竹已經在招呼他們了。

  他們一行人開始爬山,台階都是一塊塊大青石砌成的,有些很平整,有些則凹凸不平,但走起路來方便多了。

  顧青雲就想著,看來桃山寺還是挺有錢的。

  路上不止是他們,還有很多人一樣在爬,聽他們的口音就知道都是縣城附近的人,有老有少,有富貴有貧窮,有人神情歡喜有人臉上帶著憂愁,人生百態就在這一級級的台階中一一展現。

  這麼多人!

  一問才知道今天是六月十九日,是觀世音菩薩成道的日子,這天桃山寺會舉行一場法會,所以大家才趕著來參拜呢。

  顧青雲恍然大悟,難怪今天那麼多人來,連小商販都來湊熱鬧了。就連他娘今天早晨給他准備干糧的時候都說他們也會來桃山寺。

  “青雲,可還撐著住?”見顧青雲擦汗,何謙竹在一旁問道。

  顧青雲點點頭,他是能撐住的,要不是身上的書箱比較重,他還會更輕松。

  “我不要緊,你看看文軒師兄。”

  兩人看過去,發現趙文軒身上的汗流得比顧青雲多多了,他的臉色有些發白,現在正在頻頻擦汗呢。

  “都說了,文軒你應該要多多活動,要不然身子骨會受不了,現在你知道厲害了吧?”走在前面的趙玉堂回過頭來,語氣有些幸災樂禍,以前趙文軒還譏笑他為壯漢莽夫呢,就因為他那健壯的身板。

  現在的人審美觀還是趨向於身材修長顯瘦的白面書生,像趙玉堂的這種的只有少數人才能欣賞。

  比如顧青雲。

  “玉堂,你看著師弟和師妹點,他們人小。”何謙竹是四人中最有威嚴的,畢竟他和夫子有親緣關系,加上他本身學識也很好,能服眾。

  趙玉堂頓時閉嘴了,開始乖乖跟在兩個小孩身後。索性他身邊還有何常春在,兩個少年總能看得住兩個小孩的,而且還有趙氏在身邊呢。

  行到半途,何常春就抱著何小娘子走路,只有何智倔強,不好意思讓趙玉堂背,非要自己走。

  大家也只能跟著他的腳步慢慢走了,這樣一來,趙文軒走得也比較輕松,可以慢點。

  “青雲,你在找什麼?”見顧青雲偶爾會轉頭到處看,趙玉堂不甘寂寞,忙問道。

  “我娘他們今天也會來這裡,我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他們。”要不是事先答應何謙竹了,他應該會和家人一起來的。

  “人太多了,十裡八鄉的人能來的都來了,你要找到人很難。”趙玉堂很老實地說道,“我娘就不喜歡這個時候來,說人太多了,她擠著慌。”

  一邊說話,一邊慢走,好不容易才走到山腰處的桃山寺,才發現上面的人也很多,但因為有和尚們的指引,一切顯得熱鬧而有秩序,進進出出各有章程。

  大家松了口氣,何常春這時才告辭離去,他還要繼續上山去采藥。

  余下的人隨著人流去參拜各個菩薩。

  何謙竹等人是讀書的,有些讀書人會講究子不語怪力亂神或敬鬼神而遠之,一般都不會參加燒香拜佛等迷信活動;有些就不講究這些,君不見在每次大考前,都會有很多考生在臨考前虔誠地祭拜什麼文昌帝君、魁星和文曲星等。

  現在他們還沒到要考試的時候,而且背著書箱,不方便參拜,所以只是跟著他們走動,參拜的主力就是趙氏和何小娘子了。

  看著大家虔誠的樣子,顧青雲也顧不得嫌棄大殿裡濃郁的檀香味了,他現在只希望真的有神仙,保佑他在這個世界活得長長久久,活得衣食無憂,保佑他的家人平平安安,無病無災。

  最後捐功德的時候,顧青雲把腰間的荷包取下,直接放進功德箱裡。

  好吧,他是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捐的錢應該是最少的,來之前不知道要捐功德,他的荷包裡只放了10文錢。

  趙玉堂和何謙竹投的是一塊碎銀子,趙文軒是一串銅錢,師娘趙氏的也是一個荷包,布料比他的好多了,裡面鼓囔囔的。

  第一次見到銀子,顧青雲心裡好奇,面上還要作出視若無睹的樣子,糾結極了。

  長這麼大,第一次離銀子那麼近,平時周圍人使用的都是銅錢。

  參拜完菩薩,還完願後,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桃山寺的齋飯遠近聞名,但大家都沒有去吃,一是價格有點小貴,二是人實在是太多了,大家不願意等,況且大家都帶有干糧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5 08:26 PM

    第22章 講話

  “今天真不該來,人太多了,都沒來及看看風景,我還想著能不能有靈感作詩一首呢。”趙文軒感嘆道。

  “起碼來的目的達到了。”顧青雲指指趙玉堂背後的書箱,裡面放著一籃子的桃子,個個看起來又大又紅,水靈靈的。據說這就是桃山寺的桃子,剛剛在寺外買的,攤主的生意很好。

  本地多產桃子,可這麼大的桃子還是比較少見的,起碼他家裡的桃子就比不上這個。

  “先休息吧。”何謙竹和趙氏說了幾句後就走過來說道。

  大家同意在台階中間的某一個涼亭裡休息,先不急著下山,畢竟今天休息,沒什麼大事。

  這一次來桃山寺,他們相當於放了一次風。好不容易能出來,怎麼能那麼快就回去?就是顧青雲也覺得陌生的風景比較新鮮漂亮。

  他們找的涼亭比較僻靜,離青石台階還有一段路,現在亭裡只有幾個人在,顧青雲一看就知道是女主人帶著孩子來上香,出身應該不錯,身邊有一男一女的下人伺候。

  顧青雲沒敢細看,畢竟是女眷,只匆匆掃了一眼。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女主人貌似都三十歲了,卻有一個才二歲多的幼兒,這在古代都屬於高齡產婦了。

  “咿呀咿呀……”粉嫩嫩的幼兒奶聲奶氣的咿呀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只見小孩穿著一身紅色的綢緞錦衣,顯得白嫩可愛,正胡亂地揮著小手呢,看著他們的眼睛是黑溜溜的,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機靈。

  他們走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差不多把東西收拾完了。

  女主人和師娘趙氏微笑地互相見禮,稍稍說了兩句,女主人就抱著小孩,帶著下人離開了。

  顧青雲注意了下,發現他們是上山去的。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

  在涼亭分男女坐下後,山風吹拂,格外地涼爽。

  大家第一件事都是開始整理自己的儀容儀表。

  顧青雲把書箱的蓋子掀開,只見裡面除了放有一本書和常用的筆墨紙硯外,其他的就是一些雜物,比如一件可以替換的裡衣,一把油紙傘,一塊棉布巾,一只裝有白開水的葫蘆,還有早上大丫給他煮的幾個紅薯,幾個白煮雞蛋。

  他先不吃東西,把包著棉布巾和裡衣的小包袱拿出來,和何謙竹打聲招呼。大家以為他要方便,不以為意,趙文軒還說要陪他一起去。

  顧青雲連忙拒絕了,雖然他現在是男的,但他可不想看到別的男人的身體,也不想別的男人看到自己的身體。

  他走到一旁的桃林裡,桃林裡的桃子已經被摘過了,只在高處還零星掛著幾個藏頭露尾的漏網之魚。往四周一瞧,沒什麼人,這才開始脫下衣服,把身上的汗都擦了,換下濕答答的裡衣。

  換好衣服後,他回到涼亭,覺得又累又渴又餓。先把葫蘆拿出來,慢慢喝了一小口,沒吞,把水含在嘴裡,過了一會兒才吞下去。

  為了身體的健康,即使現在天氣炎熱,他也不想喝涼水。

  喝了水後,覺得舒服多了,一看,大家已經把帶來的干糧都拿出來准備吃了。這一大早就出發,現在都中午了,大伙兒早就餓了。

  大家拿的都是包子饅頭燒餅之類的食物,只有師娘趙氏帶來的是模樣精致的點心。點心沒有用一般的麻紙包著,而是用一個食盒裝著。

  顧青雲把雞蛋和紅薯拿出來一起分享,除了師娘和何小娘子自己吃點心,其他人都接過去了。

  顧青雲慢悠悠地吃了兩個紅薯,還吃了一個不知誰拿來的饅頭後就不想吃了。

  何謙竹等三位同窗和何智早就陸陸續續吃完了,現在去不遠處的水潭裡洗手洗臉。一時間,除了自己,涼亭裡只剩下師娘趙氏和何小娘子。

  這時師娘趙氏把顧青雲招呼過去,先仔細地打量了他一會兒,才開始詢問他家裡的情況。

  何小娘子正在旁邊對著手心的一塊點心嘟起嘴巴,滿臉的不情願。此時見趙氏把顧青雲找來,就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顧青雲覺得這沒什麼見不得人的,而且何秀才和顧伯山有交情,肯定也知道自己的家庭情況,於是就老老實實地說了。

  聽完後,趙氏的臉色不變,直接就拿著剩下的點心遞給顧青雲,微笑道:“吃吧,這是桂花糖蒸栗粉糕,家裡廚娘做的,你剛才還沒吃飽吧?”

  顧青雲搖搖頭,拒絕了,感激地說道:“不用了,師娘,我已經吃飽了。”

  “你一定沒吃飽,師娘見你只吃了那麼一點,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喏,這個都給你,小丫頭都吃膩了,怎麼哄都不願意吃。你吃完它吧,省得浪費了,畢竟你從來沒吃過吧?很好吃的。”趙氏不容拒絕地把裝有點心的食盒放進他的手裡。

  顧青雲一愣,隱隱約約覺得有點不對勁,不過對方的身份是他的師娘,長者賜不敢辭,於是他條件反射地說道:“謝謝師娘。”

  好吧,他來這裡長到十歲,的確沒見過這麼精美的點心。

  趙氏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好了,你過去吧,他們快回來了。”

  顧青雲捧著盒子走了幾步到他們的地盤,放下來後就聽到趙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好了好了,小祖宗,你不想吃就扔了吧。一有點不如意就不肯吃,外面多少人想吃都吃不上這個呢。”

  “奶奶,人家就是不想吃嘛,今天這個糕點的味道不新鮮。”

  “這都放了半天,又不是剛出鍋的時候,當然不新鮮了。”

  ……

  顧青雲暗自琢磨了一會,把剛才的事情重新想了一遍,越想越不對味。

  怎麼師娘好像對自己有意見?難道是自己太敏感了嗎?還是自卑心態在作祟?可是自己有什麼好自卑的?

  他正在鄭重地考慮這個問題,視線轉到趙氏身上的時候,發現她和之前沒什麼區別,態度自然,仿佛剛才的話很普通一樣。

  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就在這時,何謙竹他們帶著一身的涼氣回來了。

  “青雲,那邊的潭水很涼爽,你可以去洗洗臉。”何謙竹俊秀的臉龐干干淨淨的,笑著提出建議。

  “不用了,我不覺得熱。”顧青雲搖搖頭。

  “太陽正大,再等一會才回去吧?”趙文軒有點擔憂自己能不能受得住這熱氣。

  眾人同意了。

  這次輪到師娘和何小娘子出去了。

  剩下的人在涼亭眺望,只見遠處阡陌交通,金黃色的水稻田裡稻浪滾滾,被風吹得一浪接一浪,遠處的青山連綿起伏,涼爽的山風撲面吹來,心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暢。

  顧青雲見此情景,連剛才的想法都暫時放下了。

  何謙竹忍不住詩興大發,隨口做了幾句詩,是詠嘆眼前景色的,眾人聽了拍掌叫好。

  顧青雲狗腿地在一邊幫他磨墨。

  何謙竹提筆寫下,眾人聚在一起觀看,還討論是不是哪個字要改一下。

  顧青雲在一旁讀了一遍,很是郁悶,難道古代人都那麼厲害嗎?幾乎可以說是出口成章了。

  趙文軒見何謙竹大出風頭,也不甘示弱,自己也寫了一篇。

  大家又分析了一遍,把其中幾個字改了一下,又贊了趙文軒。

  顧青雲雖然覺得有點心得和收獲,但心裡更郁悶了,他看向趙玉堂,對方正滿臉的贊嘆,似乎沒有想寫詩的衝動。

  他忍不住松了口氣,看來不是每個人都有看看就能寫一首詩的天賦的,還是有人和自己一樣,寫個詩要抓耳撓腮,斟酌再斟酌,最後出來的成品還被夫子說成是不堪入目!

  “青雲,到你了。”何謙竹左手負在身後,右手按在腰間,山風吹過,衣袂翻飛,顯得格外地風度翩翩。

  “你們看到這個可以寫詩,我看到稻田只想著家裡的稻谷該收割了,夫子是不是可以放田假了?”顧青雲一臉的苦惱。田假相當於現代的農忙假,有十天。

  眾人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時,趙氏已經回來了,她見大家都很高興,就忙詢問情況。

  何智連忙獻寶似的把兩人做的詩給她看,何謙竹想阻止都來不及。

  趙氏是識字的,她仔細看了一遍,又看看何謙竹和趙文軒,微笑道:“不錯,不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作出這麼一首詩,你們也算是才思敏捷了。”

  何謙竹和趙文軒的臉頓時紅了,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幾人又等了一會,見路上的行人少了,詩興也發了,就准備下山。

  路上,顧青雲忍不住在趙玉堂面前贊嘆道:“我之前還以為何師兄的詩比文軒師兄好,文軒師兄的經義比何師兄的好,沒想到現在一看,兩人做的詩都不相上下,看來這段時間文軒師兄在家很努力。”這是他的真心話,他雖然沒什麼作詩水平,但一點鑒賞力還是有的。

  兩人的水平雖然比不上大家,但以他們的年齡來看,委實不錯了。

  趙玉堂噗嗤一笑,趁著大家不注意,就笑道:“你還真信他們是現場做出來的?我估計從我們預定要來這裡的時候,他們早就在家准備好了。”

  顧青雲一聽,表情都凝固了。只見前面的趙文軒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再一看何謙竹紅彤彤的耳根……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5 08:59 PM

    第23章 後怕

  好嘛,原來大家都知道,就他老實,還被打擊了,對自己產生懷疑。

  這下,他就安心多了,如果在這個小地方都能遇到幾個天才,那他還用得著去和別人競爭嗎?畢竟科舉是要考詩賦的,雖然占的比重不大,但寫得好肯定能入主考官的眼,寫不好連印像分都沒了。

  畢竟像策論之類的,主觀印像還是很重要的。

  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要提高注意力,不過桃山寺的台階好走,感覺一下子就到了山腳。

  山下的人更多了,似乎整個縣城的人都來了這裡。現在大家都在這裡歇腳,有些人就干脆到道路兩邊的攤子上買東西,結果把整條路都擠得水泄不通。

  道路兩邊都被小商販的東西占滿了,這裡賣得最多的就是茶水和食物, 包子、饅頭、餛飩、餃子、燒餅之類的都有,甚至還有人在這裡賣桃子,大小不一的桃子散發出來的果香格外地引人垂涎。可惜,人太多,把味道都衝散了。

  顧青雲見這裡熱鬧,正好旁邊有一個賣梳子、頭飾等東西的小商販,他想起小陳氏那個梳齒都斷了幾根的木梳,准備給她買一把。家裡爺爺雖然是木匠,可他不會做這些東西的。

  他停下來,見前面的何謙竹等人都是走走停停的,於是就很放心地開始看梳子。

  他的荷包是捐出去了,是他的懷裡還是有點錢的,這是為了防小偷,以防發生意外,自己沒有錢傍身。

  “何師兄,我先買個東西,很快就好,你們先走。”他先不忘大聲告訴他們一聲。

  何謙竹正被一個中年婦女身後的竹筐擠壓得厲害,聞言就大聲回答道:“青雲,那你快點,不要停留太久。”

  “知道了。”

  在這個人多的地方,走散了再找人是很困難的事,而且他沒忘記了他現在才十歲,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據說每次人多的時候,小偷和拍花子都是最猖獗的,即使這裡有捕快巡視也無濟於事。

  他快速地挑了一把看得順眼的桃木梳,想想奶奶,不能厚此薄彼,就給她買了一根桃木簪子,上面雕的梅花不錯,順便也跟自己買了一根,他現在把頭發扎起來就指望這個了。

  想了想,又給三個姐妹買了另外一種雕花的木簪子。

  東西都是尋常的桃木做成的,很便宜,討價還價後,才花了十五文錢。付錢的時候,顧青雲又特意看了何謙竹他們的方向,發現他們還在不遠處,師娘好像還在買東西,心裡也放心了。

  把東西放進懷裡,他忙擠開人群往他們的方向追去。

  走了幾步後,顧青雲見人多,也不急了,開始看攤子上的東西,偶爾還看一下人群,主要看能不能找到自己認識的人,特別是自己的家人。

  結果家人沒找到,卻看到一個行色匆匆的年輕女子抱著一個正在大哭的二三歲小孩拼命地想擠出去,一邊擠一邊還急切地說道:“讓讓,讓讓,大家讓讓人啊,我兒子生病了,大家請讓我出去找大夫。”

  一邊說著,一邊眼淚都掉下來了。

  她擠到自己身邊的時候,顧青雲連忙使勁讓開,幫忙喊道:“大家讓讓,讓人家過去,看病要緊。”

  現在的人還是很有同情心的,聞言都和他的做法一樣,使勁地想給她讓開一條道。

  眼看著她就要抱著小孩從顧青雲面前經過了。

  顧青雲見到生病的孩子會下意識地看一看,就發現小孩的臉被年輕女子死死地捂在胸前,可是小孩掙扎晃動的小手,還有他那紅彤彤的衣裳,卻很是眼熟!

  顧青雲一愣,身體下意識地向前一步,擋住了女子的道路。

  “讓讓!”年輕女子抬起頭來,容貌清秀,眼睛發紅,淚水直流,發髻散亂,面色慌亂著急。

  顧青雲很不好意思,下意識解釋道:“不好意思,是後面有人推我。”說著就准備讓出路來,眼睛向小孩望去,卻什麼都看不到,只聽到小孩嘶啞的、低低的哭聲。

  顧青雲眼睛一眯,看著年輕女子的衣服,短褐麻裙,再看看小孩身上的綢緞錦衣,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他的腦海!

  這是人販子!這是不是人販子啊?!還有,她的旁邊有沒有同伙啊?!

  心裡拼命地刷屏,顧青雲內心慌亂起來,覺得自己的腿都有點軟了,特別是他看到女子周圍似乎有一個穿著麻衣的中年男子在護著她,中年男子的一只手還始終放在懷裡。

  自己是不是判斷錯了?是自己想太多了嗎?到底自己要不要管閑事?

  顧青雲看到對方已經快擠出人群,他旁邊的果農已經把桃子移開,准備讓對方從這邊過了。

  顧青雲趕緊朝趙玉堂他們的方向望去。

  謝天謝地,趙玉堂見他遲遲不來,擔心他的小身板被人擠到了,就掉頭回來找他,此時正想牽著他的手呢。

  “師兄,這個是人販子!小孩不是她的!”顧青雲鼓起勇氣叫道,聲音很是尖銳,還破了音。

  趙玉堂一愣。

  對方似乎聽到了他的喊聲,中年男子的頭一下子轉回來,死死地盯著他。

  “那個抱著小孩的女人是人販子,她拐賣小孩,大家快抓她!”似乎趙玉堂的到來給了他無窮的勇氣,或者是身邊嘈雜的人群給了他力量,在人販子凶狠的目光中,顧青雲也狠狠地回瞪了過去。

  給他們移開桃子的果農就怔住了,顧青雲見這條被移開的小道還沒封住,就立馬把攤子上的桃子拿起一個就往中年男子那裡扔。

  他的准頭很准,那個桃子一下子扔到了中年男子的臉上。

  中年男子一怔,又惡狠狠地瞪了顧青雲一眼,顧不住其他,立馬就轉身跑了。

  在他前面的年輕女子也抱著小孩快步跑了起來。

  周圍本來很嘈雜的人群頓時騷亂了。

  這下子還有什麼不明白?須知,在顧青雲說起“人販子”的時候,廣大人民群眾的神經就緊張起來了。

  人販子,人人得而誅之!不少人對他們可是恨之入骨呢。

  趙玉堂也一下子回過神來,拔腿就跑。

  顧青雲也跟著跑,一邊跑還一邊叫道:“快,攔住那個女人,攔住那個人販子!”

  商販的後面就是一片野草荒地,現在被人們放著牛車、馬車、騾子等牲畜,只有少數人在那裡看管。

  他們離得較遠,都沒聽清顧青雲的叫聲,只見到前面兩個男女在跑,後面少年和小孩在追,再後面有一群人在追,於是大家也圍了過來。

  眼見著他們就要接近一輛行駛過來的馬車,趙玉堂終於趕到了。

  顧青雲不敢靠近,他彎下腰來撿起幾塊地上隨處可見的石頭,拳頭大小,瞄准一扔。

  啪嘰!

  石頭准准地扔在中年男子的小腿上,讓他一個踉蹌。

  趙玉堂跑上去抓住中年男子的手臂就是一扭。

  中年男子藏在衣服裡的東西終於掏了出來,一把小刀就要往趙玉堂的手臂上刺去。

  “小心!”顧青雲尖叫,手中的石頭毫不猶豫地扔了出去。

  事後,顧青雲回想起自己當時的狀態真是神勇無比啊,心裡明明很慌亂,很害怕,手卻意外地穩,中年男子那尖銳的小刀讓他看得清清楚楚,只覺得近在眼前。

  拜他在家空閑的時候就扔石子玩所賜,他的准頭一向不錯,這次尤其好。

  趙玉堂大驚失色的表情,中年男子面露凶光的雙眼,年輕女子抱著小孩回頭時著急的樣子……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石頭准確地砸在中年男子的手腕上,讓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頓了一頓。

  接下來趙玉堂神勇的身手他已經看不到了,因為這裡發生的事情吸引力全部人的注意力,人們很快就趕到現場,幫忙把人販子抓起來。

  顧青雲一屁股攤在地上,喘著粗氣,只覺得全身無力,背上的書箱顯得格外地沉重,心髒在砰砰砰地直跳,雙腿發軟,口干舌燥。

  太可怕了!

  在地上坐了沒多久,就聽到一聲尖叫聲:“栓子!我的兒啊!”

  身體隨即被摟進一個軟綿綿的懷抱,很緊,聞著有很熟悉的味道。

  “娘,我,我沒事。”顧青雲只是後怕,暫時沒有力氣而已,他抬起頭來,見到自己的娘親,還有不遠處正在奮力推開人群朝這裡著急張望的老李氏,心裡一暖。

  “師兄怎麼樣了?”顧青雲想起趙玉堂,忙問道。

  小陳氏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她後怕極了,把兒子全身摸了一遍,發現沒有受傷,心下稍安,這才扶著他站起來,沒好氣地說道:“你還有臉問別人,單是擔心你我就夠害怕了,哪還有心思注意到別人?”

  話雖如此,兩人還是看向人群,此時事情的發生地點已經被人們圍了個水泄不通,但從周圍人的贊揚中還是知道趙玉堂是安全的。

  這時候,老陳氏終於趕上來了,一把把顧青雲搶到懷裡,又上下其手摸了一通,這才放下心來。

  聽著兩人的絮叨,顧青雲連連道歉,一點也不覺得煩。

  這場鬧劇直到縣衙裡的捕快衙役、小孩的親人等人到來才算結束,事情才真相大白。

  顧青雲猜測得不錯,小孩的確是被那個年輕女子偷偷抱走的。而小孩的親人竟然是他之前在涼亭裡見到的那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她身邊只有一個男僕跟著,那個女僕不見蹤影。

  難怪他覺得那小孩的衣服怎麼那麼熟悉呢?

  一場兵荒馬亂的事情結束後,被人民群眾揍了一頓的人販子被官府抓走了,人群也被捕快疏散,人們一邊走一邊議論著剛才的事,群潮洶湧。

  顧青雲被當事人一通感激之後,還被問了名字。

  他本來不想說的,可惜對方堅持要詢問,顧青雲又見對方家境不錯——畢竟能用得上下人,知道對方想表示感謝。盡管他當初出手的時候沒想過要別人的感謝,但是他不要,還有趙玉堂呢,對方付出了那麼多,他不能影響到對方。

  他看向趙玉堂。

  趙玉堂的臉早就被眾人誇得臉都紅了,吶吶地說不出話來,只會雙手擺動,一個勁地說道:“不用,不用,不用了……”

  小孩的親人似乎也不強求,只匆匆說了幾句話,還沒聽到顧青雲的回答就抱著小孩急匆匆就走了,走之前還一個勁地說會好好謝謝他們的。

  小孩似乎真的被嚇壞了,一直抽噎著,聲音嘶啞,臉上紅彤彤的,人家趕著去看大夫呢。

  發生了這樣的事,大家也不想逛了,趕緊回去。

  顧青雲找到剛才被他拿桃子扔人的果農,表達歉意,剛想付錢,果農就一臉興奮地拒絕說道:“不用,不用,你做得很好,這種偷小孩的就該被砸死!我這裡還有,都給你,不要錢!”語氣那叫一個義憤填膺!說著就要把幾個大桃子塞進他的手。

  見他真心實意的,顧青雲哭笑不得,趕緊推拒後走了。

  老陳氏也帶著大丫過來了,原來今天她們來這裡是賣東西的,主要是賣家裡的桃子、鹹雞蛋、生雞蛋等,現在除了幾個桃子,其他的都賣得差不多了。

  回去的時候是和師娘趙氏他們一起走的,這次沒走山路,直接從鎮上這邊走。

  顧青雲家空著的籮筐、他們身上的書箱,還有師娘買的東西都放在牛車上,車上除了何智和何小娘子,其他人都是用雙腿走路的。

  路上自然是被師娘說了一頓。

  “你們雖說做得對,可是也太魯莽了,周圍那麼多大人,用得著你們兩個小孩上去嗎?尤其是你,玉堂,對方還動了刀子!萬一傷到你,我怎麼跟你爹娘交代?”

  老陳氏很是贊同,說道:“你師娘說得對,你們太魯莽了。”說完還意有所指地看向顧青雲。

  顧青雲和趙玉堂耷拉著腦袋沒有說話。

  “不過青雲你是如何知道那個女人是拍花子的?而且還記得那個小孩的模樣?”何謙竹不忍見他們兩人被數落的樣子,就忙問道。

  顧青雲瞄了一眼老陳氏和小陳氏,低聲道:“小孩的模樣我可沒看到,被捂得緊緊的,不過我們在涼亭的時候我把小孩衣裳的布料給記住了。你們仔細看,那個女人穿的衣服和小孩衣服的布料相差很大的,根本就不像一家人。”

  他肯定不會說,自己在現代看多了此類的信息,腦補能力出色,所以才能注意到這些反常的細節。

  眾人恍然大悟。不是每個人都對別人那麼感興趣的,顧青雲一直盯著別人看,那個人販子又恰好往他這邊走,所以就露陷了。

  只能說這一切都太巧合了!

  顧青雲自己也很是後怕,他可是很愛惜自己小命的,當時他知道不對勁的時候真的猶豫了,只是想到在涼亭裡,那個小孩天真無邪的樣子,這才下定決心。

  如果趙玉堂當時沒出現在自己身邊,那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會如何呢?

  他暗忖,肯定還會借助旁邊大人的力量,畢竟自己人小力單,但也許別人會問他原因,那樣的話稍微慢一點,就會被人販子逃掉了……

  所以最該感謝的就是趙玉堂,及時出現在他面前,而追壞人的主力是他。

  大人們似乎也是這樣想的,對著趙玉堂又是誇獎,又是告誡。

  顧青雲和趙玉堂對視一樣,無奈一笑。

  何智反而對顧青雲扔石子百發百中感興趣,在車上都探出頭來一直問。

  顧青雲有點窘迫,不好意思說自己有被害妄想症,生怕以後去郡城或京城趕考的時候遇到壞人,自己沒有自保的手段,這個朝代又不可能讓他去鐵匠鋪打個什麼匕首刀具防身之類的,他也不能拿著菜刀和砍柴刀出門吧?在書箱裡放著這樣的一把刀?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小陳氏在一旁笑道:“這孩子在家裡一直都在院子裡扔石子玩呢,從小到大就喜歡玩這個,我家院子大樹的樹皮都被他扔得坑坑窪窪的。”

  師娘趙氏微笑地點點頭,道:“幸虧這孩子聰明,周圍那麼多人都看不出那女人是拍花子的。”她想了想,看看前後的行人,又道,“回去的時候就不要多說這個了,那兩人可不是普通的拍花子,我看我們是卷入別人的家事去了。”

  老陳氏老於世故,理解地點點頭,轉移話題道:“你家的兩個孩子長得就跟那菩薩身邊的金童玉女似的,我聽栓子說你家孫子讀書很好。”

  師娘趙氏聞言臉上的笑容也更顯真誠了,她只有一個兒子,讀書不成,現在帶著兒媳在府城跟著別人干活,孫子就是他們家最大的希望了,尤其孫子年紀小小的,人還很聰明,和他那個爹完全不一樣。

  她看了一眼一直沉默跟著走的顧大丫,笑道:“小孩子瞎胡鬧,都是他爺爺在管。這是你家的大孫女吧?今年幾歲了?可說了人家沒有?”

  “可不就是她,今年都15了,還沒說人家,正在找哩。”老陳氏很快就和趙氏聊開了。

  顧青雲他們在後面走著,前面四個女人在聊天。當然,他姐大丫不包括在裡面,裡面沒她插嘴的份。

  路上除了他們,還有很多村民也開始從桃山寺往回走,一路上大家談論的熱點都是今天的人販子事件,而顧青雲和趙玉堂也被反復提及,顧青雲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似乎自己還沒被爆出真實身份。

  畢竟當時事情發生得太快,等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現場已經被衙役和捕快隔離,他們也被帶到一邊問話去了。

  但應該還是會有人認出他們的,看時間長短而已。

  不過會不會人販子有漏網之魚,他們會不會被報復啊?顧青雲一邊走著一邊腦洞大開地胡思亂想。

  不知不覺中,顧青雲覺得腿有點累了,可能是剛才太興奮了,他看了一眼趙玉堂,對方還在向同窗們吹噓自己剛才的神勇。

  “哼,也就是我了,我從小練武,才有那麼好的身手,要不是我爹娘不同意,我都想去考武舉了,還用得著學那什麼的四書五經?”

  好吧,趙玉堂的成績是四人墊底的,即使他們從來沒有考過試排過名,顧青雲也能感覺到這一點。

  趙文軒此時也不暗諷對方四肢發達了,畢竟今天他們實實在在做了好事。

  何謙竹則開始分析人販子的來歷,比如對方是預謀已久的,還是臨時起意的?是像師娘說的那樣,故意只抱走特定的對像?對方衣著打扮和普通的村民差不多,那他們為什麼會有輛馬車?對方是不是還有其他團伙?

  趙文軒他們也在和他討論得熱火朝天。

  在這個時代,有輛馬車的確很能說明問題,需要很多錢,何秀才家都沒有呢,當然,也可能是他們用不著買,畢竟養牛更合適,他家裡有田地。

  何謙竹這麼一分析,顧青雲就壓抑不住內心的不安了,他忍不住說道:“那我和玉堂師兄會不會被報復啊?”

  趙玉堂得意洋洋的臉頓時僵住了,他忍不住挺了挺胸膛,硬氣道:“被報復我也不怕,來一個我打一個,來一雙我踢一雙!”

  “所以我們一定要小心!”顧青雲沒理他,只能指望小孩被搶的人家給力點,把人販子一鍋端了。

  郁悶,以後做好事一定要小心!最好能蒙著臉!

  顧青雲心裡有點恐慌,卻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麼。

  總之,他們這一次的外出之旅可以說是收獲滿滿,至於是哪方面的收獲那就是個人仁者見仁的問題了。

  晚上在家的時候,顧青雲自然被爺爺顧季山好好稀罕了一頓,又被說教了一通,嚴厲警告下次一定不能隨便多管閑事。

  顧青雲當然是一個勁地認錯,發誓以後再也不魯莽了。

  為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顧青雲忙把自己買的東西拿出來送給奶奶和姐妹們。

  看著老陳氏和大丫她們高興的樣子,二弟狗蛋不高興了,嘟起小嘴問道:“大哥,為什麼我沒有呀,奶奶和姐姐都有,我也想要。”

  顧青雲捏捏他胖嘟嘟的小臉,笑道:“小狗蛋,等你長出頭發大哥再買給你,現在給你買了,你的頭發也扎不起來呀。”

  狗蛋小手摸摸自己短短的頭發,又看看大丫她們的秀發,終於承認這個事實,垂頭喪氣地說道:“好吧,那等我把頭發長長了再買給我吧。”

  眾人都笑了起來。

  二嬸李氏笑道:“栓子,你怎麼不買給你娘呢,我見你娘也很羨慕啊。”

  “弟妹,你可別亂說,我的發簪還能用,大丫她們是小姑娘要好好打扮一下,娘是我們村最年輕的奶奶,那也要好好打扮打扮。”

  顧青雲笑眯眯地看了他娘一眼,見他娘滿臉笑容,就笑道:“二嬸,我也想買呀,可是抄書的錢都買紙去了,身上只有十幾文錢。等我下次掙錢了,我就給爺爺買酒喝。”

  這話讓老陳氏笑罵道:“你就慣著你爺爺吧,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喝什麼酒,浪費錢!”

  顧季山本來剛露出笑容的臉頓時就不滿了,怒道:“你一大把年紀的老婆子都能打扮,我喝酒怎麼了?孫子願意孝敬我是我的事。”

  ……

  看著二老准備鬥嘴了,顧青雲忙道:“爺爺,二弟現在都三歲了,是不是該有個大名了?前天我回來的時候在路上碰到他,叫一聲他的名字,結果旁邊有兩個小孩都應了,你說這事弄得……”他很是無語。

  顧季山一聽,也沉吟起來,道:“是該想想了,老二,你說該起什麼樣的名字?”

  旁邊一直沉默的顧二河撓撓腦袋,發愁地說道:“我也在犯愁呢,生怕名字起不好衝了什麼煞氣。”第一個男孩只養到兩歲就夭折了,這個三歲了看著還健健康康的,就是這樣,他才更要謹慎。

  顧青雲不再理會討論的他們,他趁機回房放好東西,趁著還沒到吃晚飯的時候,開始在石板面上,用毛筆沾上黃泥水,練字。

  練字這事不能斷,一斷就感覺手感生疏了一點,而且慢慢的,也會給自己找借口不練,以後就越來越少練了。

  晚上,顧青雲洗澡後就溜到他爹娘的房裡。

  當他把懷裡的桃木梳遞給小陳氏時,小陳氏的反應讓他嚇了一跳。

  “娘……”顧青雲拍拍她的背部,柔聲道,“您就別哭了,小心傷著眼睛。”

  小陳氏把兒子抱在懷裡小聲哭了一陣,這才放開他,看著兒子小心翼翼給自己擦眼淚的動作,她只覺得鼻子一酸,道:“你今天可把娘給嚇壞了,以後不能這樣魯莽,我寧肯那個小孩被人偷走,也不願意你有事。你出事了,你讓娘可怎麼活啊?”

  “娘,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你看,今天其實我也很小心的,因為對自己有一點信心這才跟著跑,而且後面還有那麼多人呢。再說了,我根本就沒靠近那對男女,都是離得遠遠的,有危險的反而是玉堂師兄。”

  “我不管別人,我只管你,答應我,以後一定不要再做這種事了,你可以找別人來干。”小陳氏的表情很是嚴肅。

  顧青雲鄭重點頭。

  小陳氏哭了一場,心裡只覺得舒服多了,這才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桃木梳上,笑道:“說你是兒子,還不如說你是我的小棉襖,你大姐他們進進出出的,都沒發現我的梳子木齒都斷了,反而是你注意到了。”

  “姐姐她們身上沒錢,注意到了也沒辦法。”顧青雲很老實地說道。不是每個小孩都和他一樣有成人的芯子,會討好人的。不過他的確也很關心小陳氏,現在只要一想起小時候他生病時顧大河和小陳氏對他徹夜未眠的照顧,還有兩人拼命干活賺錢給他治病的情形,他就心生感動。

  能在古代遇到這樣一對父母自己真的很幸運。尤其是他們兩人還智商在線,不會拖後腿。

  小陳氏輕敲了一下他的額頭,很是高興,道:“這樣做很對,買東西送給你奶奶的時候,我和你二嬸就不要買了,要是你今天當眾拿出來給我,不給你二嬸買多尷尬啊,她平時對你也算是不錯的,幸好你還知道偷偷送給我。等以後有錢了,你可以當眾買來送給我們。”

  顧青雲點點頭,小陳氏自有她的一套生活的小智慧,而她也很樂意跟他說這些,包括大丫和二丫。

  顧大河洗完澡回來的時候見到他們娘倆在說悄悄話,忍不住笑道:“又在說我什麼壞話了?”

  “可不是你的壞話嗎?我們成親那麼久,除了成親的第一個月你買過一根發簪送給我,這麼多年了,你可是一點東西都沒送過給我,你的東西呢?從頭到腳都是我買的。”

  “嘿嘿,我這不是沒錢嗎?錢都在你手上啊。”

  ……

  後面的顧青雲沒再聽,他說了一聲就轉身走出去了,今晚的背書任務還沒完成呢。

  等他背完書後,剛點上燈准備把沒記住的再看一遍,就見他奶端著一碗什麼東西進來了。

  “奶,有事嗎?”

  “我讓你娘熬了一碗安神湯,你趕緊喝了睡覺,今天你受那麼大的罪,我怕你晚上睡不好。”老陳氏臉上滿是慈和。

  顧青雲自己也有點懷疑自身的抗壓能力,畢竟是前世今生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於是很順從地喝了。

  反正從小到大都不知道喝過多少次了,姿勢熟練,一氣呵成。

  藥湯溫度正好可以入口,也不知道他奶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知道你要漱口,喏,這是清水。”老陳氏又遞過他桌上的一杯清水。

  顧青雲喝了一口漱口後就吐進空的藥碗裡,這才說道:“奶,以後你找我直接叫我就行了,不能在外面站那麼久的。”

  “我哪在外面站著?我剛到,你一點燈我就來了。”老陳氏眼一瞪,就反駁道。

  顧青雲於是不說話了,他看著老陳氏頭發花白的樣子,只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一種別樣的力量。

  “趕緊睡覺。”老陳氏摸摸他的腦袋。

  ……

  第二天早晨顧青雲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昨晚睡得很好,他還以為自己會做噩夢呢,沒想到一夜無夢到天亮,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碗安神湯起了效果?

  早上剛洗漱完畢,准備到院子裡打拳時,顧青雲就發現他平時活動的地方正豎立著一個靶子,靶子中間用黑炭畫了一個個圓圈。

  顧青雲一愣。

  顧季山這時扛著鋤頭從堂屋裡出來了,就笑道:“栓子,這是我和你爹剛剛做的,喜歡不?以後你想扔石頭就朝著靶子扔就可以了,不要老是往樹上扔,你看狗蛋都學你了,家裡的樹可禁不住你們一個兩個輪流來糟蹋。”

  “好吧,爺爺,我很喜歡。”顧青雲心裡一暖,真心實意地說道。

  這一天就這樣開始了,爺爺繼續去稻田裡看水稻成熟情況,顧青雲按照自己的計劃來做。

  來到學堂的時候,夫子照常上課。

  下課的時候,趙玉堂勾著顧青雲的肩膀,沉聲道:“青雲,今天中午我請你去吃一頓,感謝你昨天扔的石子,要不然那混蛋就刺到我了。”

  顧青雲搖搖頭,笑道:“即使沒有我的石子,師兄你也不會有事的,你的身手那麼好。”

  趙玉堂一笑,自豪道:“那是!我的身手是不錯的,我每天清晨都要練武,要不然就覺得整天沒精神。不過你終歸是幫了我,這頓飯我一定要請。”

  “你不怪我把你拉下水,我就很高興了,應該是我請你。”顧青雲不同意。

  旁邊含笑看著他們的何謙竹按捺不住了,一錘定音,道:“都一起去,我們就去鎮上的好運來飯館吃飯,那裡的味道不錯,就讓玉堂請了。”

  好吧,就這樣決定了。

  中午的時候,顧青雲詢問他們的意見後,就把顧青明也帶上了。

  一桌五人在飯館坐下後就開始聊,不出意料,顧青明和他們相處得也很好,大家有說有笑的。

  顧青明知道昨天發生的事情後,還一臉的遺憾,道:“昨天我家本來也要去桃山寺的,結果我奶身體有點不舒服就沒去成,沒想到你們倒是干成了這麼一件大事。”

  趙玉堂的興致又被挑起來了,眉飛色舞地說了一通。

  到底是少年人,顧青雲不懂這有什麼好興奮的,他還巴不得他以後再也不要遇到這倒霉事。

  只能說這段時間的功課把他們逼得太緊了,生活也太平靜了,好不容易出現一件和他們有關的大事,當然覺得新鮮又刺激。

  於是,在其他幾人興致勃勃聊天的時候,顧青雲就埋頭吃菜。

  這菜不錯,味道雖然只是一般般,但勝在比較便宜,肉多。

  而有最後一點也就足夠了。

  當天下午回家的路上,顧青雲忍不住向顧青明詢問道:“大奶奶身體不舒服?”

  “是啊,這幾天不是很熱嗎?她晚上睡不著就在院子裡乘涼,結果現在竟然有點著涼了。”顧青明不以為意,道,“已經請大夫來開藥了。”

  顧青雲點點頭,提醒自己回去的時候給奶奶說一下,看傍晚要不要去看看大奶奶。

  而人販子事件的結果終於出來了,幾天後,有一個自稱方子茗的小少年找到了他們家。

  顧青雲放學回家後發現他已經在自己家待一段時間了,見到顧青雲回來了,就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

  小少年一身月白色錦衣長袍,面容俊美,臉部輪廓可能是年紀小的緣故,顯得比較柔和,和那天見到的三十歲女子非常相像,他氣質溫和,今年才12歲就已經是童生了,聽他奶奶的意思,正是今年剛考上的。最後的院試他沒去考,具體原因人家沒說。

  按理說他才剛來沒多久啊,怎麼奶奶就知道這麼多了?

  他的來意也很清楚,是來道謝的。

  兩人互相見禮後,他才說道:“家母在家照顧表弟,家父正好不在家,就只能我來了,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多包涵。”

  看著俊美小少年一臉的歉意,顧青雲忙搖頭道:“哪有什麼冒犯,我們是鄉下人家,沒那麼多講究。”

  方子茗於是微微一笑,道:“那天你幫我家的大忙,非常感謝,這些都是家母讓我帶來的謝禮,請務必收下。”

  顧青雲看向老陳氏。

  老陳氏笑眯眯地說道:“栓子,你自己決定吧。”

  顧青雲於是很爽快地答應了,看方子茗停在他家門外的馬車,還有跟來的兩個下人,他知道對方非富即貴,肯定是想用錢了結這段人情。

  事實上,他早就有預感這事沒完,看那天方子茗母親的表現就知道了,對方肯定能輕易地找到自己的具體地址。

  方子茗見他痛快收下,神情頓時放松下來,微笑道:“我家住在縣城長平街的方宅,青雲下次到縣城可以來找我。如果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也可以來找我。”

  顧青雲笑眯眯地答應了,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見天色不早了,為了趕在城門落鎖前回到縣城,方子茗連忙告辭。

  等人離開後,顧青雲和老陳氏清點他帶來的謝禮,發現對方的准備頗為貼心。

  10兩銀子,三本雕刻印刷的書,分別是《古文釋義》、《文章軌範》、《資治通鑒》中的一本,還有幾匹細棉布,裝著精致點心的食盒。

  價值不大不小,恰到好處。

  晚上大家回來的時候,聽說了這件事情,看著禮物都很滿意,覺得方家也太大方了。

  “這事情已經了結,該抓都抓了,我們也放心了。”顧季山抽了一口旱煙,做下總結。

  除了書本顧青雲自己收好後,點心老陳氏都平均分給兩房了,細棉布就是一房一匹,剩下的布匹和銀子她自己收著,說銀子要留給顧青雲明年科考。

  大家都沒意見。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5 09:08 PM

    第24章 縣試

  第二天他到私塾知道趙玉堂家的謝禮更多時,顧青雲也只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他現在只想努力學習,爭取明年一舉考過縣試和府試,不能成為秀才,也要先成為童生。

  大丫的婚事也定下來了,是師娘撮合的,對像是何常春,他家裡還是不錯的。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答應這門婚事,也許人家是看中自己的潛力,也可能是看中大丫的善良勤快才定下來的,但無論如何,顧青雲都想要考好點,不僅僅是為了能給姐妹們撐腰,,也是為了改變自身的命運。

  六年的學習生活,每天一絲不苟地按照計劃表來學習,風雨無阻,努力了那麼久,檢驗學習成果的時候終於到了。

  時間如流水,很快,到了第二年的二月份,顧青雲也將迎來他今生的第一場考試。

  想要成為秀才,需要經過縣試、府試和院試,本朝規定凡參加縣試的童生,在本縣禮房報名,須填寫內容包括籍貫、姓名、年齡、三代履歷、身貌等項表格。並以同考五人互結,再由本縣廩生出結作保,保其確系本縣之籍貫、且出身清白,非倡、優、皂隸之子孫,並無居父母之喪者,方准報名應考。[注]

  顧青雲他們甲班四人,再加上顧青明也想去試試,就正好是五人,可以互結,唯一要找的就是稟生了,本鎮的秀才都不是稟生,但是何秀才認識啊,所以他們很順利就找到人作保。

  唯一需要付出的是價值二兩銀子的禮物。

  本縣只有兩個稟生,如果每年的考生有一半想要他出結作保的話,那每年他收的禮物該有多少啊?

  這是顧青明偷偷和他說的話,顧青雲深以為然。

  縣試分四場,一天一場,考場在縣衙禮房,主考官為本縣的縣令。

  因為要連考四天,所以即便縣城離家只有一個時辰的路,顧家也不可能讓顧青雲每天來回地跑,都是准備在客棧裡住的。

  本來顧大河要去陪考的,家裡人也認同,但是顧青雲自己不同意,一個是縣城離家近,他熟悉;第二個就是兩個人都去的話,花費的銀錢就變多了。他想的是,自己去臨陽府考府試時家人再陪著去就行了。

  顧青雲他們是五人一起出發去縣城的,本來已經准備好要住客棧了,沒想到趙玉堂會開口邀請他們住進他家的別院裡。

  先前顧青雲就知道趙玉堂家裡是開布莊的,在鎮上和縣裡各有一家店,雖然只是一個相對別人來說不大的商家,他家的戶籍也還是“農”籍,但他家還是有一定經濟實力的,所以能在縣城買有別院大家都覺得很正常。

  此時其他人就面面相覷,暗自沉思。

  “哎呀,這有什麼好想的?在我家住方便,我爹還給我請了一個廚娘幫忙做飯,家裡又比較安靜,不會像客棧那麼嘈雜,可以安靜地溫書。”趙玉堂見大家都不說話的樣子,就急了。

  顧青雲平時和他交往較多,這次也是他先開口,說道:“可是你不早說,現在都快到縣城了,你才說,嚇我們一大跳。”

  其他人點點頭。

  “嘿嘿,我這不是不好意思開口嗎?我第一次參加縣試啊。”趙玉堂有點不好意思。

  “何師兄,你前年去考過,客棧住得舒服嗎?”顧青雲磚頭問。

  何謙竹掏出手帕擦擦汗,微笑道:“還行,大家都是本縣的童生,可以一起交流,當然,人多熱鬧點也是正常的,上房會好一點。”

  顧青雲看向趙文軒,此時他雖然瘦,但精神狀態很不錯,身體看起來也健康,沒什麼問題。

  趙文軒皺眉,道:“要不就去吧,不過玉堂你一定要收下我們的吃食費,到時買菜做飯的錢我們平分,請廚娘的錢我們就占你一點便宜了。”

  其他四人一聽,覺得有理。

  趙玉堂本來是不想收的,可是見大家堅決的樣子,也就同意了。

  順利地入住趙玉堂家的別院,說是別院,其實就是一座一進的宅子,裡面只有三個房間,一間廚房,一間堂屋做飯廳和待客的地方。因為靠近縣衙,地理位置很好,很安全,據趙玉堂說這房子他們家都花了差不多60兩銀子。

  顧青雲呼出一口氣,自己家裡這麼多年省吃儉用,加上方家給的謝禮,不知道有沒有存夠60兩?即使有,大約也是相差無幾。

  因為房間少,顧青雲就和顧青明住一間,何謙竹和趙文軒一間,趙玉堂獨自住一間,他們的房間裡面早就放有了兩張床榻,估計趙家早就有准備了。

  在等待考試的前兩天,大家哪都沒去,都在房裡埋頭復習。

  顧青明很是緊張,一會認真地看書,一會就站起來走來走去,看著顧青雲欲言又止。

  顧青雲假裝沒看到對方的小動作,自顧自地翻開自己帶來的十幾本書,雖然他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但為了防止到時緊張記不起來,還是要再看一看的。

  看完這本他最頭疼的《周易》後,他鋪開紙張,開始磨墨,准備練字。

  因為要考試,這次他准備的筆墨紙硯檔次比以前高多了,以前的只需要兩三百文錢,現在這套文房用品就用了一兩半的銀子,這還是何掌櫃見他要來考試給他的打折價。

  顧青明眼睛一亮,忍不住叫道:“栓子,我覺得好緊張!”

  顧青雲白了他一眼,道:“有啥好緊張的,縣試是最容易考的,只要你熟悉四書五經,能背誦就行。”好吧,雖然他前世考過很多次試,現在也緊張,但他可不能在顧青明面前表現出來。

  “你學得好你當然會那麼說。”顧青明哀怨地瞪了他一眼,道,“我這是剛剛學完五經,後面的還記不住那麼多,你說爺爺怎麼就讓我來了呢?不能等明年嗎?明年的把握可能會大一點。還有,夫子竟然也同意了!”

  “大概他是想讓你提前積累經驗吧?”顧青雲也不知道顧伯山的意思,不過最大的可能是想讓顧青明來考一次,感受一下科考的氣氛,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哪裡,而且他今年都十六歲了,也該准備說親,不可能真的等他考上童生或秀才才成親的。

  再說了,也許成親了,在娘子的鼓勵下,萬一考中了呢?

  這些例子也是有的。

  “去年你看話本小說被大爺爺打了一頓,作為懲罰,今年你要來考試,起碼是要通過縣試,我怎麼覺得這不是對你的懲罰,這是對你的獎勵吧?”顧青雲羨慕極了。這種懲罰他也想有啊。

  顧青明的臉頓時紅了,想到當初自己還信誓旦旦地說一定不會沉迷於話本小說,結果第一次接觸的他根本就沒有抵抗力,剛剛偷偷摸摸把話本小說看完,剛准備抄寫,就被爺爺逮住了。

  也不知道爺爺是怎麼知道自己不是在練字的?還堅決要查看他的功課,於是就露餡了。

  真是太倒霉了!

  顧青雲現在覺得大堂哥成親後可能真的會好一點,起碼不會那麼孩子氣,畢竟成家立業總會使一個男人最快速度地成熟。

  兩人聊了一會兒,顧青明不敢再打擾顧青雲了,爺爺這次讓他來也是想讓他照顧一下栓子,結果反而是栓子安慰自己來了。

  真是太丟臉了!他暫時不緊張了,趕緊開始看書。

  顧青雲見他如此,很是高興,他真希望這次堂哥和自己能一舉旗開得勝。

  到了考試這一天,天色還黑漆漆的,大家就要起床了,因為黎明就要開始進場。

  把要准備的東西都放進書箱裡,一天只考一場,可提前交卷,所以可帶食物也可不帶,答題快的話很快就可以出來,但為了以防萬一,大家都拿有兩個饅頭,帶有清水。

  現在才是二月,走在路上的時候即使穿著棉襖也覺得寒風有點刺骨,一行五人都不想說話,一路上不斷地有考生加進他們前進的隊伍。

  禮房離他們住的地方不遠,不到一刻鐘,他們就到了。此時天色未明,禮房外豎起了高高的火把,現場已經有幾十號人在等待了,旁邊還有衙役捕快在維持秩序。

  眾人也跟在後面排隊,在他們的不遠處還有考生的家長或下人站在那裡,沒有離開。

  “今年一共有多少人入場?”趙玉堂見到黑壓壓的人群,忍不住小聲問道。

  不知為何,明明是有那麼多人在場外等候,可發出來的聲音反而不大。

  “大概有兩三百人吧。”何謙竹道。林山縣文風不盛,兩三百人已經是歷年來最多的一次了,都是一年年積累起來的。

  等待的時間是難熬的,顧青雲覺得時間過得格外地漫長,他的心跳有些加快。

  天色微微發亮的時候,終於可以開始進場了。

  禮房門口站在兩名不知從哪裡調來的士兵,周圍除了衙役,就是士兵在把守。

  “兒呀,一定要好好考啊,家裡就指望你了。”這是滿懷期待的。

  “兒子,一定要上榜,上榜的話你想要什麼都可以,不上榜的話,我就……哼哼。”這是威脅利誘的。

  “弟弟,不要緊張,好好考,不要緊張,一定不要緊張……”

  顧青雲覺得前面那位仁兄似乎更緊張了。

  短短的時間裡,禮房外考生們的親人的叮囑花樣百出,讓顧青雲不由得慶幸自己的爹沒有跟來。

  輪到他們的時候,顧青雲排在第一,他先遞給左邊士兵自己的身份文書和考牌,然後給另外一名士兵遞過自己的書箱。

  書箱裡只有兩支毛筆、墨錠、硯台、筆筒、筆架、一塊石子、一塊破布、裝有水的葫蘆、油紙包著的饅頭和一塊火石。

  他注意到左邊士兵在看看文書又看看自己,文書上有他報考時畫的畫像,底下還有文字描述自己的體態容貌。

  之前顧青雲就對著文書研究了下,發現畫得和自己不怎麼像,不過主要特點畫出來了,比如他還帶著嬰兒肥的圓臉,眉心裡的小痣,文書上還寫自己面白無須,矮小,年齡11歲。

  暈,11歲當然矮小了!顧青雲對這兩個字非常不滿。

  這時士兵就讓他脫下棉襖檢查,沒有以前他在電視上看到的那麼變態,不用脫光,但是穿著一件單衣也冷得他瑟瑟發抖。

  幸好士兵檢查得很快,得回自己的棉襖後顧青雲趕緊在顧青明的幫助下穿上去了。

  終於檢查完,他可以進去了,感覺進個考場好麻煩,值得慶幸的是不用脫光衣服,還有自己的饅頭也沒有被掰開兩瓣查看裡面是否裹有小紙條。可能是因為這只是縣試,考上了也沒多大的利益。

  之後就是等待,在所有考生都入場後,要在縣令、縣丞、教諭等官員的帶領下給孔聖人上香,拜了三拜後,由教諭宣讀考場規矩,最後由縣令宣布開考。

  顧青雲拿著自己的考牌在衙役的帶領下找到自己的號房。

  號房是一排排連在一起的小房子,他的對面也是一排,兩排之間的距離還是比較寬大的,目測一下起碼有四五米寬。

  他掀開木板進入自己的號房,裡面又窄又矮,如果是一米八的大個子肯定要彎著腰,幸虧他現在還很矮小,高度對他影響不大,就是覺得太窄了,大約一米二的寬度,裡面只有一張桌子,一張凳子,凳子上放有三根蠟燭和一個盛有清水的筆洗。

  其中桌子就是攔在外面的木板充任的。

  條件很簡陋,這是坐牢吧?

  顧青雲暗自嘀咕,前朝穿越者皇帝為什麼不改善一下科考的條件呢?這還是力所能及的,不像其他那些,基本上不注意方法的話,很難成功。

  不過想想人家是皇帝又不用參加科舉考試,怎麼可能關注這點小事?大把的國家大事在等著他呢。

  顧青雲把門板放下來做桌子,然後才把凳子上的蠟燭和筆洗都放在桌子上,接著就是把書箱裡的破布拿出來,開始擦擦擦。

  他對面的那個十五六歲少年此刻正一臉郁悶地瞪著自己,見自己看過去還擠眉弄眼的。

  顧青雲瞄了對方一眼,沒理他,心裡卻很是納悶:考試怎麼不做好准備工作的?

  像他,問問有經驗的何謙竹和趙文軒就行了,再不濟也可以問夫子嘛。要知道號房一向以“髒亂差”而聞名,一年就用那麼一次,雖然據說是年年檢修,可是一般人的檢修標准和縣衙的標准是不一樣的。再者,雖然考試之前縣衙還會派人來打掃,但這個就看打掃人的良心和用心了。

  最後,就看你自己的運氣了。

  像顧青雲的號房就有一層淺淺的灰塵,角落還有一些蜘蛛網。不過他已經很滿足了,起碼屋頂的瓦片很完整,不用怕下雨淋濕東西。

  對面的少年見顧青雲不理他,咬咬牙,把身上的毛大衣脫下,再把裡面的一件綢緞的外衫給脫下,直接就用外衫當抹布來擦了。

  顧青雲無意中瞧見,目瞪口呆。

  少年“哼”了一聲,示威般地看了他一眼,得意地繼續擦擦擦。

  顧青雲很是無語,正好有士兵走過來巡邏,他趕緊繼續干活。

  打掃完畢,他把書箱裡的東西都一一擺出來,唯獨饅頭和清水留在裡面,坐下來就開始閉目養神,等待發考卷。

  不久,考卷下發後,顧青雲先點起一根蠟燭,他的位置不是很好,離門較遠,現在剛剛天亮,號房內還覺得昏暗。

  下發的考卷內容很豐富,有20張,還有10張白紙,他迅速地把考卷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發現題目沒有模糊不清、沒有錯漏的,這才放下心來。

  事實上,看完考卷後,顧青雲就放心多了。

  他吹掉蠟燭,開始撐著腮閉目養神。閉眼之前,就看到對面的少年又瞪了一眼自己。

  視力太好了也是一種煩惱,顧青雲暗想,換了只手繼續撐著臉頰。

  考場多奇葩,古人誠不欺我也。

  等到他手發麻、都快睡著後,太陽終於出來了,號房裡也變得明亮起來。

  顧青雲開始研墨,一邊看著考題一邊思考。

  縣試很簡單,其他朝代的科考顧青雲不知道,但本朝的他現在知道了。

  第一天考的試內容是帖經,所謂的帖經簡單的說就是現代他做過的填空題和默寫題,出題者從四書五經中隨便抽出一頁,摘其中一行印在試卷上。根據這一行文字,考生要填寫出與之相聯系的上下文。一般來說,只要記憶力好點的都可全部答出。

  顧青雲把書背得很熟,這個當然難不倒他,唯一要注意的是自己答題的字跡要清楚,卷面要整潔,字要寫得正確。畢竟前世寫了二十幾年的簡體字,有時候稍不留神就會犯點小錯誤。

  他摩擦雙手,等手不那麼僵硬後才開始答題,等他做完試卷、一一晾干後,再檢查了幾遍,覺得已經很完美了,就開始等待有人提前交卷。

  反正他自己是不會做第一個的。

  對面的少年正在抓耳撓腮,苦思不已。

  顧青雲暗爽,見對方的毛大衣就知道對方的家庭條件很好,身體還是微胖型,應該是平時讀書不夠努力才這樣子的,可能只是一般的地主老財。

  沒錯,他就是那麼小心眼。

  期間縣令還到他的號房前把他的試卷盯了好大一會,顧青雲久經“考驗”,當然沒有緊張。不過他也不敢抬頭去看縣令大人的臉色如何。

  剛才排隊進來的時候,他注意到了,考生年齡大小不一,像他這般才十一二歲的也有兩個。

  當時他還特意望了對方幾眼,畢竟他是自家知道自家事的,那對方敢下場,肯定是有真才實學的吧?

  結果發現那兩個小孩都是一臉的倨傲樣,身邊都跟著幾個不知是下人還是親人,一看衣著就不是同一個階層的,於是顧青雲就死了前去攀談的心。

  等到了中午,發現他們這兩排終於有人陸陸續續交卷了,顧青雲也跟著交了,在號房裡坐著不動實在是太冷了,饅頭也是冷的,他不想吃。

  出了考場後,因為事先有約定,大家誰出來誰就先回別院,不用等,於是他就徑直回去了。

  回去才發現趙文軒和何謙竹早就回來了,三人見面,忍不住相視一笑。

  過了一個時辰後,趙玉堂和顧青明也回來了。他們一回來,別院裡就熱鬧起來,不過因為事先說過不許對答案,所以大家都沒說考試的事,但見大家面帶喜色,知道都考得不錯。

  第二天考的是墨義,所謂墨義,就是圍繞經義及注釋所出的簡單問答題,也就是用四書五經中的句子讓應試者應答,或者要求對答這個句子的含義,或要求對答下一句,或要求對答注疏,類似今天的名字解釋或簡答題。這對記憶的考核就更加明顯了。

  顧青雲照樣順利完成,交卷之前收獲對面少年的白眼一枚。

  第三天是帖經和墨義一起考,但出的題已經明顯範圍變寬,難度變深。

  這次照樣難不倒顧青雲,不過這次對面的少年沒有再給他臉色看了。少年的一張臉已經變得慘白,整個人焦頭爛額,無暇顧及其他。

  第四天就是經義,所謂的經義,是圍繞書義理展開的議論,就是以經文的核心解釋來看高低。通俗點來說,就是以四書五經中的一段一句或不同章節同一主題的句子為題目,讓應試者作文,闡述自己的理解和認識,類似現代的讀後感。自然,想要寫得好,引經據典是不可少的,這是可加分的文采。

  這個是顧青雲的弱點,不過在跟著何秀才學習一年後,簡單的經義已經難不倒他了。畢竟這只是縣試,難度肯定沒有之後的考試大。

  除了考經義外,第四場考試也要考詩賦,但是這算是文才,在任何一場中都不算重點,只是點綴而已,能工整押韻就可,雖然出色者可加分。

  不過顧青雲覺得要寫得出色,肯定很不容易吧?畢竟能寫的唐代和宋朝感覺早就寫光了。

  反正顧青雲看到題目心裡就是一松,題目要求作一首以春天有關的詩,這個他有准備。

  在考試之前,他就把春夏秋冬、各種常見花卉、理想啊志向之類容易被考到的詩都准備好了,不說多好,起碼寫得押韻,特別是他還讓何秀才給他批改過的,所以過關應該是不成問題的。當然,想要優秀那是不可能的,自己的水平就擺在那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5 09:54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12-10 09:56 PM 編輯

    第25章 案首

  唉,自己的記憶力太差了,想抄襲前世的詩句都記不住,即使記住也只是記住了一兩句,根本就不成詩。而且抄襲的詩句還得符合自己的身份、背景、學識等,要不然容易被人識穿,那樣的話就別想在文人圈子裡混了。

  當然,做這種事情容易心虛,不到山窮水盡時,顧青雲是絕對不會做的,省得自己一輩子都不安心。

  他早早就把這條捷徑劃掉了。

  等考完四場後,顧青雲心裡放松了些,覺得這次縣試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能過的。

  六七年的刻苦學習沒有白費,顧青雲覺得他連前世高考的時候都沒現在那麼賣力。

  通過這次縣試,看來古代的縣試只要家裡有錢肯支持,自己能勤奮背誦和練字,再加上點運氣,一般情況下都能通過的。

  畢竟何秀才早就說過,童生考的是兩點,第一點就是基本背誦四書五經,甚至你沒背完也沒關系,只要考的是你背過的那些就可以過關;第二點就是看你寫的字如何。

  這兩方面顧青雲都很有信心,所以才會在今年就下場。

  考完後,同窗們這才有心思聊天說話,第一個要說的就是這次考試的內容。

  “太偏了太偏了,我書只讀了幾遍,都背不下來。”趙玉堂抱怨。

  “我也是,第三場有一些不會,剛學過,不過背不了。”顧青明也很郁悶,繼續說道,“好像還有幾個字寫錯了,不知道縣官是如何評判的?”

  他們倆抱怨了一通,發現其他三人都只是在默默地收拾東西,終於發覺不對勁了,忙問道:“你們呢?考得如何?”

  顧青雲把曬在外面的衣服收回來,這幾天他們要考試,都是廚娘幫忙洗衣服的。

  “我把卷子都答完了。”顧青雲看向何謙竹和趙文軒。

  何謙竹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趙文軒,說道:“還行。”

  “必過。”趙文軒吐出兩個字。

  趙玉堂哀嚎一聲,捂著腦袋道:“我就知道不該問你們的。”

  顧青明雖然有點失落,但現在成績還沒出來,所以也不著急。

  “大哥,我們快收拾東西回去吧,趁著現在天色未晚。”他們都是下午才考完,現在最多四點鐘,還可以趕回家。

  何謙竹本來還想留在這裡等十天後的榜單出來,但見顧青雲他們收拾東西,心裡也動了念。長這麼大第一次在外面住這麼多天,也有點想家了。

  於是他說道:“這次家父家母在家肯定很擔心,我也得回去,看榜的事到時再來也可以,這麼近。”在古代,半個時辰的距離那簡直就不叫遠。

  到了最後,除了趙玉堂堅持要在這裡等外,其他四人在結算完這幾天的花費後,都准備回家了。

  顧青雲和顧青明沒有走山中的小路,雖然走那裡會節省一半的時間,但他們平時很少走,而且山中天色晚得快,怕有危險,還不如和何謙竹他們一起從鎮上這裡回,起碼道路很熟悉,都走了一年了。

  在他們收拾行李的時候,趙玉堂還出去了一趟,把桃花鎮一起來考試的人問了個遍,約定大家可以一起回去。

  最後有兩個人加入了他們的隊伍,他們都是李秀才的學生,之前念書時在鎮上也碰見過,所以大家都還算熟悉。

  一路上說說笑笑的,主要就是談論考試的事情。

  顧青雲基本上保持沉默,節省體力。但從大家的談話來看,趙文軒和何謙竹基本上是可以過的,現在就看名次了。

  看趙文軒自信的樣子,顧青雲覺得他可能會得個縣案首。

  走了一個時辰,他們終於到家了。

  家裡人對他趕回來都很驚訝。

  “不多住一晚,摸黑趕回來,萬一出點事怎麼辦?”小陳氏埋怨,一邊幫他把書箱拿下來。

  “呸呸呸,烏鴉嘴,能出什麼事?外面能和家裡比嗎?當然是家裡比較舒服。”老陳氏瞪了她一眼。

  “栓子,考得如何了?”李氏見她們都沒問到正事,就連忙開口道。

  這才幾天,花錢就跟流水似的,五六兩銀子就花出去了,都夠得上家裡一年的收入了。當然,這是除開鹹雞蛋和雞的收入。

  “還不錯。”對自己的家人,顧青雲當然會說實話,笑道,“我題都做完了,出來翻書看覺得答案基本答對了,主要是看字寫得如何,現在就看縣官怎麼改卷了。”

  顧家人緊繃的神經一下子就放松了,神情滿是興奮。剛才李氏詢問的時候,顧青雲都感覺到大家在屏住呼吸。

  “結果還沒出,千萬不可張揚出去。”顧季山警告道。

  眾人點頭。

  顧青雲把住在趙玉堂家裡的事說了。

  聽到趙玉堂對自己小孩的幫忙,顧家人都很感激。

  老陳氏道:“那什麼時候我們上門去感謝一番?”

  “可是人家家裡比我們有錢,也不缺什麼東西。”小陳氏也很是感激,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做。

  顧青雲忙道:“不用著急,這個人情以後我自然會還的。”通過一年時間的相處,他覺得趙玉堂是一個可以交的好朋友。

  “對了,還有小明呢?他考得怎麼樣?”顧季山忙又問道。

  “這個……”顧青雲皺皺眉,道,“還不知道,具體的等榜單公開才知道。”畢竟他沒有見過對方的卷子,不知道他到底答得怎麼樣。

  “那就只能等了。”顧季山若有所思。

  “小明肯定比不上我們栓子了,以前我經常看到他和村裡的一幫小孩爬樹掏鳥,上山下水,這樣根本就不是做學問的態度。”李氏不以為然,看著顧青雲佩服道,“學習就該像栓子這樣,他簡直不像是一個小孩子,反正以後狗蛋讀書的時候,也要跟他哥一樣,他敢出去玩看我不打……”

  後面的話在看到顧二河的眼神後就自動消音了。

  顧青雲一囧,他的確不是正常的小孩。

  於是趕緊轉移話題。

  “爺,奶,我趕回來是想告訴你們,明天要馬上去縣城買牛,我今天考完試出來的時候就聽到有個衙役說明天有牛販子過來。”顧青雲忙說道。這就是他想早點趕回來的原因了,雖然不知道那個衙役說的是真是假,但還是應該去看看。

  “真的?好!那我明天天不亮就和老大去縣城等著。”顧季山狠狠抽了一口旱煙,想起去年八月份那次,有錢都買不到牛,等他們得到消息再趕去的時候,牛早就被買完了,連騾子和驢都輪不到他們。

  “知道了,爹。”顧大河應了一聲,拍拍顧青雲的肩膀。

  “上次我和大哥商量過了,我們兩家合買一頭牛,這樣也可以省點錢。到時牛就在我們家養著,等到了農忙的時候大哥要優先用,平時就是我家在用了。”顧季山突然說道。

  顧青雲點點頭,剛才回來的路上,他跟顧青明說起明天有牛賣這件事時,對方已經告訴過自己了。因為大爺爺家裡勞動力實在是太少了,顧青明和顧青亮不可能去放牛的。

  那他們家以後放牛的人選是……顧青雲看著還在美滋滋地舔著糖葫蘆的二弟狗蛋,大名顧青平的小家伙,他大概還不知道自己以後可能是個放牛娃吧?

  “哥,你看我做什麼?”大概是顧青雲眼裡的情緒被他察覺了,顧青平抬頭道,神情很是歡喜。

  顧青雲搖搖頭,摸摸他的腦袋道:“吃吧,記得留一串給安安,一串給你三姐姐,要不然安安睡醒後知道肯定會哭。”三弟大名就是顧青安。

  平平安安就是福,這是顧季山的意思。

  “好吧。”顧青平很是爽快,提條件道,“那你下回要買花生糖給我。”

  “等大哥賺錢了,你想吃我再買給你。”顧青雲承諾道。開玩笑,他的錢可是有大用的,偶爾買點東西回來給他甜甜嘴就罷了,怎麼可能經常買?

  當然,他沒告訴小家伙的是,他這次的確買了點花生糖,可那是給大丫和二丫的,畢竟二弟狗蛋還能偶爾吃到爺爺或他爹給的零食,大丫和二丫就幾乎沒有。

  這邊牛的話題還在繼續。

  “等牛買回來了,以後就讓我去放牛,我可以一邊讀書,不耽誤什麼事。”他現在漸漸長大了,以後科考的花費會越來越大,所以他不可能脫產學習,總要在家幫幫忙的。

  農活他不會干,但是這種事情他是可以干的,學一下就可以了。

  大家都看向顧季山。

  顧季山噴出一口煙氣,點點頭道:“到時再說。”這應該是答應了。

  第二天,顧青雲可以在家休息,何秀才說過明天才用去找他。

  “大姐,今天輪到你做飯了?”顧青雲在村子裡轉了一圈,又去找顧伯山彙報縣試情況後,回來就看到顧大丫端著早飯出來。

  “嗯,這幾天都是我做。”顧家做家務都是兩房人輪著來,一次五天。

  “對了,爹娘有沒有說你什麼時候成親?”顧青雲忍不住問道。

  “你問這個做什麼?我怎麼知道?”顧大丫的臉一紅,嬌嗔地瞪了他一眼。

  隨著宅在家裡的時間越久,顧大丫的膚色也養回來一點了,起碼比村裡的很多女孩子都白嫩了一些。

  “姐,你按照我說的做,現在皮膚是不是好很多了?”顧青雲吃了一口煎蛋,嗯,百吃不厭。

  他是懂一點護膚常識的,用淘米水啊黃瓜啊什麼的敷臉,堅持做下去,又不出去曬太陽和干農活,時間日久總會有點效果的。果然,顧大丫照他說的做後,皮膚情況明顯改善。

  他覺得,男人很多都是視覺系動物,在古代,外貌好的女子比其貌不揚的女子得到夫婿的重視幾率要大一些。

  他希望大丫以後能過得更好。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你可不能老是看這些書,不務正業。”顧大丫面帶寵愛,輕點他的額頭,這才把其他人的早飯放好。家裡的大人們天剛亮就會去田裡轉轉,一般要太陽升起才回來吃早飯。

  “這也是正經事。”顧青雲咕噥道,“做女孩子真麻煩,大姐,我去打聽過了,沒聽說未來的大姐夫家裡有什麼不好的,可是一想到你可能年底或明年就要出嫁了,到時候受人欺負了我們也不知道。大姐,如果大姐夫欺負你了,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教訓他的。”

  他的神情很正經嚴肅,顧大丫一愣,隨即低下頭來,眼眶微熱,低聲道:“嗯,身為女兒家的確很麻煩。栓子,你還記得四丫嗎?不到一歲就夭折了,到現在,可能除了三丫其他人都不記得她,連三嬸恐怕也是,偶爾還聽見她念叨夭折的二娃子,可是念叨四丫的我一次都沒聽說過。我覺得,成親後我要是生女兒肯定對她很好。”

  說完後,她似乎覺得不該說這些,忙轉移話題道:“快點吃完,我好收拾碗筷。”

  顧青雲一愣,四丫?他當時忙著念書,很少關注她,如果不是大丫現在說起,他似乎都忘記有她存在過。在桃花鎮,未滿周歲的小孩夭折實在是太常見了,村裡有一座山是專門埋葬未成年孩子的,他偶爾從那裡經過的時候總覺得又新增了一座小墳堆。

  人們習以為常,加上沉重的生活壓力,沒有太多的功夫去悼念去懷念,擦汗眼淚又繼續生活,繼續生下一個。

  見氣氛有些沉悶,顧青雲忙道:“大姐,你以後一定能生兒子也能生女兒的。”

  “又胡說!這種話不要在外面亂講。”她自責道,“也怪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廚房裡還有紅薯,我端出來給你,你再吃一個。”說完就走進廚房了。
  似乎看到了大丫的羞意,顧青雲也不在撩撥她了。

  他知道,自家的大姐對這次的結婚對像還是比較滿意的,畢竟何常春家境不錯,爹是大夫,有一定的家底,家有五十幾畝地,鎮上的宅子也很大,而他人長得又不醜,相貌堂堂的,雖然因為是六指受了一定的歧視,但在本地,這種陋習並不嚴重,特別是何氏家族是桃花鎮的第一大族,最具有影響力,一般的人也不敢說三道四的。

  何常春本身識字知禮,會治一些常見的病症,特長是去采藥,據說現在還想著買地種藥材賣。

  顧青雲當初還想不通,大姐為什麼會樂意這門婚事,並且看起來還非常滿意,畢竟何常春是次子,以後家裡的絕大多數財產肯定是老大的,而且她竟然不介意何常春的“六指”?他以為古代女子都很介意這個問題的。

  想不通就不想,顧青雲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打聽何家的情況。打聽的結果令他比較滿意:何大夫夫婦一共生了二子三女,女兒們都嫁出去了,大兒子娶妻已一年,妻子剛懷孕。

  顧青雲主要打聽何常春的娘親和大嫂的脾氣,畢竟何大夫他們已經很熟悉了,就是何常春的大哥都見過幾次,為人都不錯,是個有醫德的。

  何常春的娘親也是一個好脾氣的婦人,對何常春很是疼愛。

  何常春的大嫂脾氣現在暫且不知,不過大家都說看起來是個好的。

  顧青雲覺得大嫂的性格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家婆的性格脾氣,有家婆在,家裡還輪不到大嫂做主。

  再說了,桃山寺一行他就了解到,何常春能長成現在這個模樣,他家裡人肯定也差不到哪去的。

  至於當初師娘趙氏對他有點陰陽怪氣的原因,顧青雲也無意中得知了。

  一想到是這個原因,他就覺得怪怪的。

  想到他還書給何秀才那天,他對自己說的話。

  “唉,本來還想著讓你當老夫的孫女婿呢,沒想到阿春現在要娶你姐姐,這樣就不行了。”

  顧青雲一聽,臉頓時漲得通紅,低聲道:“夫子,我還小呢。”

  何秀才一聽,也回過神來,有點不好意思了,道:“哈,我這是還沒睡醒,在胡言亂語。你快出去,待會我去檢查你功課,你回答不出來,仔細你的手!”

  顧青雲見何秀才連“老夫”的自稱都不用了,忙快步走出書房。

  回去後他把事情從頭到尾仔細想了想,覺得那天去桃山寺,師娘趙氏對自己的陰陽怪氣就是挑剔了,應該是夫子流露出這方面的口風,被師娘察覺後,她當然看自己不順眼了,畢竟自家的家境和夫子家相差甚多。

  如果以後他有了女兒,他也不想自己嬌養的女兒嫁給一個窮小子。

  他姐姐和何常春的婚姻是師娘極力撮合的,估計是真的不想自己娶何小娘子。

  畢竟按照習俗,大丫和何常春成親,他和何小娘子就不好締結婚姻了,那不成了和“換親”一樣的性質?這樣做會遭人取笑的。

  不過不管如何,現在的結果都是好的,反正他毛都沒長全呢,娶妻的事能晚點就晚點。

  想到自己將來要娶親……咳咳,顧青雲頓時覺得吃肉都沒滋味了。隨著自己一日日長大,家裡又只有自己一個男孩,自己想不娶,家裡的壓力和旁人的議論都足以自己和家人不堪負重。

  至於搞基?且不說在這個時代能不能找到一個能陪伴一生的男人,就是找到了,誰知道對方會不會改變?畢竟連他自己都不能保證自己能頂住別人異樣的眼光。

  再說了,他可不想被人壓,太傷身了!

  總之,想不成親真的很難。

  現在只能指望生長激素了,只要生理條件達到了,估計要他娶妻他也能頂得住。而且十幾年了,他一直和男孩子們一起混,言行舉止已經和別的男孩沒什麼兩樣。

  現在想這個還為時過早,也許到時事情會順利解決呢?

  顧青雲忍不住安慰自己,車到山前必有路。

  當天下午,顧季山和顧大河就牽著一頭牛回來了。

  這可是一件大事,在村子裡造成了很大的轟動。村裡人都來圍觀了,對著牛指指點點,神情都是羨慕妒忌恨。

  “顧三,你家這牛是哪裡買的?難道縣城又有牛賣了?”村裡一個年紀和顧季山差不多的老人高聲問道。

  顧季山正在溫柔地撫摸牛的脊背,安撫它因人多而產生的不安。

  “老二,你把牽回後院牛棚。”他們的後院在去年就起了一間牛棚,當時還以為可以買到牛的。

  顧二河一臉興奮地應了,小心翼翼地把牛牽走。

  “在縣城,我和老大今天去買鹽,就看到正好有牛販子來賣牛,我們就趕緊買了。哎呀,家裡人太少了,每次耕田耕地都要去掉半條命,要是有你們家那麼多小子我就不用愁了。”顧季山這才回答道。

  “人哪能當牛使?當然還是有牛比較好。”老頭一臉的羨慕,又有些自得。自己家雖然沒牛,孫子沒人家的出息,可是有四個孫子啊,而且個個長成人,不久就可以娶妻生子了。

  就是,吃的多了點。

  “現在還有牛賣嗎?”有心急的趕緊擠進來問道。

  “呵,李大郎,你家也要買牛?”旁邊的人問道。

  “當然,有錢不買牛,留著生銀子嗎?”李大郎白了那人一眼,問道,“三大爺,這頭牛多少錢?”

  “我們這頭花了差不多13兩銀子,你要去就趕緊去,這次牛販子雖然帶來的牛、羊、驢、騾子比上回多,可是去看的人也多。你不早點去,待會好的都被別人挑走了。”顧季山忙勸道。

  “這麼貴!”眾人咂舌。

  顧季山笑而不語。上次來的牛都被那些有錢的人家買了,基本上輪不到他們這些平民,現在這次的牛是多了,可是買得起的人家估計也不少,畢竟最近幾年都是風調雨順的,每家每戶都能存下一點銀子,看他們家的鹹雞蛋越賣越多就知道了。

  現在他這樣一說,不管想買的還是不想買的,大家都一窩蜂地散開了。

  買不起的也想去看看,回來也可以有個談資啊。

  當然,還有一些人不願意散去,還想著去圍觀牛。

  這時候,顧伯山來了,他身後跟著顧青雲。

  “這是我們兩家一起買的,你們趕緊去縣城瞧,說不定也和我們兩家一樣合買呢,沒辦法,沒那多錢只能合買了。”顧季山一臉的無奈。

  “村長來了!”大家打著招呼。

  顧伯山雙手背在後面,對著眾人點點頭,道:“嗯,來看看牛,你們想買的趕緊去買。”

  “沒錢,現在快要春耕了,就想著能不能租牛去耕地。”苗大朗道。

  “你家剛蓋了新房子,真的沒錢了?”旁邊有人問道。

  “有錢沒錢我自己還不知道?”

  “對了,最近栓子和小明去考縣試,榜單什麼時候出來啊?”有人問道。

  ……

  他們話題扯遠了,顧伯山和顧青雲也就順勢進門。

  “雖說五十畝地一頭牛,可是一頭牛每天最多耕地3畝,再多牛就太累了,我可不想租出去。”顧二河嘀咕道,很是寶貝地給牛喂稻草。

  顧青雲看著這頭溫順的水牛,據說差一點才到2歲,而一頭牛的壽命大概是12-18歲左右,所以這頭牛正值壯年,最重要的是,它還是頭母牛,以後可以生小牛的,不過要等到它三歲後才能去配種。

  前朝的時候顧家養過牛,所以現在再養也是駕輕就熟。

  顧季山這時已經把外面的人都打發了,他回來後就圍著水牛轉了一圈,笑道:“大哥,這次買牛我和商家一起到官府訂立契約了,約定有三天的試養期,期間發現牛有問題可以毀約,讓商家把錢退回來。不過我看牛還是很健壯的,就是瘦了點,應該是一路上吃苦頭了,得好好養養。”這頭牛顧伯山家可是出了四兩銀子的,當然要好好解釋。

  顧伯山沒意見,只交代要好好喂養,不能隨意屠宰。

  顧青雲看了本朝的律法,知道本朝想吃牛肉的話就只能屠宰那些老弱病殘的、不堪使用的牛,宰殺前還必須申報官府,查驗批准後才能殺。如果隨意屠宰那些壯年耕牛的話就是犯罪,最高就是死刑。

  而且耕牛身上的一些副產品,比如牛皮、牛角、牛筋等因為可以用來制造盔甲、弓弩等兵器,因此朝廷對此類物品嚴格控制,禁止民間私相貿易。

  “放心吧,大哥,我都懂的,昨晚栓子已經跟我說了。”顧季山連連點頭,看向牛的目光喜悅無比。

  “現在就看栓子了,記得到時去看榜。”顧伯山對顧青雲說道。

  顧青雲點點頭。

  幾天後,成績出來了,顧青雲竟然出人意料地考了第一名,成為了所謂的“縣案首”。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5 10:01 PM

    第26章 家事

  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顧青雲還覺得不敢置信。

  此刻他看著牆上的榜單,自己的名字就排在第一位。

  身邊的顧青明緊緊地抓住他的手,叫道:“雲弟,你是案首!”

  周圍看榜的考生都“刷”地一下看過來。

  顧青雲看了他們一眼,沒理會其他,繼續把視線集中在榜單上,低聲道:“看看有沒有你的名字。”

  雖然他自己也很驚訝,但還是可以端得住的。之前他就有預感自己考得不錯,但絕對沒想過會是第一名,畢竟平時他的經義學得沒有趙文軒好。

  趙文軒排在第二名,他此刻正拳頭緊握,眼睛緊盯著榜單,神情似喜非喜,表情難辨。

  何謙竹排在第十名。

  趙玉堂吊在榜尾,此時他正一臉狂喜地看著榜單,手舞足蹈,嘴裡叫道:“我中了!我中了!”

  顧青明……顧青明榜上無名。

  顧青雲看向他,見大堂兄呆呆地看著榜單,剛才的興奮和喜悅已經消失無蹤,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

  大堂哥剛學完五經,還沒有來得及鞏固學習,經義和一年前的他一樣,很多都不理解,這種情況下是很難通過的。要知道這次縣試,全縣有將近三百人參加,大部分都是成年人,甚至有五六十歲的老童生參加,他們一輩子都在讀這十幾本書,應該和他一樣背得很熟,再加上對於經義的理解強於一般人,要不是記憶力會下降,他們這些年輕人可別想競爭過他們。

  前朝考縣試錄取率是百裡挑一,可現在新朝初立,官員缺少,錄取率會稍稍提高一些。他們林山縣文風不盛,這次就只錄取了二十名考生。

  想要進入這個名單,運氣和實力缺一不可。

  中榜的人喜極而泣,甚至有一個年紀將近五十的老童生知道自己上榜後就暈了過去,幸虧縣衙有經驗,旁邊已經有大夫帶著學徒在等著了。

  而落榜的人呆若木雞,有些人眼淚都流下來了。

  人生悲喜不外如是。

  知道名次後,顧青雲就拖著顧青明走了,其他三人起碼都上榜了,不管名次如何,心裡起碼是高興的。

  本來想去酒樓慶祝一下的,但因為有顧青明在,倒是不好開口了。

  大家沉默地走回趙玉堂的別院。

  顧青明終於回過神來,他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說道:“栓子,我沒事,我就是一下子回不過神來,那天最後一天考完的時候我就已經有預感了,覺得自己答得並不好,可是心裡又帶著點期盼,萬一過了呢?沒想到……”

  他苦笑了下,繼續道:“現在我終於清醒了,單靠小聰明是不可能上榜的,以前我讀書都是馬馬虎虎的,爺爺和夫子一逼我,我就認真;不逼我,我就得過且過。就是這一年來我認真讀,可是前面損失的時間都已經過去了,已經補不回來。以前我還暗自嘲笑你生活一點趣味都沒有,整天除了讀書就是讀書,跟個書呆子似的。現在才發現,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不懂得珍惜!”

  “大哥……”顧青雲擔心地叫了一聲。他好像又回到了前世上學的時候,那時候每次排名出來,和好朋友之間總會有這麼一段,自己考好了,對方考不好就擔心對方的情緒;對方考好了,自己考不好心情也不愉快。總之只有兩人都進步了,才會一起高興。

  “沒事,我只是有了一點感悟。想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我們去慶祝吧,你們能考上我也很高興,不用擔心我,我都是男人了,只是一個縣試而已,今年不行,明年後年還有機會,人家那麼一大把年紀的人都在堅持考呢,你不用擔心我一蹶不振。”

  四人都松了一口氣,面露笑容。

  “走,大家一起去慶祝!明年沒有你們,我的機會就大了。”顧青明最後笑道。

  見他這樣子,四人佩服,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那麼快就調試好心情的。即使他是裝的,那也要裝得出來才行。

  顧青明畢竟是心思灑脫之人,一旦說開後,他的交際能力也展現出來了,在飯桌上和大家說得熱熱鬧鬧的,把整個氣氛都搞得很活躍,幾乎看不出他剛才的傷感。

  要不是他偶爾還會遺憾一下,顧青雲還以為他真的進化了。

  顧青雲不知道他是假裝不在意,還是真的想開了,但大堂哥能如此,他還是覺得這是件好事,起碼對方表面上已經會裝了。

  要知道,他前世今生加起來都一大把年紀了,可能還做不到他現在若無其事的樣子呢。

  他們幾個都十五六歲了,甚至趙玉堂已經到了十八歲,是可以娶妻的年齡了,所以這次就點了溫過的米酒上桌,因為現在天氣還冷。

  此時,他們就在喝酒。

  顧青雲當然不會喝酒,就專門給他們倒酒,還讓店小二偷偷給酒裡摻點白開水,免得他們喝醉了,酒後失態,酒醒後就後悔,再者,他也怕他一個人照顧不過來。

  這家酒樓就是買他們家鹹雞蛋的大主顧,顧青雲還專門點了這道菜,進門的時候又看了下大堂裡別人的飯桌,的確有幾個客人在吃。

  現在他們村的雞蛋都不拿去集市上賣了,直接賣給他們家就行。一般是二文錢三個,如果雞蛋大的話,就會是一文錢一個,雖然比集市上要便宜一點,但賣給他們家不用浪費時間去集市等著,所以大家都挺樂意的。

  除此之外,村裡人也有意識地養多幾只雞,多了養不起,怕得病麻煩,但多養兩三只還是可以的。

  飯桌上,大家聊得火熱,主要是在暢想之後的府試和院試,因為是在包廂,不用擔心打擾別人。

  顧青雲剛開始就覺得自己和趙文軒之間的氣氛怪怪的,他能理解,畢竟剛開始出考場的時候,趙文軒是比較有自信的,他也一向以第一名自居——起碼是他們五人中的第一名,結果沒想到最後案首竟然被他摘取了。

  一般而言,各縣的案首在之後的府試中是很少落榜的,所以現在他一個童生基本上已經穩穩到手了。

  雖然大家都把未進學(未能考上秀才)的考生統一稱為“童生”,但那只是一個泛泛的稱呼,不是名副其實的。

  最起碼,等顧青雲正式考上童生後,即使他不能通過院試,他第二年也可以不用再考縣試和府試,可以直接去考院試,省了很多麻煩,接著過了最後一關就是秀才了。

  “真沒想到,青雲會是案首,來,青雲,今天你一定要喝一杯!祝賀你!”趙文軒舉起酒杯,定定地看著他。

  顧青雲挑挑眉,笑道:“我這是運氣好,出的題目正好是我擅長的,下次府試出的經義內容再深一點偏一點,我就考不了那麼好了。”

  趙文軒舉起酒杯的手晃了晃,再問道:“不管如何,你都是案首了,這杯酒你喝不喝?男人怎能不喝酒?”

  顧青雲搖搖頭,很堅定地說道:“不喝,我牙齒還沒換完呢,不喝。”他已經打算這輩子都要有自制力,千萬不能喝醉酒,以防自己大嘴巴不小心說出些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顧青明嘴一咧,笑開了,道:“他毛都沒長齊呢,喝什麼喝?我替他喝!”說完就端起自己的酒杯碰了碰趙文軒的杯子,自顧自地喝下去了。

  趙文軒看了看四周,何謙竹正在盯著酒杯定定地研究,趙玉堂正在對著半邊鹹雞蛋傻笑,也不好再說什麼,就悶悶地坐了下來。

  這件事就這麼揭過去了。

  一旁的何謙竹正在喝悶酒,他的成績還不錯,可是一和顧青雲、趙文軒比就差了點,讓他又是高興又是郁悶,但總體而言還是高興的。

  趙玉堂呢?他一直在咧著嘴笑呢,自己高興地慶祝,幾乎語無倫次了。

  同一張桌子吃飯,大家各有各的情緒。

  一頓飯吃完,還把兩壺酒喝完了,三人的臉色都紅了,稍微等了一會後,他們就准備打道回府。

  顧青雲見他們幾乎沒有醉意,心裡放下心來。

  最討厭醉鬼了。

  這次是趙玉堂去付錢。

  顧青雲有點郁悶,自己兜裡沒錢,出來吃飯腰杆都挺不直,他是男人,以後可能經常要和別人聚會的,總不能一直都是別人付錢吧?有進無出,別人會覺得自己吝嗇,影響不好,自己也會覺得不好意思。

  下樓的時候還碰見一些身穿長衫的讀書人,這個酒樓在本地是中檔的,價格消費不算特別高,菜式又不錯,所以很多人都選擇在這裡消費。

  顧青雲經過上午的榜單,已經在本縣擁有一點知名度了,所以在他下樓的時候,碰見很多考生和自己打招呼。當然,趙文軒同樣如此,他的名聲比顧青雲大多了,畢竟他前年就已經通過縣試了,那時他才14歲呢。

  不管是好奇的、妒忌的、惡意的、高興的,只要對方和自己打招呼,顧青雲都是面帶笑容回禮,客氣禮貌。

  大家寒暄幾句,見他們急著走就放開了,還約定有時間一定要在一起聚一聚。

  好不容易擺脫其他人,五人慢慢地走在大街上,現在已經是下午了,街上依然人來人往。

  “嘿嘿,你們知道剛才有人約我去哪嗎?”回到別院的時候,趙玉堂突然開口道,一臉的不懷好意。

  大家看著他,剛才的確有幾個二十幾歲的書生拉著他說話。

  “你們知道的,鎮上沒有,縣裡是有的,就是那個地方……”他曖昧地笑了起來,道,“你們去不去?今晚肯定有很多人去,考好的想去慶祝慶祝,考不好的想去發泄發泄,今晚那裡肯定很熱鬧。”

  顧青雲心裡咯噔一下。

  天啊,該不會是他想的那個吧?他左右看了下他們,才這麼點年齡,就想去那裡了?

  “不去。”何謙竹俊秀的臉蛋漲得通紅,慌忙搖頭。

  “不去。”趙文軒皺皺眉頭,很是堅定,“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四月份就要進行府試了,我想快點回去看書。”

  顧青明也慌忙擺手,道:“那種地方是我們這種人能進的嗎?去的話我爺爺肯定會打斷我的腿!這次他會來真的。”

  “難道大爺爺不知道的話,你就想去?”顧青雲狠狠打了他手臂一下。

  “當然不是,我又沒錢。”顧青明捂著手臂,很是委屈。

  見大家這樣的反應,趙玉堂的情緒一下子就冷了下來,他抹了一把潮紅的臉,低聲說道:“說的也是,還有另外一場考試呢,不考到秀才都不算成功。你們還是有希望的,我就懸了,倒數第一,差點就不上榜了,我也得努力。”

  大家說到這裡就散了,隨便收拾一下東西,因為是昨天來的,只住了一晚,東西不多,所以很快大家就整理好,准備回家。

  雖然學堂那裡,這段時間顧青雲可以不用去,自己復習,但他還是決定去繼續跟著何秀才學習,因為還有很多東西沒學完呢。

  五人一行開始走回家。

  從鎮上回來的時候,顧青雲兩人都沒有說話。

  顧青雲知道,回去的時候,家裡人一定很高興的。可是顧青明又考不上……糾結。

  他知道顧青明嘴裡說得再灑脫,心裡肯定也是不好受的。

  他正思索著是不是該給他堂哥灌下一碗心靈雞湯,就發現顧青明挨近他,低聲道:“雲弟,不是我說趙文軒的不好,你不覺得他這個人很……呃,不太好相處嗎?”

  顧青雲驚訝地看著他。

  顧青明毫不回避地和他對視,繼續道:“反正我是這麼覺得的,我覺得他心胸有點狹窄,和他相處有點累,有些玩笑都不能開,表面上很好說話的樣子,實際上對人很防備。總之我覺得何謙竹更好相處。”至於趙玉堂?兩人都覺得沒必要說。

  “也許他有一個苦大深仇的身世啊,反正同窗一場,表面上合得來就行了。”顧青雲不以為然,讀書時候遇到的人中不可能個個都會成為好友,只要對方不害自己,其他的事少理。

  “反正你和他交往要多一個心眼才行。”顧青明對今天吃飯時趙文軒的表現很不滿。

  顧青雲鄭重點頭。

  回到家的時候,才發現家門口的榕樹下聚集了很多村民,大家一看到他,就遠遠地就喊道,“小秀才回來了!”

  人群頓時騷亂起來。

  他爹顧大河滿面笑容地從人群中走出來,笑道:“還不是秀才,還不是秀才,大家不能亂說,被官府知道了會定罪的。”

  “反正已經快了,以後一定是秀才。”顧家三房的大伯娘很是堅持,她一直笑著,對著老陳氏說道,“三嬸,栓子這是出息了,你以後一定可以享福了,栓子對你們又那麼孝順。現在呀,你們只要熬過這幾年就可以了,苦就苦這幾年。”

  老陳氏眼裡帶著淚花,握緊她的手,說道:“這幾年我們家真是苦啊,過年都沒裁過什麼新衣服穿,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孫子讀書?鄉下農家想供出一名讀書人你們以為很容易?都是省吃儉用從嘴巴裡摳出來的!”

  “能理解能理解。”顧家三房的大伯娘掏出手帕想給她,說道,“現在總算是熬出頭了,這縣案首是我們林山縣年齡最小的一位吧?以後府試也不在話下,以後他就是我們縣年齡最小的童生了。你放心,等栓子考秀才的時候,族裡一定要出一筆銀子,一定得支持他!”

  “這不行,不行,縣試只是栓子運氣好點,府試就不一定了。”老陳氏恢復理智,把她的手帕按回去,自己掏出手帕擦眼睛,忙拒絕道,“族裡這些年大家都不富裕,也是剛剛緩過氣來,我們怎麼好意思要大家出錢?”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這是族裡男人的事,到時再說。”顧家三房的大伯娘一臉的堅決。

  小陳氏在旁邊聽了,暗暗高興。

  顧青雲慢吞吞地走回家,被村民們圍觀了一會兒,說了一些縣試的事,滿足大家的好奇心,直到顧伯山的到來才把他從人群中解救出來。

  兩人走進顧青雲的書房。

  顧伯山很高興,即使他的孫子榜上無名。

  他勉勵了一番顧青雲,又敲打道:“現在最主要的是過府試,府試過了,院試三年兩考,明年正好可以考院試,如果明年你考過的話就是秀才了,到了秀才就是另外一個層次。現在暫且不說,你明天就老老實實地去何秀才那裡讀書,我聽說你的經義還學不好,萬一府試出的題你正好沒學過呢?可不能驕傲。”

  顧青雲受教地點點頭。

  “你大哥那邊你就不要理他了,這次落榜我看對他是有好處的,整個人總算是可以真正沉下心了,看來我和何秀才的做法是對的,他不出去見識一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顧伯山捋了捋胡子沉聲道。

  兩人說了一會,顧伯山又把自己考府試的經驗說了一遍。

  顧青雲依然很認真聽著,即使大爺爺和何秀才早就跟他說過幾次了。

  晚上,因為家裡人都很高興,晚飯也格外地豐盛。

  在飯桌上通過交談後,顧青雲這才知道他人還在縣城呢,裡正就把消息傳到家裡了。

  “連未來的大姐夫都過來送禮了。”二丫笑眯眯地說道,看著大丫微紅的臉頰,笑道,“大姐還不好意思見他呢。”

  大家於是笑了起來。在這裡,定了親的未婚夫妻是可以見面的,但是要有女方親人在旁邊才行。當然,有時候兩人偷偷摸摸地見面,沒有外人看見的話也是無妨的。

  顧青雲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說道:“爺爺,如果牛的體力足夠的話,以後家裡可以用牛車來給別人拉貨,或者去縣城送雞蛋時可以順便載一些人來回,收取他們一定的車錢就可以了。”他們村到鎮上和縣裡都會經過一些村落,今天他回家的時候還特意注意了下,發現大家都是步行的,身上用扁擔擔著籮筐等,有些看了極為吃力,路上有牛車經過的極少極少。

  現在生活水平比前幾年好多了,大家手裡還是有點錢的,花個幾文錢搭車應該也有人肯,所以他們可以用牛車來搞運輸,反正是順便。

  “這個,鄉裡鄉親的,收錢好嗎?”顧大河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們村現在只有三頭牛,一頭就是先前那戶人家的老牛,除了他們家外,還有另外一頭牛也是剛買的,是頭小牛,還不頂用。

  “有什麼不好的?牛不用吃草嗎?干重活的時候還得喂它鹽和米糠,白白讓別人坐的話,那你是給誰坐不給誰坐?這不是得罪人嗎?收錢就不一樣了。”關系到家庭的收入,老陳氏腦子向來動得很快,很快就說道,“就這麼辦了!反正牛閑著也是閑著,只要不拉很重的東西就行。”

  “那誰去趕牛車啊?”李氏第一個開口。這可是個肥缺,不累又有收入,還可以偷偷私藏一點家裡人也不知道。

  老陳氏看了她一眼,眼神銳利,李氏頓時縮了回去。

  老陳氏得意一笑。

  顧季山沉思了一會,就說道:“我來吧,老大和老二都在家裡干活。等牛車打好了,我就用牛車送栓子和小明去鎮上,省得他們兩個小孩整天走來走去的。”

  “爺爺,我沒關系的,走路也挺好的。”顧青雲推辭道。

  “就這樣定了,牛不能老是關在牛棚裡,要經常使喚它才行,要不然耕田都用不上它。”顧季山下定決心。

  事情就這麼定了。

  顧青雲第二天照常去私塾上學,顧青明也順勢進入了甲班。

  大家都在一起,努力學習之余,還會交流功課,都有所進益。就是私塾最近來找何秀才的人越來越多了,何秀才的私塾因為一下子出了四個縣試上榜的學生變得名氣大增,之前整個桃花鎮都只有三個秀才,童生倒是有幾個,可是不值得什麼。

  現在出了他們四個年輕的,大家覺得何秀才會教學生。

  這讓何秀才很是郁悶,他自己都說了,之前一直都沒考出好成績,是以前的學生學習時間太短了,那些學生認識幾個字後就回家,基本上沒有誰能一直堅持下來讀書,現在何謙竹這一批是學了將近十年才下場一試的。

  不管怎麼說,何秀才的私塾一下子就成為了桃花鎮想讀書的孩子的第一選擇。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5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12-10 10:19 PM 編輯

    第27章 府城

  也不知道另一條街顆粒無收的李秀才是什麼感想?這次他的兩個學生一個都沒過。不過他畢竟年輕,大家還是很相信他本人學識的。

  時間到了四月初,四月十五日就是府試的日子。

  府試,主考官是由知府主持,顧青雲他們要到臨陽府考試。從桃花鎮到臨陽府走路的話要兩天的時間,用牛車的話至少需要一天半,晚上需要找地方過夜,而且臨陽府因為距離遠,大家都不熟悉,還要提早去,省得到時找不到地方住。

  這次顧家人就不放心顧青雲和其他幾位同窗一起去了,其他三家的家長也不放心,畢竟在家長的眼裡,他們都還是小孩子,怎麼能去那麼遠的地方而沒有大人跟著呢?

  生怕路上被耽擱,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在四月十日就出發,不過去之前還去做另外一件事。

  他們還要到縣裡看看有沒有商隊去府城,這樣可以要求跟他們在一起,也好有個伴,比較安全,以防萬一。

  這事就由趙玉堂的父親去聯系,他認識人。最後,通過聯系,就找到了一家在四月十日出發的商隊,需要他們一大早就趕到縣城門口等待。

  四家人一共出動三輛牛車,顧青雲和顧大河趕著自家的牛車,除了趙文軒、趙玉堂父子三人同一輛牛車外,何謙竹父子、還有他們家的一個趕車的族叔也是獨自一輛。

  趙家和何家的牛車都有車棚,只有顧家的沒有,再者這個牛剛買回來沒多久,雖然早就被調教過了,可是顧大河還是怕出意外,於是商量後就讓顧青雲和何謙竹父子一輛車,兩家的行李都放在顧家的牛車上。

  天上還有星星時,他們就從桃花鎮出發了,趕到縣城的時候商隊還沒出來。

  大伙兒松了口氣,下車。早上的溫度還帶著涼意,與其坐在車上還不如下來走走,活動一下身體。

  尤其是顧青雲,習慣了早起鍛煉,誰知道今天起得更早,都趕著時間出門,差點就沒空吃早飯,當然也沒時間活動開身體,現在都覺得有點不舒服了。

  他做做伸展運動,動動手腳後,見地面上有石子,就忍不住撿起幾顆來扔一下。自從上次人販子事件發生後,他就更喜歡這項活動了。

  趙玉堂被他的動作吸引,也撿起石頭瞄准不遠處的大石頭,開始扔起來,兩人暗暗較勁。

  家長們在不遠處看著。

  “這孩子,都那麼大了,還那麼孩子氣。”趙父忍不住說道。他是個又高又壯的漢子,說話聲如洪鐘,中氣十足。

  “孩子都這樣,我家這個從小到大就喜歡扔石子玩,還喜歡活動身子骨,這不,效果出來了,現在身子骨好多了。”顧大河笑道,“都是桃山寺的師傅說的,我們都沒注意,他自己小小的一個就記住了。”

  兩人剛才就聊開了,知道自家的兒子就是靠著這身手從人販子救出小孩的,頗為驕傲,心理上更覺得親近了。

  “所以我才沒阻止他練武,身體好才是真的好。”趙父點點頭。

  一旁的何父更是深有所感,忍不住說道:“是啊,身體好才是真的好啊。”

  何父神情滿是遺憾,他是一個美中年,何謙竹長得和他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氣質文弱,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的,做起事來也是慢吞吞的。

  趙父瞧了他一眼,趕緊說道:“這要是以前,我也可以帶隊去府城,都不用麻煩別人。現在不行,路都不熟了。洪正五年,我去府城的時候在路上被人砍了一刀,那個血喲,流了一地,要不是我命大,差點就救不回來了。回來後孩子他娘的眼睛差點就哭瞎,以後死活都不讓我出門去進貨,說寧願跟我吃糠咽菜都不願意我有危險。”

  趙父的語氣帶點不滿,又帶點炫耀。大概是因為從商,嘴皮子很靈活,他是一個非常健談的人,一段話被他說得活靈活現,感染力極強。

  “幸虧以前我還有點路子,可以從府城的商隊買到貨物,雖然掙得沒有以前多,剛剛夠生活,但是也可以養得起他們娘們倆了。”趙父的語氣很是遺憾,又帶些驕傲,“重要的是家裡人放心了。”

  “哎呀,爹,你還說這些干嘛?都過去那麼久了。”在大人們說話的時候,顧青雲他們就不好意思了,都停了下來。

  此時見顧青雲聽得津津有味,趙玉堂覺得有點尷尬。

  “說這些不行嗎?不說你都不知道老子以前跑商有多辛苦,那時天下初定,但有些地方還是很亂的,我們這些跑商的是拿著小命去拼的。沒有老子,你現在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過?”趙父虎目一瞪,趙玉堂頓時不敢吭聲了。

  “所以才要你好好讀書,老子為你創造了那麼好的條件,你得要好好讀書,讓別人以後也叫我一聲老太爺!”趙父把孩子教訓了一頓,覺得心下舒坦了,繼續說道,“說起來,我最羨慕的就是裡正他爹了,那可是走到哪都被叫做老太爺的,人家活得那才叫體面,多有面子啊!”趙父滿臉羨慕。

  趙玉堂低下頭來,努努嘴,臉色微微發紅。

  “令郎以後定能金榜題名,他現在年紀還小就能通過縣試,可見是個有天賦的。以後只要踏踏實實的,就能一步一步往上走。”何父肯定地說道。

  顧大河也點頭贊同。

  趙父臉上立馬帶上了笑容,連忙擺手道:“你就別誇他了,他就是一個混小子,以前整天還想去考武舉,我就他那麼一個兒子,他想上戰場除非他老子死了!”

  一旁的顧青雲莞爾,聽趙玉堂說過,他父母本來生有二子三女的,還是本地人,可是那場瘟疫太可怕了,大家趕緊出逃,逃荒的時候他的哥哥和最小的妹妹不幸去世。現在家裡只有他們三姐弟,其中一個姐姐剛出嫁兩年,妹妹才剛剛13歲。

  所以趙玉堂也算是家中的獨子,父母根本不可能讓他去從軍。

  聽說的時候,顧青雲再次深刻感受到了古代的不安全和生命的脆弱。

  至於何父,他也是讀書人,但從不下場,剛開始顧青雲還覺得奇怪,但何謙竹一說何父有心疾,顧青雲就理解了。

  心疾?不就是心髒病嗎?的確不適合考科舉,免得情緒大喜大悲,大起大落,而且考場的壓力大,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那這次你爹還要來照顧你?”顧青雲覺得不可思議,這到底是誰照顧誰啊?

  沒想到何謙竹也是滿臉的無奈,嘆道:“家母也不想他來,可他硬是不肯,說要去府城探望好友,還說絕不干涉我的科考,一到府城就分開,他就住進他好友那裡,不和族叔一起住。”

  何謙竹的族叔就是何智的父親,他們幾年前就到府城來發展了,好像做的是書店的掌櫃,跟的東家就是鎮上那家書店的老板。

  這是顧青雲在學堂裡慢慢聽八卦總結出來的,有時候他會到顧青明的乙班上走走轉轉,和那些小孩說說話,如果他們問他問題的話,他也會耐心解答。

  一來二去,大家就熟悉了。小孩們大都是住在鎮上,不要以為他們人小,其實他們因為到處亂竄,可以聽到很多八卦的。最起碼,甲班幾個人的家庭情況就被他們扒得干干淨淨。

  當然,顧青雲估計自家的情況也被他們想方設法打聽清楚了,畢竟他們四人可以說得上是小小私塾裡的風雲人物,是他們未來的目標。

  何謙竹的家境的確不錯,家裡有上百畝地,具體的畝數暫時不清楚,他們還在縣城有一家鋪子,每年都有租金收入。此外,何謙竹家裡還有一個8歲的弟弟,不管事的奶奶,而家裡的一切都靠他娘親來操持,因此據說他娘的性格較為強硬。

  “家裡的族叔才是這次跟來照顧我的人。”何謙竹笑著說道。

  現在天下初定17年,是個四肢健全的流民都能去偏僻一點的官府分一塊地,所以很少有人肯賣身為奴,除了一些大戶人家,一般有點資產的小戶人家都不可能買到奴婢,只能出錢雇佣。

  像何叔這種的,也不是何謙竹家的下人,只是從族裡選出來幫忙的,還要每月給月錢。不過這時候大家都覺得有便宜要先照顧自家人,自家人總比外人值得信任。

  顧青雲知道,如果以後自己讀書讀出去了,真的能當官,那跟在他身邊跑腿的可能也是自己的族人。

  三位家長聚在一起說話,難為他們身份各不相同,卻很有話題聊。

  就聽到顧大河很是佩服地說道:“趙兄,我就佩服你當初的果斷,雖然辛苦了一段時間,但也掙下了家業,現在可以供孩子讀書。當初我家剛遷到這裡,你們招人去跑商的時候,我也去看了,可那時小孩還小,家裡老人說什麼也不同意,覺得太危險了。他們是害怕啊,那時候真夠亂的,結果坐在家裡安全是安全了,可是種田也沒什麼出息,只是能吃飽飯有什麼用?一年到頭都不夠孩子買幾本書。”

  趙父聽了顧大河的誇獎,卻也只是搖搖頭,道:“一行有一行的難處,和我一起跑商的,還不是有幾個不在了?利潤大,危險就大,很簡單的道理。種田安穩是發不了財的,但是不用家人擔心。”

  顧大河只能應了一聲:“說得是。”

  接下來,就是三個家長各自吹捧對方的小孩了。

  顧青雲三人面面相覷,忍不住掩面走遠了。

  真是太羞恥了!這誇的是自己嗎?趙伯伯啊,你真的了解我嗎?

  站在中間的趙文軒卻神情郁郁,半天不說一句話。

  顧青雲想起剛才在桃花鎮時,何謙竹三人都有家人來送行,包括趙文軒的娘也出現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趙文軒的娘,看起來才三十出頭,皮膚白皙,荊釵布裙,看起來是個溫柔的婦人,對趙文軒非常不舍,一再地叮囑他各種事情,還不住地跟趙玉堂的娘道謝。

  看得出來,趙文軒和他娘的關系還不錯,走的時候還伸出頭回頭看。

  現在趙文軒神情如此,估計是想起他娘或爹了,於是顧青雲給趙玉堂使了個眼色。

  趙玉堂搖搖頭,把頭一撇,不肯搭理。

  何謙竹則從包袱裡掏出一只竹笛來,放在嘴邊,開始吹起來。

  顧青雲被嚇了一跳,沒想到何謙竹還有這個技能!

  笛聲悠悠地響起,顧青雲認真地聽著,一邊想到:貌似古代的書生很多都是琴棋書畫皆有涉獵,甚至還有那文武雙全的,弓馬嫻熟,武能安邦,文可治國。

  實在是太厲害了!

  大家都有自己的興趣愛好,那自己的呢?

  前世就別想了,在他的姐妹們學才藝的時候,他還在學校裡啃著書本,想著大學的生活費到底從哪裡賺來,所以他讀書期間是一項特長都沒學,工作後也沒想過去學。

  那他的優勢在哪裡?

  顧青雲思來想去,覺得大概就是做個教師吧?畢竟大學四年的生活費都是他做家教掙來的,在通過對比發傳單、打暑期工、在學校申請勤工儉學能掙的錢後,他最後選擇做家教,並且一直堅持做下去。到了最後,已經在大學城附近的家長圈裡有了少許的名氣,每小時掙的錢也比別人高一些,還從來不愁沒有人請他。

  當然做家教唯一不好的地方就在於很容易遇到一個熊孩子,不過他為了錢,當時能忍的都忍了,非常有耐性,所以家長對他的評價都挺好的。

  不過這個優勢能和別的讀書人交流嗎?顧青雲心裡暗自搖頭。

  等考上秀才再說課外興趣的事吧,現在還是不要想太多了。

  一曲完畢,大家回過神來,紛紛給予贊揚。

  何謙竹歉意一笑,道:“我這是突然有靈感了,忍不住想吹,打擾你們了。”

  “沒事,你吹笛子挺好聽的。”顧青雲搖搖頭,“這曲子很歡快,我聽了心情很好。”他看了一眼趙玉堂。

  趙玉堂贊同地點點頭,道:“是的,讓人聽了心情愉快。”

  幾人又開始說笑起來。

  等了差不多一刻鐘,終於,人到齊了,商隊也准備出發。隊伍是按照商隊的安排來走的,一個跟一個,隊伍拉得長長的,前面是鏢局的人,接著是商隊自家的人,不是牛車就是驢車,後面才是他們這些跟著出發的,有探親的,也有幾個和他們的目的一樣,都是去考府試的。

  大家遇到了,都很高興,很有話題聊,可惜都在車上要趕路,只能偶爾高聲說一句,大多數時候都要閉嘴。

  再後面還有一輛鏢局的車跟著,大家都覺得很有安全感,這個錢花得不冤。

  車隊開始出發後,顧青雲就躺在何謙竹的車裡,抱著薄被准備補個回籠覺。何父跑去和顧大河一輛車了。

  何謙竹看著他的舉動覺得很不可思議,問道:“這麼晃動的牛車你也睡得著?”

  顧青雲白了他一眼,道:“為什麼睡不著?這些年官府讓人服徭役,很多時候都是在修路,我爹說這個路比較平坦寬闊,比以前的好走多了。”他覺得這個皇帝挺好的,還知道跟穿越者皇帝學,要先修路,不像前朝後期,都是叫人去修宮殿啊,修縣衙什麼的,難怪被反了。

  何謙竹想想,覺得有道理。

  他突然爬過來靠近顧青雲,在他耳邊低聲道:“青雲,你有沒有發現趙文軒最近變化頗大?”

  顧青雲見他靠得那麼近,有點不自在,就把他的頭推開點,這才回答道:“是有點,好像讀書更刻苦了,我聽玉堂師兄說他最近挑燈夜讀。”

  何謙竹猛地點頭,說道:“對,而且問夫子問題問得特別勤快,以前走路下巴是揚起來的,現在已經是平視了。”

  顧青雲撲哧一笑,捶打他的肩膀,笑道:“你觀察得也太細致了吧?”沒想到一向溫和待人的何謙竹也有一顆八卦之心,不過他也知道對方和趙文軒有點小矛盾。

  “那是當然。”何謙竹理所當然的樣子,道,“你剛入學時他還瞧你不起,不久後改觀,也只以為你只是背書厲害,算學厲害,沒想到這次縣試你竟然超過他,看他當初在榜下那個不可置信的樣子,我都有點同情他了,他一向以為縣案首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呢。”

  “他現在讀書那麼努力,府試考得比我好也不一定。”趙文軒的天賦他是看在眼裡的,一篇文章自己要背十分鐘才能記住,他只需背三分鐘就搞定了。

  顧青雲估計,對方差就差在寫字上,他寫出來的字不是自己自誇,絕對沒有自己寫的工整好看。

  何謙竹搖搖頭,道:“那可不一定。”說著就拿出一本書開始看。

  顧青雲睜著眼睛看了一會,忍不住勸道:“在晃動的牛車上看書對眼睛不好,你不想以後年紀輕輕就看東西模糊吧?”不過,古代有人會得近視嗎?大家寫的都是毛筆字,字大人又離得遠,又沒有電子產品,反正他沒見過,最多是有人得了老花眼。

  何謙竹一聽,驚訝地問道:“難道這個可以導致人看東西模糊不清?”

  顧青雲很肯定地點頭,嘴裡卻說道:“大概吧,誰知道呢?又沒做過研究,不過的確不好,容易頭暈,反正你也不缺這麼一點時間,還不如背書呢。”

  “背書的話又吵到你。”

  “沒事,我就當催眠了。”顧青雲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不久,耳邊就響起了何謙竹略微低沉的聲音,他微微一笑,隨著車身的搖晃,緩緩入睡。

  自從大丫和何常春訂親後,他和何謙竹的關系就更好了。

  睡了一覺起來,車隊已經停下來吃中飯了。大家也只是升起火堆把水燒開,然後一人一碗熱水,就這樣就著熱水吃干糧。

  干糧吃了後,商隊把在周圍走動的人叫了回來,車隊再重新出發。

  這次顧青雲沒有再睡了,他把空間留給何謙竹父子,自己跑去和顧大河學趕牛車。

  “你學這個做什麼?胡鬧。”顧大河笑罵了一聲。

  “以防萬一嘛,爹,你就教我吧。”顧青雲覺得難得有機會當然要學了,這相當於現代去學駕照啊,男人怎麼能不會開車?萬一遇到緊急情況怎麼辦?什麼都會一點才好生存。

  顧大河無奈,就跟顧青雲慢慢解說了,當然,還不敢讓他上手。

  晚上在一家路邊的驛站過夜,本朝規定老百姓也能進入驛站,所收取的費用可用於維護驛站及驛站人員俸祿的開支。

  驛站看起來還不錯,起碼比較干淨,不過商隊睡的都是大通鋪,貨物有專人看管。他們的牛車也卸載下來,把牛牽到槽房裡,自有驛站的人員來喂養。

  顧青雲父子為了省錢,和趙文軒合開了一家下房,裡面只有兩張床榻,除此之外連轉身的余地都幾乎沒有。

  不過三人也不在意,不用睡大通鋪已經很好了。

  顧青雲父子同睡一張,趙文軒獨自一張。

  很久沒和顧大河一起躺在一張床上了,顧青雲有點不習慣,這可不是小時候啊。不過聽著顧大河的呼吸聲,慢慢的,他也睡著了。

  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沒有矯情的機會。

  第二天吃過早飯後,商隊的管事就說下午可以到府城了。

  聽到這個消息大家都很高興,尤其是顧青雲,再一次感受到了古代交通的坑爹程度,出門在外,什麼都不方便。想一想現在考府試就要走這麼長時間,以後去郡城考院試呢?不是更麻煩?

  古代的一個秀才含金量真是高啊,要輾轉三個地方考,難怪花的錢多,估計很多都用在去趕考的路上吧,衣食住行哪樣不需要花錢?

  當天下午,他們終於到達目的地了,一路平安,什麼都沒遇到,趙父忍不住說現在的出行的確安全多了。

  臨陽府有著還算高大的城牆,城門口人流絡繹不絕,到了這裡,商隊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大家交了進城費後,就准備分開。

  何謙竹父子有親戚可以借住就直接告辭離去,其他一起趕考的人也因為各種原因離開,最後還是只剩下他們三家。

  趙父有外出的經驗,通過詢問商隊的人,很容易地找到一家價格適中、干淨整潔的客棧。

  最近臨陽府治下的縣城有很多人來趕考,考場附近的客棧基本上都爆滿了,他們選擇的客棧是離考場遠了點,但勝在比較安靜,而且還有上房和中房空著。

  上房就像那種一房一廳的,一兩銀子一天,包三餐,還有肉。中房只有一個房間,裡面一張床,500文錢一天,也包三餐,如果不包的話只需要400文錢,下房非常狹窄,還要跟人合住,環境比較吵鬧,更別提大通鋪了。

  這麼貴!價格足足比縣城的多了二倍!顧青雲父子兩人吃了一驚。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5 10:31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12-10 10:33 PM 編輯

    第28章 府試

  客棧掌櫃淡淡地說道:“客官定哪一間?再不定就沒有了,我們這個價錢已經很公道了,你現在去哪都是這個價, 離考場近的那些客棧足足比我們多了一倍!就這樣,還有些人沒找到地方住哩。再說了,去年在我們客棧住的可是有兩個人考上童生的,喏,就是這兩間一號和二號上房,現在早就被人定下了,他們旁邊就只有三號房和五號房了。”

  幾人回頭看了看,發現客棧門口這麼一會又來了一輛驢車。

  最終,趙玉堂父子和趙文軒選擇了上房,顧青雲父子選擇了中房,不要包餐。

  “爹,這個房間還是挺寬敞的,夠我們兩個住了。”顧青雲兩人把行李搬進屋後,轉了一圈,房內有一張床,可以睡得下他們兩個,此外靠窗還擺放著一張八仙桌,兩張椅子,桌子上有一只茶壺和幾只杯子。

  “你睡床上,我睡這裡就行了。”顧大河選好地方後就把他帶來的行李打開,把零散的竹子和木頭敲敲打打就組裝成一張竹榻。

  顧青雲看了目瞪口呆,笑道:“爹, 你怎麼從家裡把床都帶來了?”被子之類的帶就帶了,畢竟有自己的牛車,可是竟然連床都帶來了,雖然這張床不大。

  “省錢啊,要不然來這裡還得和你一起擠,要客棧加床還要多給幾十文錢,有這個錢還不如多買點好吃的。”顧大河不以為然。

  “……”顧青雲無語。

  顧大河還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問道:“你的那個同窗趙文軒真不會過日子,他自己一個人要個中房不是很好嗎?”

  顧青雲把他的書本都小心地擺放在八仙桌上,一一撫平封面,聞言頭也不回,道:“爹,那是人家的事,文軒師兄有錢自己住好點有什麼關系?”

  “是沒關系,我只是和你念叨念叨。而且我覺得他家也沒多少錢啊,一個老娘養著一個讀書的兒子,刺繡有那麼賺錢嗎?”顧大河懷疑,隨即也覺得這與自己無關,就搖搖頭道,“人家有家底我們的確不知道,我這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整理好行李後,顧大河就出去看自家的牛了,免得客棧怠慢它。

  顧青雲自己則留在客棧開始看書。

  當天晚上他們還去逛了夜市,聽店小二說,這裡的宵禁是在晚上亥時之後,因此夜市裡人流如織,商品眾多,應有盡有,讓長到11歲才第一次看到如此情景的顧青雲目不暇接。

  雖然和現代他去過的一線城市完全沒有可比性,但那古香古色的街道和人流,有著電視劇無法演出來的鮮活和人氣,給了他另外一種震撼。

  只是南方的一個府城就如此繁華鮮活,那相當於現代首府的郡城呢?還有京城呢?

  總之,臨陽府的繁華給顧青雲留下了很深刻的印像,這裡的人流量比林山縣大多了,人們的衣著比林山縣的看起來體面不少,加上白天進城時林立在街道兩旁的店肆,讓他對這裡充滿了好奇心。

  可惜府試將近,他不可能跑出去玩耍,反而要抽出時間和同客棧的考生一起交流感情。其實主要就是交流一下有關於主考官知府的信息,比如他是喜歡文采華麗的,還是喜歡語言實際點的?是愛好經義還是詩賦?這些都是考生關注的焦點。

  市面上流傳的消息真真假假,有些甚至還會互相矛盾,顧青雲幾個坐著分析了半天,還是一頭霧水,畢竟沒有人脈,消息來源也是大眾化。

  接著,書店裡又出了一份前幾年的府試試卷,引起了考生們的爭相購買。只有小小二十幾頁的小冊子,就要賣1兩銀子!還你愛買不買,不買滾。

  你不買別人買了,那萬一今年出的題目在裡面,那不是虧了嗎?所以很多人都是咬著牙買的。

  顧青雲看著這一幕幕的劇情,只覺得好熟悉!

  看來古往今來考試都是大同小異,連考生們的情緒都是如此。

  因為府試過了後就是正式的童生,在人們的心目中已經有了一定的分量。特別是在鄉下,這是識字率低下的地方,更會受到尊重,這個時候你在鄉下開個私塾也沒人說你不夠格,或者村民和鄰裡有糾紛的時候也喜歡叫你去評判。

  當然,受重視的程度與你的年紀有關,你年紀越小,人們越是不敢小看你。

  像顧伯山這種又例外,他畢竟是一村之長,雖然沒有什麼權力,但是村民落戶、買房、置地都需要通過他去辦理,要不然人家裡正哪裡知道你是誰啊?不會給你審核的。

  所以顧青雲才覺得這個時候的氣氛和縣試比起來緊張很多,這裡的考生情緒都緊繃得厲害。

  趙文軒和顧青雲都沒有去買小冊子,趙玉堂不差錢,跟風買了,看了後還把小冊子拿給顧青雲兩人看。

  顧青雲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發現除了有些經義自己把握不准,其他的自己都會做。

  趙文軒則拿著小冊子在沉思。

  “你們看吧,我還是回房去看書好了,看這個不靠譜。”只要不是作弊,流傳得越廣的東西主考官肯定是不會出的,最多能判斷一下主考官的出題風格。可是這方面他看了也不能總結出來,因為這個知府是新上任沒多久的,與其花心思弄這個,還不如用多點時間看經義。

  “……”趙玉堂伸出手想制止,卻還是看到顧青雲無情的背影。

  “這樣好嗎?也不討論一下?”趙玉堂咕噥。

  “是沒什麼好看的。”趙文軒把小冊子扔給他,起身也走了。

  除了第一天顧青雲出去逛逛,把考府試的手續辦好外,其他時候他都在留在客棧裡安靜地待著,自己做自己的事,最多就是到客棧的後院轉轉,在房裡做做俯臥撐鍛煉一下。

  顧大河不想留在房裡打擾兒子,就天天出去逛,想看著是不是能把腌制鹹雞蛋的方子賣出去,換點銀錢回來。他們做鹹雞蛋做得時間長了,熟練度增加,老陳氏他們就開始進行幾番實驗,用了山上的山泉水,又加入一種植物調料,不斷改進,現在比剛開始的好吃很多,連酒樓的掌櫃都說他們的方子已經可以值點錢了。

  本來他們不想賣方子的,還想著留著細水長流,可是最近顧青雲要花的錢越來越多,明年又要去郡城考院試——家裡人都認為他一定能成為童生的。

  而家裡的雞群已經飽和了,再養多一點就照顧不過來,也容易發生瘟疫和意外,最後得不償失。即使現在村裡養的雞多了一些,可總數也差不多是那樣了。

  這一年來,縣城的酒樓基本上每個月就只要300個雞蛋,偶爾有一兩個月達到500個,這樣一來平均每個月差不多能掙八錢銀子,加上賣出去的雞,一年可賣得有四五兩,雖然在其他農戶看來這一年十幾兩銀子已經非常多了,但是要供顧青雲讀書還是感覺不夠用。

  他們還和酒樓簽訂了契約,約定在林山縣內只能獨家供應。除此之外,他們還可以去散賣。可是,自家和村裡也沒有那麼多雞蛋,最後還是得去跟別的村買雞蛋,自己再腌制,掙個辛苦錢。

  這兩個月就是這樣,顧季山每逢集市的時候都會順便拿雞蛋去賣,生意有好有壞。

  現在想把鹹雞蛋賣到其他地方去都不行,沒有原材料,路又遠,想法不實際。

  顧青雲雖然不知道家裡具體存款的數額,不過他大致算了下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發家致富,任重道遠。不過他相信,只要他讀書好了,這一切都會有的。可惜,要想考取功名,前期沒有錢又是非常困難的。

  這就是大多數寒門學子遇到的難題了。難怪話本小說裡,落魄書生都會娶一個有大把嫁妝的商家女回來,然後努力讀書,用妻子的嫁妝支撐自己考取功名,話本小說的結局當然是書生被高官看中,又娶一個大家閨秀回來。至於原來的原配商家女?看作者的心腸了,好的話就是降為妾室,壞一點的話就直接來個病逝。

  現在顧青雲偶爾也會抄一兩本話本,畢竟來錢快,不必講究字體,只要能讓人看清楚就行。每當他抄到類似的情節時,還是可以理解主角前面的選擇的,但是後面的他就不敢恭維了,會讓他氣得火冒三丈,這都是那些什麼落魄書生的YY吧?

  難道現在就流行這種話本小說了?

  他偶爾也會琢磨著自己要不是親自去寫一本,但一想到自己的學問還不夠扎實,時間不夠,就暫時不能在這種事情上分心,還是等他考上秀才再說吧。

  四月十五日,府試正式開始。

  臨陽府下轄5個縣,他們林山縣是人口最少的,是下縣,其他四個縣有一個是上縣,兩個是中縣,一個是下縣,縣試是根據縣的大小來決定錄取名額,但也多不了多少,五個縣加起來一共有120余人,到了這一步,淘汰率也高了,聽說這次只會錄取前45名。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大家看對方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趙父更是去城外的文曲星廟拜了又拜,保佑趙玉堂能上榜。顧大河也一起去了,顧青雲怎麼勸說都不聽,回來後還喜滋滋地告訴他,廟前算命的老瞎子說他這科肯定能中。

  顧青雲看著父親高興的樣子,無力吐槽。

  和縣試一樣的流程,只是檢查的時候更為細致嚴格,這次連顧青雲帶來的饅頭都掰開幾份檢查了,最後回到自己手上的食物已經變得破碎,可能還會有某個人的手印在上面。

  當然,如果不想吃這些的話,可以買旁邊衙役販賣的食物,這個雖然價格貴了點,但是不用被士兵檢查。

  做生意做到這裡也是厲害了,顧青雲只能嘆服。

  這次他的號房格外不同,因為是縣案首,所以他要和其他四個縣的案首坐在第一排,正對著知府等官員,據說這樣是為了檢驗各縣案首是否有真才實學,下面的知縣是否會弄虛作假。

  他們幾位案首還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顧青雲注意到有一個少年這才十四五歲,氣質和何謙竹差不多,很是文雅,他記得對方姓張,神態非常自信,氣度不錯。除了他年輕外,余下的三人一個是二十多歲的,一個是三十多歲的,一個是四十多歲的。

  他覺得大家的眼光都在觀察自己。好吧,也許是他敏感了。

  本次府試只需考三場,考法與縣試雷同,也是帖經、墨義和經義,最後一場加上一首詩賦,如同顧青雲意料的那樣,這次範圍更廣內容更深,經義的要求也提高。

  帖經和墨義還好,都是填空題和默寫題,難不倒他,唯一難寫的就是經義,有些他還沒學完,有些是何秀才自己都講得不清楚的或不知道的,可想而知,顧青雲在這一場答得是比較艱難的。

  尤其是他還坐在主考官的面前,幾位大人老是來看他的試卷,如果他會做就算了,可是有些不怎麼會做的,他就很煩他們在他面前亂晃!

  這不是擾亂他的思緒嗎?如果是在現代,他可以直接開口說,現在?只能忍了!

  最後他深吸一口氣,發揮前世久經“考”驗的優勢,這才慢慢地平靜下來。通過仔細回想,再加上自己的理解,這才把題目順利答完。

  做完這一道題後,顧青雲舒出了一口氣,覺得背部有點汗濕了,忙把書箱裡的棉布巾找出來擦擦,又喝了一口水,吃了點饅頭和點心,這才開始看向最後一道題。

  詩題是《黃花如散金》,顧青雲一愣,這個黃花是什麼花?只覺得很耳熟,似乎在哪裡聽人說起過,是在現代聽過,還是夫子說過了?還是自己在哪一本書看過?

  顧青雲覺得有點頭疼了,記得《禮記•月令》上有一句話,叫做“季秋之月,菊有黃花”,應該是說菊花吧?如果是菊花的話,他自己寫有一首備用的,不用頭疼了,直接用就行了。

  審題很關鍵,如果自己做錯了,知府肯定覺得自己讀書不認真,印像分大減,對經義這些主觀題可能就會判錯,那樣自己就太倒霉了。

  唉,如果他對面還有一個考生就好了,起碼可以看看對面那排人的反應啊。

  顧青雲胡思亂想,手裡卻一直在磨墨,盯著題目出神。

  “青條若總翠,黃花如散金!”顧青雲終於想起自己似乎在唐代一首詩上看過這句話,詩裡的黃花指的是油菜花,而不是菊花!

  呼——顧青雲心裡暗自舒了一口氣。

  審題正確,接下來就是重點了。只是,油菜花太鄉土了,他根本就沒准備有。

  最後,顧青雲絞盡腦汁,注意押韻和平仄,把其中的一首詩改了又改,才炮制出一首勉強能看的詩。

  把詩句謄抄到試卷上後,顧青雲發現自己的背部已經完全濕透了。

  媽蛋!竟然比經義還難!顧青雲已經對自己以後是否能點亮作詩的技能絕望了。

  把試卷再三檢查了幾遍,看看會不會犯了某些避諱,又看看時間,快到結束的時間了。他不想和人擠著出去,加上已經沒有可以改動的,就打算交卷。

  他是最後一個交卷的縣案首,當他走出號房的時候不經意掃了一下,發現了這個事實。

  走出考場的時候,他的腳步是沉重的,精疲力盡,雖然每天只考一場還可以晚上回客棧休息,但是他還是覺得沒有前兩場輕松,精神壓力也比較大。

  現場的氣氛,越到後面就越是壓抑。

  顧青雲的個頭很是引人注目,加上現在出來的考生還不多,所以等候在外的顧大河一下子就看到他了。

  他和趙父趕緊走了過來。

  “考完就回去休息吧。”顧大河沒問什麼,對著趙父說了幾句話,就把顧青雲攙扶著走到放在不遠處的牛車上,然後給他倒了一杯事先准備好的熱水。

  熱水下肚後,顧青雲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爹,我沒事,就是感覺腿有點發軟,可能是太緊張了,現在已經出來,就沒事了。”顧青雲有點羞赧,虧他還以為自己的心理素質好呢,沒想到也會那麼緊張。

  大概是這場考試很重要吧?如果通過的話,說明自己前面六七年的學習是卓有成效的,也可以樹立自己的自信心,讓他能在科舉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

  “那你躺一會,等趙玉堂他們出來,我們就回去。”顧大河見兒子面色慘白,心疼極了,又見這裡人逐漸增多,就忙讓兒子躺下去,自己又到門口等待。

  顧青雲就自己留在車裡,這車是趙玉堂家的,這幾天三人都是一起結伴來回,兩個大人照顧他們三個,因為大家交卷的時間不一樣,所以大多數時候都要在外面等著。

  不過這次試題比較難,提前交卷的人也不會多,大家出來的時間差不多,但即便如此,顧青雲還是發現那個年輕的張案首每次交卷都很快,知府還站在他面前,頻頻點頭。

  他這個樣子給其他人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可以說,顧青雲的壓力有一小半是張案首張修遠帶來的。

  對方實力應該很強!因為他是鄰縣北山縣少年成名的才子,各方面都很厲害,尤其詩詞方面尤其出色。聽說他出身大族,家裡有人在京城做官,這才來到府城沒幾天,考生們就都聽說過他的名字和事跡了。

  顧青雲還拜讀了他寫的幾首詩,的確非常好,反正給他五年時間,他都不可能寫得出和對方相同水平的詩句。

  張修遠少年成名,但為人謙遜,在眾人的心中口碑很好,據說和他交談過的考生都覺得如沐春風。

  顧青雲知道這次他很難再次得到第一名了,因為他遇到了這種教育資源比他雄厚,資質可能比他好,刻苦程度不亞於他,甚至更為刻苦的人生贏家。

  雖然覺得有點不甘心,但想想這世上總會有天才的,自己可以在林山縣裡名列前茅,不代表可以在府城稱雄。

  不要和別人比,顧青雲暗自提醒自己,想想自己最初科考的目的是什麼。

  是考上秀才,這是最主要的目的。

  想到這裡,顧青雲的心情一下子平靜下來,只覺得剛才的虛脫都不見了,精神似乎又好了起來。

  他忍不住一笑,看來每天的捫心自問是非常有必要的,起碼可以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自己的目標,不要走偏了道路。

  等到趙文軒和趙玉堂都被扶著回來後,顧青雲趕緊喂他們喝熱水,讓開位置給他們躺下來。

  顧大河也開始趕車回客棧了,趙父下車走路跟著。

  車內,見兩人呆呆地看著車頂,顧青雲就笑道:“剛剛我出來的時候也是全身都快虛脫了,奇怪,在縣試的時候明明沒有這種情況發生的,怎麼現在覺得壓力這麼大,或者是我的錯覺?”

  趙文軒瞄了他一眼,勉強扯開嘴角,輕聲道:“是啊,壓力大。”他身材一向消瘦,這次出來後走路更是搖搖晃晃的,要不是顧大河攙扶著,走路都要不穩了。

  趙玉堂身體一向健壯,這次卻很是虛弱的樣子,只是掀開眼皮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的念頭。

  顧青雲見狀,於是也跟著安靜下來。

  反正他覺得自己通過這次府試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前面兩場都沒犯什麼錯誤,自己的帖經記得很熟,都一一寫上了。

  回來後,顧大河和趙文軒商量了下,還是決定請個大夫,給他開一副藥喝下去。

  晚上顧大河回來的時候,忍不住就說道:“趙文軒沒爹,娘又不能跟著來,這次還好,還有我跟著跑腿,下次就不一定了。我看他如果有錢的話,還不如雇佣一個書童跟著,起碼端茶倒水照顧人都很方便,他身子骨看著都沒你健康。”

  顧青雲披散著頭發,正坐在凳子上拿著木梳按摩頭皮,聞言就翻了個白眼,道:“爹,我雖然年紀比他小,但我的身體比他健康不是什麼稀奇事,也不看看文軒師兄平時在做什麼,我在做什麼?如果他一天有六個時辰在讀書的話,我就會分出一個時辰來鍛煉身體,這能比嗎?”

  早就告訴過趙文軒讓他注意鍛煉身體了,可是他自己都不上心,別人有什麼辦法?又不是欠他的,要實時叮囑。說多了,估計人家還嫌煩呢。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5 10:35 PM

    第29章 徭役

  “有機會我會說的。”顧青雲最後說了一句,把頭發草草扎好,這才把剛剛店小二端過來的熱水推過來,叫道, “爹,我們一起來洗腳吧。”

  客棧裡洗澡真不方便,隔天才能洗一次,幸好現在天氣還不熱。

  那天晚上,絕大多數考生們都在房裡安安靜靜地睡覺,直到早晨聲音才嘈雜起來,大家開始互相討論題目。

  顧青雲也被人早早敲門了,只是他故意當做聽不到,睡了一個懶覺才起。好吧,其實他已經很久沒睡過懶覺了,養成的生物鐘讓他早早就醒來,可就是不想離開被窩,還讓顧大河取笑了一番。

  偶爾偷個懶,感覺還是非常不錯的。

  吃過早飯後,三人又聚在了一起,顧青雲看趙文軒的臉色比昨天好多了,看起來沒什麼大礙。也是,只是一天考試而已,還不是鄉試那種連續幾天都要待在號房裡的呢。

  這次何謙竹也來了,在三天前進場的時候大家就聯系上了,他知道顧青雲他們住在這裡。

  大家開始一起對答案,客棧的大堂裡熱鬧非凡,不時有人在爭辯試題。顧青雲很是驚訝,這才入住了差不多二十個考生,就能把氣氛炒的那麼火熱。

  掌櫃的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切,態度極好,可能是早已經習慣了。

  “啊——”大堂的角落裡突然傳來了一聲慘叫,那人驚呼道,“什麼?詩題中的黃花不指菊花,而是指春天的油菜花?天啊,那我不是跑題了?把春景寫成秋景,肯定通不過了!”

  那人的一聲驚呼不亞於一場小型地震,大家很快就想起題目,不時有人發出慘叫聲,還有人矜持地說了一句,“這就是學業不精的下場了。此題早就在宋朝考過了,當時還鬧得很大,有些書上還有記載,你們的夫子沒有和你們說過嗎?”

  此人頓時就遭到了一些審題錯誤的考生的圍攻。

  “不能全看四書五經啊,還得看看唐詩宋詞,其他什麼天文地理的才好,主考官出這道題的時候,我還以為是給我們降低難度,沒想到你們竟然都不知道這則軼事。”說話的書生頭戴綸巾,身穿錦袍,搖著扇子很是瀟灑。

  只是他的話實在是太拉仇恨了,最後在廣大考生的怨念下,他很快就落荒而逃。

  顧青雲也覺得對方嘴欠,他自己知道就行了,做什麼要說出來?在這裡的很多人都是家境一般的,或者家裡財富夠了,可是請的老師水平一般的,他們這些人平時學習那些儒學經典就已經很吃力了,現在還要去翻課外書?那也得有這個精力或金錢才行,還要有運氣才正好看到考題。

  顧青雲要不是經常去書店看免費書,自己又有意識地抄書好積累家中的藏書,他可能也看不到這個故事,答題的時候就按照《禮記》裡的內容來理解了。

  “我也答錯了……”耳邊傳來了趙玉堂幽幽的聲音。

  三人一驚,都看著他。

  趙玉堂臉色慘白,低聲道:“我寫成菊花詩了,是不是這次府試就不過了?”

  三人面面相覷,大家不是主考官,當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這道題的占分比重不大,只要其他做得好,還是有希望的。”最後,顧青雲只能如此安慰他。

  趙玉堂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心情也好了一點。

  即使大家都知道自己還年輕,這次不行,明年再來也可以,可還是看不破啊,巴不得什麼考試都一次性通過,以後好留出更多的時間去考鄉試,成為舉人,這才有當官的資格啊。

  “我爹說中午就跟著商隊回去了,可以明天傍晚到家,你們有什麼要買的就趕緊去買。”趙玉堂自從對了答案後就沒精打采的,聲音都有點無力。

  顧青雲見人生地不熟的,又沒有錢,該買的他爹也買了,該辦的事也辦了,就沒有出去。倒是他們三個出去了,直到快中午了才回。

  回來的時候,顧青雲聞到他們身上淡淡的酒氣,就忍不住問道:“去喝酒了?”

  趙玉堂傻笑,神情還算清醒。

  何謙竹很是無奈,指著趙玉堂嘆道:“我們走著走著,他想借酒澆愁,又不敢在客棧喝,怕被趙伯伯罵,就在一間小酒館喝了一點小酒。”

  趙文軒也是一臉的無語。

  “你爹快回來了,趕緊去換衣服。”顧青雲扶額,催促道,“都快要出發了,你還敢在伯父的眼皮底下犯案,你強。”

  最後出發要上車的時候,趙父似乎沒發現什麼,四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氣。

  至於趙父那個了然的眼神……顧青雲決定自己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說。

  又是一天半的時間,他們終於回到了家。才八天的時間,就仿佛過了一個月,看到那座熟悉的農家小院,瞬間,顧青雲都差點流淚了。

  府城雖大雖繁華,那也不是他的家,這座農家小院才是他在這個時空的根啊。

  此刻,顧青雲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在應付完老陳氏一番“瘦了瘦了”的話語後,顧青雲終於從奶奶的懷裡掙脫出來了。

  因為顧大河開始把買的東西一一從車上搬下來。

  粗鹽、細棉布、醋、醬油、白糖、酒……除了細棉布,其他都是腌制鹹雞蛋要用的調料,這些在府城買更便宜,趁著有機會,顧大河就買了回來。

  可是大家更關注的是方子的售賣情況。

  顧大河這才小心翼翼地掏出幾張協議,遞給顧季山,一邊說道:“這個方子不好賣啊,我上門說的時候,那些掌櫃都以為我是騙子,聽都沒聽就把我趕出來了,更別說嘗一下我帶去的鹹雞蛋了。有些態度好點的,還想著只出一兩銀子就買去。我當然不肯了,這也太便宜了!”

  見大家都深有同感地看著自己,顧大河喝了一口水才繼續說道,“後來我見這樣不行,就找到何秀才的兒子何林,請他幫忙,這才賣了出去。”

  對於方子他們顧家看得很珍貴,但在那些酒樓或飯館的店家眼裡,這個沒有什麼出奇的。能屹立不倒的店子不是背景雄厚就是有自己的鎮店之寶,都有屬於自己的秘方,如果覺得你開價高了,他們都不會買,實在想要的話,還不如想其他辦法去弄到手。

  “幸好有何兄在,他帶著我認識了一些人,價格才高一點。”顧大河對何林滿是感激。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個熟人幫忙實在是太好了!

  最後方子一共才賣了15兩銀子,賣給了府城南北兩個規模一般的飯館,這是三家協商好的,否則顧大河都不想出手,因為只有一家的話,人家出的銀子更低。

  “主要是那些做菜師傅嘗一下就差不多知道裡面放了什麼調料,人家只是懶得去一一嘗試比例,嫌這個花費時間,雞蛋又不是什麼精貴玩意,這才願意花錢買,要是惹急了他們,他們就自己干了。”顧大河見大家似乎有點不滿,就連忙解釋道。

  顧家人一想,顧大河說的也有道理。

  “而且人家何兄幫了我那麼大的忙,我肯定要表示感謝的。”顧大河又忙說道。

  這相當於中人,按照規矩是要給何林一定的抽成。

  大家點點頭,都能理解,只還是對送出去的二兩銀子感到肉痛罷了。不過轉念一想,要是沒有對方,可能還賣不出去。

  “起碼現在13兩銀子也可以買兩畝地了。”顧大河笑呵呵的,心裡還是很滿足的。

  其他人一聽,也是,這銀子相當於白來的一樣,也開始高興了。

  再加上顧青雲已經順利完成府試,大家的心情就更美好了。

  結果成績還沒有出來,就聽到朝廷今年又開始征發男丁去服徭役了,每家每戶要出一人。而顧家去年輪到顧二河,今年就是顧大河去了。

  這次不是修路也不是修驛站,是修縣城那條江水的碼頭。

  “大爺爺,你的意思是說縣裡的碼頭修好後,從縣城這裡就可以順著江水到府城和郡城?而且府城的人去郡城時,從我們這裡走水路會很近?”顧青雲聽說這個消息後,眼睛頓時亮了。這不就相當於中轉站嗎?

  顧伯山點點頭,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激動。

  顧青雲當然激動了,他記得那條江水離縣城不到四裡遠,縣城的居民如果家裡沒有水井的話都會去江邊挑水喝,可想而知這江水離縣城有多近了。

  如果碼頭真的修好的話,那就會有船到來,而官府既然把這碼頭修在這裡就是想作為補充物資的中轉站。他看過當地地理方面的資料,發現他們這裡地處東部,本地多江河水網,走山路會覺得遠,但是走水路就會節省很多時間。

  難怪官府想從水路來想辦法改善交通。

  現在官府修建這個碼頭,那意味著林山縣的發展機會來臨了。機會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那這次他要不要賭一次呢?

  “大爺爺,以前據說江邊那裡也有個小碼頭?”顧青雲想起了這個事情,連忙問道,“後來為什麼碼頭被廢棄了?”

  顧伯山很奇怪顧青雲怎麼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不過還是仔細想了想,說道:“似乎是的,我聽老友說過,前朝這裡是有個渡口,曾經有一段時間經常有路過的船只在這裡停下,當時縣城還是個小鎮,很多小鎮上的人都靠賣東西給船上的人掙錢,可惜好景不長,沒幾年老天爺就發洪水,渡口也被淹沒了。”

  一直到了現在,殘破的渡口還在江邊那裡。

  “那大爺爺,如果碼頭真的建好,我建議你可以在旁邊買一塊荒地,以後人多了碼頭就發展起來,到時荒地無論是轉賣出去還是自己建房開店、租出去都可以,比把錢存在家裡好多了。”顧青雲真心建議道。

  雖然這個時候碼頭還沒有建好,但他還是覺得這件事大有可為,就是要趁著現在還沒多少人確認這個消息,就要提前去縣衙買地。要不然等碼頭的人漸多,大家都意識到這個商機的時候,就輪不到他們撿便宜了。

  他記得現在上等良田是10兩銀子一畝,中等是7兩,荒地是2兩銀子一畝,如果用來開荒的話前兩年還可以免稅,第三年半稅,之後才是正常納稅。

  想想江邊那一大片荒地……顧青雲覺得自己開始興奮起來。

  “荒地還要跑那麼遠去買?咱們村的荒地還有一些地方沒人肯去開荒。”顧伯山搖搖頭,笑罵道,“你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掙錢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前朝也沒見他們在碼頭那裡建房,要什麼東西到縣裡買就是了,又不遠。”

  “就是。”一直旁聽的顧季山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就瞪眼道,“家裡又不是供不起你念書,你小小年紀的就不要老是想著掙錢,好好讀書才是正經。”

  顧青雲撇撇嘴,不甘心地說道:“我只是想到這樣一個法子而已,有輕松一點的賺錢方法誰想去辛苦?馬無夜草不肥,不冒點風險怎麼有錢?爺爺你們在地裡汗珠子掉地摔八瓣,那麼辛苦可有賣鹹雞蛋賺錢?”

  “爹,你就讓栓子說吧,我覺得他說得還是有點道理的。”顧大河勸道。一趟府城之行,讓他大開眼界,想到府城的繁榮,一想到那些人要去郡城就要經過他們這裡,只要他們每人買一只雞蛋,那一次能賣出多少雞蛋?

  又想起自家兒子經常說的,縣城就那麼點人口,鹹雞蛋多了想賣都賣不出去,這個世道,人多了縣城才有發展,才多機會,多消費,多掙錢。

  雖然這些話他聽得不是明白,但他覺得還是越聽越有道理。

  當然,這是不是一個傻爹的美化結果就不用細究了。

  反正顧大河覺得最有道理的是,在他們桃花鎮,雞蛋只要一文錢一個,到了府城,竟然要兩文錢了,有些地方還甚至要賣三文錢!

  這不就是人多了,雞蛋就顯得稀罕,價格就貴了嗎?

  顧青雲感激地看著顧大河,這才是親爹啊,幾乎無條件支持。

  “就是,今時可不同往日,現在天下都換了,小鎮升級為縣城,人口會越來越多。還有,咱們這裡靠近深山,毛皮、藥材、野味都可以賣,包括家家戶戶織的麻布,雖然麻布穿起來是不怎麼舒服,但是我對比過了,比起府城的麻布,我們這裡的麻布更為密實柔軟一點,也更耐用,本地大概是種植苧麻的好地方,所以才能不同於其他地方。”顧青雲見顧伯山和顧季山不理會自己的意見,心裡有點急了。

  這才是家裡做決定的關鍵人物啊。

  見顧伯山沉思的樣子,顧青雲又道:“哎呀,大爺爺,你回去慢慢想吧。對了,可以用錢來代替徭役嗎?”修建碼頭會很累的,他擔心顧大河的身體會受不住。

  他還記得去年顧二河修完路回來的時候,人都瘦了兩圈,眼睛都凹進去了。而這次還是在水裡,可能還會有危險。因為現在要修建的碼頭估計是要有一排由岸上伸入水中的樓梯,多半是用木頭做的,這樣的話肯定要有人在水下干活。

  “不能,這次怕人手不夠,規定除了有功名的人家,其他都不能用銀子來替代。當然,如果你家有錢的話,也可以出錢請人幫忙服徭役。”顧伯山搖搖頭,這次可能就不容易請到人了,畢竟誰都知道服徭役期間官府給人吃的東西是什麼玩意。

  那麼辛苦的活,不是逼不得已都不想拿命去掙。免得辛苦得來的錢還不夠自己補身子用。除非是大戶人家,不缺錢,重賞之下才容易找人。

  想到自己的兒子,每年徭役都是他去,偶爾太辛苦的話就會出銀子替代,所以一直以來都沒出什麼問題,這次就不行了。

  “大河,你跟你大哥去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還有,這次超過二十天的徭役後,接下來的每天都會有工錢,直到修好為止。”

  說完他今天來的主要目的,顧伯山才道,“幸虧是在縣城,離家不遠,不像去年,離家遠,想回來一趟都不容易。”像這次在縣城服徭役,家人還可以時不時地帶衣服啊、食物給男人吃,這樣對身體的損傷就不那麼厲害了。

  “我還要去跟村裡人說,就先走了。”顧伯山說完就離開了。

  看著大爺爺的背影,顧青雲精神一震,又把剛才的事情換個說法說了一遍,想要說服家人。

  “爹,大哥,我覺得栓子的話也有些道理,萬一真的成了,我們家的負擔也會減輕很多,栓子明年還要去郡城參加院試,有錢的話,就可以吃好點住好點了。”顧二河突然開口。

  顧青雲給二叔一個感激的眼神。

  顧二河憨厚地笑笑,撓撓腦袋,笑道:“反正我覺得一直以來栓子沒有把握的事情是不會亂說的,他又是咱們家讀書最多的人,見識最廣、腦袋最聰明,聽他的應該不會錯到哪兒去。”

  二叔這番話簡直讓顧青雲有點受寵若驚。

  在這個家裡,顧二河幾乎是不怎麼開口說話的,他是一個沉默的人,干活很賣力,不怎麼愛說話。也只有在李氏說一些不著邊際的酸話才會站出來阻止,且這個沉默的男人還能死死地把李氏壓制住,所以這些年來,家中才那麼平靜。

  要不然,一戶收入中等的農家要供一個脫產的讀書人,是非常不容易的。雖然前期花費不大,可是隨著他年紀的增大,特別是上私塾後,單是每年的學費就要2兩銀子,再加上筆墨紙硯的費用,衣服的費用,交際的費用,即使是買最便宜的,那一年的花費就需要將近10兩銀子了,普通的農家要用二或三年的收成才換來這筆銀子。

  這還沒包括他逢年過節要給夫子准備的節禮,雖然大多數都是送自家產的東西,可是那也是要花費一定銀子的。

  幸好他自己可以抄書掙錢,買書的錢不用家裡出,紙張也省下了,這才少花一點。

  總之一句話,現在二叔能這麼說,他真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爹,明天正好是送鹹雞蛋的日子,我送完後就去縣衙問問那邊荒地的價格,到時回來再商量一下看到底買不買。”顧大河最後建議道。

  顧季山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顧二河和顧青雲當然沒有意見。

  這次家庭會議就這樣結束了。自從他成為縣案首後,顧青雲就覺得自己在家中的話語權也加大了,以前他要是提出這樣的建議,顧季山是想都不想就否決,現在還會考慮一下。

  看來,決定家庭地位的歸根到底還是靠自身的實力,不是靠撒嬌賣萌得來的。特別是在農家,抗風險能力弱,做每一個決定都會再三斟酌,想了又想,才會真正下定決心。

  就好像七年前供他讀書的決定一樣。

  第二天,顧青雲照樣去私塾。顧大河今天要趕著送貨去縣城,顧青雲就沒讓他等自己,決定走路去也行。

  顧青明見他回來很是興奮,笑道:“你不在家我自己一個人走路,真的很無聊,覺得這一段路怎麼就那麼長。”

  顧青雲哈哈一笑。

  顧青明對府城很好奇,就問了些問題。

  顧青雲都一一仔細回答了。

  最後,路上無聊,兩人手裡摘了幾根草,一邊把玩,一邊開始背書。

  顧青雲知道明年如果自己通過院試的話,從這條路上走路上學的日子就不會有了。一想到這裡,雖然心裡很高興,但還是有一點不舍。

  畢竟,一旦他成為秀才,別人就不會把他當做一個小孩來看。在別人的眼中,他已經算是成人,可以走進成人的世界了。

  好吧,他已經不做大人好多年了,還真有點不舍這些年單純讀書的日子。

  不過這次他回來,雖然才走了這麼一段路,但是顧青雲能察覺到,顧青明真的變了很多,他學習的勁頭非常足,看得出來這段時間他學得很認真。

  因為以前在路上他提議背書時,顧青明總是不以為然。現在呢?他比自己還認真,而且背得比以前熟練多了。

  他是真的希望顧青明能和他一樣,兩人都考出去,這樣的話,以兩人的關系,可以互為臂膀,都是一條繩上的蚱蜢,可以相互信任。

  何秀才見顧青雲他們回來就一一問了答題情況,沉吟了一會兒,之後沒點評什麼就開始正常上課。

  除了趙玉堂的臉色稍微沮喪,顧青雲他們都是面色如常,當然,他們也會暗自著急成績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知道,只是大家都沒表現出來罷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5 10:56 PM

    第30章 童生

  晚上回來的時候, 顧大河帶來的消息讓顧青雲大吃一驚。

  “爹,你是說, 廢棄渡口附近的荒地有一大片都被人買了?”他真是太驚訝了!是誰那麼有眼光啊?

  果然, 古代的人都不是笨蛋。他是前世見多了才想到這個地可能有升值空間,可是人家僅憑一個消息就敢大膽去做了,或者說, 人家是有內部消息,還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那還有地可買嗎?”顧季山本來還半信半疑的,但現在一見有人走到他們前面去了,也急了。

  這說明孫子說的對啊。

  “當然還有,據說縣尊大人不許一家人買太多, 而且地買到一定畝數,想買的話就越貴。”顧大河百思不得其解, 道, “真不知道大人是怎麼想的?”

  “不管他怎麼想,爺爺,現在還有的話我們就去買吧。”顧青雲忙道。

  “可是一畝地現在要5兩銀子左右,還根據不同的地方分有不同的價格。”顧大河說出價格, 繼續道,“那個相熟的書辦還很奇怪我怎麼想到要去那裡買地, 幸虧大伯和栓子還有點面子, 所以他才告訴我實話,要不然別的人去買,他可能會說已經賣完了。”

  顧伯山經常要去縣衙辦事, 在經過裡正的審核後,他一般都要陪著村民去縣衙辦理買田地、宅基地、分戶等手續,所以他和辦事的書辦還是比較熟的,逢年過節也會給對方送點禮物,保持了較好的關系。

  至於顧青雲的那點面子,估計就是他成為縣案首帶來的知名度了,要不是他年紀小,名氣肯定沒有那麼大。

  “今天天色已經晚了,我明天一大早就去。”顧季山沉吟了一會,還是下了決定。

  “碼頭附近的我們可能買不到,不過可以盡量買往縣城方向的荒地。”顧青雲提意見。他明天還要繼續上課,要不然真的想跟著去看。

  本來他還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但現在一看這架勢,估計自己的預感會成真。

  當天晚上,顧季山去和顧伯山說買地的事情,顧伯山猶豫良久,覺得一畝地花的錢也不算多,最終決定和顧季山一起,有他在,事情也會好辦一點。

  果然,第二天傍晚顧季山回來的時候,就宣布已經在往縣城方向的地方買了一畝地,在往桃花鎮方向買了兩畝,顧伯山就只買了一畝試試水,和他們家買的一畝地相鄰。

  因為錢不夠,還要留下明年顧青雲趕考的錢,所以也只能買到這三畝地了,包括交稅,給辦事人的錢,一共花了17兩銀子。

  顧青雲見已經買了,心裡也松了口氣。

  沒過幾天,顧大河就和村裡的男人一起去服徭役了。

  他剛離開了沒多久,這才十幾天,裡正就派人來報喜,說顧青雲通過了府試,正式成為一名童生!

  聽到消息後,顧家人狂喜,老陳氏更是喜極而泣。

  給了報喜人喜錢後,消息傳得很快,顧家不一會兒就擠滿了來賀喜的村民,尤其是村裡其他三房的顧家人更是喜上眉梢。

  顧二河趕緊拿出事先偷偷買好的爆竹開始點燃,一幫子小孩在圍著歡呼。

  顧青雲就聽到他家二弟顧青平扯著小嗓門叫道:“這是為我大哥點的,他考上童生了,他厲害吧?以後我就是你們的頭了,你們都得聽我的。”

  周圍一群小泥猴就回應道:“好厲害好厲害!頭,待會我們去撿爆竹玩吧。”

  “……”顧青雲血槽已空。

  “劈啪劈啪”聲中,顧伯山帶著家人過來了。

  顧青明把顧青雲從三姑六婆的包圍中拉出來,一臉的喜悅,他使勁地拍拍顧青雲的肩膀,笑道:“雲弟,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栓子,你好厲害!”瘦了一些的顧青亮臉上滿是佩服,憧憬地說道,“才11歲就是童生,那會不會明年就是秀才啊?那樣的話,你真的在全縣出名了,這大概是全縣年齡最小的秀才了。”他記得去年有個來找栓子的童生才12歲,他爺爺就在家裡誇了對方好半天,那這次栓子豈不是比他更厲害?

  顧青雲白了他一眼,道:“秀才哪是那麼容易的,你說那麼多干嘛?對了,你現在學到哪了?我看你這幾天又瘦了點,是不是學習太刻苦了?”他是真的很好奇,自從他和顧青明去鎮上讀私塾後,顧伯山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也不知道顧青亮學得好不好。

  之前他問的時候,顧青亮都是顧左右而言他,要不然就是說“不好不好”的,有時候又說“很好很好”,搞得他都糊塗了。

  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呀?

  顧青亮聞言撇撇嘴,“哼”的一聲,雙手抱胸,把頭撇到一邊,下巴微抬,說道:“反正以後你總會知道的,肯定讓你大吃一驚。”

  顧青雲不信,顧青明則白了他一眼,諷刺道:“你聽他亂謅,你想知道問爺爺不就行了?我都不理他的,整天一副不正經樣。”

  顧青亮做了個鬼臉,從荷包裡拿出一顆花生糖,笑道:“不要說我的事了。栓子,我哥已經開始說親了,你知道說的是誰不?”

  “是誰?”顧青雲很是好奇,心情也有些復雜。

  一起長大一起玩耍一起學習的小伙伴就要娶妻了,從此之後對方就是人家的丈夫,走入另一個人生階段……這滋味真是怪怪的。

  同時,這又引起了他對未來的思考。他現在已經忍不住亂想了,新婚之夜他到底要吃哪種藥呢?是自己去配,還是去買?可是自己又不懂醫,難道他還要去學?現在看來肯定是要找人的,那是到鎮上找大姐夫配,還是去縣城找一個不認識的大夫買?

  一想到這個問題就煩躁,不過轉念一想,到時青春期發育,可能會為他解決所有問題的。

  “別亂說,還沒定下來。你亂講的話,被別人聽到了對對方不好。”顧青明眉頭一皺,連忙喝道。周圍還有那麼多人在,即使他們站在角落,可是因為有雲弟的存在,還是很引人注目的。

  顧青亮頓時住嘴了,一臉的歉意。

  “栓子,你過來一下!”正在這時,顧青雲聽到了陶氏叫他的聲音。

  “你娘叫我,我先過去了。”顧青雲朝兄弟倆擺擺手,走過去,笑道,“大伯娘,找我有事?”

  “栓子,你告訴她們,你是不是在我家學完那個什麼四書五經才去鎮上的?之前是不是你大爺爺一直教你的?”陶氏看到他過來,頓時眼睛一亮。

  “是的。”顧青雲眼睛一掃,就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中年婦女,應該是嫁出去現在又回林溪村探親的某一戶人家的女兒。

  對方見顧青雲看向自己,就親熱地拉著他,眼睛上下一掃,滿臉堆笑地說道:“這是栓子吧?我是村頭苗大朗的姐姐啊,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那時你小小的一團,現在轉眼一看,都長那麼大了,真是俊俏的小郎君,一表人才。”

  顧青雲微窘,想把手掙脫,嘴裡卻說道:“那您是回來探親的?”他不記得對方抱過他,兩歲以前他出房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小陳氏也不會讓別的人隨便抱他的。

  “我說的是真的吧。好了,栓子,你回去吧,你哥在找你了。”陶氏滿臉笑意,態度親熱,把他的手拉出來,輕輕一推道。

  顧青雲一囧,這用完就扔的態度是多麼地熟悉啊!雖然自從他通過縣試後,大伯母的態度就變了,沒有再陰陽怪氣,反而對他很親熱,但有時候他覺得大伯娘還不如保持原樣,起碼這樣他就不會覺得怪怪的。

  雖然顧青雲成為了童生家裡人都很高興,但日子還是要繼續過的,第二天顧季山給顧大河帶點吃的,順便把整個消息告訴他後,事情也過去了。

  畢竟只是一個童生,他年紀又小,明年還要繼續考院試,家人除了給老祖宗上一炷香外,其他的什麼都沒做。盡管如此,顧青雲還是在林溪村甚至桃花鎮出盡了風頭。

  這帶來了兩個後遺症。

  一個是顧青雲的成功讓人們認為除了何秀才學識好外,顧伯山的教育也是功不可沒的。因此,村裡有點余錢的人家都要求送自家小孩來村長家認識幾個字,萬一自家小孩也是個有天賦的,那豈不是賺大了?這可是可以改變門庭的機會。

  因此這段時間顧伯山和顧季山家裡都是人來人往的,顧季山被騷擾得都快冒火了。

  來顧青雲家是想問清楚他讀書的花費,去顧伯山家就是請求了。

  顧伯山正在考慮中。顧青雲和他說過這個事情,他覺得大爺爺在村裡當個私塾老師也是不錯的,村裡的孩童多認識幾個字,出去打短工也不容易被騙,就是在酒樓做個伙計識字也有好處啊。

  起碼背菜名什麼的,比不識字的快多了,還有升職空間,比留在家裡一輩子種田好多了。

  第二個就是顧青雲突然成為了媒婆眼中的香饃饃。即使他現在還小,但是前程可期,只要不是太笨,人們認為他遲早會考上秀才的。

  一個未來的秀才,在這個小地方,已經是婚姻市場的熱門人選了!

  “這麼說還真的有人去你家提親了?”何謙竹看著顧青雲剛到自己肩膀高,又想起他剛剛炫耀說自己已經換完牙的樣子,忍俊不禁。

  “是啊,有人來了,還不止一個,幸好我奶奶說已經給我算過命了,不宜早婚,因此都拒絕了。”顧青雲松了一口氣。

  不過這似乎打擊不了媒婆的熱情,她把目光對准了二丫,可惜二丫才13歲,小陳氏不可能松口的,太早了。

  “那你們呢?你們年齡正適合,比我更受歡迎吧?”顧青雲挑挑眉。

  這次,顧青雲沒得第一名,第一名是鄰縣的張案首張修遠,第二名竟然是趙文軒,第二十名是何謙竹,而他自己排在第四名。

  對於這個結果,雖然有點驚訝,有點失望,但顧青雲還是有心理准備的。

  府試與縣試相比,府試的難度大多了,能考上童生他已經很滿意了,不必追求非得是府案首,樣樣都要求第一的話會很累的,做不到的話也會很失望。

  這是他前世讀書那麼多年的真實想法。

  聽到顧青雲的問話,何謙竹臉微紅,猛地搖搖扇子,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早就有未婚妻了,明年如果能考上秀才的話就成親。”

  顧青雲發現自他從府城回來後,他買了把扇子就老是拿在手裡做裝飾品,別說還是可以提升個人氣質的,難怪府城的街上都快人手一把了。

  “那如果……”顧青雲剛想條件反射地說考不上怎麼辦,隨即想起來馬上就住嘴,頓了頓,繼續道,“那如果人家那邊等不及的話……”心裡暗自責怪自己,都是太興奮了,竟然連一向的謹慎都丟掉,竟敢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是我舅舅家的表妹,還是很好商量的。”何謙竹微微一笑。

  “那你呢?”顧青雲忙轉向趙文軒。

  趙文軒搖搖頭,一臉堅定地回答道:“不考上秀才我是絕對不會想這個的,沉迷於兒女情長會消磨人的鬥志。”

  顧青雲和何謙竹相視一眼,臉色古怪,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了。這次趙文軒雖然沒考到第一名,但是看他的臉色還是很高興的,怎麼現在又說這些潑人冷場的話呀?

  不愧是冷場王!話題終結者!

  “有志氣!”好半響,顧青雲豎起大拇指贊嘆道,他看了看四周,又問道,“玉堂師兄還沒來?難道真的傷心到不願意出門?”

  這次四人入場,就只有趙玉堂兩手空空地回來。自從成績出來後,趙玉堂兩天都沒到過私塾。

  何謙竹和趙文軒搖搖頭,也是不解。

  好吧,看來是因為落榜才不來的,他們都很能理解,要是自己落榜,心裡肯定會不舒服的,尤其是其他三個都上了,就自己不過,那不是來這裡看了難過嗎?

  “看來只能等一會我大哥回來再看了,他已經去看玉堂師兄了。”顧青雲只能這麼說了。

  不久,顧青明回來了。

  “你們不用擔心他,他早就有心理准備了,本來很難過的,可是他爹娘打算給他定一門親事,聽說他對人家姑娘很滿意,現在正在家裡忙著哩。”顧青明神情頗為欣羨,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紀,誰不偷偷想過自己未來的娘子是什麼樣的?只是這親事一般都是由家人做主,他們能做的就是等待,然後被告知。

  三人一怔,哭笑不得,虧他們還在為他擔心呢,他竟然要娶妻了!

  不久,何秀才照常來上課,看到他們三人一向嚴肅的臉都略微帶著笑意,轉眼看到顧青明臉又板了起來。

  他先考校顧青明昨天的功課,見他都能答出後才滿意地點點頭,又給他講解剛才還理解不到位的地方,最後給他布置了今天的功課。

  接下來就是為他們三人講課了。

  “現在你們考上童生,就要開始准備院試了,院試還要增加兩個新的內容,一個就是老夫之前說過的算學,這個你們三個都學得不錯,另一個就是雜文。”何秀才開始重點講解雜文。

  顧青雲這才知道,雜文其實就是這個時候的官吏所常用的篇、表、論、贊等體裁,就相當於現代的應用文和公文寫作,屬於官吏所必備的技能。

  這讓顧青雲不禁想起諸葛孔明大名鼎鼎的《出師表》,估計這也是雜文的一種。

  因為秀才就有做官的資格了,雖然只是一個從九品的小官,比如巡檢之類的,或是未入流的典史等,是要掌握好雜文的體裁書寫,所以院試這一場要考。

  顧青雲突然覺得古代的科舉考試其實也不是隨便設置的,瞧,人家雖然有層層關卡,但是每個關卡層層遞進,都是有理有據的,讓你跟著科考的內容來學習。最後,國家需要什麼樣的人才,人們就自動自發把自己培養成什麼樣的人才。

  這就好比現代的高考,學校學習的內容也基本上是跟著高考的指揮棒變動的,只要高考說哪一科是選修課,高考就不考了,那不久,這門功課就會從學生的課表裡逐漸消失。

  現在科舉考試也是如此。

  聽了何秀才的講課後,顧青雲有所領悟。下課後就到何秀才的書房裡借這本有關體裁的書來抄,省得自己還要去買。

  如此過了幾天,何秀才覺得自己該講的都講了,這些都是紙上談兵,具體的還得真做了官或吏後才能在工作中慢慢體會。

  此時,他掃視了他們一眼,干咳一聲道:“不要驕傲,明年八月還有一場院試等著你們,現在老夫跟你們商量一件事。你們也在老夫這裡學得差不多了,如果有誰家裡忙的話可以回家自學,等有問題再拿過來問,老夫再給你們解答,不必再像以前一樣,一整天都待在學堂裡。”

  他們一聽,都很是驚訝。

  “你們都已經是童生了,可以正式稱為讀書人,同時也可以和別的讀書人交往,就是秀才也不會拒絕你們上門請教。特別是四書五經的經義理解,各人的理解不同,多向別人請教,多和別人交流,多參加一些文會,有助於提高你們的水平。老夫也只是一個秀才,年齡大了,有時候還覺得自己的知識不夠用。”

  說到這裡,他仔細地看了他們三人一會,又警告般說道,“不過你們也要注意,不要去參加一些亂七八糟的文會,那種文會不是正經的交流會,好好的人都被帶壞了,你們年紀不大,要注意分辨。記住,這是你們的人生,你們現在的前程大好,可不要自誤。”

  三人相視一眼,忙點頭應諾,神情鄭重。

  顧青雲聽說不用天天來跟何秀才學習了,剛開始還有點茫然,他還以為自己要一直在這裡待到他考上秀才為止呢,沒想到現在就可以不用每天來了。

  何秀才說完就離開,三人留在原地商量了下,又看看自己桌面上的書,決定照何秀才的話來做。

  說實在的,經過這一年多來的學習,還有兩場考試的洗禮,顧青雲覺得自己對一些經義還是有很多不理解,但是詢問何秀才時,對方不是語焉不詳,就是干脆不知道。

  何秀才的老師已經去世,當初也只是一個鄉間秀才。何秀才能考到秀才,一個是他的確有一定的真才實學,因為前朝他也考上了;第二個就是眾所周知的原因,那就是新朝初立,識字的人不多才容易考上的。

  現在他才覺得教他們已經有些吃力,他們三個也知道自己還有一些內容不理解,可就是沒人能解答。

  這種感覺很痛苦,可是在這種小地方又無可奈何。

  “剛剛夫子建議我們,如果可以的話就到縣學裡讀書,那裡有教諭在教,最起碼他們的知識水平教我們也綽綽有余。你們怎麼看?”顧青雲首先開口問道,教諭可是舉人。

  “也不一定有教諭教我們,還可能是學正或教授,不過水平肯定不錯,只是縣學一般都是考上秀才才能去讀。”何謙竹知道一點縣學的情況,解釋道,“找人的話,童生也可以進去的。”

  他的語氣有點含糊,但顧青雲和趙文軒都聽懂了,兩人面面相覷,都在思考自己有什麼關系可以進入縣學的嗎?

  顧青雲的確想去縣學讀書,可是那裡的學費不知道貴不貴,除了有國家供給的廩膳秀才,其他秀才好像也要交一定的費用,更別提他們這些童生了。

  何謙竹說完後,三人就各自思考,慢慢地收拾東西,約定每月初一、十五在鎮上相聚兩次,一定要保持聯絡,各自交流讀書情況,如果其他人受到別人文會邀請的話,也可以跟其他人說,看是不是能一起去。

  這天回家前,顧青雲跑去書店拿了幾本書回來,開始准備抄書掙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字進步了,他現在抄一本《三字經》價格比一年前高了一倍。

  因為縣試和府試,他已經停止抄書三個月,自己的私房錢早就用光了,想買點什麼東西都要向奶奶伸手,不方便。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6 08:34 AM

    第31章 縣學

  幾天後, 顧大河的徭役結束,他感覺實在是累狠了,就打算回家歇息幾天再去,因為這次就開始有工錢了,雖然工錢不多,但是離家比較近, 還能夠中午在工地上吃一頓飽飯,這在本地還是非常搶手的,所以很多空閑的勞動力都會去打零工。

  顧二河就去了,最近不是農忙期,家裡的田地有顧季山和顧大河照看就行。家裡商量著,等他干幾天,就會回來替換顧大河,兩人輪流來,就算是做活再辛苦,也有個喘息的時間,不容易累倒。

  村裡的人除了實在是缺錢的,其余人等都是采取他們家這種方式,生怕把人給累倒了,那賺來的工錢都不夠看病用的。

  不過顧大河回來的時候,說起的一件事引起了顧家人的憤怒。

  “當時那李姓書辦跟我說的時候,我是憤怒啊,可是又沒辦法,畢竟民不與官鬥,再說了,表面上人家也沒有欺壓我們,只是把賣給我們的東西又收回去而已,而且價格還提高了一兩銀子,算是我們賺了。”顧大河說起這個事來情緒還是很惱火的。

  眾人一聽,也覺得非常不舒服。

  這才過去一個月,他們買的地就漲價了,李姓書辦還欺負他們不知道,想占便宜買回去,關鍵是還擺出一副他們占了大便宜的樣子,覺得多給他們一兩銀子就要感恩戴德。

  估計他就是看准了這一點,才會步步緊逼的。

  偏偏他們還不敢對他怎麼樣,只能咬牙說不賣。

  “要不是爹你去告訴我栓子考上童生了,可能他都不會放棄。”顧大河滿是慶幸,說道,“這個消息來得太及時了,好像因為這一點他才有所顧忌。”

  這是生怕顧青雲以後科考有前途找他算賬呢。雖然李姓書辦在本地算是有點影響力,但是一旦顧青雲考上秀才,他肯定是不敢對著干的,因為那時候顧青雲如果會打點的話,再加上一點人脈,隨時可以變成掌管縣衙戶房的書吏,成為他的上司。

  在縣衙裡有三班六房,這裡的六房對應著京城的六部,分為吏、戶、禮、兵、刑、工。其中戶房就是掌土地、戶口、賦稅、財政等,李姓書辦只是戶房裡面的一個辦事員。

  “所以栓子,你一定要爭氣的。我現在算是明白了,就是我們運氣好,發了大財,沒有人護著的話,反而引來禍端。現在就是如此,因為何秀才是你的夫子,也算是和我們家沾親帶故,再加上有大伯在,他才願意讓我們回本,還肯加一兩銀子,要不然隨意捏造個理由,再上下打點一下,我們都得白白吐出來。”

  民不與官鬥的想法深入人心,遇到這種事情,只要不是特別過分的,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忍了,最多是等自己有能力時再報復回來。

  顧青雲一怔,這個李書辦應該是認為這個地有升值空間,他自己當初沒買,現在看可以占便宜了,就從他們這些人中挑一個出來,讓他們出讓土地。

  顧大河因為干活而消瘦的臉滿是沉重,繼續道,“我小心打聽了下,發現也有其他和我們一樣的人家買地的,但是不知道為何他就偏偏看中我們的,難道這麼多人中,就只有我們是軟柿子?”

  顧青雲更是是一驚,自責道:“爹,都怪我當初考慮不周,只知道買地能掙錢,卻不知道這地不是隨便能買的。”難怪當初顧伯山死活不願意買多,難道他早就料到這一步了?

  都說人老成精,顧青雲還曾經腹誹過他老頑固,沒有眼光呢,沒想到人家是懂得社會規則。

  誰知道平時和他們家稱兄道弟的李書辦會在背地裡捅他們一刀?

  說這件事的時候,只有家裡的大人在,小孩子和大丫她們都被打發出去了。

  此時大家都保持坐著的姿勢,氣氛很沉悶,大家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知是喜是憂,喜的是地保住了,還是對方主動放棄,憂的是他們實在是太弱小了。

  這時,就連一向愛拿主意的老陳氏也沒話可說了,只能看著顧季山這個一家之主。

  “這不怪你,誰知道會變成這樣?我們不是也沒想到嗎?”顧季山嘆了口氣,摸摸顧青雲的腦袋,道,“財帛動人心,不必自責,以後好好念書,這些牛鬼蛇神就不輕易犯到我們頭上了。”

  顧青雲重重地點頭,心裡還是受到了一定的打擊。

  就在這時,聽到外面傳來三弟顧青安“咯咯咯”的笑聲,是那麼的天真無邪,只是單純的高興。

  幾人對視了一眼,心中一松。

  不管怎麼說,現在這關總算過去了,他們的收入水平可能即將上一個新台階,實在不行的話,他們就托庇在何秀才門下,總能打發那些人的,雖然還是會吃點虧。

  但要是顧青雲不讀書,連認識何秀才的機會都沒有,這連顧伯山都護不住他們。

  從這以後,家裡人更是堅定了繼續供顧青雲讀書的念頭,一定要供到他考上功名為止,就是偶爾會酸一下的李氏也不再說什麼酸話了。

  一家人的相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諧。

  顧青雲開始在家自學,偶爾和同窗們相聚一下,交流一下信息,或者去向何秀才求教問題。在家做完預定的功課後就開始抄書,每天下午還得抽空去放牛,這時就只能拿上書本在山坡上看書或背書,偶爾才看一下牛。

  上午一般是爺爺去放牛,下午就輪到他或者三丫,輪到他的時候他有時候還會把三弟顧青安帶去,免得小家伙在家裡鬧得雞飛狗跳,讓大丫她們不能安心織布。

  安安才兩歲多,精力就非常旺盛了,幸虧有小黑狗看著,要不然他頭都要大了。嘿,他家的小黑就是厲害,年齡在狗中已經是中年了,但看起小孩來還是可以起到一定作用的。

  除此之外,他還會教大丫她們繼續認字。因為何家的家庭情況,顧青雲就建議大丫如果有可能的話,就學習一下怎麼看婦科疾病,雖然她不可能學得很精,但如果能看幾種常見的病症,那也能夠他們生活了。

  現在的桃花鎮除了穩婆,基本上沒有什麼女大夫,那些女子得了一些婦科病也只能暗暗忍了,羞於去找男大夫看。如果大丫會一點醫術的話,應該會比較吃香。

  畢竟,何常春不是那種迂腐之人,應該不會反對的,可能會教顧大丫一點醫藥知識,所以現在大丫唯一要做的就是認多點字,就是不能學醫,以後和夫婿也有話題聊啊。

  顧大丫聽了弟弟的話後,若有所思,之後學習的熱情突然高漲,弄得二丫和三丫也跟著好學起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七月份,裡正突然派人來請他說話,讓顧青雲覺得非常訝然。

  何裡正是一個快六十歲的老人,但身體頗為康健,精神飽滿,他對顧青雲的態度是和顏悅色的,就聽他說道:“老夫知道你們是在好奇為什麼把你們都叫來吧?”

  顧青雲點點頭,雖然他姐姐現在已經確定婚期,打算在明年開春就出嫁,那他們顧家和何家也算是扯上關系了,但何氏的族人在桃花鎮有很多,只要不是關系很親密的話,也不會走得很近的。

  所以應該不關他姐姐的事,因為現在趙文軒還在他身邊站著。

  “前不久你們夫子跟老夫說過你們在家讀書的事,這次老夫有幸去見縣尊大人,他突然提了一下你和趙文軒,老夫就把你們的情況大概說了,現在大人對你們很感興趣,就想讓你們明天巳時一刻去見他。”說完後,裡正就端起茶杯,用杯蓋輕撥茶面,喝了一口。

  顧青雲兩人一聽,非常驚訝,兩人互看了一眼,本縣的父母官要見自己一面?

  雖然他們已經是童生了,可是在縣令這種進士或同進士面前,那就什麼也不是了。

  感謝過裡正後,兩人就離開裡正的宅院,開始討論縣令為什麼要見他們,可是說來說去,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第二天一早,兩人換上最好的衣服,把自己打理得干干淨淨的,這才搭著顧家的牛車去縣城。

  按照裡正的交代,他們在縣衙後院的門口等待,請其中一個門房去向縣尊稟報。

  顧青雲看著門房熟練收下顧大河給的紅包,面不改色,忍不住想起以前看過的信息,看來要見縣令是不容易的,連門房都要按慣例賄賂一下,即使這是縣令主動要見的。

  不久門房出來後,就有人請他們進去。

  顧大河不能進,就在門口等待。

  顧青雲和趙文軒跟著灰衣小廝繞過影壁,沿著長廊一直走,兩人心情頗為忐忑,眼睛不敢亂瞄,只能眼觀鼻鼻觀心,一直走到偏廳才停止,坐下來開始等待,因為縣令還在辦公,暫時沒空見他們。

  盡管如此,顧青雲還是覺得縣令這裡的住所很簡樸,花壇裡只種了幾叢本地好養活的花草,房內裝修沒有想像中的富麗堂皇或精致優雅,就像何秀才家裡的待客廳一樣,這讓他們不禁松了口氣。

  偏廳裡,顧青雲和趙文軒兩人面面相覷,只能偶爾喝一口茶水,還不敢喝太多,生怕到時要上茅房。

  顧青雲對這個縣令還是很尊敬的,對方來這裡上任三年多,沒聽說過對方有收刮民脂民膏、魚肉百姓的行為,反而勤於修路,勸課農桑,現在又開始修建碼頭,開通水路。

  直到半個時辰後,縣令才有空見他們。

  顧青雲兩人跪拜後,這才站起來肅然而立。

  縣令他們早就見過了,當時考縣試的時候還當場聽說過對方講話,當然,他肯定不會記得他們,要不然現在就不會那麼仔細地打量他們了。

  縣令姓劉,今年大約才四十歲,對於一個官員來說,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但是眼前的劉縣令雙鬢花白,眉心已經出現了皺紋。

  見面的過程很簡單,他態度還是很和氣的,還稱贊他們二人年少有為,又跟他們說了幾句家常話,這讓兩人心底都松了一口氣。

  只要不是問罪就好,雖然自己肯定沒犯什麼事,但突然要見一縣的領導還是有點緊張的。在前世,顧青雲近距離見過的最大的官也就是縣委書記了,當時人家周圍還圍著一圈人。

  而在古代,雖然縣令只是一個七品官,但權力比現代的大多了,眾多權力集於一身,已經算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即的大人物了。

  在考校過兩人的功課後,縣令就沉默了一會。

  顧青雲和趙文軒都只能靜靜等待。

  “嗯,情況本官已經探明,看來你們的基礎還是很扎實的,都是本縣的青年才俊,本官可以給你們一次機會,推薦你們去上縣學,時間只有半年,半年之後再根據情況來決定,你們覺得如此安排可行?”

  顧青雲和趙文軒一聽,對視一眼,大喜過望,立馬就跪下拜道:“多謝縣尊大人提攜,學生必不敢忘。”當然同意,兩人早就想進縣學了,可是沒能耐就只能一直拖著,不像何謙竹,上個月他就已經進去了,據說還是花費了一些代價的。

  何氏家族有兩個秀才,其中還是一個裡正,在縣城肯定有人脈。

  顧青雲兩人就不行了,比起顧青雲,趙文軒就只有一個娘親,想找關系都不知道找誰去。

  “嗯,到了縣學好好讀書,爭取明年八月考上秀才,為本縣爭光。”

  說完後,縣令身後的隨從就拿出兩封信箋給他們,之後縣令開始端起茶杯喝茶,兩人就識趣地告辭了。

  見面時間不超過一炷香,出了縣衙門口,兩人相視一笑。雖然不知道縣令是怎麼想起他們的,但能給他們一封信,他們就已經很滿足了。這封信就相當於推薦信,教諭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拒絕他們入學的。

  把事情跟顧大河一說,他更是高興。誰都知道,縣學是整個林山縣學問最好的人群聚集地,顧青雲能到那裡學習肯定會有所進步的。

  兩人干脆趁熱打鐵,立馬就去了縣學,找到在學裡辦公的教諭。果不其然,看到縣令的書信後,龐教諭很干脆地同意了,並讓他們明天搬行李過來交清費用就可以入學了。

  下午回家後,顧家立即備了一份謝禮送到裡正家,感謝他的幫忙,裡正推辭了一下就收下了。

  顧青雲去縣學讀書的事情已成定局,這次他要在縣學裡待上半年時間,還得住在學舍裡。

  雖然半年學費高達5兩,加上住宿費和伙食費,半年就要10兩銀子,但是先有投入再有產出,顧家人還是懂得這一點的,一點也不嫌貴,機會難得。

  現在顧青雲離秀才只差一步了,明年如果能考上的話,家裡的田地都可以免稅,那每年能節省多少銀錢啊。

  何秀才也曾經估摸過,說顧青雲如果運氣好的話明年就能考上秀才,運氣不好就一切休提,但總體而言,幾率還是比較大的,現在進入縣學讀書,通過的幾率就更大了。

  顧青雲忍不住想把稟生作為目標,這個就需要更好的成績了。

  縣學坐落在縣衙附近,周圍是居民區,挨近禮房,環境是鬧中取靜,院內綠樹成蔭,面積沒有想像中的大,但院落也有三進。第一進就是童生們住宿和學習的地方,第二進是教諭、訓導、學正、教授辦公的地點,第三進才是秀才們學習住宿的地方。

  顧青雲和趙文軒沒有去過第三進,他們上次去的是第二進,現在是只在第一進就停下了。訓導相當於大學管理他們的輔導員,此時李訓導把他們帶到住所後,再和他們說一下縣學的規章制度就離開了。

  顧青雲和趙文軒分到同一間房,裡面有兩張床榻,兩張八仙桌,四張椅子,相當於只是把房子一分為二,兩人各占據一邊,看了都挺滿意的。

  “等下次我回家,就請我爺爺不拘用木頭還是竹子做一扇屏風,放在房子的中間,這樣就可以不打擾對方了。”顧青雲仔細觀察後說道。

  他還是希望有自己的私人空間的。

  趙文軒聞言也很是贊同。

  剛把東西收拾好,何謙竹就腳步歡快地走進來了,笑道:“你們也來了,真是太好了!我就住在隔壁,以後可以經常見面了。”他神情喜形於色,這可是不多見的。

  幾人雖然前段時間剛剛見過面,但這次能在縣學再次聚在一起,三人都挺高興的。

  “現在除了玉堂和青明,我們就齊聚了。”何謙竹加了一句,在房內左右轉了一圈,點頭道:“布局和我們隔壁的一樣。”

  顧青雲微微一笑,卻覺得如果趙玉堂不早點追上他們的話,以後大家的差距就會越拉越大,就像他大爺爺和何秀才,雖然兩人曾經是同科考試,但是現在差距就很明顯,沒事的話,大爺爺很少登何秀才的門,久而久之,感情可能就會變淡。

  這種事情上輩子顧青雲就經歷過,所以心裡還是很淡然的。

  其他兩人也沒有再說這個話題。

  顧青雲開始向何謙竹打聽縣學的事。

  “我們縣的秀才根本就不多,只有那麼十幾個,想繼續考舉人的也只有那麼十個,如果以後想考舉人的話就要定期來縣學一趟,每年要通過學官的監督考核,再想要參加本屆的鄉試,還要再經過科考選拔才行,不是每個秀才都有資格參加鄉試的。像咱們夫子不想考鄉試的話就不必來了,而李秀才想繼續考,就會定期來一趟縣學,每年來考一次。”

  何謙竹的話讓兩人很驚訝,沒想到考上秀才了還要接著每年都考,除非你不想再往上升,否則就要一直考到你成為舉人為止。

  “縣學沒有你們想像中的那麼多人,平時這些秀才都是不見蹤影的,只有教授或教諭講課的時候他們才來,而我縣是下縣,有名額20人,可是秀才都填不滿這個人數,所以才有我們這些童生在此就讀。”

  何謙竹的解釋讓顧青雲都理解了,覺得區區一個縣學其實也有很大的學問在裡面。像他們這種童生,不算是縣學的正式學生,他們只相當於來這裡上補習班的學員,學籍不在縣學的登記簿上。所以他們才要交學費,不像秀才們,來縣學是不需要交錢的,相反,有些秀才還能得到朝廷的補助。

  而秀才也是分有等級的,凡是進入縣學的學生統一稱為“生員”,分為廩膳生、增廣生、附學生三類。

  廩膳生在縣學期間享受官府提供的伙食。林山縣只有兩名廩膳生,其中一名還為他們縣試時出結作保過的。這種廩膳生只有在考院試時,排名在整個郡城(省)靠前才行。到時就會有國家養,每月可有一兩銀子、三鬥廩米領。

  增廣生是在那些教育大縣才會出現,縣學的名額不夠了,可是要求入學的秀才還有很多,怎麼辦?縣學就會相應地增廣人數,即在廩膳生原名額之外,加取一倍,名曰增廣生,他們沒有廩膳待遇,地位僅次於廩膳生,沒有補助,但是也不用交學費給縣學,只需要交伙食費即可。

  如果秀才還有更多,那縣學還可以錄取,因為是在廩膳生、增廣生名額之外增取的學生,附於諸生之末,所以這種就稱之為附學生。

  附學生沒有名額限制。凡初入學者,往往先為附學生,經過考試後,成績優秀者,才能依次遞補為增廣生員、廩膳生員。

  顧青雲覺得,現在縣學的生員沒有滿,連他們這種童生都可以進來,但到了皇朝後期,估計連成為附學生都要找關系了,就像他們現在這樣。

  現在他們林山縣,生員名額沒滿,根本找不到什麼附學生,沒有收入,這才有他們這幫童生在這裡。

  “那我們現在有多少童生在這裡學習?”趙文軒抓住重點。

  何謙竹微微一笑,搖搖扇子道:“我們這一科不是才有20人去臨陽府參加府試嗎?現在包括我們只有7人考上童生,但總不是每個人都能來的,加上還有前面幾科的童生,一共也才15人,除了兩個年紀有三十歲的,其他都很年輕,大家都比較能談得來。”

  他的語氣很激動,說道:“青雲,文軒兄,這次你們來對了,和這裡的人交流,我都覺得進益良多。”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6 08:41 AM

    第32章 干活

  兩人一聽都很高興,顧青雲忙問道:“聽剛才的李訓導說我們一天只用上上午的課,下午可自由活動,那給我們上課的夫子是誰?”剛剛何謙竹還說教諭和教授都是由舉人擔任,可是他們平時各有各的事忙,不可能天天來給秀才上課,平時也是一個月一兩次而已,但是工資和福利照領。

  貌似比大學的老師待遇還好啊,顧青雲暗忖,沒想到這裡也有教授這一職務,教諭的職責是與訓導共同負責縣學的管理與課業,官為正八品,掌文廟祭拜,教育所屬生員,而教授屬於從八品,主要是教育所屬生員。

  起碼都是有品級的官員了,雖然往上升的渠道比較艱難,但是起碼有希望,不像那些不入品級的吏,一輩子都是吏,基本上沒有當官的機會。當然,運氣逆天可能的除外。

  自己一定要考上秀才!而且還要排名靠前,這樣才能成為稟生,每月有官府養著,雖然錢不多, 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如果可能的話,他還想考上舉人,這樣就可以像本縣的教授一樣,每月只用上一兩次課,平時該干嘛干嘛去,這是一個非常好的職位,比他前世當基層公務員忙成狗的樣子好多了。

  不是顧青雲沒有大的志向,如果有可能的話,他也想考上進士,最好能來個連中三元之類的,這樣歷史上肯定有自己的記載了,可是這等美事也只能在夢中想想而已,科考這種事情比前世高考還要講究運氣。

  “給我們上課的夫子其實就是那些秀才了,他們相當於是學正,給我們講課是有月俸的,不過如果是教諭和教授來上課的話,我們也可前去聽課。”何謙竹答道。

  “那夫子們講得如何?”趙文軒問道。

  “有些好有些更好。”何謙竹小聲道,嘴角微翹,繼續道,“他們的月俸是按照講課次數來算的,如果想掙點零花,大多數秀才都是樂意的。”

  那老師不是變動很快?想一想四書五經的內容,貌似哪個老師來講,對經義的理解都可能是不一樣的。顧青雲暗想,等不會的問題自己再去問,應該也不會有很大的差異。

  他覺得,其實到縣學來,最主要的還是得靠自學,最大的好處是這裡老師眾多,你可以多問,隨便問,相當於半年花10兩銀子請家庭教師為你答疑解惑,只是這些老師多了點,時間短了點。

  特別是還有舉人給你上課,那更是沒有一定的人脈和錢財,想請都請不到。想一想童生和舉人的差距,難怪縣學需要一定的人脈才能進入了,那麼多好處哪是隨便能給的?

  顧青雲現在唯一的疑惑就是縣令怎麼會想起他們兩人的,難道真的是他心血來潮?不管怎麼說,他們的運氣也太好了。

  總之,他們是來對了。

  雖然縣學是兩人同住,但趙文軒沒有什麼大的毛病,又是熟悉之人,大家都有相對獨立的空間,連他暗自想過的洗澡問題,縣學都是有獨立的洗澡房。

  果然,接下來的一個月,顧青雲和趙文軒也很快融入了這群童生的圈子中,大家一起學習一起討論問題,相互間都覺得有所收獲。顧青雲剛開始還因為年齡的因素被人暗暗質疑,但通過幾場交流辯論,也為自己正名了。

  面對他人的懷疑,顧青雲也不以為意,時間久了,大家總會知道自身水平的。而且這裡比未進縣學前他們參加的那些水平參差不齊的聚會好多了,也正規多了。

  這天,縣令下發的突如其來的一則通知在平靜的縣學裡引起了波瀾。

  這段時間,全縣各地的男性勞動力大多數有空的時候都會來桃江碼頭干活,因為還要疏通水道之類的,活又多又重,需要的人很多,除了稻谷收割那段農忙時候,其他時間都有超過幾百人在工地上勞動,有些百姓只來幾天又要回去,總之人員變換頻繁,給財務人員也就是賬房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於是縣令就讓縣學裡的學生出去幫忙算賬,報酬是一日三餐免費,做一天有20文錢。

  很多秀才都不太樂意去,這不是浪費他們讀書的時間嗎?就是缺錢也不想去做這個啊,隨便在家抄本書都比這個來錢多。

  顧青雲聽說後卻很積極,主動去找李訓導報名參加。

  李訓導瞧瞧他的小身板,雖然身姿挺拔,可是也不能掩蓋他是個小孩的事實。

  剛有所懷疑的時候,旁邊也在報名登記的秀才就開口為他解圍,笑道:“大人,您別瞧顧青雲人小年幼,但他在算學方面非常厲害,整個縣學裡無人能出其右。”

  李訓導一聽,恍然大悟,也笑道:“本官早就聽說今年有一個童生算學是極厲害的,沒想到竟然是你!”

  顧青雲靦腆一笑,道:“大人和夫子過譽了,學生才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厲害,都是大家讓著學生。”心裡卻有點郁悶,這段時間貌似他已經長高一點了,他們怎麼就看不出來呢?老是揪著他的年齡和個子不放。

  兩人看著他都笑了起來。

  最後,縣學一共選出了五名學生去幫忙,其他人都是做幾天就借口有事走了,只能又找其他學生來接棒,顧青雲卻一直留在工地,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看似很忙碌的樣子。

  何謙竹見狀很是不解,忍不住問道:“青雲,明年就是院試了,你現在每天都出去幫忙干活,會影響到你考試,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顧青雲聞言,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給出了一個借口道:“我這是想通過干活看我學的算學到底有沒有用,反正去那裡的時候也不算很忙,就是早上、下午開工,中午、晚上收工的時候忙,其他時候事情都很少的,我們這些賬房都有一個專門的房間休息,我在裡面照樣可以看書,其實也不耽誤什麼。”

  真實的原因顧青雲沒有說出來,這也是他的一個小心機了。來到古代這麼久,又通過這段時間和本縣精英階層的人交流,顧青雲發現了自己一個最大的不足,那就是他對這些什麼四書五經等經義理解的速度慢於其他學生。

  他不明白,就那麼一段話,因為沒有標點符號來斷句,一句話就能有幾種意思,幾種注疏,一本《詩經》,史上還有很多人來給他寫各種版本的解讀,而這些也要他們一一了解。其他學生覺得很正常,這是在和聖賢對話,是在學聖賢知識。

  而他一直很明確地知道,他自己是拿科舉當敲門磚,根本就沒打算一直研究這些書,所以大家學習的態度原本就是有區別的,這也實在是他的缺點,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記憶在左右著他,很多時候他根本無法快速地理解老師講解的經義,反而要自己琢磨個幾遍才知道該如何答題。

  這讓他忍不住懷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真的比他們低很多,要不是有他前面幾年打下的良好基礎,加上他比較講究學習方法,可能他早就遠遠落後於其他人了。

  郁悶,如果他前世學的不是計算機,而是漢語言文學會不會好一點?

  在縣學,交朋友也是講究層次和圈子的。而最受歡迎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學霸,另外一種就是家裡有背景的。

  如果你兩者都不沾,那你就會發現你慢慢地成為透明人,有很多好事別人是不會想到你的。

  人生就是一個不斷爭鬥的過程,他能出生就是爭贏了其他的小蝌蚪,他能受到家裡的重視和寵愛,也是保重了自己的小命,爭贏了其他兄弟,所以要想在縣學不泯然眾人,就要有自己的特色,或者說是特長。

  詩賦經義之類的他不行,那就只能從算學來打主意了。

  只要有了一定的名聲,即使只是不受重視的算學,那也是他的一項特長啊,反正他對四書五經的理解排在中等,不算太差。

  他前世不知道在哪裡看到過這樣一種說法,說科考錄取排名的時候,主考官總愛把名氣大的放在前面,因為這樣引起的爭議就會很小,其他考生也不會覺得有異議,反而覺得理所當然。而相反,如果是一個平時成績平平或很差的人突然名列前茅,那大家就會懷疑:這小子是不是給主考官什麼好處了?還是有人泄題?

  引起的輿論足以讓考官們焦頭爛額,因為即使你把狀元的文章張貼出去,仍會有人覺得比不上自己寫的。

  因為科舉考試的主觀性太強了,所以才說摸清主考官的喜好非常重要。

  縣學裡的一幫子秀才每天都有一段時間是交流自己得到的情報,比如下一任主考官是誰啊之類的,有用無用暫且不說,但起碼說明大家都有這個意識。

  所以他現在才想揚名,即使不是文名。當然,也的確想把他學到的知識,看能不能應用於實際中,以後等他地位高點,是否能把阿拉伯數字引進,雖然說現在中國用的這個算籌也很好用,不過還是比不過阿拉伯數字簡潔明了,這大概是因為他用習慣了吧?

  顧青雲剛到工地的時候,縣衙戶房的書吏讓他怎麼做就老老實實做,也不多言。不久他就摸清了這個將近六十歲的老書吏的性格,此人是那種只想著安安穩穩過日子,只求無過不求有功的人,不過如果手底下的人想做出功勞,他也可以讓你做,好處大家一起分享,壞處就只能你自己承受了。

  在這裡,顧青雲也見到了李書辦,本來他還拿不住用什麼態度對他,沒想到人家一看到他就很熱情,還對之前的事道了歉,那能屈能伸的態度讓顧青雲學到了不少。

  顧青雲才在工地沒幾天就適應了,在老書吏的幫助下,他很快就掌握了這種簡單的記賬方法。當然,大多數情況下他也是用珠算的,畢竟來到這裡不得不學這個。

  工地的賬的確很繁瑣,人員來來去去,不像之前服徭役的時候,人都是固定的,又不用發他們工資,只需要記下材料、管理人員的工資、伙食等進進出出的賬,老書吏帶著兩個書辦也勉強應付得來。

  現在就不行了,人員流動性太強,他們就忙不過來,單是每次給這些人員付錢就是一件很頭疼的事情,有時候還會出現錯誤,畢竟有些人可能就只來了半天或幾天就走。

  偏偏縣令還要求不得強求村民一直待在工地,以免誤了農時。所以只要村民一要求離開就要給他們結賬,有時候雙方就會就“干活的天數”來扯皮。

  村民們人多勢眾,他們可不會怕書吏,因為都說這一任的縣令是好官。

  好吧,也許是老書吏很好說話的原因?

  顧青雲還在這裡見到了自己的爹和二叔,兩人看到他都很高興,顧青雲在縣學忙得不亦樂乎,已經有十多天沒回過家了。

  之後,顧青雲就把自己的想法跟顧大河說了後,兩人再補充了下,他才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老書辦。

  老書辦的確是挺喜歡顧青雲的,覺得他不像其他秀才那樣,對自己有點看不起,愛理不理的,因此他即使很忙,還是有耐心聽一下顧青雲所說的辦法的。

  “你是說只要來干活,干夠半天就發一截棍子給他,等他想走的時候就拿著棍子來結賬,這樣我們只要數一下棍子就知道他們做了多少天,完全不用記他們的大名?”老書吏眼睛一亮,他暗自思考了一會,再看著自己的手下,問道,“你們覺得這個法子怎麼樣?”

  老書吏每次翻到那些雷同的姓名就覺得腦袋都疼起來,一個村可能就有幾個叫李大郎的,沒想到現在竟然不用跟他們的名字打交道了,真是太好了!

  “好,我們怎麼沒想到?”李書辦語氣很遺憾,也很高興。

  另外一個仔細琢磨了一會,也沒意見。

  事情不點不明,一旦說開就沒什麼神秘的了。

  而且顧青雲懷疑可能更早的時候就有人知道這種方法,只是古代交通不便,消息流傳得很慢,即使有流傳的,人家也不會把這種消息散播出去,都是說些轟動的八卦,這才導致了顧青雲現在能想出這種“新”點子。

  顧青雲就請求老書吏把其他來幫忙的縣學學子集中起來,大家開始商量著該怎麼完善。

  “最主要的就是要防止百姓拿其他木棍來騙我們。”木棍代表錢,顧青雲就怕出現這種問題,那到時賬目對不上自己要被責怪的。

  “不會的。”說到這個,老書吏就很有信心,道,“木棍折成兩段,我們各拿一段,到時木棍對不上,哼哼。”他冷笑一聲。

  顧青雲一驚,隨即想到這個時候人們對於欺騙官府的膽大程度……嗯,基本上很少有人敢的。

  這事情就這麼定了,幾人一起完善整個流程,派人通知工房那邊做一批木棍出來,用同樣的材質,不同的長短來代表工種,每天的工錢越多棍子就越長,幾番考慮後,這才開始實行,最後當然工作效率大增。

  兩天後,大家都熟悉流程了,顧青雲他們的工作量大減,村民們也覺得這法子簡單,只要好好保護自己的木棍就可以了。

  因為這個事情,老書吏在縣令面前露了臉,還讓顧青雲的名字也再次傳入縣令的耳裡。除此之外,他還投桃報李,把顧大河從沉重的體力活中解放出來,讓他做了個小管事,活輕省了不少。

  為此,顧大河每天的工錢從8文錢升到10文錢。

  顧大河見此,到期也不回家了,繼續干。等顧二河按耐不住找來的時候,顧青雲也找個機會讓二叔做更輕一點的活。

  既然有權力為什麼不用?顧青雲才不管別人會不會覺得他假公濟私,反正他每天就端坐在房子裡,不干活的時候就看書背書練字,該干活的時候就認認真真做。

  沒過多久,他就基本掌握做賬這個技能,老書吏見他上手了,就跟縣令說不用學生再過來了,留著顧青雲在此就行。

  那些縣學學子得知不用再來的時候,都松了一口氣,對顧青雲很是感激。

  接著老書吏自己回縣衙辦公,只留下另外一個書辦和他兩人在此。

  李書辦跟著老書吏回去了,這讓顧青雲松了口氣。這段時間,顧青雲雖然對李書辦非常不喜,但面上還是不能表現出來,現在對方走了,心下覺得呼吸的空氣都新鮮起來。

  工程還在繼續,顧青雲也吃得越來越好,剛開始還和大家一樣是饅頭包子稀粥,後來就是和那些衙役一起開小灶,每天都有一兩片肉,青菜還有油水,比在縣學吃得好多了。

  顧青雲自己開小灶,還把顧大河和顧二河叫來,把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肉分一半給他們,三人都過得挺好的。

  兩個月後,時間到了10月份,碼頭終於趕在天氣變冷之前修建好了,現在就等著有船只知道這條路,從這邊走。

  顧青雲覺得縣令總會向府城報告的,只要官府出一則通知,宣傳的速度肯定很快,而且這條桃江最終流入大運河,可以通到京城的,雖然路途長了點,但不顛簸啊,在船上比陸地好走多了,以後這條江水肯定會很繁華。

  大家只要一想起以後趕考就可以坐船到郡城和京城,縣學的學子就由衷地感謝劉縣尊的高瞻遠矚,踏實能干,讓劉縣尊的腦殘粉又多了幾個。

  顧青雲也終於可以不用白天出去了,他開始借何謙竹和趙文軒的筆記來看,彌補這段時間缺課的損失。

  “你這樣值得嗎?”何謙竹無語地看著他,道,“臉都變黑了。”

  顧青雲一邊抄筆記,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沒事,我是男的,黑的白的有什麼要緊?再說了,只要少曬點太陽,總能白回來的。”雖然他在房裡做賬,但偶爾還是要走出房外,經常曬到太陽,的確是黑了一點,但他發現才兩個月的時間,他真的長高了,大概是吃得多,碗裡又有肉吧。

  “好像長高了一點點,到何兄的脖子處了。”趙文軒在翻看顧青雲這次出去做賬的心得體會,看了半天覺得與科考無關,就放下了。

  “真的?看來這不是我的錯覺。”顧青雲很是驚喜地看著趙文軒。

  趙文軒無語地搖搖頭,哪人不長高?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三人說了好一會兒閑話,趙文軒就出去找其他人聊了。

  “碼頭建好了,也不知道那些商船是否知道,能否拐彎到這邊來。青雲,聽說你家在碼頭附近買了三畝地?”何謙竹在趙文軒走後就低聲問道。

  顧青雲停止寫字,抬起頭來很是奇怪地看著他,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你的消息也太靈通了吧?”

  何謙竹忍不住不顧形像地翻翻白眼,道:“我族叔是裡正,你家買地不需要經過他嗎?”

  顧青雲恍然大悟,用沒有拿毛筆的手拍拍腦袋,道:“我都忘記了,不過裡正不會隨便把這事告訴你吧?”

  “本來不會說的,但你家運氣實在是太好了,他就跟我說了。”何謙竹折扇輕敲,道,“這個碼頭一建起來,人一多,你家就可以建房開店了。”

  “我家裡似乎更想租出去,做買賣他們不擅長。”顧青雲重新低下頭,嗯,墨水不夠了,加點清水,繼續磨。

  “傻,碼頭一建,船一來,那些賣苦力的也會出現,在碼頭賣點吃食肯定很好賣,不比在家裡種田強?”

  “沒想到你也食人間煙火。”顧青雲很是驚訝,他和何謙竹一向都是談功課啊同窗的八卦啊什麼的,很少談到錢這個問題,虧他還以為對方不會說這些,嫌充滿銅臭味呢。

  “人活在世上,衣食住行,哪一樣不講錢?如果我家沒錢,我這次也會像你一樣去工地,好歹可以掙點錢。”何謙竹冷哼一聲。

  顧青雲見他情緒不對,忙問道:“怎麼回事?你今天好像不高興啊?”是不是自己這段時間太忙了,每天早出晚歸的,太忽略對方的情緒,所以現在才察覺到何謙竹的不對勁?

  “唉——”顧青雲這麼一問,何謙竹就嘆了口氣,不顧形像地躺在他的床上,望著房頂低聲問道,“都是一家子親戚,還那麼講究錢,只要夠花,多少不是都隨意?青雲,我平時覺得我舅母挺好的,對我也非常好,可是現在都定親了,她竟然還……”

  後面的話畢竟是家醜,何謙竹不再說了,把腰際的荷包解下,手指撫摸著荷包上繡著的青竹,默默無語。

  顧青雲了然,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問。

  還用得著問嗎?肯定是為了嫁妝或聘禮的事有口角唄。不是對方嫌棄何謙竹家的聘禮太少了,就是新娘子的嫁妝太簡薄導致何謙竹的娘親不滿。

  嘖,這還是自己的舅舅家呢。

  顧青雲一想到這裡,就想到了自己的大姐,這次二叔顧二河帶來的消息,說大姐成親的日期已經定下了,就放在明年插完秧後。

  大姐明年才17歲,可是就要成親了,顧青雲本來還以為可以拖到十八歲,畢竟本地還是有些姑娘拖到這個時候才成親的,特別是大戶人家的女兒,一般都是十八歲才嫁。

  不過一想到何常春已經19歲了,何家急也是應該的。大家都認為男人一旦上了20歲就是大齡青年了,所以很少有人超過20歲還沒結婚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6 09:15 AM

    第33章 好友

  “師兄,玉堂師兄好像快要成親了,你收到帖子了嗎?”

  “還沒有,應該沒那麼快,成親哪是一件容易的事。”何謙竹搖搖頭,從床上爬了起來,整整衣服, 直到沒有褶皺了才又說道,“一轉眼,我們都要成親了,只有你今年才11歲,還沒到時候, 不需要煩惱。”

  他頓了頓,又笑眯眯說道:“或者,你到時可和趙文軒一樣堅持要考中秀才或舉人才成親,那時肯定有人慧眼識英雄,大把的人想把自己的閨女嫁給你們。”

  顧青雲哈哈一笑,也顧不得把剛長到一半的牙齒露出來了,道:“這不是咱們寒門學子入仕途的最佳途徑嗎?找個土財主岳父就什麼都有了,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娶某個官員的庶女,當然,前提是你要很有才才行,足夠年輕,不要等到了三四十歲才考中,否則就跟姑娘一樣,身價也會大跌。”

  兩人的關系這段時間突飛猛進,偶爾也會說這種玩笑話。

  顧青雲和他說了一會兒話,把這段時間縣學發生的八卦補回來。

  何謙竹特意叮囑道:“趙文軒和方子茗的關系還沒有好轉,你說話要注意點。”說完這些,他的心情好多了,准備回自己的住所,還順便幫顧青雲他們的房門半掩起來。

  顧青雲等他出去後,想了想,又繼續抄筆記。

  沒到一刻鐘,就聽到有人在門外叫他的名字。

  “進來。”顧青雲放下手中的毛筆,把挽起的袖子放下來,走出去,定睛一看,只見門前站著一位身穿白藍相間衣衫的俊美少年,在身後或濃或淡的綠樹襯托下,更顯得氣質出塵。

  “方兄!”顧青雲有半個月沒見到他了,此時見到很是驚喜,忙快步走了出來。

  “青雲!”方子茗嘴角翹起來,看起來心情極好。

  兩人相互見禮後,顧青雲這才把他讓進房裡。

  方子茗已經來找過顧青雲數次了,所以對於他的臥室兼書房也只是隨意地看看,見被子枕頭都疊放得整整齊齊,書桌上的書本和筆墨紙硯明顯看得出是整理過的,再對比屏風的另一邊房,同樣可以看出趙文軒試圖收拾過,可看起來還是很凌亂。

  顧青雲隨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忍不住笑道:“文軒師兄太專注於學習了,不太擅長這些,不像我,從小做慣了的。”在縣學,每天換下的衣服有些人是請人洗,有些人就是自己洗。

  趙文軒和顧青雲分別是前者和後者,個人的自理能力不同,顧青雲也不在乎浪費的那一點點時間。

  對於上過寄宿學校和參加過軍訓的人來說,做內務洗衣服這些都是小技能。但對於在家中是大爺和寶貝的讀書人來說,這種技能不是以後的妻子該掌握的嗎?現在沒有妻子,那就攢起來拿回家,或者請人幫洗就行了。

  不過也有幾個家境貧寒的學子和顧青雲一樣,都是自己手洗。

  方子茗理解一笑,在顧青雲對面的一張椅子坐下才說道:“你總算是從回來了,瞧你都曬黑了。不過你在工地上弄出來的事我都知道了,難怪你的算學那麼好,我聽我爹說,你做的帳清晰明了,縣尊大人一瞧就瞧明白了。”

  顧青雲微微一笑,撩起衣擺坐在他對面。

  方子茗就是去年他和趙玉堂在桃山寺救下的小孩的親屬,後來他還去顧家送了謝禮,當時他才十二歲就是童生了,走之前方子茗還說了自家的地址,讓顧青雲有事去縣城找他。

  顧青雲本以為他們不會有交集,沒想到到了縣學後才發現對方竟然也在這裡讀書,顧青雲比他小兩歲,兩人一個十三,一個十一,是縣學裡年齡最小的,再加上顧青雲曾經幫過他們家的忙,所以方子茗就主動和他交談,就這樣,兩人很快就熟悉了。

  慢慢的,他還從其他人嘴裡得知縣學教授就是方子茗的爹,和教諭一樣,也是舉人出身。

  顧青雲覺得他和趙文軒之所以能進縣學,可能這個方舉人還是幫了一點忙的。當然,這是通過他旁側敲擊後腦補得出的結論,也不知道方子茗是不是故意讓自己知道的。

  大戶人家的孩子,據說心眼多得跟篩子似的,他這等傻白甜可應付不過來。

  但慢慢接觸後,顧青雲發現雖然各自的出身背景不同,但兩人都意外地聊得來。他們還是有共同語言的,兩人都不喜歡作詩。顧青雲是不能作詩,能力有限,每次想到要寫詩就覺得渾身難受。方子茗則是不愛作詩,能力比他強多了。

  一來二去的,兩人就成為了好友,經常在一起討論功課。

  顧青雲很是佩服他,對方才是真正的天才,才思敏捷,記憶力比趙文軒都強悍,為人處世還算不錯,不顯得稚嫩,就是有點高冷,不太愛搭理人。

  古代的小孩真是太厲害了!

  “縣尊大人怎麼想起去瞧賬本的?”顧青雲回過神來,很是納悶。

  方子茗的爹才三十多歲,對於一個舉人來說,還是很年輕的,對方雖然在縣學裡掛名是教授身份,但是他還可以繼續考進士的。不像以前有些朝代,只要你這個舉人做了官,無論是小官還是大官,都不可能再考進士。

  本朝有規定,只要是做了縣學的教授、學正和教諭等官職,還是可以繼續科考的。

  顧青雲估計是基層的人才太少,如果大家都不願意出仕、只想著繼續考的話,那朝廷怎麼去培養下一代?而且前朝的穿越者皇帝就曾經鼓勵秀才和舉人先到衙門鍛煉一番,做些實事後再繼續科考。

  感謝穿越者皇帝!顧青雲真心感激。

  不過也因為方舉人要苦讀詩書,來縣學的時間才那麼少。

  “當然要看,不看怎麼知道錢花到哪裡去了?縣尊大人不是那種不通實務的人,現在朝廷越來越往注重實務,據說還想著以後的縣令一定要讀懂兩本書才能當,一本是農書,一本是算學方面的書。不懂農事怎麼勸農桑?不懂算學會被那些濁吏欺瞞,成為泥塑的菩薩。”方子茗滿是贊同的樣子。

  方子茗是劉縣令的擁護者,覺得劉縣令在本縣做出的都是好事,對本縣大有益處,是真正為百姓著想的好官,還經常說等自己以後中了進士就要和劉縣令這樣造福一方之類的話。

  顧青雲一聽,只覺得精神一震。

  這個好呀,不正好適合自己嗎?不過前提是科考也要跟著變,算學的比重加大,這樣才有利於自己,要不然說再多也沒用。

  不過轉念一想,即使他自己考不上,以後考上的那些進士如果真的學習這兩本書,那出現昏官的幾率還是會減少的,他們林山縣就不怕以後來一個滅門縣令了。

  “那我們這次考秀才會不會加重算學的比重?”顧青雲忙追問道。這種消息的渠道他是沒有的,這只有方家這種家裡有人當官的大族才清楚。

  “我知道你想什麼,但是我也不知道。”方子茗見他眼睛發亮的樣子,忍不住笑了。顧青雲心裡想什麼他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來。

  顧青雲一聽,精神頓時痿了下來。

  “你放心,即使你考不上秀才,還可以在縣衙當個書吏的。”方子茗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取笑道,“縣尊大人還說了,你算學這麼好,記賬做得也好,現在做個書吏都綽綽有余。”

  雖然大家都想往科舉這條路上走,但能走到最後的總是極少數人,每三年只錄取兩三百名進士,全國各地那麼多讀書人,真正的僧多肉少,競爭慘烈,所以有些考上秀才的人不開私塾教書的話,就會去縣衙找活干。

  能在縣衙找到書吏這個職位也是可以接受的,這相當於現代的某縣財政局局長,在本縣已經算是擁有一定的地位了。

  可是,這種職位也是僧多肉少,競爭激烈。雖然縣衙六房一般是由縣令任免,但縣令剛到地方,又不是本地人,不會輕易罷免原先的書吏,只要覺得用得順手就會讓他們繼續當,因為對方是本地人,熟悉本地的情況,這就導致到了最後,縣衙裡的一些職位都是父傳子子傳孫,世世代代都是做一個小吏,雖然沒有官員風光,但在普通百姓面前也是可以威風一下的,還可以暗自發家致富。

  所以外人要進入這個體系,沒有點關系是不行的。否則,全縣那麼多秀才怎麼就偏偏選中了你?

  現在顧青雲剛考到童生,縣令就說他能做書吏,那是相當看好顧青雲在算學方面的成績了。

  方子茗這麼一說,顧青雲也不生氣,微笑道:“誰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萬一實在考不上,這也是一條退路,對於我這樣的農家子來說,也算是跳出農門了。然後等我老了,就讓我兒子繼續做,嘿嘿。”

  “你啊,什麼話都不避諱,這種話能亂說的嗎?萬一……”方子茗急了,忙勸說道。

  顧青雲於是受教地點點頭。

  “你半個月前不是說要去郡城的舅舅家,怎麼現在就回來了?不住久一點?”

  說到這個,方子茗的臉就黑了下來,無奈地說道:“去郡城實在是一種折磨,一想到明年還要再去一趟我就心裡發怵。你不知道,這一路上又是塵土又是顛簸,我本來還覺得自己的身體挺好的,結果在路上走了三天,我覺得這骨頭都要散了,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到了那裡都瘦了幾斤,我舅母可心疼壞了。”

  見方子茗吐苦水,顧青雲也是很理解的,他去府城的時候就知道了,古代的交通那叫一個坑爹啊,這還是修過路的呢,要是沒修路還不知道能顛簸成什麼樣,這就是沒有橡膠的壞處了。

  “我舅舅生病了,我娘沒空去,就讓我替代去了一趟。”方子茗只是簡單說了一下,就道,“你還記得你救下的那個小孩嗎?就是我表弟,他現在都3歲多了,看起來白白嫩嫩的,非常乖巧,我回來的時候他還很舍不得。”

  說起這個小孩,顧青雲當然印像深刻,這麼可愛白嫩的小孩,尤其是自己救過他的,更是對他多了一份關注。

  不過他還是警告方子茗不要再把所謂的救命之恩放在嘴裡了,沒有他,相信方家也能把人抓回來的。再說了,救人的主力還是趙玉堂,不是自己,而且對方早已經把人情都還了。

  方子茗見他如此,忙應了。

  兩人開始討論功課,顧青雲向他提問,一直到半個時辰後才結束。

  顧青雲覺得自己解開了一些難題,心裡很滿足。方子茗畢竟有一個舉人的爹,學問比他好多了,但是顧青雲有些觀點比較新奇,思維活躍,有時候也能讓方子茗茅塞頓開,所以兩人都挺樂意在一起討論功課的。

  見太陽將落,兩人忙去食堂吃晚飯。

  方子茗在縣學擁有獨立的一間房,只是他很少在這裡住,一般都會在家住,畢竟那麼近。

  顧青雲覺得自己要是有個舉人爹,也會經常回家,向爹請教問題不比讓秀才教好?可惜貌似方舉人一直在刻苦攻讀經書,根據方子茗透露出來的意思,他這個兒子也很少見到人。

  顧青雲無法理解這種父子的相處情況,為了考進士連父子親情都沒時間去培養,這在他看來是不可思議的。

  三天後的下午,顧青雲正在寢室內收拾東西,明天是休息日,他要回家一趟。這段時間為了工地上的事,他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回家了,雖然能見到他爹和二叔,但沒見到其他家人啊。

  趙文軒這次沒有和他一起回,說要留在縣學看書。在縣學最大的好處就是,縣學有個小型的借書室,裡面的書除了四書五經外,還有其他書籍,這些書有些是朝廷下發的,有些是某個有錢的商人或權貴捐贈的。

  像縣學的學子每次可借一本,時間長達一個月。不過有句話叫做“書非借不能讀也”,顧青雲發現只要是借縣學的書,大家都讀得很認真,有些人甚至像他一樣,讀了不要緊,還要再抄一本出來自己收藏。

  顧青雲才來這裡三個多月,就抄了他覺得有用的五本書,他覺得在縣學學習交的費用真是太值了,抄這些書回去都快夠本了。

  “文軒師兄,你還是寫封信給我幫你帶回家吧,要不然伯母見你不回家,肯定會擔心的。”顧青雲背上書箱,環視一周,發現沒什麼要拿的,就再次勸說道。

  趙文軒放下手中的書,想了想,還是堅定地搖搖頭,道:“不用,我上次回家告訴過她這次不回家的。”

  顧青雲暗嘆了口氣,知道這對母子有問題,可是趙文軒一向不和自己說家事,他也無從得知是什麼原因。

  罷了,人家的家事他多什麼嘴。偶爾想到那個溫柔和善的婦人獨自一人在家的情形,顧青雲再看看正在認真看書的趙文軒,覺得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和何謙竹回到鎮上的時候,顧青雲就去探望何秀才,跟他彙報了下自己的學習情況。

  聽到顧青雲去工地幫忙的事,何秀才眉頭微皺,不過一想到這事已經傳入縣尊大人耳裡了,還得到了大人的贊賞,就不好明著反對,只是委婉地勸道:“目前最緊要的還是要准備院試,只要你院試過了,你想怎麼樣都行。”

  顧青雲理解他的意思,不過兩人的觀念不同,也不好和他爭論,就點頭道:“好的,以後再也不會了。”

  的確是再也不會了,接下來他要全力以赴備考。

  等顧青雲走後,趙氏才從書架後走出來。

  “怎麼樣?老夫這個學生不錯吧,很沉穩,不急不躁,去縣學三個月也沒有跟著學壞,沒有變得虛榮浮躁或自卑自憐,可見是個有自制力的。”何秀才捋了捋胡子,眼裡帶著得意,道,“只有像他這種人才沉得下心學習,而且目標明確,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說實在的,教了那麼多年書,老夫很少見到像他這麼小就能有這種心性的孩子,當初老夫第一次見他寫字的時候就看出來了。”

  “……”趙氏沒有說話,只是沉思。

  “這種人即使以後不能發達,但也過得差不到哪去,像你兒子,即使考不上秀才,也能找到一碗飯吃。怎麼樣?有沒有後悔沒有把孫女定給他?”

  趙氏一聽,馬上反應過來,白了他一眼,道:“我承認你說得不錯,跟著他是不會餓死,可是也富不到哪去。我嬌養的孫女兒竟然要嫁給那種家庭,這怎麼行?要我眼睜睜地看著孫女吃苦我可受不了。”

  “這不是有嫁妝嗎?”何秀才不以為然。

  “有嫁妝有什麼用?難道還能單獨自己用?不用管上面的長輩了?這不是要我孫女用嫁妝養他們一家子嗎?而且鄉下人節省慣了,大家根本就過不到一塊兒去。你是男人,你不懂。”趙氏嘆了口氣,繼續道,“顧青雲是個好孩子,可是他沒有個好家世,這種人家出來的孩子,你怎麼知道不是另一個傷仲永?這樣的例子我們還見得少嗎?”

  這次輪到何秀才不說話了。

  趙氏得意一笑,很快就收斂住。

  “反正我就是不樂意,只要想一想我幼時的小姐妹過的是什麼日子,我就什麼心思都沒有了。”

  一想到那個同樣嫁給鄉下讀書人家的小姐妹,趙氏就忍不住憤怒。明明花的是妻子的嫁妝,明明年紀輕輕就考中童生,到最後卻一事無成,連個秀才都考不上,還要怪妻子的嫁妝不夠豐厚,甚至出去趕考竟然還帶了個粉頭回來,讓人惡心死了,幸虧他最後染病去世,要不然她那小姐妹現在還不知道該如何熬過這苦水一般的日子。

  兩人同樣是秀才的女兒,結局卻如此不同,她又怎麼敢讓孫女兒步人後塵?就是想想都不行。

  何秀才一聽,也沒話說了,未來的事誰都說不清楚。他也不能保證自己看人絕對准確,這關系到孫女的終身大事,也不能自作主張,還是要大家同意才是真正的結親。

  顧青雲自然不清楚他走後發生的對話,告別何秀才後,他還在私塾裡和趙玉堂聊了一會兒,和顧青明約好等他下學後一起回家,這才跑到集市上准備買點東西回去。

  經過書店的時候就聽到何掌櫃叫自己的聲音。

  “何掌櫃,叫我是有什麼事?”顧青雲很詫異地走進店裡。

  何掌櫃仍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指指書架,笑道:“小公子從縣學回來了?小店剛進了一批新書,就想先告訴你。”

  顧青雲聞言就笑了笑,道:“好,下次我一定來看。”

  “聽說小公子算賬很厲害?”何掌櫃又問道。

  “哪裡哪裡,只是能算清數字罷了,做賬本就不一定行了。”顧青雲連忙擺手,驚訝地問道,“說起來,何掌櫃你的消息真夠靈通的,我的這點事你都聽說了?”

  何掌櫃呵呵一笑,道:“縣城就這麼點大,一有點什麼風吹草動都傳得很快,不算稀奇。”

  顧青雲理解地點點頭。

  “我這裡有一批賬,小公子這兩天有空的話是否可以幫忙算算?”何掌櫃終於說出目的,看了看店內,沒什麼人注意,就低聲道,“這是有報酬的,是我侄子,當初學藝不精,把賬本弄得亂七八糟的,還要麻煩我來幫他算,可我這不是很忙嗎?所以一聽說小公子的事,我這就想到找你幫忙了,放心,不用很長時間的,以你的速度,可能明天一天就做完了,我翻看了下,不算復雜。”

  顧青雲一聽,這次是真正驚訝了。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找上門來讓他做賬?

  他連忙搖頭道:“這不行,且不說我還不太會,肯定會做錯,就是我能做,也不敢做呀。剛才見了何夫子,被他罵了一頓,說我沒有專心准備院試。這不,我正痛定思痛呢,准備這段時間全力以赴讀書。”說完就很滿是歉意地看著對方。

  何掌櫃胖乎乎的臉上流露出失望之意,不過隨即收斂起來,笑道:“何秀才說得對,好好讀書准備院試才是正經事,都怪我,拿這些俗事打擾公子。”

  顧青雲搖搖頭道:“我知道何掌櫃是想補貼我,不過目前是在是沒時間做,多謝你惦記我了。”

  兩人又扯了一通,這才分別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6 05:56 PM

    第34章 銀錢

  顧青雲走在去肉鋪的路上,一邊仔細地想了又想,還是不知道何掌櫃怎麼會提出讓自己幫忙做賬, 難道真的是想讓自己賺錢, 還是他單純忙不過來?

  不過算了,不想了,反正只要自己不做就行,如果真有什麼目的的話,以後總會露出來的。他現在就是一個小童生,有什麼別人圖謀的?

  “哎喲,小秀才來了,來,今天要買什麼肉?這塊行嗎?特別肥!”顧青雲剛在肉鋪前面站定,豬肉鋪店主的大嗓門就響了起來,他滿臉堆笑,胖乎乎的臉笑起來顯得格外憨厚。

  顧青雲以前在鎮上讀書的時候,偶爾會幫家裡買豬下水回去,或者他自己抄書掙了錢,也會買點骨頭回去煲湯, 所以店主才會記得他,畢竟背著書箱來買菜買肉的學生很少。

  旁邊賣其他東西的攤主也紛紛跟顧青雲打招呼。

  顧青雲只能一一回應, 臉都快笑僵了。

  “大叔,好久不見,請給我拿兩根大骨頭。”他看了看那油膩膩的肥肉,的確很好,出油率應該很高,難得碰到這麼肥的,就道,“這個要兩斤。”

  “好咧,小秀才你等著,很快的。”肉鋪店主的動作的確很快,都不用稱就割好了,這才去桌底下挑兩根骨頭出來。

  顧青雲盯著那塊肥肉看了又看,忍不住說道:“大叔,你是不是給多我了?兩斤有那麼大塊嗎?”他聽說過這個肉鋪店主用手稱東西可是他的一手絕活,基本上是分毫不差的,可是現在和他以前買的肉體積好像不一樣啊。

  “嘿嘿,我的手就相當於稱,很准的,兩斤就是那麼多,差不到哪去的,我不會讓自己吃虧的。”肉鋪店主很是肯定,說道,“一斤肥肉13文錢,兩根骨頭算你4文,加起來正好30文錢。”說完就動作熟練地用竹片穿過肉和骨頭,再把能拎著東西的把手用圍裙擦干淨,這才遞給顧青雲。

  “大叔,你做事真細心。”顧青雲贊道,手裡能不沾上油膩當然更好了。

  旁邊的攤主一起嘿嘿笑了起來。

  顧青雲還是懷疑地看了肥肉一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乖乖地從懷裡掏出一串銅錢數給對方。

  提著肉和骨頭走的時候,旁邊的攤位小販又熱情地招呼顧青雲,顧青雲笑著搖搖頭,走進雜貨店,要了三兩花生糖,之後別人再招呼他的時候,他沒有停留,只笑著就離開了。

  走到桃花鎮鎮口的大桃樹下,顧青雲就坐在石頭上開始等顧青明放學。

  剛剛發生的事讓他無比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地位真的不同了。讀書,在古代的確是提升自身地位的最好途徑之一。

  剛想到這裡,就看見顧青明背著書箱大步流星地向他走來,他忙站起來揮揮手示意。

  顧青明接過他手中的東西,兩人開始回家,路上聊了好大一會兒,顧青雲就問道:“上次聽二哥說你准備定親了,怎麼樣,現在定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哎,你就別提了。”本來顧青明還很高興的,一說起這個就一臉的郁悶,嘆道,“別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不是人家看不上我,就是我娘看不上人家,我真怕這樣下去,我都娶不到媳婦了。我娘也是的,這也要求太高了吧?難不成她還想給我找個天仙做媳婦不成?”

  顧青雲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說道:“大伯娘是挑剔了點,你是她兒子,她當然覺得你哪樣都好,哪家姑娘都配不上你。”

  顧青明聞言,又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最怕到時候好姑娘都被別人挑走,輪不到我了。”他不想說這個傷心事,就把話題轉到顧青雲身上,羨慕地說道,“你不同我,什麼時候成親都有大把的好姑娘在等著你,所以我也要努力考個童生回來,明年我要繼續考,一直到我考上為止。”

  顧青雲很是贊同地點點頭,不過他不想說自己成親這個話題,就不樂意地瞪了他一眼,道:“誰叫你有心上人也不和大伯娘說,她當然找不到合意的了。”以他對陶氏的理解,她那麼寵愛顧青明,只要顧青明想,她肯定會同意的。

  當然,有種可能是死都不同意,會挑出人家的一大堆毛病,就為了讓顧青明死心。

  現在就看顧青明的運氣如何了,不過天底下,只要是疼愛子女的家長,歷來是拗不過子女意願的,最後一般都會妥協。

  “你怎麼知道的?”沒想到他隨口的一句話卻讓顧青明反應激烈,大驚失色。

  顧青雲暗暗一驚,仔細察看顧青明的神情,試探性地回道:“我當然有我的消息來源,哼,你以為能騙得了我嗎?我們可是一起長大的,你心裡想什麼我都知道。”

  “原來你都知道啊。”顧青明整個人垂頭喪氣的,拎著肉的手都覺得無力起來,讓顧青雲很是擔心自家的肉會不會掉下去,就聽見他說道,“那你會不會覺得我不自量力啊,啊——我覺得我快要瘋了!好悶!”

  顧青雲無語,見他只是大叫一聲就沒再有其他過激的舉動,就把懷裡的花生糖拿出來,解開麻紙遞給他一顆,說道:“來,吃顆糖來甜一下心。”

  顧青明乖乖張開嘴,一路上不發一語。

  顧青雲見自己怎麼逗他,他都不說話,自己也沒辦法了。

  到了村口,顧青明就把手裡的東西還給他,丟下一句,“不許跟我娘說。”之後就把書箱從背上放下來,提著書箱快步跑遠,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被扔下的顧青雲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他還沒反應過來。

  啊喂,少年,快回來啊,你還沒告訴我對方是誰,還沒和我傾訴煩惱呢?怎麼就跑了?這不按牌裡出牌的家伙!

  顧青雲跺跺腳,隨即想起這個動作太女性化,才停下來,開始慢吞吞地走回位於村尾的家。

  沒問出顧青明的秘密,顧青雲很遺憾,不過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一路上和村裡人照常打招呼,不一會兒就回到了家。

  家裡人對他突然回來都很是驚喜,還一個勁地說他“瘦了瘦了”。

  這次顧青雲覺得奶奶和娘親說的是實話,他的確是瘦了,因為他長高了一點,這讓他很高興。他現在這個歲數了,各方面的發育高峰期就要到來。

  當然,他拿回來的花生糖受到了家裡小孩的熱烈歡迎,還得到了三弟安安一個濕漉漉的親吻。

  這次回家顧青雲主要是想勸說家人趕緊把碼頭附近的地蓋起房子。

  “爺爺,爹,二叔,我這幾天下午到碼頭那裡走動的時候,就發現別人已經在開始動工了,所以我們也趕緊動工建房吧。”顧青雲把自己看到的事說出來。

  “碼頭不是已經建好了嗎?你還跑那裡去做什麼?”顧大河卻問道。

  “看書看累了,就和同窗去活動一下身子骨,縣學裡太窄了,不好活動。”

  顧大河這才不說話。

  “家裡還有多少銀子?”顧季山抽了一口旱煙,問道。

  老陳氏暗自算了算,過了一會兒才說道:“51兩銀子。”

  李氏倒抽一口冷氣,脫口而出,道:“這麼少!”虧她還以為家裡有很多銀錢呢。

  “弟妹,這不算少了,這是我們從栓子四歲讀書那一年開始攢的,現在已經過去七年多,中途田地沒增加,家裡就多了兩口人和一頭牛,現在還在縣城附近買了三畝荒地,把賣方子的錢給花光了。”小陳氏算了算,道,“娘,栓子前不久還拿了10兩銀子去縣學,他兩次考試一共花了16兩銀子,對嗎?”

  老陳氏贊許地點點頭,道:“就是這樣的,相當於我們一年才攢了7兩銀子,不過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其他人暗自算了算,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不過一想到現在正是要用錢的時候,眉頭就皺了起來。

  “明年栓子去郡城要花費多少?”顧季山問道。

  顧青雲一想到要走三天三夜的路就頭疼,只希望在他們去郡城前就有船可以坐才好,他把早已經算好的數字報出來,道:“上次去府城咱們花了一兩銀子給商隊,這次去郡城,那個路肯定不好走,而且還要提前去,那裡的客棧肯定要價很貴,還有筆墨之類的,要用好一點,滿打滿算,可能都要20兩不止。”這還是少算的,郡城他們一個都沒去過,也不知道那裡的消費情況如何,現在也只是紙上談兵。

  問了別人可能也不太准確,畢竟到時他們應該會住在考場附近的,物價相對要貴一點。經過府試,他已經知道離考場越近就越貴的道理。

  “我這次去工地干活有1200文的收入。”顧青雲補充說道。

  “你那個錢就自己留著買紙,今天還買什麼肉和糖,都把那兩個小泥猴慣壞了。”老陳氏埋怨道,“有錢還不如買點好吃的補補身子,你讀書費腦,那麼辛苦。”

  “沒事的,奶奶,花不了多少文錢。”

  最後大家決定把25兩銀子扣下來留給顧青雲去趕考,不能動用,其他的就拿去蓋房子,不過剩下的26兩銀子最多能蓋靠近縣城的那一畝地,因為在縣城附近這裡起碼要蓋青磚瓦房的,不能像家裡一樣,都是泥瓦房,看起來不夠干淨。

  磚瓦房要花的錢肯定比泥瓦房多。

  “蓋房上梁用的木料都我准備好了,這個也可以省下一筆。”顧季山道,“明天我就去聯系青磚坊和瓦片的作坊,看現在價格是多少。”

  “向別人借錢吧,要不然先蓋那一畝地的房子也行。”顧二河提議道。

  於是大家都看向顧季山。

  現在還能向誰借錢?當然是顧伯山了,誰讓當年的顧伯山娶的媳婦是財主的女兒,雖然逃荒的時候很多東西都沒帶,但老陳氏曾經偷偷說過,那些金銀首飾什麼的一定帶上了。而且這些年顧伯山家裡沒發生什麼事,家裡有二十畝田地,肯定會存下一筆銀子的。

  所以按道理顧伯山家裡是比他們家好過,只是親兄弟之間其實要張口借錢也是比較難的,畢竟大家都各有各的難處,外人看來一切都好,但實際上可能人家有自己的艱難呢?

  而且兩家早已經分家,不能理所當然地要求別人一定借給自己。

  顧季山只是抽著煙不說話。

  顧青雲見自己回來的目的達到了,後面的自有爺爺他們擔著,自己就默默地回房練字去了。

  晚上當顧青雲聽到小陳氏要用大姐的聘禮給自己讀書時,他覺得心情很是復雜。

  “娘,這不行,現在何家給聘禮了,我們哪能全部截留呢?嫁妝是女人一輩子的事,我們反而應該給大姐多點嫁妝,這樣她在婆家才能挺直腰杆做人。”顧青雲猛地搖頭道,“反正我不同意,被同窗知道了,別人會笑死我的,說我家是賣女兒的,那樣我就在他們面前就抬不起頭來了。”

  “真的?”小陳氏很是懷疑,狐疑地說道,“千百年來,鄉下都是這樣嫁女兒的,怎麼就獨獨我們不行?反正我又不打算都扣下,公中還是會給一部分嫁妝的,這樣都比村裡的很多女娃好多了,她們出嫁的時候,很多人就身上一套新衣服,一個包袱就跟著走了。”

  顧青雲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不要生氣,就拉著小陳氏坐下來,柔聲道:“娘,他們和我們一樣嗎?我們即將改換門庭,讀書人對名聲是很看重的,這事您就聽我的,咱們不僅不扣大姐的聘禮,還會再多加點嫁妝進去,這樣才能讓何家覺得我們家為人厚道,對女兒好,是個和善的,其他人才更樂意和我們交往。”

  說著他就細細地解釋了一遍,力求讓小陳氏明白好名聲的重要性。

  “我當然明白好名聲重要,可是在鄉下這種地方……而且人人都做得,我就做不得?”小陳氏很是費解,當初她嫁過來的時候同樣沒多少嫁妝,還不是一樣過了大半輩子?顧家這邊也沒說什麼呀。

  她把這話說了。

  “哎呀,娘,你們那是老黃歷了,姐姐這次是嫁到鎮上,肯定和嫁到別的村子不同,反正娘你先去打聽一下何家大嫂的嫁妝,然後對比別人的嫁妝來准備。”顧青雲最後只能如此說道。當然,肯定是要按照自身的能力來准備。

  不知道他娘是怎麼想的,反正她點頭同意了,讓顧青雲松了一口氣。

  “你呀,從小就愛操心,這種事都管,你好好讀書才是正經,你大姐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會虧待她嗎?”小陳氏點點他的額頭,神情很是疼愛。

  顧青雲也只能咧嘴笑笑,看來這次回家是回對了。

  第二天顧青雲又去找他爹談了一次。

  回到縣學後,顧青雲除了每天抽出一點時間抄書,其他時候都在認真學習,這其中,何謙竹、趙文軒和方子茗都給他很大的幫助。

  每次他學得很心煩的時候,一看到他們還在孜孜不倦,就感覺受到了鼓勵。

  再針對自己對經義理解不透徹的問題,顧青雲還特意請教了方子茗。

  方子茗故意出了一道題考他,等顧青雲做出來後,他仔細看了看,沉吟了一會,就說道:“經書有漢晉舊注、唐人義疏和朱熹注解等等,你之所以答題很慢,是不是不知道該選擇哪一種?”

  顧青雲一聽,忙不迭地點頭,道:“是的,就是這個問題,不同的老師有不同的理解,前面的大師們有時候連句讀都不同,答題的時候你讓我選擇哪個才好?”這對以前做題幾乎都有標准答案的人來說,真的會有選擇困難症的。

  “哈哈,這個就看朝廷推崇哪一種注解了,我爹說現在是新朝,這方面朝廷還沒有表現出偏向,大家還在摸索呢,朝堂上的大人們也爭得厲害。所以我們考試的時候就要知道主考官推崇的是哪一派的經注,當然,有些時候你只要能答得出來,主考官即使不合他意,也會酌情給分的,畢竟不是他一個人閱卷。對於這個我也幫不了你,因為我也在學習的階段。”

  雖然方子茗如此說,但顧青雲還是很感激他對自己的幫助。

  “建議你多讀一點書,像《說文》、《爾雅》,還有子學、史學,也要多了解一下。”

  顧青雲一囧,這個四書五經已經把他坑苦了,其他的書他之前是沒遇到,在縣學總算碰到了,可是時間也來不及了,只能草草看一遍,重點還是鞏固之前的知識。

  子學?《老子》、《莊子》、《韓非子》、《荀子》,聽說過幾乎都沒看過,史學更不用說了,只看過一點前朝的歷史,其他的就是前世遺留下來的零星知識了。

  而且這些夫子們都不建議他們看,說等考上秀才再學比較好,現在學會加重他們的負擔,院試也幾乎不出這裡面的內容。

  “你還有心思再看本朝的律法書?”方子茗在顧青雲沉思的時候,翻看了下他書桌上的書本,就看到一本已經被翻閱得起了毛邊的本朝律法書,翻開一看,裡面還有批注,都是手寫的,看筆跡是顧青雲的。

  顧青雲回過神來,見狀就笑了笑,道:“只有懂法我才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這都是我空閑的時間翻閱的,別人喜歡看話本解悶,我就喜歡看這個。”

  “律法書都是要秀才後大家才去讀,你現在就讀了,以後就輕松了,舉人是考這個的,就是不知道比重多大了。”方子茗笑道。

  顧青雲也是一笑,這就是很多秀才考不上舉人也可以去做師爺或者訟師的主要原因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讓顧青雲覺得自己掌握的知識又深入了些,不像之前那樣只會死記硬背了。

  難怪人家說學習的路上最好是要有良師益友呢,古人誠不欺我。

  這一年,過除夕的時候,顧家人依然過得比較簡樸,只要不是衣服快爛了,都不會裁布穿新衣,織的麻布都拿去換錢了,就是在吃的方面會吃得比一般的村裡人會好一點。

  家裡也向顧伯山家借了三十兩銀子,碼頭附近的房子開始動工,現在已經快建好一間了。別看一畝地看起來大,等真正用起來就會覺得窄了。

  前面是店鋪,後面是天井、作坊、住的房間、庫房、茅房等,如果有錢的話還要打一口井,這些就占據了絕大多數的空間。

  顧季山最後還是打算自己做點小生意,那裡太靠近碼頭了,隨便賣點包子饅頭什麼的,只要分量足,味道還不錯就應該能賣出去。

  另外兩畝地上蓋的房子主要是用來住的,顧家就打算蓋好後就租出去,那裡離碼頭較遠,可能人流量不是很大,但是可以租給短期的客商,畢竟房子大,離縣城和碼頭都很近,可以存放貨物之類的。

  具體的情況可能到時候才能知道,現在只是這樣做計劃而已。

  顧伯山家的房子也一起動工,合伙買材料可以便宜點,顧季山還可以幫忙照看。

  他們家就不打算自己做生意了,准備出租,收取租金即可。

  因為家裡准備有新的收入,即使背著債,大家每天還是充滿希望的。

  而顧家也開始准備顧大丫的婚事了,除了聘禮中的那對銀手鐲留給大丫外,其中的聘金也拿出來給大丫買了兩床棉被、枕頭、幾匹細棉布、針線盒等,顧季山和顧大河也給大丫准備了一個衣櫃、一張梳妝台、配套的椅子,還有一些零碎的東西。

  另外還有一兩銀子的壓箱銀,雖然比不上顧大丫未來大嫂的嫁妝,但也差不了多少了。畢竟現在家裡還背有債,底下的二丫、三丫就快長成,顧青雲的前途未蔔,即使有顧青雲的事先叮囑,顧家也不可能出太多嫁妝的。

  顧青雲也沒什麼好給大姐的,自己身上也沒幾個錢,就把自己抄寫的幾本開蒙的書本送給了她,上面還有他寫的批注。

  顧大丫收到這份禮物的時候,眼圈都紅了,低聲道:“栓子,我……這次大姐就謝謝你了,這份禮我很喜歡。”

  顧青雲一笑,也低聲道:“大姐,你到那邊好好過日子,現在嫁妝是不多,但以後我……”他想了想,還是沒說出來,如果他以後有錢有權,自然能幫到大姐,如果沒錢沒勢,現在說再多又有何用?

  反正,只要他能立住,那在古代,他就是大丫身後最大的靠山。

  “已經很好了,這份嫁妝在村裡都是頭一份,其他姐妹都很羨慕我。”顧大丫的臉紅了紅,神情很是滿足。

  顧青雲看著她,只覺得心裡很是不舍。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6 06:24 PM

    第35章 壓力

  除夕過後很快就到了二月份,顧青明和趙玉堂一起到縣城參加了縣試,兩人很幸運的都過了,就是顧青明名次不太好,排名靠後,趙玉堂這次排在中等的位置了。但不管如何,這對他們同樣是一個巨大的鼓舞。

  清明節前後,水田裡剛插好了秧苗。在吹吹打打中,顧大丫出嫁了。

  因為顧青雲身量尚未長成,就由顧青明把顧大丫背出門口,送上牛車,他們一幫子兄弟就跟著車送親。

  最後,在主婚人“送入洞房”的高聲中,顧青雲看著大姐穿著大紅嫁衣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心裡悵然若失。

  大姐就這樣嫁出去了,以後回來也是客人了,心裡的滋味,真是難以形容。

  “這個是新媳婦的親弟弟吧?好小啊,旁邊那兩個據說都是堂兄弟,這個,看起來人丁單薄啊。”有婦人議論道。

  “哎呀,人家這個叫什麼貴精不貴多,有這樣的弟弟一個就夠了,這個就是……喏,咱們縣的童生顧青雲啊!”

  “就是那個顧青雲?原來長成這樣,挺好看的啊,看來新娘子長得也不錯。”

  ……

  顧青雲還在傷感中呢,就聽到旁邊客人對自己的議論,他忙收拾好心情,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

  還不到十天,顧青雲剛緩過氣來,他又去參加了趙玉堂的成親禮。

  婚禮很熱鬧,大家都在新郎掀起蓋頭時看到了新娘子,的確是一個皮膚白皙的嬌美少女,看著趙玉堂樂得暈乎乎的樣子,顧青雲等人都暗自發笑。

  熱鬧過後就是冷清,顧青雲等人照樣回來讀書,等待今年八月份的院試。

  因為表現良好,顧青雲和趙文軒在半年期滿後,還可以繼續待在縣學,只要補上半年的費用即可。

  兩人覺得在縣學學得比較好就留下來了。

  “啊——我長喉結了!我竟然長喉結了!”六月的早晨,顧青雲晨練回來,正在院子洗臉時,突然摸到自己脖子處的一個硬塊,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等他摸了幾次後才知道是什麼,忍不住的,他叫了出聲。

  同一屋的趙文軒、隔壁的何謙竹等人都迅速走出房門,看到顧青雲摸著自己的頸項一臉的不可思議。

  “哈哈哈……”大家“哄”地一聲笑起來。

  “青雲,你已經十二歲了,可以長喉結了,很正常,後面還有一大堆事等著你呢。”一個二十歲的年輕男子笑道,還朝他曖昧地眨眨眼。

  大家又笑了起來,齊齊抬起下巴,摸著自己的喉結笑道:“你看,都長,不用怕。”

  大家都以為顧青雲是驚喜,沒想到他是驚恐。

  他苦笑了下,謝過大家後,假裝很驚喜自己長大了。

  然後一個早上的時間,顧青雲被自己長喉結嚇住的事情上到教諭,下到食堂的雜工都知道了,看著他都是一臉的笑意,連飯堂的老大娘分菜給他時都特意給他多一些,讓他好好補補。

  顧青雲生無可戀臉。

  不過自己鬧的笑話,就是含淚也要吞下去。

  上完課後,方子茗來找顧青雲,先是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後,就說道:“青雲,你今年的確是長高了一點,臉也沒那麼圓了。”

  顧青雲見對方沒有取笑自己,也笑道:“是啊,身體在慢慢抽條嘛。”出乎意料的是,他以為自己會很糾結於長喉結的事情,但沒想到只是一開始驚訝,之後就很淡定了,反而有種“終於來了”的感覺。

  畢竟任誰每天都站著撒尿,每天扶著自己的小弟弟做近距離接觸,都會淡定的,這畢竟是長在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接受起來完全沒有不適感。

  人總不會討厭自己身上的器官,你最多嫌棄它長得不夠完美和漂亮。

  顧青雲覺得可能自己每天早上的心理暗示功不可沒。

  最重要的還在於,在這個時代,他真的覺得做個男人比做女人自由多了,他可以和同窗們一起出去逛街、上酒樓吃飯、踏青,有一定的社交活動,最主要的是還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而不是指望一個男人為自己帶來好生活。

  所以顧青雲只在剛剛開始覺得有點不自在,現在已經適應了。

  這些小事告一段落,兩人又開始說起功課,顧青雲吐槽自己作詩的能力,方子茗就說自己剛買了一本詩集回來,可以借給他看。

  顧青雲剛想說等他明天再拿給自己瞧瞧,沒想到方子茗說可以到他家看。

  一想到對方那滿書架的書,顧青雲拒絕的話就咽下去了,忙不迭地點頭。

  方子茗還叫上了何謙竹,至於趙文軒,他們兩個合不來,趙文軒自然也不會自討無趣地跟著上門。

  顧青雲其實心裡很奇怪,不知為什麼趙文軒和方子茗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最後只能說兩人天生氣場不和。

  他們兩人的關系很奇怪,說話還是可以說,討論功課也可以一起,但私底下就很少有聯系。像這次,方子茗已經不是第一次請他們上門了,但趙文軒一次都沒去過。

  顧青雲現在已經習慣了,不再對他們的關系好奇。

  他們先在飯堂吃了飯再去的,這是顧青雲和何謙竹堅持的,待會晚上就在他家吃,但總不能一天都在別人家吃吧。

  方宅占地面積大,影壁、游廊、花園、池塘等都有,對顧青雲而言,這簡直就像一個小型的公園,能在縣城占據這麼一座面積頗大的院子,即使縣城的房價不是很高,那也是要很多銀錢的。

  土豪啊!

  熟門熟路的,他和何謙竹先去給方子茗的娘親王氏請安,這才到方子茗的書房。

  來方子茗這裡看書是很舒服的,有熱水、茶水、點心,環境舒適,還有小廝侍候。可惜顧青雲和何謙竹都不習慣,方子茗就讓他出去了。

  幾人開始認真看書。

  顧青雲拿著這本本朝詩人新出的詩集看了一半後,就覺得索然無味,頭疼起來。看來看去都是這些,怎麼就不刊登一些教人怎麼寫好詩的內容?單是把詩的內容和當時作的詩會寫出來,這有什麼用,他又不能抄。

  於是他站了起來,隨意起來在書架找書看。

  他抽出一本詩集,剛翻開一看,就見扉頁夾有一張素箋,上面寫著一首詩,內容歡快,是述說夏日蟲鳴成樂曲的。顧青雲讀了一遍,只覺得通俗易懂,但又覺得隱有一種風格,質樸自然,剛想表揚方子茗的作詩技能又提升了,轉念一想,只覺得不對,這字體不像是方子茗的,雖然比較像,但看起來更為娟秀一些。

  可是這書房是方子茗獨有的,方舉人的書房不在這裡啊。

  難道是方子茗的姐姐或妹妹的?

  顧青雲決定假裝什麼都沒發現,把素箋按照原樣放回詩集裡,又放回書架處,繼續找其他書看。

  晚上吃飯的時候,顧青雲見到了方舉人。

  雖然已經見過了幾次,但是他還是覺得遺傳真是太奇妙了。

  方舉人大約三十四五歲的樣子,身材高瘦,氣質成熟內斂,相處起來可以看得出對方是一個古板嚴肅的人,但他的相貌非常普通,方子茗長得和他幾乎沒有什麼相像的地方,他和他娘卻長得很像。

  王氏是一個大美人,但方子茗像她並不顯得娘氣,反而看起來很俊美,他們一起出街的時候,他永遠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個,但別人也絕對不會認為他是女的。

  飯廳中間用屏風隔開,另一邊是女眷,顧青雲和何謙竹也不知道隔壁是什麼人,那邊幾乎是靜悄悄的,但有王氏在是肯定的。

  方舉人跟他們說了幾句話後才開始第一個動筷子,大家這才拿起湯勺,靜靜地喝湯。

  至於飯桌上另外一個偷偷瞪自己的人?顧青雲打算無視了。

  沒錯,飯桌上還有另外一名主人,就是當初顧青雲考縣試時坐在他對面的少年,曾經豪爽地把衣服解下用來擦灰塵的少年。

  一年過去了,少年依然是老樣子,身材微胖,他長得比較像方舉人了,但要好看一點,比不上方子茗,但也算得上是俊俏了。

  這是方子茗同父異母的大哥,方家的庶長子方子磊。

  這不是顧青雲第一次在古代見到所謂的庶生子,他縣學的同窗中也有這類身份的人,但是他沒想到方子茗家裡會出現這種情況,畢竟方舉人是那種嚴肅內斂,時刻注意自己形像的人,看不出他竟然還有妾室!

  最主要的是,竟然還是庶長子,這才是讓他奇怪的地方。他經常在縣城裡逛,算是混跡市井,聽了一耳朵的八卦,知道現在的風俗還是依據前朝的,舉人只有一妻一妾,但一般為了表示尊重正妻,嫡長子先出生後妾室才能生子。

  這不是法律規定,只是約定俗成的。

  現在看方家的例子,顧青雲只能說自己還是太嫩了。不是說方舉人長著一張老古板的臉就認為他為人也是古板的,沒准人家私底下很……那個啥呢。

  方子磊和方子茗這對兄弟的關系表面還是蠻好的,只是顧青雲當初在考場上的無視大概是惹惱了方子磊,對方現在單方面在討厭自己。

  傍晚回縣學的時候,何謙竹還問過顧青雲情況,原來飯桌上他坐在顧青雲旁邊,也接收到了方子磊的白眼。

  顧青雲照實說了。

  何謙竹搖頭苦笑,道:“他們兄弟的事我們還是別理會了,反正我們現在只和方兄交往。”

  顧青雲深以為然,自己的事還有一堆,別人的家事怎麼還有時間去關注呢?

  時間在一天天中很快就過去,當顧青雲家裡位於碼頭附近的房子早已經落成,現在已經開店投入使用時,桃江碼頭的船只也越來越多,碼頭周圍也漸漸繁華起來。

  剛開始這片地方只有幾戶人家在營業,但隨著人流量的增加,越來越多的村民開始在農閑的時候來碼頭這裡打短工,幫忙卸貨什麼的,顧家的小食店營業額也逐漸上升。大家都不是傻子,於是看到商機的人就更多了,買地的人家更加快了進駐的步伐,和他們類似的店子一個月後就多開了兩家,顧家的生意也被搶去了一些。

  一個月前,顧季山按照原定計劃開了個小食店,主要賣包子、饅頭和炊餅,價格和縣城的幾乎一樣,但是分量更足。過了幾天後,又增加了稀飯和鹹菜。因為干淨的環境,還有顧家人和善的態度,回頭客還是比較多的,特別是林溪村的男人,除了自己帶干糧的,其他幾乎都在這裡吃,還可以得到一個比較優惠的價格。

  店子裡一般都是老陳氏在賣東西,顧大河或顧二河就輪流來店子幫忙,小陳氏和李氏她們就留在家裡准備明天開店要用的食物,順便還要做其他活,一般是到了第二天顧大河兄弟和老陳氏就拉著饅頭包子等東西到店裡,他們走的是山路,不到半個時辰就到店裡了,這時就可以開始煮粥,還要把家裡拿來的食物加熱。

  接下來天差不多亮了,就可以開店賣東西。

  顧青雲覺得他們這樣來回走真是太辛苦了,現在還好,天氣熱,到了冬天怎麼辦?可老陳氏卻一點也不覺得辛苦,反而覺得這點路根本就不算什麼。再說了,都在店子裡住的話,家裡就沒人管了。

  店裡一開始做買賣,老陳氏就不准顧青雲去店裡幫忙,嫌棄他礙手礙腳的,顧青雲去幾次後也沒時間了,因為這時候院試快要開始,他覺得學習的時間都快不夠用了。

  還有一個月就是考院試的時間。

  真是越接近考試就越覺得還有很多東西不懂,顧青雲只覺得自己最近似乎壓力太大了,大到他都不想看書,心情煩躁不安,這讓他頗為煩惱。

  這天早上他第一次晨練後沒有去食堂吃早餐,反而軟綿綿地癱在床上不動彈。

  趙文軒洗漱回來後很是驚奇地看著他,道:“青雲,你怎麼了?”

  “我覺得好累啊,壓力好大。”

  “你是這樣想的?”趙文軒問道,好像覺得很不可思議。

  顧青雲瞟了他一眼,轉了個身,不想回答。

  身後靜悄悄的,顧青雲等了半響都沒聽到趙文軒的回應,忍不住有點憤怒了:媽蛋,每次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會努力開解你,現在我都這樣了,你也不來開解一下我?咱們這麼久的師兄弟都白做了!

  白認識了一場!

  他憤憤地轉過身來,結果就見趙文軒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雙眼放空,濕噠噠的棉布巾還搭在手臂上,一直滴著水,探頭一瞧,地面上已經濕了一小片。

  顧青雲嚇了一跳,仔細觀察了一會,發現趙文軒還是動都不動一下,要不是他偶爾還眨一下眼睛,他還真以為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座雕塑呢。

  “師兄,你怎麼了?”他也顧不得自己的那點矯情了,忙大聲喊道。

  趙文軒眨眨眼,慢慢地掀開眼皮撇了他一眼,低下頭去,深吸一口氣說道:“我覺得好累啊。”

  顧青雲一聽,見他還有反應,就忙道:“是啊,我也累了,要不我們去爬桃山寺吧,去拜拜佛,保佑我們這科一定要過!你看,上一次我們都去了,後來我們三個都上了,這次去拜一拜,舒緩了一下心情,我們肯定也能過的。”

  他越說越有精神,現在整天都在縣學,這裡的童生都忙於今年的院試,秀才忙於明年八月的鄉試,尤其是他住的地方,十幾個童生整天討論的就是院試院試,情緒太緊張了,大家一起散發著負能量,難怪把一向鎮定的他都給感染了。

  本來他是不怕的,畢竟現在家裡的經濟條件逐漸有起色,大房子租出去了,租金不貴,每月只得300文錢,但小食店除去交稅後,每月還有差不多八錢到一兩銀子的收入,心裡壓力其實已經沒有幾個月前那麼大了,可是現在都被這緊繃的氣氛給弄懵了。

  不能再這樣子下去了!一定要改變一下心理狀態!

  顧青雲暗下決心。

  “可是今年趙玉堂和你堂哥去拜了,都沒過府試。”趙文軒慢悠悠地吐出一句。

  顧青雲一聽,也無語了。

  好吧,雖然今年二月份趙玉堂和顧青明過了縣試,但四月份的府試兩人還是沒過,讓大家都好生失望。不過他們二人倒是鬥志滿滿,揚言明年再去考。

  “不管了,你去不去?我去找找別人,我反正是想去的。”顧青雲趕緊翻身起來,穿上布鞋,有了這個事情做,他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起來。

  顧青雲出去串聯了下,今天起一個月都是自由活動時間,不用上課,所以大家都有空。

  但最終,肯出去玩的寥寥無幾,其他人聽說後基本上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顧青雲,紛紛道,“都快火燒眉毛了,還想著出去放松?”

  顧青雲忙搖頭,道:“這怎麼能叫玩呢?我就是想去寺裡拜拜,保佑我家人平平安安,保佑我這趟去郡城順順利利。”

  眾人一聽,眼睛一亮,思忖了一會,都同意了。

  顧青雲一囧,得,看來個個都把希望寄托到神佛身上了,可是又不好意思說。

  當天,除了少數幾個人外,他們大多數的童生都去了。

  當顧青雲站在菩薩的面前,彎腰拜下去時,聞著濃郁的檀香味,聽著木魚聲,只覺得心中的煩躁恐慌似乎一下子離他遠去了。

  久違的平靜又回到了他身上。

  難怪他奶奶和娘親都喜歡來拜佛,的確可以讓心情變好,感覺全身又充滿了希望。

  最後,他們下山,在原先來過的涼亭裡休息時,顧青雲看著遠處的青山綠水,只覺得心胸開闊,心曠神怡。

  這次院試即使真的考不上,他還很年輕,還有後年可以再去考。比起趙玉堂和顧青明他們,自己的運氣已經夠好了。

  回來後,顧青雲先不和他們回縣學了,反而拐到他家的店鋪裡。

  “奶奶,現在沒人了?”店子裡空蕩蕩的,只有桌子上留下一片狼藉。

  老陳氏看著最喜歡的孫子,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她直起腰,把抹布放在一邊,雙手在圍裙上擦擦,笑道,“都這個時候了,該吃午食的都吃了,基本上沒什麼人來,我們都准備收拾好東西就回去了。對了,你吃了沒?這裡還有幾個包子沒賣出去。還有,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不是說沒事就不要過來嗎?待會影響你讀書怎麼辦?”

  “好吧,那我吃兩個,今天我們去桃山寺了,只吃了一個饅頭和一個桃子。”顧青雲選擇性回答,忙說道,“先幫你收拾東西。”

  老陳氏阻止不及,見顧青雲自己拿著抹布就開始擦桌子,忍不住欣慰一笑,也去忙其他的了。

  不久,顧大河從後院出來,滿頭大汗。

  顧青雲和他打了招呼,道:“爹,我聽到牛在後院叫了,你今天趕車來了?”後院還開了一扇門,平時牛車就後門入。

  “店裡的柴燒完了,我從家裡趕了一車過來,這邊買太貴了,能省點就省點。”顧大河接著問道,“今天怎麼有空來?”

  顧青雲把自己去了一趟桃山寺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三人合力把店鋪打掃干淨,他們家一向是只做早上和中午的生意,所以下午就可以回家了。

  顧青雲這才去掀開蒸籠,拿了一個還冒著熱氣的包子,吃了幾口後,顧青雲就皺眉,道:“奶,爹,是不是咱家的包子每次都不怎麼好賣啊?”

  顧大河和老陳氏對視了一眼,道:“你怎麼知道的?”

  “裡面的餡料都是素菜,當然不怎麼好吃了,而且還比饅頭貴一倍,大家肯定更樂意吃饅頭,起碼比包子飽吧?”饅頭一文錢兩個,包子一文錢一個,這個時候的銅錢還是很值錢的。

  “起碼要放點肉吧?把肉和蔬菜一起剁碎了包,肯定好吃,而且咱家不是腌制鹹雞蛋嗎?那個調料有些也能放入肉餡裡,味道肯定不錯。”顧青雲提議道。

  “可是放這個不是要虧本嗎?”老陳氏不同意,“其他人都是只放素菜的。”

  “哎呀,奶奶,你可以提高價格啊,包子兩個三文錢,一個兩文錢,他們肯定買兩個的。還有,不只是青菜,你還可以放酸菜啊,反正我覺得奶奶你腌制的酸菜挺好吃的,放進去當餡料應該不錯。”

  老陳氏聽了後若有所思,道:“栓子說得有理,最近咱們的生意比不了上個月了,喏,對面的那兩家,有一家的餛鈍做得很好吃,另一家的炊餅好吃,就咱們家是拼的是量大,但賺的肯定沒有他們錢多,看來還是得有一樣拿手的才行。”

  顧家女人做的包子、饅頭和炊餅,手藝和一般的家庭主婦差不多,好不到哪去。所以同樣的價格下,人們肯定更樂意去買味道更好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6 07:01 PM

    第36章 郡城

  “對了,最近不是有人江裡捕魚嗎?以後那些小魚我就買回來,剁碎了也可以用來包餃子或餛鈍,反正那小魚很便宜。”老陳氏下定決心。

  顧青雲一怔,魚肉能包餃子嗎?有刺怎麼辦,會不會很腥?不過見老陳氏堅決的樣子,就說道:“奶,這個好吃嗎?”

  “好不好吃要做了才知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老陳氏笑眯眯地看著他,見他只吃了一個包子就停下來,就忙說道,“不是要吃兩個嗎?這個不好吃就不吃了,我去對面買一碗餛鈍給你。”

  顧青雲忙阻止,道:“包子也不錯,我哪有那麼精貴。”說完就趕緊拿起另外一個包子咬了一口。

  顧大河就問他學習的事。

  顧青雲認真答了。

  見自己這次出來能幫上忙, 顧青雲很是高興,但剛吃完包子後就被趕回去了。

  顧青雲無奈,臨走前,他就讓他爹幫他找客船,看是不是有人七月底去郡城的,他這次想坐船去,實在是不想走陸地了。

  於是,爬了一趟山,拜了一次佛,顧青雲的心情又好了起來,開始心平氣和地復習功課。

  一轉眼,時間到了七月二十七日,八月三日就是考院試的日子,他們這幫童生也要開始提前去郡城等待。

  這次趕考應該是比較輕松的,因為經過大家的商議,基本上整個縣學的童生都同意包一艘客船去郡城,還順便呼朋引伴,請那些同樣去趕考的童生們一起來,船費大家平攤。

  方子茗自告奮勇去租船了,以他家的人脈和背景,很容易就租到了一艘客船。

  顧青雲這次照樣是顧大河跟著他去,實在是他的年紀讓家人很不放心,即使他平日裡的為人處世都表現得比較成熟。

  大家集合的時候,他意外地發現,童生們身邊幾乎都跟有一個人,不是自己的族人,就是家人,有些家裡有錢的,還會跟著一個書童。

  像方子茗,是他家的方管家和一個小廝跟著。

  跟何謙竹一起去的,還是上次那個族叔,顧青雲還和對方打了招呼,他也還記得自己。

  最令人驚訝的是趙文軒,他身邊竟然也多出了一個書童。

  見顧青雲好奇地看著自己,趙文軒不情願地介紹道:“這是我娘給我准備的書童,叫趙三,算是我的族弟,家裡過不去了來投奔我的。”

  族弟?顧青雲收斂住心中的驚訝,他以出色的腦補能力意識到,趙文軒可能有一個神秘的身世。這個其實他不太關心,只要不牽扯到自己身上就行。

  他最怕的是,趙文軒開啟的是男主角模式,有一堆恩怨情仇,結果最後把他這個無辜的師弟變成炮灰,那就太惡心了。

  畢竟這是他的真實人生,他可不想變成炮灰。

  不過隨即他意識到自己的腦洞又在亂開了,正在胡思亂想,畢竟生活中很少會發生像小說那樣跌宕起伏,曲折離奇的情節的。

  顧青雲跟趙三打了聲招呼。

  趙三受寵若驚,靦腆地笑笑,趕緊行禮,之後就退到趙文軒身後去了。

  他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相貌普通,丟進人堆也不引人注目,身材矮小瘦弱,臉色蠟黃,說他十一歲都有人信。

  反正看起來就和顧青雲差不多高。

  顧青雲相信對方家裡真的是很窮,這才找到趙文軒的,不窮的話,怎麼會有如此干瘦的身材?不過對方全身都洗得很干淨,身上的麻衣看得出是新做的,但很合身,且言行還受到過一定的教導,能照顧得了趙文軒。

  他沒再把注意力放在趙三身上,因為船主已經開始請他們上船了。

  船只有兩層,不算很大,裡面被隔成一間間小房間,據船主介紹他這層是用來專門載客的,所以各種設施都比較齊全,包括飯廳、廁所、洗澡的地方。

  顧青雲父子照樣共用一間房,雖然擠了點,但擠擠就過去了。而且這次旅程可比上次去府城的時候好多了,起碼不那麼顛簸,沒有什麼塵土,江面上幾乎是風平浪靜的,又是順風行駛,船速很快,相比走陸地要三天三夜,這次走水路順水而下,竟然只用了一天半就到了。

  這讓大家都很驚喜,順風順水,意味著是個好兆頭。

  七月二十九日下午,他們到達了郡城。

  雄偉的城牆上還留有斑駁的痕跡,散發著一種滄桑雄渾的氣質,讓站在它牆下的人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很是震撼。

  顧青雲等人都是去過府城的,但是府城的城牆和郡城一比,就不夠看了。

  不虧是一郡的首府。顧青雲暗忖,很是可惜,六年前他們桃花鎮還屬於越陽府管呢,結果後來被分到了臨陽府管。要不然他們都是首府人了,不過想到在這個時候,貌似哪裡管都改不了桃花鎮貧窮的局面。

  本來越陽府和臨陽府是平級的,兩者應該都是屬於市這一級,結果朝廷把越陽府當做一郡的中心,它也跟著水漲船高了。當然,本身越陽府水路發達,交通較為方便,建國以來一直都發展得很好,是整個越陽郡(省)最發達的地方了。

  現在只是粗粗一看,無論是人流量和繁榮程度這裡都比臨陽府至少要提高兩倍不止。

  幸好,客棧的價格沒有跟著提高兩倍。

  只是看著中房都是差不多要600文錢一天,顧青雲忙搖頭,這個價格也太貴了吧?很多農戶一個月都沒有這個收入啊。

  他看向顧大河,見他也是眉頭緊皺。

  縣學的同窗有些家裡不差錢就定下了,囊中羞澀的打過招呼後就幾人結伴離開。

  顧青雲看著方子茗等三人,道:“師兄,你們是想在這裡住嗎?我和我爹准備走遠一點,這裡太貴了,我們去離考場遠點的地方看看。”

  方子茗不差錢,他看了看何謙竹他們,表情帶著猶豫。無疑的,他們在城門口坐馬車找到的這家來順客棧的確離考場很近,在這裡住的基本上都是童生,和別人交流信息是非常方便的,客棧的環境也非常好,但是現在顧青雲又明確表示不住在這裡……

  方子茗身後的方管家欲言又止。

  顧青雲笑了笑,他從不掩飾自己的經濟情況,就扯扯嘴角,道:“我和我爹在一起呢,不用擔心我,我不喜歡住這種都是考生的客棧,會讓我覺得很壓抑。大家都是熟人了,誰不知道誰啊,我們就先走了,等找到地方再來告訴你們。”

  方子茗等人想想,也就同意了,他是想幫顧青雲出住宿費,可也知道對方一定不會接受的,而且他也很欣賞對方這種不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就說道:“那你記得找到地方就來告訴我們,明天我們一起去官府辦考牌和文書。”

  顧青雲點頭答應了,父子倆和其他三人告別後,這才離開。

  他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們這個小團體貌似都是方子茗最有話語權,以前一般是何謙竹代替發言的。

  潤物細無聲,就慢慢變成這個樣子,大家還接受得很自然。

  顧青雲一邊走路一邊想著。

  顧大河身上背著包袱,牽著顧青雲的手走在大街上,神情黯然,無力地說道:“兒子,是爹沒用,連讓你住好一點的客棧都不行。”

  顧青雲聞言就翻翻白眼,說道:“爹,你就別傷春悲秋了,這有什麼好沒用的,像我們這種家境的人家天底下多得是,而能供得起人讀書的又有多少?你們能供我讀書我已經很滿足了。再說了,住不了好的,住差一點的有什麼要緊?又不影響考試。別人有錢是別人的事,我們只要踏踏實實地肯干,遲早有一天也會不用為銀錢發愁的。”

  顧大河一臉感動地看著他。

  “反正我剛才說的是真話,我的確不想住在全是考生的客棧,壓力太大。”顧青雲知道自己以十二歲的稚齡就可以考院試,這肯定會讓其他人心存懷疑,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肯定也會增多。

  雖然他很想出名,可是他更想在自己考中秀才後出名。畢竟十一歲的童生是可以常有的,畢竟總有一些天才早早就能把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熟,毫不費力。

  就像方子茗,才十二歲就考上童生了。

  相比還不算是正式進學的童生,十二歲的秀才就少見了。雖然在文風鼎盛的地方,十二歲的秀才雖說不多,但也是見過的,人家連九歲的秀才也出現過。但在他們這個位於東南部的郡,離國家的政治中心京城幾乎是一南一北的距離,算得上是文風不盛的南蠻之地,所以十二歲的秀才就非常顯眼了。

  顧青雲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關注,不想和縣學一樣,要像一只孔雀般展示自己華麗的羽毛,生怕別人看不到自己的優秀之處,覺得自己這個童生有水分。

  現在呢?已經到了拼刺刀見真章的時候,過個十幾天就可以得出結果,他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靜靜地梳理自己的思緒,心平氣和地去參加考試,而不是去和別人爭辯自己到底有沒有真實水平。

  一想到他臨走之前,整個顧家給自己帶來的銀子,顧青雲就覺得壓力甚大。

  這次他來郡城趕考,一共帶了36兩銀子。除了25兩是公中出的外,還有5兩是顧青雲自己和爹娘攢的私房錢,最後的4兩是顧家其他四房人一起捐給他的,算是顧氏一族對他的投資和支持。

  錢雖不多,但顧家其他三房人日子過得比他們還要差一點,血緣關系又比較遠,能出這麼多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最後,顧伯山還私人贊助了二兩銀子,這是顧伯山一家單獨給的。

  很明顯的,這次院試,顧伯山已經不打算參加了,他年齡已大,不想再奔波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覺得顧家有顧青雲和顧青明已經夠了,他現在最大的樂趣是發揮余熱在林溪村教書,爭取多教幾個學生出來。

  通過顧青雲和顧青明的表現,顧伯山覺得自己在教學方面可能是有天賦的,重新找到了人生的價值。

  所以這次顧伯山能很輕松地說出不再科考的決定,不像以前,雖然很少行動,但口裡還是經常掛著要去科考等字眼。

  顧青雲不知道大爺爺是不是想通了,還是真的不想再考,但見他那副輕松的模樣,也講不出讓他不要放棄的話。

  畢竟顧青明還差一點也可以考上童生了,一家子有兩個讀書人的話,即使如大爺爺這樣的家境,也是很吃力的。

  更何況他家還借了那麼多銀子給自家,估計家底早就被掏空了。

  還有一點,顧青雲想起大爺爺那十年如一日對算學的厭惡,如果來考試的話,那個成功率……反正,他現在不考,以後等院試不考算學再來考是非常難實現的。

  想到這裡,顧青雲覺得,自己現在最主要的就是化壓力為動力,爭取榜上有名。

  通過詢問路人,顧青雲父子最後七拐八拐,終於找到一家離剛才那家來順客棧有兩裡遠的中型客棧,位置較為偏僻,但也有人流量,而且看起來還算干淨。

  問了掌櫃價格,一間中房才500文錢一天,這符合父子兩人的心理預期,於是趕緊訂下七天。

  一一安頓下來後,見天色已漸晚,今天已經不能去官府辦手續了,顧大河出去買晚飯的時候就順便去了一趟方子茗他們那裡,把明天他們要去官府的時間定一下,順便把他們的客棧名字和方位也大概說了一下。

  顧青雲在客棧點起油燈,開始練字。

  這兩天都在船上,即使他沒有和個別童生一樣暈船,但在船上也別想練字。

  顧青雲磨好墨後,就把書箱裡的字帖拿出來,這本是借方子茗的,他覺得這本字帖比他剛開蒙時顧伯山給的字帖好太多了。

  字帖是前朝的書法名家作品,字形稍扁,字體雅致寬舒,他認為自己和他寫的有一定的相似,臨帖起來應該較為容易,於是見獵心喜,就借了出來,之後一直努力臨摹,就希望自己的字體有一天能像對方一樣,一看就覺得很好,很有風格。

  他一開始先是摹帖,就是把字帖放在比較透明的紙下,用筆照著字帖上透出來的字一點一畫去描,只要描寫的字筆跡不要越出字帖上字的筆畫軌道即可。

  這樣學了一段時間,他才開始臨帖,就是把字帖放在紙旁,照著帖上的字依樣畫葫蘆,他不僅要把字寫得像,還要注意輕重、節奏和粗細的變化。

  慢慢的,隨著他練習時間的增多,臨摹結合,循序漸進,顧青雲覺得自己的字體又有了突破。

  問過何秀才後,才發現這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的字的確又上了一檔次。

  顧青雲覺得,他這個字體放到現代的話,可以去青少年組露露臉了,拿個金獎什麼的應該不在話下。

  有個方子茗這樣的好友他實在是太幸運了!好人有好報,顧青雲暗自慶幸自己當初沒有視而不見,而且選擇站出來去幫忙救助小孩。

  而且方子茗對自己也很好,連這些書也可以借給自己。顧青雲就發現縣學裡有些人反而不樂意把自己的書借給別人,生怕別人比自己學得好,非要藏著掖著不讓人知道。

  因為一定程度上的,他們這幫子童生都是潛在的競爭者。一個郡就只會錄取那麼多個秀才,當然是競爭對手越弱越好。

  可是方子茗很少有這種想法,一方面是他心胸開闊,另一方面估計他是很自信吧。

  顧青雲覺得作詩方面他是比不上對方了,但是寫字這方面他還是保持一定優勢的,比他的好看一點,方子茗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經過幾年的鍛煉,顧青雲的手腕不再是軟綿綿的,而且有了一定的力量,再經過這數年幾乎風雨無阻地練字,他現在也能寫一筆工工整整的小楷了,還寫得又快又好,比考縣試時進步很大,對此自己內心是比較滿意的。畢竟繁體字那麼多筆畫,要個個寫得差不多大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幾人去官府辦了手續,因為要畫畫像,所以本人一定得親自到場。顧青雲他爹就沒去,他出去打探考場周圍的環境。

  他們來得算是比較遲了,所以沒多少人等待,但等辦好手續的時候,也已經下午了。回來的時候方子茗邀請他去來順客棧和其他童生一起開個文會。

  “大家都對你很好奇,想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據說這次參加院試年紀最小的就是你了。”方子茗笑道。

  “還有人以為你是瞎貓碰到死耗子,還想著要和你當眾出對子考考你呢。”何謙竹冷笑道,“大家都是童生,又不是師長,還出題考?他的臉有那麼大嗎?”

  趙文軒也是很無奈地搖搖頭,道:“到哪裡都有這些無聊的人,不必理會即可。”

  “所以你不想去就不去。”方子茗總結道。

  “那我就不去了,我不喜歡那種場合,而且我的確不擅長對對子和作詩。”顧青雲很干脆地說道。

  其他三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青雲不是那種喜歡出風頭的人,哈哈,看來是我說對了。”方子茗笑了起來。

  “我也說對了,青雲這種場合一向是能避則避的。”何謙竹也笑道。

  “那我說錯了,晚上這頓飯我請,你們可不要點太多菜,我可沒那麼多錢。”趙文軒面色也不見沮喪,道,“我還以為青雲會想去看看熱鬧呢。”

  “熱鬧哪是那麼好看的?哼,青雲又不是某些人,仗著自己有幾分詩才就到處賣弄。”方子茗冷哼一聲。

  顧青雲正准備拿他們自己當賭約的事情質問一下,然後分一杯羹,聽到這話就走近何謙竹,挑眉看了看他。

  “還不是我們鄰縣那個張案首,喏,就是上次府試第一的張修遠,這幾天他的名聲又傳開了,而且他年紀也很小,才十五歲,人長得俊俏,身邊還有一幫狗腿子前後簇擁著,挺受人追捧的。這不,子茗看人家不順眼呢。”何謙竹低聲道。

  顧青雲恍然大悟,看著方子茗仍然氣鼓鼓的臉,只覺得有些疑惑。

  經過這近一年來的交往,顧青雲沒發現方子茗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啊,應該不可能僅僅是因為張修遠大出風頭而氣惱,也許還有其他深層次的原因,只是他們都不知道而已。

  “你住在那邊沒聽見別人說嗎?這次參加院試的童生有將近千人,都是歷年積累下來的,基本上是開國以來最多的一科,大家說今年會是個大考年,競爭激烈,所以其中有機會考上秀才的人就會被大家關注,還有人開盤口賭誰能上榜。對了,據說你的盤口是一比五,大家都不怎麼看好你,認為你下一科上榜的幾率才大。”

  何謙竹的話讓顧青雲哭笑不得,他說道:“真是亂來,這種事都拿來賭,不是考進士的時候才賭嗎?”

  “只要有好處的事,怎麼都有人干。”何謙竹不以為然。

  走到一間賣面湯的店鋪,聞著裡面傳來的肉香味,大家的腳步就不約而同停下來了。

  “吃飯去吧。”方子茗看見店子挺干淨的,就揮揮手,道,“讓趙文軒請客。”

  趙文軒笑笑沒說什麼。

  就這麼定了。

  吃面中途何謙竹去茅房的時候,顧青雲也跟著出來了。

  洗手的時候,顧青雲忍不住問道:“我怎麼覺得文軒師兄和子茗的關系似乎好了那麼一點,話說,他們剛開始到底是為什麼相互看不順眼啊?”

  何謙竹仔細地清洗自己的手指,笑道:“他們一個是前年的府試案首,一個是去年的第二名,誰也不服誰,你去碼頭干活的時候他們就曾經在課上為了一個問題爭論,結果那天的秀才夫子偏幫方子茗,趙文軒就覺得方子茗是仗著家世自命不凡,其實根本就沒多少的真材實料。”

  “說實在的,我覺得趙文軒也有點偏激了,那天的爭論我從頭看到尾,雖然趙文軒的說得有道理,可是方子茗也不能說他錯,這種情況一向是各有各的道理,夫子偏幫一方也算是發表他自己的看法。”何謙竹說這段話前還先看看周圍。

  顧青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6 07:15 PM

    第37章 院試

  “那現在怎麼好像關系好一些了?”

  “嘿,還不是有張修遠的出現?他的出現把他倆在客棧的風頭都幾乎搶走了,兩人現在有共同敵人,關系就好了。”何謙竹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指望這次排名靠前了,只要能中秀才即可,反正我現在還年輕。”

  顧青雲知道原因後就不再關注,吃完面後就自己回客棧去了。

  通過和他們的交流,顧青雲發現自己住的這間客棧雖然大部分也是考生,但大家都是藏在屋內努力看書,很少出來交流。

  這樣一看,真的省了不少事。

  等待院試的日子似乎過得極為漫長,讓人頗為焦躁。何謙竹每天都會跑過來和顧青雲交流信息,實在是他有太多的話要說了,不吐不快。而且來順客棧那邊考生多,發生的摩擦也多,他覺得氣氛不怎麼好,就跑來和顧青雲作伴復習了。

  顧青雲於是也算是間接知道了他們客棧的事,知道這次有七八個人被認為是必過的,其中還有一個他們見過的人, 名為王宇,是同一科考府試的,當時還住在同一個客棧的嘴欠年輕人,他就是因為“黃花如散金”這道題嘲諷眾人,最後被人轟出去的。

  記得上次放榜,對方的名次就排在顧青雲前面,正好是第三名。

  據說對方這次實力大增,很是出了一番風頭。

  顧青雲對這等人也只能羨慕了,自己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客棧復習才好。

  “你一直不出現,大家還說你躲起來不敢出現呢。”何謙竹笑道,“只要你出現,你的風頭誰也搶不到。”

  顧青雲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開始低頭看書。

  八月三日,是院試的日子。

  這次的主考官為學政,是由禮部侍郎中梁錚充任。學政無固定品級,帶在京時的官銜品級,所以梁錚是正五品,但他的地位僅次於巡撫。對於這位學政的為人,顧青雲是不清楚的,但坊間傳言他是兩榜進士出身,性格極為方正。

  卯時開始,顧青雲等人就開始在考棚門前等待檢查入場。這次的檢查格外嚴格,不僅他們被仔細核對相貌,考棚這裡還會出現為他們出結作保的廩生,雙方要互相指認,考生五人之間還要互相監督,以防出現冒名頂替等作弊的行為。

  所以這次院試才要送八兩銀子給廩生,稱為“送贄敬若”,這筆銀子廩生們也收得心安理得,畢竟要跑這麼遠來指認考生,出了事情後還要被廢掉功名。

  當然,一般的考生可能就在郡城找一個廩生即可,前提是你要能說服得了人家。

  之前考縣試和府試的時候,他們還能自己帶食物進去,這次是梁學政主考就改變規矩了,大家都不能帶,到時只能靠衙役送飯。

  而且這次還要搜身檢查,以防夾帶。

  顧青雲進去之前回頭看了一眼考棚外面烏壓壓等候的人群,發現顧大河擠在最前面,看到他望過去,就忙使勁地揮手。

  顧青雲點點頭,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進去了。

  成龍還是成蟲就看這次了。

  折騰了很久,眾人在拜過孔子像、聽學政講話等一系列程序後,才來到自己的號房。

  院試分兩場進行,第一場正試,第二場復試,這次要在考棚裡待三天才能出來。

  顧青雲他們事先都收到官府提前下發的通知,所以都帶了一些必需品。現在八月,天氣熱意味著有蚊子,所以防蚊的艾草必不可少,還有為了以防中暑的薄荷或藥丸、棉布巾、抹布、替換的衣衫和裡衣等等都要帶。

  至於被褥之類的考場是備有的。

  顧青雲運氣不怎麼好,分到的被褥看起來還算干淨,但湊近一聞,暈,竟然有一股較為濃烈的霉味。幸虧現在是夏天,他晚上蓋著自己帶來的長衫估計也是行的。再用抹布擦了擦,凳子上的席子還算干淨。

  看著這窄窄的號房,還有短窄的床,說是床,其實就是幾張長方形的凳子靠在一起,鋪上一張草席就作為床了,估計像方子茗他們這樣的身高不可能伸直腿睡覺的,都得蜷縮起來,對比一下自己的身高,顧青雲覺得自己矮小一點也是有好處。

  環視一周後,他認為自己努力堅持還是可以撐過三天的。

  只要對比一下分到臭號的考生,顧青雲就覺得自己運氣是極好的,分在門口,起碼不用和廁所挨著,想一想現在的天氣就知道那個味道有多麼銷魂了。

  不久,衙役們開始下發試卷。

  顧青雲照樣先檢查有沒有錯漏和重復的,發現沒有後才開始審題,嗯,題量依然很大,自己要合理分配時間,明天正午就要交卷了。

  第一場的考試內容主要是帖經和墨義,這個照樣難不倒他,只是它們占的比重已經下降,只有十分之七的樣子,其他的都是經義,最後還要賦詩一首。

  前面做得都很輕松,顧青雲放松心情,等到了後面幾道經義後,他才覺得有些難,但經過一年的鍛煉,再向眾多童生、秀才請教和交流,他的水平比考府試的時候又提高了,雖然這次題目深度也跟著提高,但他還是可以答出來的,就是需要潤色一番,多加一些典故,需要慢慢琢磨。

  中途吃了一頓衙役送來的午飯,一葷一素,但是所謂的葷菜他仔細挑揀了下,終於看到一片小小的瘦肉,此時飯菜只有一點溫度了,不算可口,但是可以果腹,不能要求更多了。

  吃完午飯,顧青雲站起來走動一番,估摸著有二十分鐘了才坐下來開始繼續在草稿紙上寫經義題。

  在草稿紙上寫出來後,顧青雲沒有謄抄,因為現在已經是下午三四點的樣子,天氣很熱,太陽也很大,烤得他汗流浹背,擦汗的棉布巾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一股的汗味。

  他覺得自己有點困了,腦袋都快轉不動了,可是又睡不著。不過想想還有後面兩天的考試,覺得現在更要養足精神。

  於是躺在草席上,在別人把紙張翻得嘩啦啦的聲音中,開始強迫自己入睡。

  不知不覺中,他迷迷糊糊睡著了。一覺醒來,太陽已西下,顧青雲只覺得精神極好,於是開始做最後一道題,詩賦。

  沒有意外的,他又開始了一輪抓耳撓腮的過程,其過程之痛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還是他看的詩集真的有用,貌似這次作詩自己用的時間少了一些,水平也提高了一些。

  嗯,也許有一天他會成為一位才思敏捷的大詩人的,畢竟人總會慢慢進步嘛。

  吃過晚飯,趁著天色還不算暗,顧青雲點上蠟燭,一一檢查自己寫出的答案後,才開始在試卷上謄寫正確答案。

  等到他把全部的帖經和墨義謄寫完,再寫了兩道經義後,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考場內到處都是蠟燭燃燒的畫面,衙役們也開始點燃考場內的照明火把。

  想一想現在的天氣,再被火這麼一烤,顧青雲察覺到自己身上又開始流汗了。

  他趕緊喝了一口薄荷水,看著主考官負著手邁著方步,帶著一堆身穿官服的官員從他面前緩緩踱過。

  自己還被當做稀罕物看了幾眼。

  顧青雲故作認真狀,低頭沉思。

  等考官們從這條道上巡邏完,顧青雲算了下時間,今天只是第一個晚上,雖然還有後面幾張的經義沒有謄寫完,但時間已經晚了,蠟燭燃燒的味道嗆人,於是就等卷子一一晾干,疊好後就放在床鋪角落的書箱裡,再把蠟燭吹滅,躺在床上,把替換的長衫搭在肚皮上,腳同時靠著書箱,這才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睡之前還看了對面一眼,發現對方早就開始睡了。

  好吧,剛開始發現坐在他對面的是張修遠後,顧青雲就覺得有點壓力了。

  天才總是不同凡人的,為了不被對方影響,顧青雲一整天都沒把注意力放在對方的身上,以防被對方的速度影響而懷疑自己。

  現在快要睡覺了,這才認真看了對方一眼。

  大家都睡覺了就挺好的,這樣誰也別影響誰,就是隔壁的仁兄把卷子翻得很響,有點吵。

  第二天早晨,顧青雲的生物鐘讓他准時睜開眼睛,迷糊了一陣,確定自己還在考場的時候,就聽到考場後面傳來一聲慘叫聲。

  “啊!我的卷子!”聲音凄厲,充滿了不可置信和懊悔。

  “噤聲!考場內不得喧嘩!”考生的聲音未落,一個嚴厲的聲音就隨之響起。

  不久那個考生就被拖出了考棚,顧青雲這裡離門口不遠,看到對方被士兵用布塞住嘴巴,像拖死狗一樣拖出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顧青雲只覺得對方實在是太不鎮定了,看他手中還殘留的黑灰,估計是卷子被火不小心給燒了,如果他不叫出聲的話,找考官多要一份試卷,再默默地把卷子又做一遍,因為事先已經做過一次,即使題量很大,但一個上午的時間還是可以勉強寫完的。

  可是對方太不冷靜了,一下子就慌張了,忘記開考前學政三申五令不許喧嘩的規定,這才導致這場悲劇。

  考場紀律就這樣,毫不留情,沒有給人改正的機會。

  隨著這名考生被請離場,考場內隨後就恢復了安靜的氣氛,但絕大多數還在睡夢中的考生都被吵醒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逐漸響起。

  顧青雲見天色剛亮,但還是爬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身子,只覺得手腳有點發麻。他拉鈴示意自己要去上廁所,在衙役的跟隨下,他很艱難地上完了廁所,只恨自己現在不是近視,才把一切都看得那麼清楚。

  回到號房後,他終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用葫蘆裡的冷水開始擦一下臉和身體,換了身衣衫,開始慢慢喝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先含一會兒,再吞下去。

  之後就有衙役送上早飯,兩個素菜包子,一塊燒餅。

  吃完後,顧青雲又開始了謄抄工作,一直到了大約上午十點鐘,顧青雲終於把所有的卷子都做完了。

  他又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檢查完,發現卷子張數對的上,格式正確,該避諱的字也寫了,於是就放下心來。

  看了一眼對面的張修遠,他也做完了,兩人對視了一眼,因為距離有點遠,顧青雲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到了正午時候,衙役們開始來收試卷,第一場就這樣結束了。

  這次的試卷都是要糊名的,據說之後會由專人把所有人的卷子都謄寫一遍,等考官們把試卷改完,選出一定名額後,才可以看原卷,這時候他們的字就可以加分了。

  吃完午飯後,不久就開始下發第二場的考卷。

  第二場考試的內容把顧青雲嚇了一跳。裡面算學的比重只有百分之二十,經義有百分之三十,雜文是百分之三十,除了詩賦是百分之十外,最後的份額竟然是考律法知識的!

  暈,不是說考舉人的時候才考律法的嗎?不是說考中秀才的時候才開始學律法嗎?怎麼現在院試就開始考了?

  顧青雲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就暗喜起來。

  嘿嘿,貌似他已經提前把律法書都擼了一遍了,這不是送分題嗎?趕緊仔細一瞧,果然,裡面的內容他都看過,只是填空題和默寫題,沒有讓他們來判案子,雖然有些記得不是很清楚,但仔細想想,還是可以答出來的。

  再一看算學,只是草草掃過,自己貌似都會做,完全沒問題。

  百分之三十的分差不多到手了,顧青雲心下稍定,嘴角翹起來,再審其他題目,嗯,經義有兩道題拿不住,雜文會寫,詩賦……詩賦也是可以勉強造出來的。

  顧青雲冷靜下來,先喝了口水定定神,開始做算術題。

  等到吃晚飯的時候,顧青雲已經把算術題、律法題、雜文做完了,見腿和手開始僵硬,發現自己一直做題,忘記起身活動一下,於是他也不敢繼續坐下去,吃完飯後就把晾好的試卷收起來,開始在號房內慢慢踱步。

  把手腳活動開後,顧青雲才覺得舒服了一點。

  這一晚,他只覺得考場內的氣氛緊繃了許多,一晚上都有人在輾轉反側,把床鋪搖得嘎吱嘎吱響,還有人打呼嚕,更有人頻頻跑廁所,其中有幾人似乎是腹瀉,在安靜的環境,他不可避免地聽到不雅的聲音,讓他渾身惡寒。

  顧青雲趕緊把准備好的棉花塞進耳朵裡,這才覺得舒服了一點。

  看向對面,張修遠可能覺得太熱了吧,竟然開始打赤膊了。

  媽蛋,身上竟然那麼白!顧青雲只覺得辣眼睛,開始閉眼睡覺,流汗也不管了。

  幸虧他的睡眠質量一向不錯,要不然在這種環境下還真睡不著。雖然大家都是單間,但感覺還比不上前世春運時硬臥的火車環境啊。

  不過睡覺前還是先把詩句想了個大概,明天再做的時候就會容易多了。

  顧青雲躺在床上構思詩句,結果越想越興奮,最後差點睡不著,嚇得他干脆什麼都不想,腦袋放空。

  第三天早上,顧青雲正在奮筆疾書,好不容易把經義的題目做出來了,趕緊謄寫。考試時間到下午申時,他這次不打算提前交卷了,要慢慢檢查完。

  在他抄寫的時候,發現偶爾會有考生被士兵抬出去,大多數都是頭發花白的老童生,估計是受不了這個壓力,或者是中暑了才被抬出去的,除了那些實在是動不了的,其他都掙扎著想返回考場。

  顧青雲冷眼旁觀,只覺得心有戚戚,萬一他這科不中,還一直不中的話,可能他們的現在就是自己的將來了。

  在古代,科舉真的可以把人逼瘋,單是科考的環境就足以讓人望而生畏,環境比縣試和府試一下子差太多了,要待在考棚裡三天,可能還有一些人不適應呢。

  因為事先知道考場規矩,顧青雲在七月份的時候還回了一趟家,把自己關在房裡三天沒出門,只讓家人送飯,讓他們不要和自己說話,差點就把自己給憋瘋了。但是效果不錯,起碼他現在覺得還可以應付得來,腦袋也很清醒。

  所以除開那些通過不正當手段得到的功名或者是運氣極好的人外,能考上秀才、舉人和進士的,幾乎都是當前社會的精英人士,最起碼,抗壓能力是一定要有的。

  如果科舉的內容不是想禁錮人們的思想的話,估計能考到進士的人肯定是各方面最頂尖的一撮人。

  顧青雲把什麼都做好後,最後就剩下一道作詩題。因為有昨晚的准備,這次他很快就作出來了,再仔細推敲,稍作修改即可。

  把試卷都做完後,顧青雲檢查了幾遍,覺得只有兩道經義題不是很有把握,其他的都覺得問題不大。當然,這可能是他自己的錯覺。

  他不打算提前交卷,事實上,顧青雲發現除了少數幾人外,其他人都是挨到考試時間結束才交卷的。

  終於到交卷的時間了,顧青雲坐在原地等待專人來收卷,自己則開始收拾東西。

  當排隊走出考棚的那一刻,顧青雲只覺得渾身疲憊,又覺得渾身放松,他陷入一種玄妙的境地,語言無法形容。

  院試這一關如果過的話,那自己就是真真正正的秀才了,總算可以在古代取得功名,即使是最低層次的一個,可是也可以正式成為“士”這一階層了。

  八年寒窗苦讀,過不久就有了結果。

  考棚外擠滿了等待的人群,人人的臉上都是著急和期待,聲音嘈雜得厲害,讓顧青雲頭疼欲裂。

  被太陽這麼一照,他突然覺得自己好累,似乎身體都快要掏空了。

  顧青雲的個子太小了,被淹沒在人群裡,最後他也只能伸出手到頭頂揮動,這才被顧大河找出來,把他摻扶著走路,兩人開始到處去找轎子,也顧不得看其他好友是否出來了。

  牛車都塞在道路上了,衙役們很有經驗,已經開始疏通。

  事先顧大河都沒能雇到轎子,現在當然也很難找到。最後,顧大河干脆就自己背起顧青雲走了。

  顧青雲想掙扎,卻被顧大河呵斥了一聲。

  他趴在顧大河的背上,身上還背著書箱,的確不太舒服,但說實在的,現在要他自己走回客棧,他可能真的走到半途就要躺下來休息了。

  “爹,辛苦你了。”顧青雲輕聲道。

  “沒什麼辛苦的,你不比一袋稻谷重。”顧大河不以為然。

  好不容易回到客棧,顧青雲躺在床上就不想起來了。

  “爹,我不想吃東西,我想先睡覺。”顧青雲脫光衣服,只穿著一件褻褲就想閉眼。嗯,之所以要脫衣服,實在是那身衣服已經完全餿掉了,聞之欲嘔。

  “不行,你得先喝完肉粥再睡,我看你都瘦了,肯定是在考場裡吃不好睡不好。現在先吃一點,要不然待會把肚子餓壞了。”顧大河沒有依著他,直接把他扶起來准備喂他吃東西。

  顧青雲這次沒有懂事,靠在床上讓顧大河喂他,好半響才覺得有了力氣,就自己接過碗自己吃了,一邊還說道:“爹,我覺得好多了,身體感覺油膩膩的,你讓客棧抬水過來,我想洗澡了再睡。”

  顧大河忙點頭,出去叫人了。

  索性客棧的准備很周到,肉粥和熱水都是提前准備好的,所以等顧青雲吃完東西,也顧不得吃飽飯不能馬上洗澡的養生小常識了,直接泡了個熱水澡,因為太舒服了,還差點在裡面睡著。

  等他香甜地睡醒後,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中午。

  他張開眼睛,覺得全身舒適,想到過去那三天的情形,只覺得做了一場夢似的,格外地不真實,可是想知道答案的念頭又是如此地強烈,顧青雲爬起來,快手快腳地穿好衣服。

  顧大河早在他有動靜的時候就已經在忙了,所以他剛洗漱完,桌子上已經擺放有一小疊青菜和一碗肉粥。

  “爹,你吃了沒?”顧青雲神清氣爽,問道。

  “吃了,你快吃吧?幸虧我昨天讓你吃完了粥再睡,要不然你現在才醒來,肯定餓壞了。”顧大河滿是慶幸,一臉的慈愛。這可是他特意請教了別人才知道怎麼照顧考生的,要不然見兒子一臉的困意,他肯定心疼就直接讓他睡了。

  顧青雲嘿嘿一笑,夾了一筷子的青菜吃下去,味道不錯,很鮮嫩,忍不住笑道:“考場裡的東西都做到很粗糙,每次輪到我這裡的時候飯菜都快涼了,幸虧是夏天,如果是冬天吃下去,肯定都得吃壞肚子。”

  “你還算好的,起碼現在就醒來了,昨天還能自己吃飯洗澡再睡。今天上午我去看你那幾個同窗,他們現在還在睡哩,像趙文軒,竟然生病了,一回來就上吐下瀉,昨晚大夫和他的書童就忙了半晚。”顧大河很是慶幸,自家兒子的身體還是比較健康的,雖然小時候不爭氣,但是長大後反而變好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6 07:55 PM

    第38章 作弊

  顧青雲一怔,不過想想考場的那個環境,還有趙文軒的身體狀況,覺得發生這種事情一點也不意外。

  “那他現在身體怎麼樣了?好了嗎?”顧青雲其實很感謝顧大河的,因為這個看似粗糙的男人心卻很細,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對自己的同窗也很關心,經常把自己疏忽的事情都給默默地做了,讓他在同窗好友面前刷了一大把的好感度。

  “早上醒來吃了一次藥,喝了點白粥就繼續睡了,他看起來很累的樣子,眼圈都是黑色的。”顧大河回答道。

  顧青雲點點頭,繼續吃飯。

  “這次考試真嚇人,我在外面等的時候,發現從第三天早上開始,就有人斷斷續續地被抬出來,每次一有人出來,我們等在外面的人就提心吊膽的,幸虧你爭氣,也幸虧趙文軒堅持到最後。”顧大河心有余悸。

  “爹,你應該對我的身體有點信心,我已經養好了。”顧青雲安慰道,可以想像到那個場面。

  等他慢條斯理地吃完,這才翻閱帶來的書本,開始對答案。

  在顧青雲看的時候,顧大河在一旁收拾東西,擦擦桌子之類的,其實心神都放在顧青雲的一舉一動上,只要看到兒子皺眉他的心就提了上來,看見兒子面露微笑,臉上也跟著露出微笑。

  顧青雲倒是沒有發現自己父親的小動作,他把可以在書上找到答案的都看了一遍,發現自己能得分的都得分了,沒有犯什麼低級錯誤。

  嗯,不錯,如果簡單的問題都答錯的話,他連把自己吃了的心都有了。現在就看那些經義考官們是怎麼判斷的了,還有作詩之類的,這個主觀性很強,他自己不能估摸准確。

  到了童生這一步,其實大多數人的水平都是差不多,比如四書五經基本上是都能熟練背誦,所以帖經和墨義應該沒什麼人會犯錯,拉分項應該就是在經義和律法上了,當然可能算學也會有人做錯,畢竟有道題還是有點難度的。

  還有雜文,不知道他們的格式會不會寫對?在現代寫過公文的他可是很注重格式的,一點也不能錯。

  “爹,我已經考出自己的真實水平了,現在就等結果了,據說這次秀才的錄取率只有五比一,一千名童生只取前面兩百名,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顧青雲實事求是地說道,“這次考試似乎多了一些實際運用,我想出去打探一下。”

  不過還是得先去探病。

  “栓子,我想告訴你一件事。”顧青雲整理好衣衫,正准備出門時,顧大河突然拉住他的手臂,道,“兒子,我在你考之前去盤口那裡下注了,花了二兩銀子賭你能考上秀才。我之前不告訴你是怕打擾你考試,現在你考完了,我就直接說了,兒子,你老實告訴我,你能考上秀才的幾率有多大?”

  顧青雲一驚,忍不住睜大眼睛,把他爹仔細地看了一遍,贊嘆道:“厲害了我的爹,您竟然跑去那種地方下注去了?人生地不熟的,還下了二兩銀子,你也不怕被爺爺奶奶知道了……”後面的話他沒說出口,畢竟是自己的親爹,要給他留點面子。

  “爹,下次不能再如此了,您這樣給了我很大的壓力,萬一我沒考上,這二兩銀子不就是打了水漂了?”顧青雲很是無奈,繼續道,“放心,這事我不會說出去的,就咱們兩個知道,省得到時爺爺說你。”顧家可是嚴禁沾賭的。

  宋朝的時候民間嗜賭成風,穿越者皇帝上台後嚴厲禁止這種行為,狠抓賭博,之後的皇帝也一直沒放松,但賭這種東西自古以來是屢禁不絕的,現在也還有,只是沒那麼猖獗罷了。

  顧大河臉上也滿是懊惱,道:“我這幾天又是擔心你,又是擔心銀子,以後再也不做這種事了。”

  “別問我考不考得上的問題,我也不知道,我能知道的話也不會那麼忐忑了。”顧青雲嘆了口氣,道,“走吧,我們去看看趙文軒。”

  其實他覺得應該可以考上的,他就是有這個信心。可是有信心也沒用,還得看住主考官的心情,他隨意調動一下名次都可以把你從前面放到後面,主觀性太強了,沒有安全感。就算是這樣,也是好的,就怕他隨意把你給黜落了。

  兩人一起出門,實在是顧大河怕他一個人走路覺得不安全,好像顧青雲走在大街上都能隨時被人套麻袋似的。

  經過客棧一樓大堂的時候,已經有些人在用飯了,只有少數考生在列,其他人估計還在睡覺,而大家看到顧青雲都會投去好奇的目光。

  顧青雲已經練就視而不見的技能,就當做沒發現,和他爹徑直走出客棧。

  一路往來順客棧走去,顧青雲一邊道:“還要在這裡等十天成績才出來,如果我有幸榜上有名的話,就要去參加學政大人舉辦的謝師宴,所以這些天我們就先不回去了,爹,我們要不要再找別的地方住?現在這個客棧價格比較高。”

  顧大河一聽,想了想,發現除了那些實在是認為自己沒指望的人准備提早回去外,的確有很多考生還停留在這裡,就搖頭道:“還是算了,搬來搬去麻煩,你住在這裡都習慣了,待會回來我去問問下房的價格和看一下房間,勉強可以的話我們就搬到下房裡住。還有,這幾天我去打探了下,發現這裡很容易找到短工,我也能去做,一天都有二十文錢。”

  “爹,不用你去做活,我在房裡抄書即可,以我現在的速度,一本《三字經》可得200文錢,一天就可以抄完了。”顧青雲忙搖頭。

  顧大河不理他,這天底下就沒兒子能管老子的道理,只要他打定主意了,兒子反對也沒用。

  顧青雲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爹肯定會去,於是就加了條件,威脅道:“你去可以,但不許去碼頭扛貨,那裡雖然價格高,但很累人,很傷身體,我一旦發現你去了,我就立馬打道回府,也不留下來等成績了。反正你知道的,我肯定能知道你去干什麼了。”

  顧大河神情一僵,剛想呵斥他沒大沒小的,但想了想,還是答應了,心裡卻覺得甜滋滋的。

  一路說著話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顧青雲在顧大河的帶領下找到了趙文軒住的中房,看著他還在熟睡的樣子,顧青雲就把趙三招出走廊,小聲詢問趙文軒的情況。

  “前不久剛醒,翻了一會兒書,現在喝了粥吃了藥又睡下了。大夫來看過,說再吃多幾服藥就好了。”趙三粗糙蠟黃的臉上滿是疲憊,看著顧青雲很是感激,道,“何少爺和方少爺都來看過我家少爺的。”

  顧青雲點點頭,又問道,“你身上還夠錢嗎?”他知道生病是最花錢的。

  “夠的夠的,來之前主母已經給夠銀錢了。”趙三忙不迭地點頭。

  顧青雲拍拍他的肩膀,道:“那你好好照顧他,有什麼事情就來找我們。還有,文軒師兄睡著後你也要跟著睡一會,要不然你頂不住的。”

  趙三點點頭。

  這時候,顧大河走過來來說方子茗他們已經醒來了,顧青雲於是就去找他們了,這次顧大河就沒跟去,中途見到何謙竹的族叔就去找他聊天去了。

  顧青雲也覺得走到哪都帶著自己的爹實在是有點不方便,因為在他和同窗們聊天的時候,他爹都插不上話,可是大家不理他又不好,但每次顧大河都會很自然地去找別的家長聊天,從不加入他們的話題。

  自己的爹真是體貼啊。

  方子茗和何謙竹住的是上房,裡面有個客廳可以聊天,所以就約在方子茗的房裡。

  大家相互對了答案,方子茗忍不住說道:“這次律法題你們怎麼看?”他假裝妒忌地看了一眼顧青雲。

  顧青雲微微一笑,眉毛都想跳舞了。

  “我只能答出幾道常識題,其他的都不會寫。”何謙竹一聽到這個臉都白了,一臉的懊惱,抱怨道,“誰知道現在要考這個?事先也不早說,現在有人都在議論,說學政在亂出題,大家的意見很大。”

  “胳膊擰不過大腿,我去打聽了下,似乎是因為京城的大人們要求的,各個郡、省都要加上律法知識,占的比重大小由學政決定。”方子茗沉吟了一會,低聲道,“看來以後朝廷會越來越重視實際了,不像以前,總是考經書。”

  顧青雲點點頭,基本上科舉考什麼內容,就大概能知道朝廷現在想要什麼樣的人才。

  他覺得自己很幸運,說實在的,如果沒有算數和律法,他真的覺得自己考上秀才的幾率不大。

  何謙竹臉色很是不好看,沉默不語。

  “師兄,你不會做,還有大把人不會做的,只要你其他地方做好了,比其他人都好,那肯定行的。”顧青雲勸說道。

  何謙竹沉默地點點頭。

  顧青雲知道他心情不好,現在就只能等結果了。不過他覺得方子茗可能會考得好一點,畢竟家學淵源,而且有些家族的人一開蒙,學了《三字經》等蒙書後就開始學律法,這個也難不倒他們。

  就是不知道方子茗是否已經學習了。

  三人之後再次討論試題,一致認為最難的就是其中一道經義題,爭議很大,還有兩道算學題,他的答案和方子茗的不一樣,在他一一在紙上算了後,何謙竹和方子茗的臉都發青了。

  顧青雲第一次見到方子茗臉色變青,畢竟對方一直都是胸有成竹的樣子,難得見他如此懊喪。

  “不要緊的,這個占的比重不是很大,你們都錯了,其他的人肯定也會錯的。”顧青雲很肯定地說道,“像我的經義題,我就沒什麼把握,可能這個也被扣分了。”

  說到扣分的問題,顧青雲就覺得很奇怪,穿越者皇帝都把科考的分數值弄出來了,怎麼就不順便推行標點符號呢?或者把阿拉伯數字也推廣開來也好啊,這樣有利於他們這些後來者占占便宜。

  他在讀史書的時候根本就沒看到這方面的內容,只能留待他以後去查找了。

  方子茗和何謙竹似乎覺得他說得對,這才繼續討論其他問題。

  說完這些,大家收拾好心緒,畢竟成績沒出來,鹿死誰手還未知。不說試題了,於是就就開始八卦。

  “青雲,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位府試名次排在你前面的王宇嗎?他進入考場之前就身體有點不太舒服,還吃了藥的,結果聽說一進去不久就開始拉肚子,這還沒到晚上呢,就不得不出考場了,他還算是果決,生怕自己出意外,沒有拖延很久,聽大夫說如果出來晚一點,命都沒了!”何謙竹率先爆料。

  顧青雲一驚,打了個寒顫,看了一眼方子茗,發現他臉色不動,就知道對方也是知道這事的,就忙道:“天啊,怎麼那麼不小心?大考之前一定要小心飲食,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師長們也再三叮囑了,不能吃生冷的東西,怎麼還會犯這種錯誤?真是……”

  顧青雲覺得對方真是不小心,考前愛護自己的身體是常識,大家都不敢亂吃東西的,不過對方也是倒霉,也許是水土不服呢?

  通過何謙竹之前的話語,他知道王宇的學問應該是極為優秀的,沒想到卻連做完題目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等後年再來考了。

  一下子就耽誤了兩年時間。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聽說王宇昨天在房裡和他的好友鬧翻了,說對方下巴豆害他,是故意不想他考好的,這件事情鬧得整個客棧的童生都知道了,我族叔說今天大家都在討論這個問題呢,不過他那個同窗死活不承認,說對方污蔑,兩人還把周圍藥鋪的店都去了一遍,沒有人承認賣過巴豆給那個同窗。”何謙竹很是感嘆,“現在他們已經割袍斷交了。”

  “真是交友不慎啊。”

  顧青雲贊同地點頭,估計王宇那個同窗平時應該是妒忌王宇,現在逮住機會了就會下黑手,不過也不一定,畢竟現在只是傳言,也許是王宇自己不小心吃壞了肚子呢?

  反正他覺得這種事情是很難查清的,那個同窗既然敢做這種事,肯定就提早做好了准備。

  自己以後考試的時候更要小心了。

  因為這個是他們曾經有過幾面之緣的人,顧青雲和何謙竹才會那麼感慨。

  不知不覺中,已經快到晚飯的時間了,方子茗的管家來請示方子茗要在哪裡用餐。

  三人對視了一眼,方子茗就道:“要不我們去樓下大堂吃吧?那裡比較熱鬧,我請客。”

  兩人都知道對方這次考得還不錯,心情甚好,就同意了。不過去之前他們先到趙文軒那裡走一趟,見對方睡得正香,就不好打擾。

  到了大堂,他們三個人一桌,顧大河和何謙竹的族叔覺得在大堂吃不自在,都是一幫子身穿長衫的讀書人,兩人就回何謙竹的房裡吃了。

  現在大堂裡幾乎都是童生們在高談闊論,相比起中午的冷清,現在真是熱鬧極了。

  他們坐在一個角落,有三扇屏風隔著,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雅座,有一定的隱私。這是方子茗要求的,顧青雲和何謙竹都沒有這樣的想法。

  等菜上來後,方子茗就把管家和小廝打發回房了,他們留在這裡顧青雲他們也不自在。

  一小碟炒花生,一盆紅燒肉,一盆炒的嫩綠色的雍菜和一盆豆角炒肉,他們只有三個人就不浪費了。

  方子茗在外面沒有吃飯不能說話的規矩,反而說道:“考場裡的東西真是太難吃了,也只能填飽肚子而已,我爹他當初考的時候還能自己帶點心進去呢。”

  “我倒是覺得沒什麼的,唯一不滿的就是沒有肉,菜也有點冷。”顧青雲夾起一塊油汪汪的五花肉,道,“反正我最喜歡吃肉了。”

  另外兩人一笑,方子茗就把紅燒肉放在他面前。

  顧青雲也毫不客氣,經過兩頓的肉粥,他覺得自己的胃口又好了起來。

  三人開始靜靜吃飯,一邊聽其他人說話。

  “你們知道嗎?這次考試有幾個人作弊都被大人們識破了,哼,即使晚上很多人都睡覺,但那些衙役和士兵都是不睡覺的,想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作弊,倒是想得美!”許是為了讓人聽見,這人特意提高聲音。

  果然引起了一陣騷動。

  “作弊真是太不公平了,幸虧大人們明察秋毫,把那些卑鄙小人揪出來,要不然……哼哼。”

  “他們是怎麼作弊的?”有人好奇地問。

  “據說有一個人找人來替考了,結果被他的同窗識破,明天就要帶著枷鎖游街,還取消他讀書的資格。”說話的人還感嘆道,“那人也太不靠譜了,想找人來替考,做事也不嚴密,竟然被人識破了。”

  “難道你還想同情對方不成?”有人譏諷道。

  那人連忙說自己口誤。

  一場小風波就消匿無蹤。

  “話說,你們知道這些個被抓到作弊的人,哪個手段最高明嗎?”突然有人神秘兮兮地說道,“我當時就坐在那人的隔壁,老是覺得有鳥扇動翅膀的聲音,當時還覺得考棚怎麼連燕子晚上都不睡覺的?沒想到呀……”

  顧青雲三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停止吃飯的動作,開始側耳傾聽。

  說話的人正在他們隔壁,也是坐在雅座的。

  “原來那人竟然是用飛鴿傳信!”

  “啊?飛鴿傳信?怎麼可能?”大家不信。

  “據說那家人就是訓練飛鴿的,經常會把飛鴿賣給其他人,積攢了好大一筆家業,沒想到竟然還想到用這種方法來作弊,真是只有想不出的,沒有做不到的。”

  說話的人接著腦補了一番作弊的過程,大致就是如此:那家人平時訓練飛鴿傳信,然後在大考這天的夜裡,家人把鴿子放進考場,考生把試題寫在紙條上,讓鴿子帶回家。此時,家中已請有高手,按題寫好答案。家人再把寫好答案的紙條讓鴿子帶進考場,過程簡直是堪稱神不知鬼不覺。

  可惜他們的動作還是被人發現了,只能說一個鴿子在考場出現總會引起別人注意的,如果次數多個一兩次的話,那些警醒的士兵肯定會發現。

  “現在已經被抓住了,據說是取消讀書的資格,全家老少發配瓊州。”那人的語氣非常幸災樂禍。

  顧青雲等人也很是高興,畢竟任誰認認真真讀書,其他人卻依靠作弊取得好成績,對他們這些不作弊的考生來說,著實不公平。

  所以官府對考生作弊的處罰非常嚴厲,一旦被發現,後果相當嚴重。輕則取消讀書的資格,發配邊疆,重則腦袋掉地。

  這麼嚴酷的懲罰措施其實是保護了其他忍受了十年寒窗苦的儒生以及天下儒學的利益和官府的尊嚴,所以大家都支持這種懲罰手段。

  “哎,聽說那家子還是豪富,小姐們個個都是錦衣玉食長大的,長得如花似玉,現在被發配瓊州那個荒蠻之地,也真是可惜。”有人可惜道。

  “是啊,女子何其無辜。”有人應和道。

  這兩人的話頓時引起了眾人的攻擊,畢竟作弊這種手段,人人厭之。哪有跟著賊吃肉不陪賊挨打的道理?

  顧青雲也很是無語,現在這個年代,不講究一人做事一人當,而是一人犯事全族牽連。說這話的兩人也不帶腦子想想,這種話是能隨便說出口的嗎?

  總之,一頓飯的功夫,顧青雲三人免費聽了一出戲。

  “張兄來了!”

  “張公子來了!”

  ……

  幾人正放下碗筷,就聽到一陣七嘴八舌的驚呼傳來,顧青雲三人走出屏風一瞧,就見到了身穿月白色錦袍的張修遠,但見他面如冠玉,溫文爾雅,神態自信,在眾人的前呼後擁中緩緩走來,顯得氣度不凡。

  “茗弟!”張修遠看到這邊的方子茗,眼睛一亮,就快步走了幾步,說道,“你也在這裡用膳?好巧。”語氣很是親昵。

  相對於張修遠親切溫和的態度,方子茗的臉卻板了起來,冷淡地說道:“嗯,已經用完了,你繼續,我想回房去休息了。”

  “茗弟,難得考完試,大家都有時間,又有緣住在同一間客棧,我們今晚就好好聊一下吧?”張修遠對方子茗別扭的態度不以為意,仍然笑道。

  顧青雲都有點佩服對方了,面對方子茗的冷眼,還能保持溫和的態度。

  “這是這一科年紀最小的童生顧青雲吧?”顧青雲正想著呢,就聽到張修遠溫和的聲音響起,話中的意思讓他忍不住一驚。

  他的話同時也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大家從他腳下的布鞋,身上沒有花色的細棉長衫到他頭上戴的綸巾,都一一打量,目光各異。

  顧青雲暗自皺眉,臉上卻不露神色,拱手作揖道:“見過張兄。”

  張修遠回禮,也笑道:“我們真是有緣啊,正好是同一科的童生,當時顧兄還是林山縣的縣案首,府試的時候還坐在在下的右邊,前幾天的院試又坐在對面。呵呵,在下早就想認識你了,可在客棧一直沒見到,心裡還覺得遺憾呢,沒想到現在竟然就見到了,你還和茗弟相熟,這真是太好了。正所謂‘相請不如偶遇,擇日不如撞日’,在下正准備舉辦一個文會,顧兄可有閑暇參加?”

  讀書人之間都稱呼對方為“兄”是正常的,只有關系親密的一點的才會以年齡大小來論,比如他就偶爾就會被何謙竹他們稱呼為“雲弟”。

  顧青雲就看向方子茗和何謙竹。

  張修遠見狀就忙邀請何謙竹同去。

  說實在的,顧青雲不太想去,可是最後方子茗還是同意了,何謙竹也躍躍欲試,他就不好反對了,要不然就會打攪眾人的興致,也是不給張修遠面子,據說對方的爹在某府城做從六品的同知,是官宦弟子。

  這次張修遠回來就是為了參加科考,因為朝廷規定考秀才要回到自己的戶籍所在地考。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6 08:27 PM

  第39章 放榜

  顧青雲請方家小廝去告訴顧大河,讓他先回房休息後,這才和他們一起去參加文會。

  文會的地點在離客棧有兩條街遠的茶館,這裡就是天黑還會照常營業,環境鬧中取靜,地方寬敞,茶水和點心很有特色,吸引了眾多的讀書人來這裡流連。

  張修遠的號召力還是很強的,基本上來順客棧的大多數童生都跟著來了。因為他是縣案首、府案首,如果這次能一舉奪得院案首的話,就會成就連中“小三元”的佳話。

  顧青雲認為只要他答題不是很差,主考官他們肯定會考慮到這個因素,定他為第一名的。顧青雲知道這一點,對自己是否能得第一名已經是死心了。

  他們到茶館的時候,據說已經有三波讀書人在裡面了。

  所謂的文會其實就是一個吃吃喝喝的聚會,再吹吹牛,就某一個觀點說一下自己的意見,基本上就可以結束了。當然,一般的文會其實就是詩會,都是作詩的,或者弄一個所謂的擊鼓傳花,鼓停花到誰那裡,誰就根據上一個人的最後一個字開始作詩,或是五言律詩,或是七言絕句,就看舉辦人是怎麼安排規則了。

  說實在的,這種場合一向是顧青雲頭疼的,吹吹牛他還能說出個一二點出來,有時候還會得到別人的認同,但作詩這事就只能靠臨場發揮,他也只能勉強過關,偶爾寫不出來就被罰,幸虧大多數時候總會有比他更差的人出現。

  這次是由張修遠提議舉辦的,是他請客,基本上就是作詩了。

  大家先討論院試考的兩首詩賦,然後各人就寫下當時自己所做的詩,開始一一讓人點評,當然,這種場合你不寫出來也沒關系,不會強求的,除非是有人故意和你過不去。

  張修遠率先把自己的詩句寫出來,大家一一傳閱,再點評的時候就是一頓好誇了。

  顧青雲沒寫,但看了後也覺得很佩服,對方確實寫得好。

  “顧兄覺得如何?”張修遠見顧青雲一晚上都很是安靜,就拋個話題給他。

  “很好,張兄才思敏捷,在下自愧不如。”顧青雲拱拱手,真誠地說道。

  張修遠見他如此,頗為自得一笑,隨即溫聲道:“無妨,每人都有各自擅長的,顧兄的算學在下也略有耳聞。”

  這下子在場的人看了過來,在剛才大家相互交流的時候,顧青雲能發現有些人雖然態度也很好地跟自己打招呼,但背過去都是輕視。他又不傻,對方的真實態度到底如何怎麼會看不出來?是不是真心的,他能感受到的。

  現在又察覺到眾人的目光,顧青雲頗覺得無語,這張修遠似乎也太關注自己了吧?連自己算學較好的事都知道,而且他還是鄰縣的人呢。

  “不敢當,只能說在下對算學略有點心得罷了。”顧青雲對於算學也不慫,說到這個,以在場人員的水平,相信比得上他的應該沒有幾個。

  果然有幾個人不服氣,就上來和他交流數學。

  顧青雲也不懼,無論他們怎麼翻著花樣出題,他都能快速解答,到了最後,那幾人已經嘆服,也不再說什麼酸話了。

  不過,本場最耀眼的還是張修遠和方子茗,他們兩人妙語如珠,才思敏捷,估計經過此次文會後,名聲又更上一層樓。

  等到晚上戌時一刻,這場文會就結束了,因為宵禁時間快到了。

  回去的時候,方管家已經安排有馬車在店外等待,顧青雲三人就一起坐進馬車裡。

  “我覺得這個張修遠辦事挺有章法的,這麼晚了他還能安排好馬車接送大家回去,而且態度一直很溫和,面面俱到,我認為他並不難相處,想不出子茗你怎麼和他好像有過節?”顧青雲坐在馬車,只覺得舒了一口氣,渾身輕松。

  在文會上,話也不能隨便亂說,說話之前要考慮清楚後他才敢說出口,這樣一來,心神損耗較大。

  這就是他不喜歡參加文會的原因了。

  方子茗一聽,臉頓時就僵住了,他惱怒地瞪了一眼顧青雲,撇嘴道:“我只是單純討厭他。”

  顧青雲挑挑眉,笑道:“你們應該是從小認識的,該不會是雙方父母經常拿你們倆做對比吧?可是不可能啊,對方可是比你大兩歲,你考中童生的年齡還比他小啊,怎麼會是你看他不順眼?”

  “哼哼,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順眼,原因我不想說。”方子茗最終也沒給出個像樣的答案。

  顧青雲雖然好奇,但方子茗不想說他也不想再問,就開始和何謙竹說話,問他今晚是否有收獲。

  “沒交到幾個朋友,這個時候大家還是比較矜持的,都在等待成績出來,那時文會舉辦就更頻繁了,只是會劃分為秀才和童生,雙方很少有交集。你看,即使有人看你不順眼,也不會傻在這個場合對付你,大家都怕你考上秀才,萬一你之後考上秀才,現在對你的為難就是對自己的折磨了,他們才沒那麼蠢。”何謙竹的話一向都是比較犀利的,他觀察也很細致,所以才能看出大家對顧青雲的防備和顧忌。

  顧青雲無語,他不就是靠著“穿越”這一神器才能在十二歲就去考秀才嗎?怎麼就好像擋住別人的路?張修遠那麼厲害,怎麼就不去妒忌一下他?

  “何兄說得有理。”沒想到方子茗卻很是贊同,道,“萬一你考上秀才了,就是案首都沒有你風光,當然,前提是你的名次最好是靠前一點,如果能在甲科就更好了。”

  甲科就是前十名,不用再經過考試就自動成為本朝的廩生,不像一般的秀才,要成為廩生還需要在縣學或府學參加考試,才能從增廣生或附學生升級到廩生。

  “我也想在甲科啊,可是童生裡人才濟濟,哪是那麼容易的?像那張修遠,子茗,我估計這次的案首不是你就是他了。如果是他的話,就是連中小三元了,他更風光。”他還是比較喜歡悶聲發大財。

  “這個可不一定。”方子茗搖搖頭道,“我的算術題做錯了一道。”

  “其他人也錯了。”顧青雲不同意,今晚大家說起的時候他們就知道了,大多數人都做不對。

  何謙竹臉色則有些暗淡,低聲道:“我這還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我也不求名列前茅,只求在榜上有個名字就行。”

  “一樣的,成績還沒出,現在說這個太早了,嗯,到了,我先下車了,你們回去吧,明天我有空再去看看趙師兄,也不知道他病成這樣考試如何了?”見方管家提醒自己快到客棧了,顧青雲忙道。

  說實在的,他還真的有點擔心趙文軒的成績,畢竟對方自尊心強,人又敏感好強,萬一考不上……嘖,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法了。

  回到屋內的時候,顧大河沒還睡,正在翻看他的書籍,顧青雲見狀就道:“爹,你怎麼還沒睡?”其實知道對方肯定是睡不著的。

  “你去參加那個什麼文會我哪能睡得著,快,我去叫小二送熱水過來,你趕緊洗澡睡覺。”顧大河把自己翻閱的書本一一放好。

  嗯,這次如果兒子考上秀才了,那他就是秀才他爹了,認字也要趕快撿起來才行,起碼能多認識幾個字,省得給兒子蒙羞。

  顧青雲不知道他爹的想法,只以為顧大河因為無聊才去看書。

  一夜無話,第二天顧大河就去打短工了,顧青雲則到附近的書肆去借書,准備抄寫賺錢。

  現在院試過去了,父子倆商量了一下,還是把中房換到下房,雖然下房挨近街面,比較吵,房子比中房面積小三分之一,但至少是單間,也可以勉強住了,最重要的是房錢也降到300文錢一天,顧青雲覺得自己手再寫快點的話,還是可以把房錢掙出來的。

  最後他借了三本短篇話本小說,抄寫價格為200文一本,還有一本《三字經》,上面因為有某個舉人的批注,要照著抄寫,價格卻升為300文。

  回到客棧,他最先抄寫《三字經》,發現舉人的理解和自己的理解也是大同小異,這才放下心來,專心寫字。

  當他抄到話本小說的時候,先翻閱一遍,不禁有點驚訝:“難道現在這種類型的話本小說還是那麼火熱?”都是才子佳人的事,讀者就不膩歪嗎?情節大同小異,雷同嚴重,就這樣還那麼受歡迎,搞不懂讀者的口味。

  不過現在看到這種現狀,卻讓顧青雲萌生了一種想法:自己現在已經考完院試,接下來的時間就是等待,與其抄書,還不如利用這幾天好好構思一篇短文,看能不能為自己找個業余愛好和新的賺錢渠道。

  說實在的,老是抄書實在是沒什麼創造性,久了就會厭煩。錢雖然比剛開始多一些,但是要全神貫注,不能寫錯一個字,只能抄一會就停下來休息一會。

  就這麼決定了!

  於是,顧青雲在抄完這四本書後,在做好每天必做的事情後,空閑時間裡就開始寫話本小說。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再借了一本話本小說抄寫,然後在抄書之余就開始構思話本情節。現在的話本小說都是比較短的,長則一萬余字,短則一千字,當然,也有長篇的小說,但那種就很需要時間了,不符合顧青雲的要求。

  中間他還去看了一次身體已經基本恢復的趙文軒,對方的情緒淡淡的,看不出他對於科考結果的態度,也沒說自己考得怎麼樣,但對於顧青雲父子倆,趙文軒卻很是感激。

  顧青雲擺擺手,笑道:“幸虧伯母事先給你找來了趙三,要不然你現在就只能由我們照顧了,我們可不會照顧人,肯定不會讓你像現在這麼舒服。”

  趙文軒看了一眼忙碌中的趙三,點點頭,沒有說話。

  “聽我的,這次你回去後就找人教你打什麼五禽戲之類的吧,你不愛聽我也要說,你要養好身體才行,以後的鄉試那才叫一個折磨呢。”顧青雲真心實意地說道。

  他以為趙文軒還是和以前一樣漫不經心,沒想到對方思考了一會後卻很是鄭重地點頭,道:“我會的,這次總算是狠狠摔了一跟頭。”

  顧青雲訝然,見他神情淡淡的,也琢磨不出他在想什麼,最後只能和他說了一會考生們的八卦後就告辭離開。

  得,貌似趙文軒病了這一場後,好像性格都有些變了,變得深沉了,這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顧青雲不再管別人,自己又開始琢磨話本了。他打算寫一個狗血點的故事,說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兒子因為家道中落,被未婚妻退婚,被岳父上門羞辱,最後主人公發憤圖強,最終成功考中進士,成為一名大官的乘龍快婿,抱得美人歸的故事。

  沒辦法,他現在只能想到這種前世網絡的老梗了,但他認為只要自己的文筆好點,這種逆襲流,打臉和反打臉的話本應該還是有一定市場的。

  當他花了五天時間寫出這四千字後,顧青雲才把它們都謄抄好,把稿紙遞給他爹時,顧大河非常驚訝。

  “你這幾天就在寫這個玩意?”顧大河這幾天見兒子天天在房內寫東西,還以為他在抄書,沒想到卻在寫話本。

  想一想兒子的年齡,顧大河決定什麼都不說,開始翻看,遇到不會的字再問顧青雲。

  不到半個小時,顧大河就看完了。

  “爹,你覺得怎麼樣?”顧青雲滿懷期待。

  “很好,反正我能看得進去。”顧大河神情復雜,覺得兒子寫這個東西有些不務正業,可是能寫成這樣,心裡又覺得驕傲。總之,心情很復雜就是了。

  不過現在寫都寫出來了,又不能把它扔掉。而且自從兒子考上童生後,顧大河就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找不到理由教訓兒子了。

  “我幫你去交給書肆。”顧大河仔細考慮了下,還是決定不讓兒子出面,自己則換上最體面的一套長衫,揣著稿件就走了。

  留下的顧青雲滿懷期待。

  一直到了中午,顧大河才回來,他的臉上滿是喜色,一進門就道:“栓子,賣出去了,我一進門就先給他看前面那部分的稿件,然後就開始談價錢,等價錢談得差不多了,才把全文給他看,這下子價錢才最終定下來。兒子,你猜猜是多少錢?”

  顧青雲挑眉,見他爹高興的樣子,就道:“難道是十兩銀子?”

  顧大河一怔,隨即瞪了他一眼,怒道:“哪有那麼多?真那麼多的話,早就有大把的人去寫了。”

  顧青雲嘿嘿一笑,也知道自己說的不符合實際,事實上,他早已經問過價格了。如果是新人寫話本的話,一般的書肆都會把價格壓得很低,只有那些受歡迎的名家才賣出千字一兩的價格,如果是寫長篇的話,就會更低些。

  “不會是一兩吧?”千字250文他也能接受的,這個基本是新人裡中等的價格了。那些書肆的老板也擔心把價格定得太低,就沒有書生肯寫這個,那他們就沒有新話本賣,這怎麼行?不利於書肆賺錢和聚攏人氣啊。

  這天底下,最多的還是認字不全、只能勉強讀完一篇話本的人,他們或是落魄書生、剛讀到四書的蒙童、識字的商人和鄉紳等,這些人的文化水平不高,沒有去考科舉,就來看話本打發時間了。

  “有一兩半銀子,書肆的掌櫃說你寫得通俗易懂,裡面幾乎沒什麼難認的字,生僻的典故也很少,反正大多數人都能看懂,兼之情節跌宕起伏,挺有趣的,所以就給多了一些,他還讓你有時間再寫就送到他們書肆去,他們還會繼續收,價錢也會跟著提高。”顧大河說到最後,臉上就出現了自豪的神情。

  顧青雲也覺得驚喜,他沒想到自己這種樸實的風格竟然能被書肆看中,雖然一看顧大河的臉色就知道賣出去了,可是他沒想到錢會這麼多,呃,對他而言已經夠多了,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一次性賺那麼多。

  現在他已經很滿足了,看來這條路還是可以繼續走下去的,比抄書劃算一點,可以鍛煉自己的敘事能力和文筆,而且只要寫得越多,他的話本如果受歡迎的話,自己掙的錢也會越多,雖然不能幫助他發家致富,但也可以滿足他的基本生活了,基本上不用向家人伸手。

  看來現在用的這個筆名要一直經營下去。

  “兒子,這個有空寫寫就行,你可不能沉迷於此道。”顧大河想了想,最後告誡道。

  顧青雲鄭重點頭,當然,如果這次他考上秀才的話,他還會繼續走科考之路的,他還想著考舉人呢,就是進士,他現在也敢想一想了。

  畢竟舉人和進士有很大的區別,就算他以後不當官,在家鄉的影響力也絕對比一個當小官的舉人強。

  因為第二天就是放榜的日子,所以顧青雲和顧大河打算這天什麼都不做,就到來順客棧去等待,那裡更靠近出榜單的地方。

  四人坐在二樓的大廳裡開始等待,座位很好,正好靠窗,其他位置上也有其余童生在,大家神情都是焦躁不安的。在這裡坐著的都是勉強能沉得住氣的,性急的那些早已經在牆下等待了。

  四人之所以沉得住氣是因為他們身邊的人都去看了。

  顧大河去看了,他可不放心自家的兒子去擠。

  顧青雲對自己的身板也沒信心,所以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此刻,他正端著一杯茶在發呆,仔細觀看茶杯上印的圖案,似乎極為專注。

  其他三人都是各做各的事,大家說話也是前言不搭後語,最後干脆就沒說話的興致了,都沉默下來。

  顧青雲眼睛一轉,仔細觀察,就看到方子茗俊美的臉上面無表情,視線看向張修遠他們那一桌,可視線似乎是沒有焦距的。

  何謙竹一向溫和的表情也維持不住了,眉頭微皺,手指輕敲桌面。

  趙文軒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瞼,只是雙腿輕微地晃動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

  顧青雲忍不住干咳一聲,“刷”的一下,他成功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文軒師兄,你說趙三能找到你的名字嗎?他好像不識字吧?”顧青雲嚇了一跳,天知道他只是覺得口有點干隨便咳嗽而已,沒想到看到三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只能沒話找話說。

  趙文軒瞟了他一眼,低下頭道:“我已經教他認字了,最起碼我的名字和籍貫他是認識的。”

  顧青雲“哦”的一聲,也沒話說了。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到有人在外面大吼,“紅案出來了,榜單出來了,大家快去看啊!”

  大廳裡的人“刷”的一下都站了起來,大家透著窗口往外看去,只見不遠處官衙門口的牆壁上正有一人在刷漿糊,兩名士兵在拿著紅榜,還有另兩名士兵在拿著長槍維持秩序,不讓人群靠近。

  顧青雲很想到窗前等待,可是見大家都只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又覺得不好意思:這好像顯得自己很猴急似的。

  不過不管了,先看了再說。

  顧青雲就走到窗前,探頭出去仔細瞧了瞧,嘴裡說道:“我看到名單了,已經貼出來了,呃……”

  他話還沒說完,身後就傳來一堆聲音,道:“有我的名字嗎?有我的嗎?”

  顧青雲無奈地轉過身,回到座位,攤手道:“我沒有千裡眼,真的看不清楚啊,還是太遠了。”

  其他人一聽,連忙擠過來,發現也看不清楚,有些人還能在廳內安心等待,有些人再也按捺不住了,狂奔下樓去了。

  好吧,畢竟能一直保持淡定的可沒幾個,就是顧青雲自己也是心跳加速,只覺得口干舌燥的,喝再多水也不解渴。

  不遠處的榜單下時不時傳來一陣喊聲,就是他們這裡也能聽到對方癲狂的聲音,“啊,我中了!中了!”這讓等待的人更加焦躁不安。

  顧青雲發現連一向不動聲色的張修遠也不搖扇子了,開始一直喝茶。

  “案首出來了,案首出來了。”這時,有一名身穿灰色布衣的小廝狂奔進來,他徑直走到一張桌子前,渾身不覺自己吸引了全部人的視線,叫道,“少爺,我看到案首了,是張修遠!”

  “嘩”,眾人一陣騷動,紛紛看向張修遠,只見他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也是一喜,但很快,他就收斂了,臉上露出微笑。

  “恭喜張兄!”

  “恭喜張案首!”

  “恭喜張兄連中小三元!”

  ……

  眾人連忙拱手恭喜,心裡又是羨慕又是妒忌。

  張修遠也團團回禮,面帶笑容,看樣子很是淡定,連聲道:“僥幸而已,僥幸而已。”

  這下連顧青雲都很是妒忌地看了對方一眼。

  案首啊,基本上可以確定他以後應該可以中舉人了,只要他繼續努力。

  “那我呢?少爺我排在第幾名?”顧青雲繼續注意那名小廝,就見他家少爺拉住他的衣領,拼命地問。

  那小廝臉上的笑容還是大大的,笑道:“少爺,我看到了,你在倒數第一個!”

  此時那少爺的表情顧青雲形容不出來,但應該是驚喜居多,畢竟即使是最後一名也是正經的秀才了。

  小廝周圍的一圈人連忙擁上去詢問,七嘴八舌的,小廝張口結舌,說的話也淹沒在大家的吵鬧聲中。

  顧青雲緊盯著門口看,等他看到顧大河衣衫不整,頭發已然散亂的時候,他就知道結果了,因為父親的臉上露出的是他從未見過的笑容。

  顧青雲猛地站起來,喊了一聲:“爹!”

  顧大河聽見他的喊聲,定睛一看,猛然快步衝過來,一把把顧青雲抱起來,哈哈大笑,大聲道:“栓子,你中了,中了!”情急之下,把顧青雲的小名都當眾叫出來了。

  顧青雲不以為意,聽到這個消息,這一刻,他是那麼地高興,就仿佛過去八年的寒窗苦讀回憶起來都覺得甜美無比,就是冬天手被凍成蘿蔔的苦惱也不值一提,大概,這就是收獲的喜悅吧?

  他拍拍顧大河的背部,輕聲道:“爹,放我下來。”聲音卻有些顫抖。

  顧大河也知道自己失態了,但這個時候無人會嘲笑他,事實上,大家妒忌得眼珠子都快紅了。

  看看顧青雲的年紀就知道他這個秀才的含金量,基本上只要顧青雲以後不作死,依然努力讀書,以後他考中舉人的幾率比他們在場所有人的幾率都大——理論上是這樣的,因為年輕就是本錢啊。

  在科考上同樣講究年齡,十二歲的秀才和二十歲的秀才都差別很大了,當然是歲數越小越好。

  顧大河把顧青雲放下來,接過兒子遞過來的手帕,擦擦眼眶,就看向著急等待的方子茗等人,道:“你們的具體名次我沒看到,但上面都有你們的名字,應該都是上了。”

  方子茗等三人呼出了一口氣,對視一眼,只覺得心髒又重新跳動起來。

  他們正想說什麼,就看到方管家等人也衣衫不整地跑回來了,方家的小廝有一只鞋子還是拎在手裡的。

  幾人一一述說後,顧青雲這才知道他們的名次。

  這次院試錄取秀才有一百八十名,前十名為甲科。

  顧青雲在第七名,方子茗第六名,兩人都在甲科,可以直接成為廩生,享受每月一銀、三鬥廩米的待遇,而三鬥米大約有37.5斤,基本上剛夠一個人一個月的飯量。

  何謙竹在第一百七十名,趙文軒的成績比不得府試了,竟然落在倒數第四名。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6 11:44 PM

    第40章 失望

  何謙竹聽到這個消息已經跟他族叔一起裂開嘴笑了,兩人都高興極了。相比之下,趙文軒即使榜上有名,也只是輕扯嘴角,看得出來興致不高,和他身邊的趙三那一臉的喜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顧青雲能理解,畢竟趙文軒的學識已經足夠好了,他平時又很努力,就是縣學的秀才們都說他的水平足以考上秀才,而且還會名次靠前,考前預測的時候,他的名次也一直是名列前茅,沒想到現在竟然掉到榜尾,這對他絕對不是一個值得高興的好消息。

  當初人家預測的時候,也只說顧青雲最多能考上秀才,名次還會非常靠後,一個不小心就會落榜。

  所以現在趙文軒心裡不舒服,他能理解的。

  “你厲害,竟然得了個第七名!”方子茗高興了一會, 就把注意力集中在顧青雲身上,贊嘆道。

  顧青雲此時只知道傻笑了,擺手道:“嘿嘿, 都是運氣,運氣問題,出的題目正好我會做,這不算什麼,你更厲害。”做錯了一道數學題都能比他排名靠前,能說是自己的經義和詩賦太渣嗎?

  “是運氣也是實力。”方子茗深沉地說了一句,看向被眾人簇擁著的張修遠,眉頭微皺。

  顧青雲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見到了神采飛揚的張修遠,暗嘆對方的厲害,對方是縣案首、府案首和院案首集於一身,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小三元”了,所以被眾人奉承是肯定的,就是顧青雲也佩服不已。

  隨著一個個名次的揭露,整間客棧悲喜兩重天。

  看著那邊眼淚直流的老童生,顧青雲有些不忍直視。

  “白發龍鐘老童生,黃口稚兒小秀才。”方子茗吟了一句,轉頭對顧青雲道,“青雲,你現在趕緊回客棧,待會官府的報喜人會到客棧找你的,你得給賞錢,對了,賞錢你們准備好了嗎?沒有的話我這裡有。”

  顧大河一聽,從狂喜中回過神來,忙不迭地說道:“賞錢我們有的,兒子,咱們快點回去吧。”說著就拉起顧青雲的手臂提腳就走。

  顧青雲只能朝他們揮揮手告別。

  人逢喜事精神爽,兩人腳下生風,兩裡的路程竟然很快就回到了。

  “爹,你先整一下頭發和衣服。”快到客棧的時候,顧青雲突然說道。

  顧大河一愣,看看自己,忍不住一笑,道:“真是太高興了,忘記整理了。”根本就不介意剛才一路上出醜的行為。

  到了客棧,報喜人早已等候在此,此時客棧的掌櫃正急著團團轉呢,見到他們頓時大喜過望,叫道:“秀才公在此,秀才公在此!”

  眾人一聽,都湧了過來。

  報喜人確認道:“可是臨陽府林山縣顧青雲顧公子?”

  顧青雲喘了口氣,點點頭。

  報喜人頓時笑開了花,連忙恭喜道:“恭喜顧公子上榜,位列第七!”

  這時候顧大河的嘴已經咧開得老大了,他從懷裡拿出一只荷包遞給報喜人,說話有點語無倫次了,只能一個勁地說道:“謝謝,謝謝,同喜,同喜。”

  報喜人不動聲色地捏捏荷包,是不規則的硬塊,知道這是碎銀子,心裡也是大喜,剛開始看他們父子倆穿的衣服都不怎麼好,還以為沒有賞錢呢,畢竟有些人中秀才可能就只賞給十幾文,更吝嗇的他都見過,那是一個銅板都沒有的,沒想到眼前這對父子竟然還給出了碎銀,看大小重量,都值兩百文錢了。

  看來自己的運氣還是挺好的,後台不夠硬,爭不過給那些有錢秀才報喜的,現在碰到他們也算是賺到了。

  等報喜人走後,顧青雲就團團向客棧的人拱手作揖道:“客氣了,客氣了。”

  於是,在這裡,他也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和剛才的張修遠一樣,被眾人簇擁著講話。

  基本上,這個時候和他說話的人不是已經中了秀才的人,就是落榜的、心態較好的童生,大家都打著和他結交的心情來賀喜,所以沒有人會說出些什麼不中聽的話。

  同樣的,顧青雲自從來郡城後,深居簡出,最多去找同窗們聊聊天,連文會都只參加了一次,他不輕易與人結仇,又沒長著一張嘲諷臉,所以他這次沒有碰到不友好的人群。

  即使有那不友好的,暗暗妒忌的,現在也得掩藏起來,最多眼不見為淨,回房睡覺或去找酒喝就是,犯不著嘴巴上和顧青雲過不去,平白樹立一個敵人。

  能考中童生的,大家智商都不差,就是人情世故差點,旁邊總有人是清醒的,總會拉住他的。

  所以在人群中的顧青雲正在享受著眾人的吹捧,看著他們羨慕的目光、眼底暗藏的妒忌,他都覺得全身有點輕飄飄了。

  這裡的秀才頭銜比他前世考上重點大學,考上公務員似乎都要值錢多了,起碼前世人家最多說一句“恭喜”就該干啥干啥去了。

  哪像現在?

  在看到同樣被家長們簇擁的顧大河時,顧青雲的腦袋不知為何突然一下子變得很清醒了,他嘴巴緊閉,不該說的話堅決不說,態度也很是謙遜,一直等另外一個報喜人到來的時候,他才趁機脫身,拉著顧大河直接上樓了。

  剛走到他們的房間,就見掌櫃已經站在門口等待,他身後還站著一個店小二。

  “掌櫃,這是有什麼問題嗎?”顧大河一愣。

  “呵呵,是這樣的,本店已經決定免除顧老爺和顧秀才在本店的一切費用,現在請你們移到上房,這是本店的心意,請不要拒絕。”掌櫃的態度很是恭敬,雖然他之前的態度也挺好的,但絕對沒有現在這麼好。

  “那我需要做什麼?”顧青雲挑挑眉道,相比顧大河的雲裡霧裡,他反應很快。

  客棧掌櫃一愣,直起微彎的腰,笑道:“只需留下您的一件墨寶即可,到時我們會掛在大堂裡。”

  “兒子,你看這……”顧大河有點不知所措。免費好啊,可以少幾兩銀子呢。

  顧青雲微微一笑,還是拒絕道:“不行,我的字還不是很好,而且我又不會作詩,我們還是照常給錢吧,不好讓你們破費,畢竟你們做生意也是要掙錢的。”

  “無事的。”見顧青雲剛開始拒絕,掌櫃很是失望,沒想到他擔心的是這個,就忙道,“您隨意抄寫一首詩詞就是了,我們不作要求的,最後只要您把私人印章蓋上就行。”

  顧青雲看了看顧大河,又想到客棧大堂牆壁上掛著的字畫,知道自己不是先例就答應了。

  掌櫃頓時大喜。

  於是,他們在店小二的幫助下,把行李搬到了上房。

  顧大河這裡摸摸那裡摸摸,忙得團團轉,臉上的笑容就沒停止過。

  顧青雲正在磨墨,見狀就笑道:“爹,你也太高興了,都那麼久了還沒緩過神來。”客棧的掌櫃已經把宣紙和筆墨都准備好了,現在只要他直接寫字即可。

  他摸了摸這上好的宣紙,說起來,他還從來沒有用過這個等級的紙張寫字呢,有點興奮。

  “哈,我就是高興不行嗎?你爺奶和你娘知道了也不知道該如何高興呢。”顧大河嘿嘿一笑,嘴巴根本就合不攏。

  “他們也會收到消息的,現在喜報已經從這裡出發了,等到了縣城,縣衙就會有人去通知他們的,應該比我們這裡回去還要快一點,畢竟我明天要去參加學政舉行的謝師宴。”剛剛報喜人已經把這消息說給他聽了,這也是例行的一項活動,就好像鄉試的“鹿鳴宴”一樣,基本上都是會有的,除非學政不想舉辦。

  顧大河一愣,說道:“我還以為要我們回去告訴他們才能知道。”

  顧青雲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開始凝神靜氣。

  他打算依然用楷體寫字,因為這種字體他最熟悉,練得最好,就是這次要寫成大字,可能要多寫幾張。

  左手挽起衣袖,大筆一揮,不一會兒,四個大字就躍然紙上。顧青雲仔細看了下,發現筆畫方潤整齊,結體開朗爽健,還算不錯,就是有點點瑕疵,不太滿意。

  “賓至如歸。”顧大河輕聲念出來,疑惑道,“兒子,不是說要寫詩嗎?”

  “不寫了,我自己作不出好的,不是拾人牙慧,不能寫這幾個字嗎?爹,我相信客棧的掌櫃看到了一定會很高興的。”顧青雲又連續寫了幾張,挑出其中最好的一張,這才找出自己的石質印章,蓋上自己的私印。

  等待晾干的時候,他開始清洗毛筆,晾在筆架上。

  顧大河聽到顧青雲的話,似懂非懂,不過也沒說什麼,想了想,就幫顧青雲把東西都還回去了。

  顧青雲開始用自己的筆墨來練字,今天實在是太興奮了,他要好好靜一靜。

  剛開始他的字還有點飄,寫得比較快,筆畫都連在一起了,但慢慢的,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字體就穩定下來,顧青雲知道自己的心也定下來了。

  現在他確定,自己真的考上秀才了!可以說,考上秀才是他三歲時最大的願望,現在達成了這個目標,其中天時地利人和必不可少,但自己的努力也是最重要的。

  秀才雖然是最低的一個功名,但在鄉間,也差不多夠用了。秀才有免除一個名額的徭役、見知縣不跪、不能隨便用刑等特權。也就是說,即使以後顧青雲他家和二叔他們分家,只要他指定一個免除徭役的名額給二叔,二叔家同樣不需要去服徭役。

  除此之外,就是可以免稅三十畝田地的優惠了,新朝可比之前的朝代大方多了,有些朝代秀才是不能免稅的。不過聽方子茗說,前朝舉人可以免稅,不限田畝,現在就不行了,只有兩百畝的免稅名額,有些地方更少,不是一刀切的。

  他們這裡文風不盛,所以秀才可以免稅三十畝,聽方子茗說,在人煙稠密、文風鼎盛的地區,只能免稅十畝而已,朝廷還鼓勵那些秀才遷移到最南方或最北方。

  可惜,很少有秀才因為想要多免稅二十畝就離開家鄉的,朝廷的這條政策幾乎等於虛設。

  他知道,在古時的中國,秀才是地方士紳階層的支柱之一。在鄉下,他們是知識分子的代表,天生擁有一定的權力,這就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影響力。

  在地方官吏面前,秀才也擁有一定的特權,起碼可以見縣官不跪,口稱“學生”,所以秀才經常會充任一般平民與官府之間溝通的橋梁。遇上地方上的爭執,或者平民要與官衙打交道,經常都要經過秀才出面。而一般平民家中遇有婚喪事,或過年過節,亦有請村中秀才幫忙寫對聯、寫祭帳等習慣。

  所以就是顧青雲現在躺在秀才的功名簿上混吃等死,基本上也勉強可以養活自己了,但是他是這種這麼容易滿足的人嗎?

  剛開始穿越的時候,顧青雲認為是。

  但現在他想想,自己不是。人的欲望是永無止境的,他達成了一個目標,現在就想著更大的目標,他想攀登更高的山峰,還想見見這世間最美的風景,他還想去古代的京城看看,還想繼續考舉人、考進士,他不想自己白白虛度光陰。

  如果可以,他想為這方的世界留下一點什麼。前世的時空,三百年後清朝被入侵,這一時空還不知道會不會遇到同樣的事情,想一想前朝的穿越者皇帝,即使他的私生活讓自己詬病,但他做出的貢獻無可磨滅,所以顧青雲想在獨善其身的前提下,看自己是否能做出一些什麼有益的事情。

  不過這些只是他的野望,他不會說出口。而現在最重要的是,他想為自己找一個老師。不是何秀才的那種師生關系,也不是縣學裡的那種,而是真正的老師,可以教他讀書科舉,教他人際交往,還有教他怎麼混官場的那種老師,可以視為“父”的終生師傅。

  他前世只做了幾年的小科員,基本上勾心鬥角什麼的,很少會鬥到他頭上。他又是本地人,那些本地的老干部也會指點一下他,所以工作雖辛苦,但基本上是沒什麼麻煩。

  一個好的老師對他非常重要,所以他才想趁著年紀小就趕緊考上秀才。

  考上秀才,靠的幾乎是他前世今生的積累,接下來的舉人不是那麼容易考的,除了經義、算學、雜文、律法外,還需要考策論,這些都需要一個好老師來教授。就是他現在排在第七名又如何?秀才三年就有兩批出來,就是第一名也不能保證一定能考上。

  縣學只有兩個舉人,教諭忙於做官、鑽營,他對自己沒有興趣。方舉人忙於考進士,他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有時間教,更別提教自己了。

  要不然他那個庶長子方子磊怎麼現在連個童生都沒考上?

  顧青雲想起明天的謝師宴,這個叫梁錚的學政他在考場見過,大約五十多歲的樣子,據說性格頗為方正嚴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明天就看他對自己的興趣大不大了。

  他現在身為一個小秀才,也只能等待了,做不得什麼。

  剛想到這裡,顧大河就推門進來笑眯眯說道:“兒子,我剛才出去打聽了,這個客棧住的童生只考上了三個,客棧的掌櫃可不是每個秀才都免除房費的,他最多免除這幾天的,前面的照樣要交。”

  顧青雲點頭表示知道,這掌櫃不知看過多少人中秀才了,早已不稀奇,現在給他這麼優惠,肯定是看中了自己的潛力,毫不客氣地說,他現在已經在某個特定的圈子裡有點小小的名氣了。

  “對那幅字,掌櫃有什麼看法嗎?”

  “他很高興。”顧大河有點不解,四個字能抵得上一首詩?不過還是決定不問,又道,“剛才方家的小廝過來了,說請你下午申時一刻去咱們客棧不遠的悅來酒樓吃飯,打算慶祝一下。”

  “好吧,我會去的。”顧青雲點頭,這是題中應有之意,總要慶祝一下的。

  果然,晚上去的時候,方子茗他們已經收拾好情緒了,基本上都表現得很高興,除了趙文軒情緒不高外。

  顧青雲三人都沒理他,幾人說說笑笑,讓趙文軒頻頻皺眉。

  三人暗笑,擠眉弄眼了一會,因為明天早上要去參加宴會,所以大家都沒敢喝酒,只好好吃了一頓飯就了事。

  他們算是幸運了,起碼四人都考上秀才。據方子茗說,包括他們,林山縣就只有六個人考上秀才,相比往年的兩三個,甚至一個都沒有,今年已經算是非常多了,估計縣尊大人會很高興的,這代表他治下有方,自己有興學育才的能力啊。特別是有顧青雲和方子茗的名次在,估計劉縣尊今年的考評就會是“優”了,也許還會升官呢。

  顧青雲和方子茗都挺高興的,他們都對這個劉縣令很有好感。

  第二天去參加謝師宴的時候,顧青雲期待的好事並沒有發生,雖然他的確是現場最受學政關注的幾人之一,但張修遠、方子茗,還有排在前幾名的秀才也不差,最主要的是,在學政問他問題的時候,他雖然是老老實實回答了,看得出學政本來是比較滿意的,但在現場作詩那一環節,他是前十名作詩最差的。

  問他為什麼知道?因為梁學政在看了他的詩作後就批評道:“沒有靈氣之作,本官還以為考場的那兩篇詩文是你倉促之下寫出來的,寫得一般情有可原,沒想到現在本官讓你們寫出自己最得意的一首,你竟然寫出這種……”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只是又仔細打量了顧青雲一番。

  顧青雲苦笑,拱手道:“學生家境貧寒,能考上秀才都是靠勤奮和刻苦,是靠每日苦讀不輟、堅持不懈得來的,對於算學算是有點心得,對於作詩就無能為力了,許是學得不夠吧,還請大人見諒。”

  梁學政動了動嘴,本來想說什麼的,聞言也不好說了,畢竟顧青雲的家境他剛開始是特意了解過的,這也算是他的政績之一,有個十二歲的神童秀才說出去也好聽,於是現在就不好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而且兩人身份差距過大,周圍還有人看著,於是梁學政就溫聲道:“嗯,你這次能考到前十,的確是很不容易的,本官看過你的卷子,算學全部答對,看來你的天賦在算學這裡。至於詩賦,到時你入府學的時候記得好好學就是了,畢竟這是有利於修身養性的,多學點總沒錯。”

  這次的前十名可以直接進入府學就讀,其他名次的秀才一般都是進入縣學,除非家裡有人活動一下才能去府學。

  “感謝大人的教誨,學生一定繼續努力。”顧青雲只能拜謝道,心裡卻很是沮喪,看來梁學政這條路果然斷了,對方喜歡的是張修遠那種風流才子,特別是有作詩天賦的。今天剛一開始,他見梁學政和張修遠態度親熱就有了不好的預感,特別是他們還討論詩詞討論得熱火朝天,心就更涼了。

  自己寫的詩句卻被評為“毫無靈氣”,想來是入不了他的眼。

  雖然他說的是事實,可還是心裡頗為沮喪。

  果然,接下來的時間裡,顧青雲也只能看著梁學政和其他幾人談笑風生。郁悶之下,他只好把注意力轉到周圍的環境上,見此處地方寬敞,風景宜人,綠樹紅花,微風吹拂,帶來絲絲的涼爽,如今又還是早上,太陽還不太大,加上案桌上擺放精致的點心,真是個好地方。

  他靜下心來,雖然很失望,但來之前心理也有所准備,所以他很快就收拾好失落的心情,開始吃東西。

  嗯,這點心師傅的手藝不錯呀,來古代這麼久他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糕點,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以後可以買點回去給家人吃。

  於是,顧青雲就一邊吃,偶爾跟坐在旁邊的人說話。因為名次排座的緣故,方子茗就坐在他對面,何謙竹和趙文軒在後面,連人影都看不到,顧青雲周圍都沒有熟悉的人,只能找陌生人聊天了。

  別說,雖然梁學政有點不待見他,可是也沒對他如何,還算是和顏悅色,所以他還是可以找到人說話的。

  梁學政的時間寶貴,有他在,他們也不自在,吃喝都不敢隨意。

  不久後,他就離開宴席了。剩下的秀才們也不敢多吃東西,只是相互認識一下,大家都是同科同年,這層天然的關系要維持好。

  畢竟是在官員的地盤,大家很快就結束離開了。

  顧青雲等人坐車回去的時候,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除了前面十名,其他的人連和學政說話的機會都幾乎沒有。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7 01:16 PM

    第41章 回家

  顧青雲一笑, 打破平靜,說道:“我剛剛沒吃飽, 我們去吃碗面吧。”

  “我見你就一個勁地吃點心,這都沒吃飽?你人小肚子可不小啊。”方子茗取笑道。

  “你也才比我大兩歲。”顧青雲反駁。

  方子茗“哼”了一聲。

  “鄉下小子,見到好吃的就走不動路,很正常的,我見我旁邊的龐秀才吃得比我還香。”龐秀才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人,梁學政只看了他一眼,鼓勵幾句話就放過他了,所以對方比顧青雲還郁悶。

  何謙竹忍不住一笑,就是趙文軒也嘴角微翹。

  氣氛輕松,眾人心裡舒坦,開始討論哪裡的面做得地道,等待放榜的這段時間,除了顧青雲,他們幾個都出外逛了好多次的。

  “青雲不必沮喪,梁學政欣賞的是才思敏捷、文采極好、有詩才天賦的學生,這並不是你的錯,你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我們都可以進入府學就讀,那裡的老師更多,他們的水平更高。”吃面時,在何謙竹和趙文軒去方便的時候,方子茗就這樣安慰他。

  “我知道,其實我也松了一口氣,畢竟學政大人需要的弟子不是我這種類型的,即便我僥幸能拜他為師,最後兩人也不會相處愉快。”三觀都不合,怎麼相處?沒想到梁學政據說性格是方正謹慎的,竟然很喜歡吟詩作對。

  這只能說他的運氣不好,還有他不夠優秀了。

  梁學政雖然名義上是他們的座師,但這只是表面上的,沒有實在意義,因為他要在越陽郡任職三年,監考出來的秀才就有三百多人,最後還想和他扯上關系的話,你只能想辦法考上舉人和進士,還要看他用不用你,否則所謂的座師也只是一個輕飄飄的稱呼而已,以後連他的面都見不到。

  當天晚上,顧青雲就聽說梁學政把張修遠收為弟子了,是那種正式拜師的,收入門牆的,而不像他和何秀才那樣的師生關系。

  顧青雲心中早有所料,不覺得驚詫,雖然內心深處是有點點羨慕,但他認為這是人之常情,不必介懷。

  照樣背書後,他很快就入睡了,他要養精蓄銳,明天他們就要回家,在外面那麼多天,他早就想家了。

  第二天他們照樣坐船回去,回去的時候就只有他們這六個考上秀才的人了,其他沒考上的,早在昨天就提前回去了。

  衣錦還鄉,大家的情緒頗高,就是一直悶悶不樂的趙文軒都露出了笑容。

  顧青雲看到趙三松了一口氣,臉上也跟著掛上了笑容。

  他覺得趙三挺不容易的,跟了趙文軒這種好勝心過於強烈的人,應該會比較累。

  “文軒師兄,你這次回去,伯母應該給你說親了吧?”見他心情好了,顧青雲就挑起話題道。今年趙文軒已經十七歲,和他一樣歲數的何謙竹這次考中秀才,成親的事情就該提上日程了。

  趙文軒神情一僵,怒視他一眼,道:“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說這個行不行?”

  “哈哈,那就不說了,就說明年你們是否去參加鄉試吧?”顧青雲見狀,忙從善如流地轉移話題道。嗯,他自己也不喜歡人家提成親的事,以後就不問了。

  說起這個話題,大家的興致都來了,開始討論起來,最後通過交流,發現除了趙文軒外,其他五人都不打算明年下場,大家都覺得自己的學識積累還不夠,不想來折騰這一趟。據說考一次鄉試,可以去掉半條命。

  “趙兄是可以去的,他學識很好,這次是因為生病才排名靠後。”何謙竹贊同道。

  顧青雲雖然覺得不妥,卻也不會說潑冷水的話,反而出言鼓勵。

  趙文軒於是露出笑容。

  回房的時候,何謙竹在門口和顧青雲說了幾句話,最後不舍地說道:“這次回去,你們二十天後就要去臨陽府上學了,我們就要分開了,真舍不得啊,兩年的相處時間,我們那麼合得來。”

  顧青雲一聽,也覺得不舍起來。說實在的,他在求學的途中,雖然遇到過一些對他不友好的人,但他交的朋友基本上都是那種能聊得來的,就是趙文軒性格上有點好強,過於自傲,但為人也是不錯的,起碼沒有什麼壞心眼。

  現在就要和趙文軒、何謙竹分開了,真的很舍不得。

  但這就是現實,就好像當初他也舍不得和趙玉堂、顧青明分開一樣。

  “只能書信多聯系了。”顧青雲握握他的手。

  何謙竹微微一笑,點點頭,回握。

  和何謙竹分別後,顧青雲走進艙房,就看見顧大河正在數細棉布。

  “爹,你又來了,怎麼就不厭倦呢?”顧青雲很是無語,自從他考上秀才,他爹興衝衝去把賭金拿回來後,他就一直很興奮,每天都要摸一摸他贏回來的布匹和銀兩。

  中國的銀儲藏量一向不多,所以現在在民間流通的大多數都是銅錢。當然,布匹也可以當銀錢使用,可以以物換物,像他們出門帶的錢,其實大多數都是銅錢,想要換成銀兩的話,就要到專門的錢莊去換,理論上是一千文錢能換到一兩銀子,但實際上一般還要多出一二十文錢的手續費,所以一般的百姓不是到了必要的時候,是不會去兌換的。

  這次顧青雲要去參加院試,他們兩人不可能扛著這麼大一堆的銅錢去的,所以只能吃點虧換成銀兩了。

  此次顧大河除去本錢,贏回來八兩銀子,他選擇把其中的三兩銀子換成布匹,雖然攜帶難了點,但比在布莊買便宜一些,說起來算是賺了。

  畢竟對於他們家最好的布料就是細棉布了,現在顧青雲考上秀才,家裡人以後也不用老是穿著帶著補丁的麻衣,可以稍稍給自己捯飭一番。

  顧青雲贊同他的決定,就是對於顧大河的舉動頗有微詞,搖搖頭道:“爹,你以後可不能再去搞什麼賭博下注了,萬一上癮了我們該怎麼辦?”不勞而獲的喜悅的確很刺激人,他爹這副狂喜的樣子,讓他都覺得不妙了。

  顧大河聞言,就白了他一眼,小心地把布匹又放回原處,嘴裡說道:“栓子,你也太小看你爹我了,我又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人,當然知道賭博的害處,這次要不是特殊情況,我肯定是不會做的。”這不是一時衝動嗎?

  顧青雲想想他爹以往的行為,也明白自己大驚小怪了。實在是,他擔心他爹腦袋發熱,會衝動做出點什麼。

  “栓子,我跟你商量件事。”顧大河坐在他身邊,神秘兮兮地看了周圍一眼,低聲道,“這次賺回來的八兩銀子你就好好收著吧,不用跟你爺奶說了,有什麼要買的,你自己就能買。”

  顧青雲一驚,放下手中的書本,轉頭看著他道:“爹,這不好吧?”這可是八兩銀子啊!

  “有什麼不好的?反正不能讓你爺奶知道,要不然他肯定會打我的。”說到自己的爹,顧大河有點犯怵。

  “那我也不要,你讓娘親自己收著。”顧青雲搖搖頭,他現在自己能掙錢了,而且每月官府也發有銀兩和米。

  顧大河想了想,就點頭答應了。

  “對了,我們還欠有大爺爺的債,現在不先還一點嗎?”

  顧大河忙不迭地搖頭,道:“這是公中欠的債,以後自然是公中還,我說了,一定不能讓你爺爺知道這筆錢的存在。”他現在都有點後悔了,賭贏了錢都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來,還要提心吊膽的。不過一想到這八兩銀子,又覺得值!太值了!

  實在是,顧家的家規對於賭博這一條規定得很嚴苛,他爹對賭博深惡痛絕,如果知道的話,絕對不會輕輕放過他的,就是現在兒子考上秀才這麼大的喜事也不會讓他有絲毫的心軟。

  唉,誰叫他們家以前的老祖宗把整個家產都輸光了,最後是靠著顧家幾代人努力才好不容易攢下兩百畝田地,沒想到竟然遇到天災人禍,還背井離鄉來到林溪村,現在眼看生活好過了,當然更要禁賭了。

  “這次回去,我會在家住一段時間,然後才去府學報到。爹,趁著我現在考上秀才了,家裡的負擔沒那麼重,可以免稅,我這幾年也不會去參加鄉試,家裡會逐漸寬裕。今年二弟有五歲了,到啟蒙的時候了,那有機會你就提一下,讓爺爺把二弟送到大爺爺那裡去讀書。”顧青雲很嚴肅地說道,這是他早就考慮好的。

  很多時候,有些人都是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的。在困境面前,大家能擰成一股繩同心協力,但發達後,分崩離析的反而不少。

  這樣的例子,古往今來比比皆是。

  顧青雲有點擔心家裡的和諧問題,畢竟在他考秀才的過程中,二叔一家是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和犧牲的,家裡的一切資源都緊著他來,間接降低了他們一家幾口的生活質量,而且他們對自己讀書也很支持,他讀書的銀錢有一部分是他們掙來的。

  沒有家人拖後腿,他才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幾乎沒有什麼後顧之憂。如果他穿越的家庭,整天不是鬥極品就是吵著不公平,要分家分田的話,他相信,他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可以安心讀書,一次性就考上秀才。

  可能他現在還在為家事焦頭爛額吧?所以他真的很感激二叔他們一家的付出。

  現在他總算沒有辜負大家的期待,踏出了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那就該是回報他人的時候了。

  有付出就會有回報,這才是長久之道。

  顧大河聞言,想了想,贊同地點點頭,道:“這些年你二叔二嬸對你都挺好的,他們也不容易,現在家裡情況好轉,的確要開始供狗蛋兒讀書,不能只供你一個,否則他們會有意見的。”這方面,顧大河還是想著比較通透的。

  “我提出這個想法也行,不過最好是你爺爺提,這樣顯得比較公正。”顧大河商量道,看著顧青雲。

  顧青雲理解地點點頭,打算自己去和爺爺說。

  兩人又商量著家裡其他的事,見時候不早了,這才躺下。

  在船上,隨著時間的推移,離家越來越近,顧大河和顧青雲也越來越興奮了。

  當他們踏入村口的那一刻,顧青雲發現,隨著他們的走動,村裡第一個人發現並叫出來後,村子就頓時沸騰起來了。

  “秀才公回來了!秀才公回來了!”村民們相互轉告,都一窩蜂地湧了過來。

  顧青雲和顧大河被人群圍在中間,兩人連忙拒絕想幫他們扛行李的村裡,一邊走,一邊一一回答村民們的問話。

  “郡城?郡城很大人又多,一出客棧門都快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我都不敢走遠,剛開始生怕找不到回客棧的路。”

  “那裡的人凶不凶?不凶,很多人都挺熱情的,我不認識路,他們都為我指路,可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有些人還罵我是鄉下人,泥腿子,要不是看人生地不熟的,我都想揍他了。”

  “那裡的人穿什麼衣服?和我們一樣啊,不過綾羅綢緞都有,穿麻衣的也有,乞丐都比我們桃花鎮多出很多。”

  “吃飯吃什麼?你傻啊,當然是我們吃什麼他們就吃什麼,最多是吃好一點,肉多一點。”

  “買東西貴不貴?貴,當然貴,我們住的地方附近我去看過菜市場了,賣的雞蛋你知道多少錢一個嗎?”

  “多少錢?”有村民好奇地問道。

  “兩文錢一個,大一點的就是三文錢!我聽說還有五文錢一個的,不過我沒見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裡的大戶人家真有錢。”

  “那不是比你家收的雞蛋還貴,以後我們還不如把雞蛋送去郡城賣呢?”

  “那你去吧,船費800文,加上在船上要吃要喝的,加起來一個人都要花一兩多的銀子,你想去沒人攔著你。”顧大河冷笑,嘲諷道。

  那個村民搔搔腦袋,嘿嘿一笑,就不說話了。

  旁邊的村民哄堂大笑。

  顧青雲聽到自己父親和村民的對話,忍不住想笑。村民們對郡城的一切都太好奇了,各種問東問西,這大概是人們不經常出門的緣故吧。

  像顧大河,和他一起去過府城、郡城,基本上已經算是桃花鎮見識多廣的人了。

  “秀才公,你考試是怎麼考的?這麼厲害,一次就中了!”也有少數村民圍在顧青雲身邊,詢問道。

  “學習刻苦,再加點運氣才考上的。”顧青雲微笑道,“李三伯,你叫我小名就行了,你們都是看著我長大的,我什麼樣的人你們還不知道?”

  這次回來,才到村口呢,顧青雲就發現,基本上沒有什麼人叫他的小名了,不是叫“青雲”,就是叫“秀才公”,村民們對他的態度和以前完全不一樣,帶著敬畏。

  像現在,圍在顧大河身邊的村民很多,圍在他身邊就很少,基本上都是一堆小孩子,都在好奇地看著他,不怎麼敢說話,還有其他村民在遠遠圍觀。

  “大哥,大哥,你回來了?”遠遠的,傳來了顧青平稚嫩的歡呼聲。

  顧青雲循聲望去,只見二弟顧青平身穿一件棉布小褂倒騰著小短腿像顆炮彈似的衝過來,人群中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路。

  顧青雲忙蹲下身,把抱住自己雙腿的小家伙抱起來,笑道:“是啊,大哥回來了,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本來想親他一口的,可是一見小家伙臉上的污跡就下不了嘴。

  嘖,這埋汰樣,和村裡的泥猴們一模一樣。

  “有人到家裡說你回來了,我就來迎接你了,大哥,你考上秀才了是嗎?”顧青平口齒伶俐地說著,他坐在顧青雲懷裡,神情驕傲地環視著周圍的小伙伴,高仰著小下巴。

  “是的,你在家裡聽不聽話?”

  “當然聽話。”顧青平小胸脯挺了挺,想了想,又縮了回來。

  顧青雲忍不住一笑。

  顧青平出生的時候,家裡的伙食比之前好多了,所以養得他很敦實。顧青雲走了幾步就頂不住了,他背上還有書箱呢,於是就把他放下,牽著他的手慢慢往家裡走,一邊和旁邊的人搭話。

  見顧青雲態度不變,村裡人都挺高興的,紛紛簇擁著他們走回家。

  從村頭到村尾,他們足足走了一刻鐘,好不容易才回到家。

  “栓子,我的乖孫啊!”剛走到家門口的榕樹下,被一堆老大娘們圍著的老陳氏就第一時間發現他了,她大叫了一聲,撥開人群,快步衝過來,一下子緊緊地把顧青雲揉進懷裡,動作非常熟練。

  “奶奶。”顧青雲習以為常地拍拍她的背部,柔聲道,“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看看你,都瘦了那麼多。”她的眼裡含淚。

  “娘,先讓栓子把書箱放下來吧。”一旁的小陳氏仔細地把顧青雲打量一遍,就說道。

  “對對對,差點讓我乖孫受累,你爹也是,就不會幫你背嗎?你才多大?”說著又瞪了一眼顧大河。

  旁邊的顧大河全身上下都掛滿了東西,神情很是無奈。

  “嘿,我爹身上也背有行李,他忙不過來,我自己可以的,不重。”顧青雲說了一句,看向滿臉笑容的二嬸、二丫、三丫她們,一一打招呼,換回了大家更大的笑容,接著他就在奶奶和娘親的簇擁下走進院門,至於外面的村民自有二嬸李氏在招呼。

  顧青雲放好行李後,就問道:“爺爺和二叔呢?”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剛才他們到店裡的時候發現店裡已經關門。

  “還有一些苞谷沒收完,他們在地裡忙,過一會兒就回來了。”老陳氏笑眯眯地看著栓子,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沒什麼問題後才耐心回答。

  “奶,你們什麼時候知道我中秀才的?是縣衙的人告訴你們的,還是裡正?”顧青雲接過二丫遞過來的白開水,喝了一口後問道。

  “是縣衙派人來告訴我的,還敲鑼打鼓的,可把我們給高興壞了,你爺爺還燒了爆竹。栓子,你考上秀才,我們就知足了,這次你費了大力氣,可要在家好好補補。”老陳氏已經笑得牙不見眼了。

  “這個待會再說。”顧青雲一笑,對著顧二丫說道,“謝謝二姐,哎呀,二姐,才二十天沒見,我怎麼發現你白了很多?”

  顧二丫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大了,她拍拍顧青雲的胳膊,嗔道,“栓子你亂說,哪有?”

  “反正我說的是實話。”顧青雲一本正經。

  “大哥,那我呢?”十歲的三丫在旁邊眼巴巴看著。

  顧青雲仔細觀察了一會,搖搖頭道:“還沒看出變化,一樣黑,只有牙齒是白的。”

  “大哥,你壞。”顧三丫惱羞成怒地打了一下顧青雲的手臂。

  顧青雲嘿嘿一笑,把一直趴在老陳氏腿上的三弟顧青安抱過來,親親他白嫩嫩的臉蛋,道:“安安,不認得大哥了?”

  顧青安怯生生地看著他,眨著大眼睛想了想,又看看老陳氏和三丫,點點小腦袋,奶聲奶氣道:“記得,是大哥哥。”

  “我們還一起去放過牛了,你不記得的話,我會很傷心的。”顧青雲笑笑,捏捏他的小手。現在是羞澀,等待會熟悉了,估計又變成皮猴子了。

  大家正在說著話呢,顧季山和顧二河就回來了,兩人把裝滿苞谷的竹筐放好後才走過來說話。

  一家人這才算是真正聚在一起,其中的興奮憧憬自不再提。

  當晚顧家就把一只老母雞殺了燉湯,還把顧伯山他們一家請來一起吃飯。在飯桌上,主要是說那三十畝免稅田的事,因為還欠著債,近兩年內顧青雲家裡不打算買田地,而他家只有十八畝田地,所以另外十二畝的名額就看如何分配了。

  這種事情顧青雲不用參與其中,由著顧伯山兄弟倆商量就是,最多到最後旁聽一下結果。

  “就這樣決定了,我家六畝,另外三房一家兩畝,水田的稅多點,叫他們把水田轉到青雲名下,我待會就去和他們說,早點辦手續。”顧伯山總結道。

  顧季山沒意見,畢竟這次顧青雲去參加科考其余三房也是出了錢的,總不能一點好處都不給他們吧?而且等他們家買了田地回來,這些田地就要還回去了,所以能占的便宜也只有這麼兩三年。

  “哈哈,栓子考上秀才,這下我們顧家在林溪村就穩如泰山了。”顧伯山很是高興,這說明八年前他的眼光和決策是正確的,要不是他努力說服弟弟一家供栓子讀書,怎麼會有今日的風光?而且栓子的成功也有一部分與他有關,畢竟是他啟的蒙,他可以預見的是,他的私塾又將迎來更多的學生來入學了,需要他好好挑選一下。最後,栓子考中秀才,以後顧家在村裡說話的聲音都會響亮很多,他辦事也會比以前容易,就是和其他村爭水爭地之類的都能挺直腰杆!

  反正,只要一個村子裡有一名秀才,全村人都受益,就是地痞流氓也大多不敢在村裡放肆。

  所以村裡人才那麼高興。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9 07:26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12-10 11:25 PM 編輯

    第42章 家常
         
  “栓子,你要早日到縣衙辦理你的秀才文書,這樣我才好把田地轉到你名下,早日免稅。”顧伯山最後叮囑道。

  顧青雲點點頭,打算過個幾天就到縣衙把童生的身份文書換成秀才的,這樣他以後去哪都可以不要路引,可以到處走了。

  秀才文書可是相當於他在這個時代的身份證,肯定要早點辦好的。

  因為顧青雲考上了秀才,所以整個顧家都是喜洋洋的,決定辦一次喜酒,請親朋好友來慶祝一下。

  在顧伯山離開時,顧青雲把自己在郡城買的《九章算術》、《三字經》送給他,《九章算術》是印刷版,《三字經》是他的手抄本,裡面都有某位舉人的批注,通俗易懂。

  顧伯山拿過來翻了翻後,對《九章算術》表情很糾結,看到《三字經》卻很是高興,他讓顧青明拿著書,自己雙手背負在身後慢悠悠走了。

  等顧伯山他們一家子離開後,顧大河才把這次科考的花費仔細地說出來,畢竟是一大家子人的共同財產,要一一說清楚才行,省得引起不必要的矛盾。

  給縣裡廩生的八兩,來回船費和伙食費三兩,客棧的住宿費掌櫃已經免了,但是他們這二十天都是在外面吃的,伙食費加起來都要二兩多,還有去官府辦理院試手續費和伙食費,考棚裡的伙食也是自己出錢的,官府不可能給你白吃,單是交給官府的就有四兩多,還有購買考試用的筆墨紙硯等其他用品就花了五兩銀子,總共加起來就要二十三兩左右。

  因為客棧掌櫃免收他們的房費,要不然花的錢更多。

  看來剛開始顧青雲以為只需要花二十兩,那是算少的了,如果只有他一個人到郡城倒是有可能。所以這次花的錢都是公中的,他爹娘的私房錢沒有用到。

  當然,顧青雲抄書掙的錢也說了,寫話本的就沒說,畢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繼續賣出去。還有,顧大河自己出去打短工得來的錢也沒有說,只說了在郡城見細棉布賣得便宜,就花了三兩銀子買了幾匹回來。

  通過老陳氏的鑒定後,這筆買賣還是合算的,不過同時也嚴厲警告顧大河以後不許自己一個人決定那麼大的買賣。

  顧大河只能唯唯應諾。

  “剩下的五兩銀子,你們就還給其他三房人吧,他們也不容易。”顧季山抽了一口旱煙道。

  “不好吧?爹,他們肯定不會收的。”顧大河搖頭道。

  顧二河也贊同大哥的意見。

  顧季山想了想,也覺得稍有不妥,就沒再說這個。

  “那先拿錢去還給你大伯。”他又道。

  “爹,我們家在桃江碼頭還有一畝地的房子還沒蓋好呢,還不如拿這個錢把房子都蓋起來,然後出租。”李氏不同意,當時挨近桃花鎮方向的那兩畝地,因為錢不夠,就只蓋了一半,現在租出去給客商,還有另一半就因為沒錢給空著了。

  “先還錢,有一點還一點,你大伯他們也要用錢。”顧季山想了想,還是按照他原來的想法。

  他畢竟是一家之主,眾人只能遵從。

  第二天一大早,露珠剛剛在樹葉上蒸發完,顧青雲就到了鎮上,他先准備去探望何秀才,感謝他對自己的教導,順便送帖子請他到家裡參加酒席。

  可是才走到私塾門口,就見這裡已經有人在排隊等候了。

  “顧公子,你來了!”門房眼尖地見到顧青雲,就忙招呼道。

  “是啊,來看望夫子。”顧青雲打招呼道,“何伯,怎麼是你在守門?”他之前經常出入這裡,大家都很熟悉了,何伯相當於何秀才家裡的管家,之前都是他兒子在守門。

  “這幾天來找老爺的人比較多,我怕出了什麼岔子就親自來這裡守著了。”何伯臉上笑眯眯的。

  顧青雲眼睛看向那邊等待的人群,再看看他們旁邊的小孩子,心裡了然。

  “既然夫子在招待客人,我就先等一會。”顧青雲阻止何伯進去稟報的舉動,問道,“師弟在嗎?”很久沒見何智了,還真有點想念他鼓起來的包子臉。

  “小少爺和老太太去桃山寺了,今天不在家。”

  顧青雲聞言,正有點遺憾呢,正好,有一對父子出來了,何伯大松一口氣,趕緊先請顧青雲進去。

  “那個人怎麼能先進去?”一直注意這裡的人忙叫道。

  “這是我家老爺的學生,來這裡跟回家似的,當然可以隨時進去。”

  身後傳來何伯的回答,讓顧青雲忍不住一笑。

  見到何秀才後,他正在喝茶。

  行禮後,顧青雲問道:“夫子,你又要收學生了?”

  何秀才看到他很欣慰,他捋了捋胡須,一向嚴肅方正的臉都露出了笑容,紅光滿面地說道:“你們的身份水漲船高,老夫也跟著沾光,同樣水漲船高。”

  顧青雲嘿嘿一笑,道:“誰叫您那麼厲害,能教出三個秀才來?”

  何秀才又喝了一口茶水,卻搖搖頭道:“都是你們自己爭氣,老夫可不敢居功。就是沒想到你這麼爭氣,趙文軒能考上老夫不稀奇,阿竹吊在榜尾那是他命好,至於你,名次那麼靠前,可以進入府學,那就是需要一點運氣了。”

  “夫子,的確是靠了點運氣,學生事先看過律法書籍,考試都答對了。”顧青雲也沒在意對方說自己運氣好。

  “你正好碰上了朝廷改革,出的題目適合你考,的確運氣好,不過運氣好比什麼都重要,甚至有時候比實力更重要。”何秀才點點頭,道,“當然,這也要你基礎扎實、平時努力才行,否則運氣來了也只能干瞪眼。對了,這次你去了府學記得更要努力讀書,你這麼年輕,不繼續考鄉試實在是太可惜了。”

  顧青雲受教地應諾。

  “你到了府學後,就可以開始學六藝,比如琴棋書畫之類的,這些府學都會教,不像在縣學,最多就教個畫畫,所以要珍惜機會,以後和別人也好交流,這是必不可少的。”

  顧青雲一聽,心中一喜,道:“夫子,那學生會去學的。”心裡很高興,畢竟有一兩次文會,他都看到有人在吟詩的時候,旁邊就有同伴給他伴奏,一般彈的都是瑤琴,相當於他在現代看到的古琴,那副自得其樂的樣子讓他羨慕極了。

  就是身邊的小伙伴何謙竹和方子茗都擁有一項特長,何謙竹會吹簫,方子茗會彈奏瑤琴。在這年代,身為知識分子,你不會點才藝真的不太好意思出去和人打招呼,如果在縣裡就算了,很少有人掌握這些技能,大家都為考科舉准備,但在府城,估計每個人都會有一兩項技能吧?

  顧青雲覺得自己最好也有一項技藝,不說練得多好,能陶冶一下情操或者偶爾抒發一下自己的郁悶和高興也行啊。

  當然,顧青雲也可以把書法作為自己的一項特長來練,可是書法要出成績需要名師、刻苦、機遇和大量的時間才行,他現在的字體和書法大家想必還差得遠呢,也只能跟同齡人比比了。

  “老夫教過這麼多學生,就屬你們三個最有靈氣了,以後想要碰到像你們一樣的蒙童就難了。”何秀才想起現在私塾裡的那些學生還有剛才見到的孩童,忍不住發出感嘆。

  這話顧青雲就不好開口了。

  畢竟新朝建立以來,林山縣裡很少有哪一科的秀才會像今年那麼多,有四個秀才都很年輕,除了他們四個以外,縣裡另外兩個中秀才的都已經三十多歲了。

  “師弟阿智打算什麼時候下場?”顧青雲又問道,心裡頗為好奇。

  “他現在才九歲多快到十歲,五經還沒學完,不急,起碼要等兩三年,火候到了自然要他下場。”說起的自己的孫子,何秀才的臉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阿智天資聰穎,人又勤奮,的確可以不急,打好基礎,到時下場,一次性考過也好。”顧青雲還是認為應該年紀大點再下場才好,因為院試那三天過得真的不容易。

  何秀才也很是贊同,看向他的桌面,道:“你不喝茶?這可是老夫珍藏的好茶。”

  顧青雲趕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苦中帶甘,皺了皺眉,道:“還是喜歡喝白開水。”

  何秀才微微一笑,虛點他的額頭道:“你呀,還是那麼老實。”

  顧青雲微笑不語。

  跟何秀才又說了一會兒話後,顧青雲就告辭了,畢竟門外還有人在等待。

  接下來,他分別到趙文軒、趙玉堂、何謙竹家裡送請帖,很巧合的是,除了他外,趙文軒和何謙竹都選擇在同一天辦喜酒,最後沒辦法,三人都不能去對方家裡賀喜了,所幸他們三人都不在意這個。

  不過顧青和兩人約好,明天早上就去縣衙辦理身份文書,三人決定一起去。

  至於何秀才,三人都是他的學生,估計只能趕場了。

  不過這種甜蜜的負擔估計是很多夫子都想要承受的。

  到趙玉堂家裡時,看到顧青雲手裡的帖子,他面色一苦,開口就道:“不會是又請我去喝喜酒吧?”

  顧青雲已經知道情況了,就笑道:“當然,就是你想的那樣,那天你要趕場了。”

  “我肯定去。”趙玉堂翻開帖子,疑惑地問道,“真是奇怪,雖然最近的好日子只有那天,可是為何你們三個都要擠在同一天辦啊?”這不是為難他們這些熟悉的人嗎?

  “都是巧合,事先都沒商量過,現在也不好改動了,大概是大家都很高興吧?”想到家裡人的興奮模樣,顧青雲很是理解。

  又和趙玉堂聊了一會兒,把自己最近的近況說了後,顧青雲這才告辭走了。

  最後一站是去姐姐家。

  何大夫的家是一個典型的一進四合院,有一畝大小,天井內開了一壟地種蔬菜,青菜、茄子和雍菜都照顧得很好,尤其是青菜,綠油油的,長得很精神。

  何家的藥鋪在鎮上的大街上,這裡是住宅。

  顧青雲的到來打破了院子裡的寧靜。

  何家的男人們都出去了,家裡只有婦孺在,不過何大夫的妻子趙氏見到顧青雲很是高興,她是一位態度和藹的婦人,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

  “伯母。”顧青雲行禮後就把帖子遞給大姐,大姐再把它遞給林氏。

  趙氏接過帖子翻了翻,就同意到時一定去顧家賀喜,接著就和顧青雲說話。

  兩人都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先前顧大丫成親的時候顧青雲就來過一次,現在就著請客這件事還算有話題聊,兩人寒暄了一會,林氏這才讓顧大丫把顧青雲帶到他們的右廂房。

  顧青雲四處看了看,發現他們小兩口住在右廂房裡,有三明一暗四個房間,布置得都不錯。

  顧大丫則拉著顧青雲的手仔細看了又看,笑道:“瘦了瘦了。”

  顧青雲鼓起臉頰,道:“那是你的錯覺!”他把顧大丫仔細打量了一會,發現她比先前在家還要白嫩一些,眉宇之間沒有愁緒,看得出來過得不錯。

  “你呀,嘴貧。”顧大丫點點他的額頭,又把考試的過程細細問了一遍。

  顧青雲挑重點說了,最後就問道:“你不是還有個大嫂嗎?怎麼不見人?她不是懷孕了?生了沒?”記得今年大姐成親的時候對方就挺著大肚子了。

  “生了,是個男孩,正在屋裡,你都那麼大了,還以為還是小時候呢,哪能隨便見其他女眷的?”顧大丫嗔怒道。

  顧青雲一囧,在鄉下哪有那麼多講究,不過這是在鎮裡,可能會講究一些吧。

  姐弟倆又說了一會話,顧青雲知道顧大丫現在在家也只是織布、做針線活和家務,不用下地干農活,他們家的地全都租給別人了,只需按時收租子就行。

  現在顧大丫有時間的話,何常春就教她看書,小兩口相處得很好,說起對方她臉上還呈現出羞澀之態。

  顧青雲於是放心了,他暗自算了下,發現大姐都成親五個多月了,可現在還沒懷孕,不過想想在現代人家結婚幾年才有小孩,於是決定不問,這才剛剛開始呢,還不到半年,自己著什麼急?

  顧青雲最後叮囑她,讓他們擺酒那天記得回去就行,還告訴她那天還要祭祖,因為要把他考中秀才的事記在族譜上,同時還會把她們三姐妹的大名也寫上。

  “大名?”顧大丫聞言很是驚訝。

  顧青雲點點頭,笑道:“大爺爺說以後咱家就是什麼耕讀之家了,所以要按著規矩來,你們也要有個能叫得出口的大名才行,還讓我問你是否有什麼意見?他會考慮的。”至於他在其中起的作用就不用多說了。

  顧大丫沉默不語。

  “姐夫如果給你起了小字的話,你可以告訴我的,就按姐夫起的名字寫。”顧青雲推測道。

  顧大丫聞言臉一紅,雙手捏著衣角道:“那你讓大爺爺在我的名字裡加個‘蓮’字吧。”

  “顧蓮?挺好聽的。”顧青雲贊嘆道,見大姐的臉越發羞紅了,就不好再說下去。

  時間已經到中午,擔心顧季山已經辦完事在等著他,顧青雲就婉拒了何家留飯的邀請,趕緊告辭。

  離開何家之後,顧青雲在鎮口等待爺爺的牛車時,心裡卻想著剛才趙玉堂說的事。

  沒過多久,顧季山就趕著滿車的東西過來了,因為三天後就是好日子,所以現在就要開始慢慢准備東西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這些顧青雲是不懂的,一切事宜都是顧季山在居中指揮。

  上了牛車後,顧青雲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問道:“爺爺,大堂哥是不是和我同窗趙玉堂的妹妹定親了?”剛剛趙玉堂的話讓他震驚不已,顧青明不是有心上人嗎?怎麼會和趙玉堂的妹妹定親?如果沒記錯的話,貌似對方還是個十四歲的小蘿莉吧?而趙玉堂都已經十七歲了。

  咦,這樣一算,貌似年齡也挺相配的。

  顧青雲仔細琢磨著顧青明日常可以去的地方,發現完全有可能和趙玉堂的妹妹碰上,而且那天趙玉堂成親的時候,他是見到那姑娘的,身材嬌小,皮膚嬌嫩,容貌清秀,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言行舉止很是溫柔,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小姑娘,顧青明能喜歡上對方,現在想來也很正常。

  “定親?是啊,這事一直在談,當時你要去參加院試,大家都沒來得及告訴你,前段時間是好日子,就把親事給定下了,免得夜長夢多。”顧季山趕著牛車,慢悠悠地說道。

  顧青雲理解地點點頭,難怪昨晚上顧青明看著他欲言又止,臉上又有掩飾不住的喜色,還時常傻笑一下,他還以為對方在為自己高興呢,沒想到他想得太美了。

  那家伙……顧青雲搖搖頭,不過能得償所願也是一件幸事。

  “大爺爺家挺不錯的,大堂哥又是老大,雖然是在鄉下,可是也能配得上對方了。”顧青明是自家的堂哥,顧青雲的屁股當然歪在這一邊了。

  “是挺不錯的,就看你以後能給我娶回什麼樣的孫媳婦了。”前面的顧季山聲音帶著笑意。

  顧青雲努努嘴,看向路邊的灌木從,不說話了。

  “你還害羞了?這有什麼好害羞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過幾年你到年紀後,就該娶媳婦了,村裡和我一樣年紀的人早就做曾祖父了,那一天,我可是一直盼著。”顧季山好大一會不見顧青雲發出聲音,以為他害羞了,還是繼續絮叨下去。

  “哎呀,爺爺,別說這個了,這還早著呢,二姐都沒出嫁,我著什麼急?”顧青雲見他越說越遠,都說到自己生的小孩了,就按捺不住了,忙打斷道。

  “哈哈,這有什麼難的?你現在考上秀才,你二姐還愁嫁不出去?你看吧,今天就會有媒婆上門。”顧季山哈哈大笑,一說起這個,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說起顧二丫的婚事,顧青雲想了想,她都十四歲了,有合適的話,的確可以開始說親了。不過這事輪不到他來插手,只需最後知道結果即可,反正他覺得只要門當戶對,對方人品好,以二丫的手段,是能過好的。

  這幾年,別看二丫內向沉默,一向不怎麼說話,但顧青雲發現她學東西很努力,無論是織布、做針線活、做飯、喂豬養雞,都很努力學,包括做田裡的話都可以拿得出手。

  而且她還頗有點心計,起碼自從大丫出嫁後,老陳氏和小陳氏對她的態度不知不覺中,比對以前大丫的還要好一些。

  總之,顧青雲覺得她早熟得厲害,知道為自己打算。只要她不走歪路,肯定嫁到哪裡都會過得不錯。

  顧季山的話一語成真,等他們到家後,就從老陳氏口裡得知這才短短的半天,附近的媒婆都一窩蜂地湧過來了。

  聽見有土財主和有錢的商戶來向他提親,顧青雲雖然早有心理准備,卻還是覺得哭笑不得,他現在才十二歲,那些人的女兒估計更小,就那麼著急了。

  理所當然的,老陳氏都一一好聲好氣拒絕了,堅持說顧青雲不能早婚,還放出風聲去了。

  晚上吃完飯,在院子裡乘涼消食的時候,等孩子們都去睡覺了,老陳氏就解釋了一遍,道:“你們也別聽他們忽悠,介紹自己的什麼侄女外甥女過來,栓子現在還小,他身子骨還沒長成,不好早成親,而且他小時候身子又不好,我去桃山寺求過簽了,說他會晚點成親。再說了,栓子眼看著現在前途大好,以後可能要做官的,哪能娶一個農家女回來?大字都不識一個,以後和其他官夫人一起說話,別人都會嘲笑他,這可不行。”

  說這話的時候她還狠狠地瞪了李氏一眼。

  李氏尷尬地笑笑,低著頭不說話。

  顧二河疑惑地看看她們。

  顧青雲挑挑眉,知道他白天不在家的時候肯定是出了點事。

  “不能這麼早給栓子定親,萬一以後咱家栓子能娶到個大家閨秀呢?”老陳氏一想到老道士說自家的祖墳冒出的青煙像一頂官帽,心裡就樂滋滋的,這不是說自家的孫子以後會當官嗎?

  顧青雲一囧。

  趁著這個機會,顧青雲就說道:“奶,大家閨秀哪看得上我這農家小子?只要心疼女兒的人家,一般都不會把女孩嫁到鄉下來。我現在考舉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考上,基本上成親的時候就是一個秀才的身份,在那些大戶人家眼裡,我這個秀才也是不值錢的。”

  “這……這是真的?”老陳氏瞪大眼睛,驚訝地看著他,“可是你那麼聰明,還有戲文裡……”

  “您都說是戲文了,哪能跟現實生活一樣?”顧青雲哭笑不得,發現家人對自己評價太高也是一種痛苦。

  才剛回來還沒兩天,他就發現家裡人的心理貌似都有些浮躁,大家都被村裡人的奉承弄得輕飄飄的,感覺都快飛上天了,和別人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地大起來,於是才有了這段話。

  他繼續說道:“一般人考上舉人都得二三十歲,我不覺得自己比別人聰明多少,這次考上秀才都是運氣好才上的,秀才之前大部分是考背誦,只要勤奮就行,可是舉人就難了,要有個好老師教你。萬一以後我考不上舉人呢?那就不可能當官了。”說著就把考舉人和進士的難度給家裡人仔細普及了一遍。

  顧大河理解兒子的意思,生怕家裡人覺得舉人容易考,以後對兒子失望,就幫腔道:“是啊,我在郡城問過別人了,很多秀才考到老都考不上舉人,那些人也和栓子差不多,十五六歲就考上秀才了,可是舉人一直沒能考上。在我們家,又沒有錢,沒有關系,想找學問好的夫子教都難找,只能幾十號人一起上課,那時只有一個夫子教,顧不得那麼多學生的。”

  可以說,顧青雲和顧大河這段話,把顧家人這幾天翹起來的尾巴都打掉了。

  他們還以為顧青雲能輕易地一直考到最後呢,畢竟他一直都很順利地一關一關過的,沒想到舉人和進士竟然那麼難考。不約而言的,他們之前在考慮的時候,都把顧伯山的遭遇忽略了。

  “咳咳,看看咱大伯就知道了。”顧大河提了一句。

  眾人面面相覷,這才想起科舉的殘酷性,這些日子的美好想像頓時不翼而飛。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9 07:39 PM

    第43章 吃驚

  “奶奶,如果你有個女兒,你家裡很富裕,又有人當官,那你樂意把自己的孫女嫁給一個鄉下小秀才嗎?”顧青雲又問道,“鄉下和城裡的生活習慣不同,他們一頓飯可能就花費一兩銀子以上,嫁過來後,習慣肯定和咱們家格格不入,那時大家都不好相處了。對方勢大,我們有求於人,就得捧著她,我不敢生她的氣,可是你們又是我最親的人,我幫誰都不好,夾在中間也難受,一難受,我就不能專心讀書了,考舉人的時間也遙遙無期, 唉。”

  顧青雲故作憂愁狀。

  老陳氏已經把思緒沉浸在顧青雲營造的想像中了。

  顧青雲又把可能發生的事情分析了一遍,雖然他覺得自己是在胡言亂語,可萬一呢?還是先要打好預防針。

  老陳氏陷入了沉思,就是一直旁聽的小陳氏和李氏也在思考著。

  只有家裡的男人們頻頻點頭,很是贊同的樣子。

  “栓子,不能娶農家女,又夠不著大家閨秀,那能娶誰?”李氏眼珠子一轉,問道。

  “和我們家門當戶對的就行。”顧青雲其實也沒想過,不過如果非要自己成親的話,那他寧願娶一個識字的姑娘,和他們家門當戶對的,他知道自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愛上對方,但他保證,一定會對她體貼,不會有二心,盡最大的努力讓對方和自己成親不覺得後悔。

  “奶奶,你等我考上舉人再給我說親吧,我現在不想這個。”顧青雲最後說道,很是嚴肅。

  “就聽栓子的,以後他的婚事要他同意才行,栓子和我們不同,娶的媳婦要他自己滿意才行,以後兩口子才能和和美美,栓子才能把精力放在讀書上。”顧季山吐出一口煙氣,總結道,“至於其他人說的什麼親戚女兒,你們都不能隨便應諾。”

  顧青雲這才知道,自從大家知道他考上秀才後,附近的人都想著下手快點和他定親,就是李氏也被她娘家大嫂說動了,想把她大嫂的女兒說給顧青雲,可惜她剛一提,就被老陳氏拒絕了。

  顧季山畢竟是一家之主,只要他出聲了,這事一般都是按照他的吩咐辦。

  於是,有關於顧青雲的婚事就這樣告一段落。

  顧青雲心裡暗暗松了一口氣,對他爺爺很是感激。

  接下來就說起了二弟顧青平啟蒙的事,顧季山的話讓顧二河和李氏都高興不已。

  他們看向顧大河一家,見他們都是一副平靜的樣子,心裡知道了什麼,兩人就更高興了。

  “不過,狗蛋兒他性子活潑,一下子送到大伯家是不是不太好?不是每個人都和栓子一樣能沉得下心讀書的。”顧二河高興過後猶豫了一會,終於忍不住說道。

  自家那個泥猴子,他不是沒教過他認字,可是連一炷香的熱度都沒有,老是想著出去玩,坐不定,記得快忘得更快。

  顧季山一聽,也想到了顧青平平時的表現,敲敲煙杆道:“太小了的確不太好,這樣吧,等到他六歲再送過去,這段時間你在家要好好教他認字,拘拘他的性子,就像當初栓子一樣,也是認字後才去大哥那裡的,結果學得很好。”

  顧青雲一囧,好吧,貌似他的一切舉動都被家人過度解讀,想讓後面的兩個弟弟向他看齊。

  “爺爺,二叔,每個孩子都是不一樣的,二弟雖然活潑,但是他很聰明,記東西也比較快,只要能耐下心,一定能學好的。”顯然的,顧青雲的這段話讓顧二河和李氏忍不住笑開了花。

  顧青雲最後打算,這段時間他在家,有空就由他教一下。他這也是怕顧伯山太過於嚴厲的態度讓顧青平厭學,才決定這樣做的。

  第二天顧青雲和何謙竹、趙文軒兩人一起坐著何家的牛車去了縣城,因為和縣衙的人在碼頭辦事時就熟悉了,加上顧青雲等人是新晉秀才,所以縣衙辦事的速度很快。

  顧青雲剛和老書吏、李書辦他們敘舊呢,就聽到有一名衙役過來說縣令想見他們。

  他們再一次見到劉縣令,發現對方比上一次看起來要精神多了,整個人看起來意氣風發的。

  碼頭的成功,和他治下出現了新朝建立以來數量最多的秀才,這讓劉縣令接見他們時臉上都是帶著笑意的。

  顧青雲感觸頗深,上次見面,他和趙文軒還要下跪磕頭,現在就不必了,這讓他覺得舒服多了。

  “你們都是難得的青年才俊,不過仍需繼續努力,秀才才是起點,以後的路還長著呢。”劉縣令感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他的讀書生涯,臉上忍不住露出微笑,道,“尤其是你,顧青雲,你年紀尚幼,到了府學要謹記初心,不能被府城的繁華迷了眼,荒廢學業,浪費自己的大好前程。”

  顧青雲忙點頭,拱手道:“學生謹遵縣尊大人教誨。”心裡卻在嘀咕,怎麼好像每個師長都在告誡自己不要驕傲,難道自己是一個看起來容易得意忘形的人嗎?

  接下來劉縣令就讓他們把自己不會的問題提出,他可以稍加指點。

  顧青雲三人聞言,都大喜過望。

  可惜的是,劉縣令公務繁忙,沒過多久就有人來請示工作,顧青雲三人只能很有眼色地遺憾告退。

  “真厲害,縣尊大人才只是一個同進士,對經義就如此了解,都過去那麼久了,他還記得如何解題,真是太厲害了!”顧青雲感嘆,貌似他前世上完大學後,幾年不用英語,基本上都快忘光了,也只有在看美劇的時候依稀能記起一些。

  趙文軒也是一臉的敬仰,嘆道:“是啊,同進士就如此,不知那些狀元榜眼探花又是何等風采?”

  何謙竹很是贊同。

  三人第一次受到進士的指點,雖然時間很短,但從對方的解答中都能有所收獲。

  事情都辦完了,三人也不忙著回家,就到方子茗家裡,准備約他出來,順便看他是否能有空到自家吃喜宴。

  不過到了方宅,才知道方子茗昨天就跟著他爹去鄰縣北山縣了,現在還沒回來。

  三人大為掃興,留下自己的請帖後,就開始在縣城閑逛了,可看來看去都沒什麼好玩的,最後不由自主地走到書肆消磨時間,直到下午才意猶未盡地乘牛車回家。

  兩天時間很快就過去,在大擺酒席這一天,天公作美,秋高氣爽。

  林溪村村尾的顧家可謂是喜氣洋洋,熱鬧非凡,院內和院外的空地上都擺滿了向村裡人借來的桌椅,榕樹下還搭起了一個簡單的草棚,裡面臨時砌了幾口大鍋,正在做飯煮菜,旁邊有一堆婦人在擇菜洗菜。

  顧蓮夫妻倆前一天就過來幫忙了,正被老陳氏指揮忙得團團轉。

  顧青雲不需要幫忙干活,他只需站在門口和顧季山、顧大河一起迎接客人即可。

  其實他們家的親戚也沒多少,老陳氏和小陳氏的娘家都不知在何處,就只有二嬸李氏的娘家在鄰村,所以基本上來的親戚除了本村人,就是二嬸的娘家、還有大姐顧蓮的婆家何大夫夫婦,除此之外,就是何秀才、趙玉堂等人。

  不過除了這些人外,還是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客人到來。

  方子茗前幾天人雖然在外縣,但這一天卻坐著牛車出現在他面前,讓顧青雲驚喜不已。

  兩人相互行禮後,顧青雲捶捶他的手臂,笑道:“你不是外出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方子茗也是滿臉笑意,道:“昨天正好回家,看到你留的請帖,想著今天沒事就上門了,怎麼樣,是不是很驚喜?”

  顧青雲看了眼正在上禮的方管家一眼,點點頭,趕緊先把他迎進去,再讓他站在外面,就會引起交通堵塞了。

  旁邊的村民見和顧青雲同科的小秀才來了,都議論紛紛,特別是方子茗還長得如此俊美,更是惹得周圍的大娘小媳婦小姑娘臉蛋紅紅的,眼睛都緊盯著他。

  方子茗早被人注視慣了,不以為然。只有顧青雲覺得眾人的眼光太過於火熱,這才想趕緊把他帶回屋內。

  在庭院裡見到二姐,顧青雲就忙道:“二姐,你再給堂屋加多一套碗筷。”

  顧二丫看了一眼方子茗,臉倏地紅了起來,忙低頭細聲道:“好的,稍等。”

  顧青雲忍不住瞪了一眼方子茗。

  方子茗正搖著扇子,眼睛看向庭院,對角落的靶子頗感興趣。

  庭院裡也是人來人往的,顧青雲忙把方子茗帶到裡面。

  堂屋那裡還擺著一桌,顧伯山在作陪,何秀才等人都是坐在這桌。

  之後就是家裡附近的一些小鄉紳和商戶,基本上就是來送個禮露個面,不說禮物多貴重,就為了和顧青雲混個臉熟。畢竟他現在的地位還不夠高,如果是舉人的話,估計都有人直接送房子了。

  其中何秀才的兒子何林也代表鎮上的書肆來了,這是顧青雲第一次見到何智的父親,何智的容貌和他有幾分相似,人長得不錯,說起話來也是斯斯文文的,很是儒雅。

  何秀才當時還在一旁介紹,主要是想讓何林在府城的時候,如果可以的話就照顧一下顧青雲,這讓他很是感激。

  顧大河之前在府城和何林打過交道,兩人就走到一邊說起話來了。

  還有今年同一科考上的另外兩個三十多歲的同年也派人來送禮金。

  顧二河和顧青明在門口記賬,誰送了什麼禮都要記下來,方便以後回禮。

  顧申河和顧青亮父子倆幫自家到何謙竹、趙文軒家裡送禮去了。到了這個時候,顧家才發現人丁稀少的難處。

  總之,辦一場喜酒讓整個顧家都忙得人仰馬翻,到了下午才陸陸續續送走客人,只留下一地狼藉,不過自有請來幫忙的人打掃。當然,還有一些人要趕場的,自然就中途走了。

  在早上開祠堂時,顧伯山把顧青雲的事寫進了族譜裡,只有區區一行字就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即的奮鬥目標了。

  最後,顧二丫取名為顧荷,三丫為顧蓉,讓兩人都很高興。

  擺完喜酒後,接下來的日子平靜地度過了。

  顧青雲感覺生活沒什麼變化,他每天照樣要在家讀書,不過這次重點就放在律法書上。

  本朝有六律律法,即吏律、戶律、禮律、兵律、刑律、工律,與朝廷的六部相對應。顧青雲之前沒有學這些,而是學《名例律》,它位於六律之上,是律典篇首,其內容是關於刑名、刑等、刑之加減、恤刑、赦免、共犯、自首、類推等方面的原則性規定,以及關於律典中使用的詞語的解釋,相當於名詞解釋。

  相比現代的法律法規,本朝的律法規定少了許多,正文部分只有480條,但正文部分外還有很多是律注或律解,是各條正文的必要注解,一般以小字夾編在各律條相應的文字之間。它的作用是彌補了正文因語言太簡略而帶來的缺漏,或消除由簡約而產生的歧義。

  現在顧青雲還沒有買六律律法的書籍,這個據說是要考進士的時候才會學習,他只有一本《名例律》,通讀後發現裡面體現了儒家的“三綱五常”、“親親尊尊”、“矜老恤幼”、“親親相隱”等倫理原則。

  自漢朝獨尊儒術以來,中國的儒學就一直貫穿著歷史,就是到了後世也沒法消除它的影響力,所以即使顧青雲對這些“三綱五常”、“親親相隱”等看不過眼,他也不會明著去反對,反而還要去熟悉它、掌握它。

  先前考院試的時候,出的律法題比較簡單,畢竟事先沒跟大家說過,只在朝廷上露出過風聲,如果出的題目比較難的話,本身就已經惹得眾人議論紛紛、群潮洶湧了,再出難一點那不是讓人更是不滿嗎?

  顧青雲提前看了幾遍書,在院試中占了這個便宜,現在不行了,以後出的題會更難,自己要把書本背下來才行。

  他發現,雖然自己覺得有些詞語和段落不明白,但只要自己背下來,每天至少背一遍的話,日子久了,就好像明白了一點,再被別人一點撥,就可以明白個大概,這樣學習起來就會比較快。

  不知道這是不是“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反正他挺高興自己能找到個適合自己學習的方法。

  這天,顧青雲正在構思自己的話本小說,沒一會兒就聽到身後沒有聲音傳出了。

  他轉頭一看,就見二弟顧青平正在貓著小身子准備從他右手邊悄悄溜出去。

  “咳!”顧青雲輕咳一聲。

  顧青平小身子一僵,接著頭也不抬,就躡手躡腳地走回專屬他的草席上,拿起顧青雲做的小木片,似模似樣地念道:“天、地、人、木、顧、青、平、狗、爺爺、奶奶……”他說的是官話,而不是本地的土話。

  大概是穿越者皇帝留下來的福利,這個時空的官話和前世的普通話相似程度比較高,所以顧青雲讀書的時候學起來費不了多大的力氣。

  顧青雲此時正斜眼看著他。

  顧青平大眼睛偷瞄了他一眼,又繼續念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夜來風雨聲,花落,花落知多少。”

  顧青雲靜靜聽著,他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教小孩子,尤其是這麼小的孩子,所以他就采取了這樣的一個辦法,先讓他背詩,再認字,認字也是從周圍常見的事物先來,首當其衝的就是他自己和親人的名字了。

  也不知道是否有效?以後他有孩子了,也這樣教嗎?

  “大哥,我會念了。”顧青平脆聲道,眨著大眼睛,打斷了顧青雲的思緒。

  “把寫有你名字的卡片找出來。”顧青雲不理會他的賣萌。

  顧青平看著眼前的一堆卡片,想了想,才把“顧”字和“青”字挑出來,“平”字卻挑錯了。

  “不是說都會念了嗎?”顧青雲嚴肅地看著他,道,“把自己不認識的字告訴我,我再教你,你學會了才能去玩。”

  “可是大哥,已經好久好久了,我肚子都餓了。”

  “餓了也不行,你先前答應過我,今天一定會認出這些字才出去吃飯的,男子漢大丈夫,做人不能說話不算數。”又沒要求他會寫,只是認出來而已,難度下降。

  顧青平撅起嘴巴,見他爹出現在窗口,眼睛頓時一亮,嘴巴就扁起來。

  顧青雲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就見他二叔顧二河尷尬地笑笑,擺擺手趕緊離開了。

  顧青平見救星走了,這才認命地把自己不會的詞語挑出來,又開始跟著學起來。

  ……

  晚上的時候,顧青雲就對他二叔解釋道:“二叔,不是我嚴格,實在是二弟太調皮了,你現在不壓著他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以後就很難讓他坐定了。上次我好友方子茗來,人家家裡出過進士,自己爹還是舉人,就這樣的書香門第,他還不是三歲就開始啟蒙了?我們家是寒門,老師方面已經比不得人家了,唯一能靠的就是自己刻苦努力,要不然以後二弟憑什麼去和別的孩子競爭秀才?”

  這兩年他參加考試,一路上是打敗了多少考生才進入這一百八十個名額的?其中肯定是刻苦和努力占了大頭。

  “我知道你做的是對的,但我就是對他狠不下心。”顧二河臉色有點尷尬,好不容易活下來的男孩,又是健健康康長那麼大,根本就狠不下心。

  李氏很是贊同相公的意見,這幾天她見顧青雲對自己兒子嚴格要求的樣子,早就心疼壞了,要不是公婆在旁邊看著,她還真想不讓兒子跟著他大哥讀書了。

  此時,她沒有了之前顧青雲說要教顧青平讀書的喜悅。

  顧青雲看看顧大河。

  顧大河輕咳一聲,道:“老二,你要為狗蛋兒考慮,寵溺是不行的,你看以前,栓子讀書的時候,無論刮風下雨,天冷天熱,我都讓他做完功課才能休息,要不然現在他哪能考上秀才?”至於其中的事實,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也。

  顧二河當時雖然不是很關注顧青雲,但他的刻苦也是看在眼裡的,聞言就若有所思,好大一會,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

  以後一定要對自己兒子狠點!沒道理都是一家子兄弟,哥哥能做到的,弟弟做不到。

  正在熟睡的顧青平和顧青安絕對沒想到,他們父母的態度從這一刻起就變了很多。

  在中國,無論古今,望子成龍的父母從來都是不缺的!

  一轉眼,就到了顧青雲離家去府學報到的時間。前一天晚上,小陳氏很是不舍,在他房裡把行李看了又看,生怕缺少什麼東西沒裝上。這可不是去縣學,離家近,在府城,感覺遠在天邊。

  “娘,你都檢查那麼多遍了,不會缺少什麼的。”顧青雲笑道,其實也沒帶很多東西去,就帶了書本、筆墨紙硯、換洗衣服,還有木桶、棉布巾、棉被、席子等個人生活用品,但看起來就是一大堆東西了,畢竟都不想在府城買,那裡的東西太貴,還不如把家裡的直接帶去呢。

  “我就是不放心,總覺得還缺少什麼。對了,我給你做了幾件新衣服放在這個包裡,你記得去那裡就穿這個,不要穿舊的,省得那些秀才看低你。”小陳氏充耳不聞,絮絮叨叨道。

  顧青雲只能無奈一笑。

  “還有你放心,你房裡的蘭花我每天都來看,會幫你澆水的。”見顧青雲看向長得茂盛的蘭花,小陳氏就忙說道。

  顧青雲想起這兩年他總是外出求學,留在家裡的時間不是很多,想到他不在家時,小陳氏肯定經常來打掃自己房間,所以自己每次回家,房裡都顯得很干淨,幾乎是一塵不染了。

  “娘,你放心,我在府學會好好照顧自己,過年的時候肯定回來。不對,十月份割稻谷的時候,還有十天的田假,那時候我一定會回家的。”他走到小陳氏身邊,摟著她的腰柔聲道。

  小陳氏被兒子的舉動弄得心都軟軟的。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顧大河不耐煩過來了才分開。

  畢竟現在已經是有點晚了,不能影響顧青雲明天早上去桃江碼頭坐船。

  顧青雲剛送走他娘,沒想到門口就出現了顧荷的身影。

  “二姐,是有什麼事嗎?”顧青雲把自己手中的書本撫平封面,心裡頗為好奇。

  “也沒什麼事,只是想到你明天要去府城了,就想過來和你說說話。”顧荷雙手緊握在一起,扭捏地走進屋。

  顧青雲看著她的樣子,頗覺得好笑。從小到大,兩人因為要喂養雞群,講的話和相處的時間是最多的,自己的房間她也經常進,但第一次見到她那麼扭捏的樣子。

  “是不是想讓我幫你帶什麼東西回來?是胭脂水粉嗎?”顧青雲笑道,因為大姐出嫁了,現在家裡很多家務就落在她和三丫身上,做家務、喂養雞群、割豬草、織布什麼的都要輪著做,所以顧荷的膚色同樣不怎麼好,不過她的五官比大姐好看一點,就是身高也比大姐高一些,她現在才十四歲呢。

  “不用不用。”顧荷忙搖頭,她沉默了一會,看到顧青雲擺放在桌面的《古文釋義》,眼睛一亮,道,“栓子,你在看書?”

  顧青雲搖搖頭,道:“我一向不在夜晚點燈看書,怕對眼睛不好,我是想把這本書帶去府學。”剛才還在猶豫要不要帶。

  “這本書是方公子以前送給你的嗎?”

  “是啊,作為謝禮送的,當時一共送了三本,這三本書都讓我受益匪淺,以後重點就要讀一讀《資治通鑒》了。”顧青雲嘆道。

  “方公子挺好的,栓子,我問你,他定親了沒有?”顧荷突然問道。

  這話讓顧青雲嚇了一跳,他轉頭一看,只見顧荷的眼睛在油燈下看起來炯炯有神,亮得嚇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9 07:57 PM

    第44章 心結

  “二姐,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好半響,顧青雲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吶吶開口。

  顧荷緊盯著他,沒有回答,反而問道:“栓子,你還沒回答我呢。”

  顧青雲看著她,沒有說話。

  “栓子,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顧荷緊盯著他。

  “我不知道。”顧青雲皺皺眉,為她此刻的咄咄逼人,這幾年她的溫順和內向也誤導了他。骨子裡,顧荷還是那個膽子很大、很早熟的女孩。

  “你和他不是好友嗎?怎麼會不知道?又一起讀書那麼久。”顧荷有點不滿了。

  顧青雲聞言, 也有點不高興了,他想起小時候的事, 好不容易強迫忘卻的記憶現在又回想起來,想起那時候的無助和恐慌,他就冷聲道:“我怎麼就一定會知道?這是他的私事,我們從來沒有談過類似的問題。不過即使沒有,他家和我們家也是門不當戶不對,我知道他長得好看,但是我們兩家實在差距太大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發生奇跡?可是奇跡是那麼容易發生的嗎?

  他決定以後大家一起商量事情的時候,就向爺爺提議讓已經足夠大的、不會出去亂說話的女孩也旁聽,這樣可以讓她們參與其中,知道一些事。

  似乎被顧青雲的態度嚇到了,顧荷終於冷靜下來,她低下頭,雙手絞著上衣的衣角,輕聲道:“栓子,我剛才說話有點急了,你不要在意。呵呵,他長得那麼好看,我沒見過世面,第一次見到那麼好看的人,所以才好奇問問,其實我也知道這是自己的一種妄想,只是有點不甘心,就想問問你,好讓自己能馬上死心。”

  顧青雲的眉頭再次皺起來,因為他發現顧荷的態度轉變基本上都是針對他的,如果不是小時候的那件事讓他記憶深刻,估計他現在一定也覺得沒什麼,還會很理解她的心情。畢竟哪個少女不懷春?前世他在讀書的時候也曾經對某個男生有過好感。只要不發生什麼出格的事,完全可以不在意,反正等成親後,以前少女的情懷就會慢慢褪去,生活中關注最多的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顧荷很了解他,這個事實讓他有些不安。

  “那你可以死心了,方家和我們家差距非常大,不要看我們都是秀才,我比他還小兩歲,可是他的成績比我好,家裡父親是舉人,據說家裡還有人在京城當官,反正他以後考中舉人、進士的幾率比我大好幾倍。說個最形像的,他家房子的門口造價都比我們家加起來的財產都多。”

  顧荷愕然地抬起頭來。

  顧青雲面無表情,點頭道:“我去過他們家幾次,就是這樣,他家不是一般的秀才家,也不是普通的富裕人家。”

  “可是你們是好朋友……”顧荷吶吶說道,臉色變得蒼白。

  顧青雲苦笑,如果顧荷和他一樣接受相同的教育,可能就不會問出這種問題了吧?或者她旁聽了前幾天晚上的討論,以她的聰明,也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不是層次相等的人才能成為朋友的,我和他是有特殊原因的。先前我救了他家的表弟,又在縣學重逢,加上我們比較談得來,我們才能相處得不錯。他家裡有人在京城做官,他父親是本縣的教諭,先前我沒和你說過,你不了解也不足為奇。”顧青雲再次強調,他知道顧荷會明白的。

  “栓子,我明白了,我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顧荷定定神,苦笑道,“二姐這段時間都是在胡思亂想,你放心,我現在已經清醒過來了,既然知道不可能,我肯定不會去做的。唉,只當做了個美夢,現在夢醒了,但日子還要繼續過。”

  顧青雲點點頭,垂下眼瞼,沒有做聲。

  “不要告訴娘親這件事,否則她一定會生氣的。”顧荷拉拉他的手,軟聲道。

  顧青雲點點頭,終於開口道:“你放心吧,二姐,我不會說的。”

  等顧荷離開,顧青雲躺在床上想起今晚的事,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他知道方子茗長得俊美,容易招惹小姑娘喜歡,沒想到竟然連顧荷也上心了。要不是這是古代,女人走錯一步就不能回頭的時代,他可能還會鼓勵顧荷去追求真愛,反正即使最後不能結婚,也可以試試看適不適合在一起。

  可這是古代,他只能把事實告訴他,殘忍打破她的念想。不過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放棄了?

  反正,他對二丫的感情從這一晚起,又重新變得復雜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他對方子茗一點感覺都沒有,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一點也不喜歡男的,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已經成功地把自己變得接近男性的心理了?

  懷著復雜的心情,在外面星星的陪伴下,顧青雲慢慢入睡了。

  一覺醒來,還沒有天亮,估摸著才凌晨三點到四點的樣子,顧青雲就再也睡不著了。也許是因為今天要啟程去府城的緣故,他昨晚睡得並不好,一晚上都在做噩夢,中途睡睡醒醒的,最後就是輾轉反側,現在干脆就起來了。

  外面依稀能看到地面,天空還掛有一輪彎月,點點的清輝灑落人間。顧青雲沒有點油燈,他披上外衣走出房門,在庭院內仰望天空,除了彎月,只能看到幾顆稀稀疏疏的星子,耳邊傳來讓人煩躁的蟲鳴聲。

  他以為現在只有他一個人起早,沒想到顧荷竟然早已經站在庭院裡了,那樹下的陰影要不是他對她太過於熟悉,真的會被嚇死。

  顧荷也看到他了,她慢慢地樹影下走出來。

  在月光下,兩人都看向對方,距離稍遠,對方的面目也是模糊的,基本上看不太清。

  “二姐,你怎麼沒睡?”顧青雲輕聲問道,“還在想我昨晚跟你說的事?”

  “沒有,我沒有想那件事。”顧荷的聲音傳來,低低啞啞的,似乎哭過。

  “二姐,你哭了?難道真的對方子茗有那麼重的好感?”他皺眉。

  “不,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那你怎麼沒去睡覺?”

  顧荷沒有回答。

  大概是月色太好,或者是現在的氣氛讓他忍不住問出了隱藏在心中的問題,或者說他現在藏著一股想報復的心態。

  反正一時衝動之下,他問出來了!問出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問題。

  這是一根刺,不把它拔掉,以後他和顧荷都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姐弟,他永遠會對她有防備之心。

  “二姐,你還記得我兩歲時和二娃子同時生病的那件事嗎?那時我已經記事了。”

  這句話似乎是一道驚雷,靜默站立的顧荷猛然打了個寒顫,雙腿一軟,就癱倒在地上。

  顧青雲一驚,幽幽嘆道:“原來我們都沒有忘記。”才剛剛起了個話頭,顧荷就是如此反應。

  他能記得很正常,沒想到當時才四歲的顧荷也一樣記在心裡,要不然她現在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顧荷雙手捂住臉,伏在地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瘦削的肩胛一聳一聳的。

  顧青雲看著她,心裡五味雜陳,畢竟是相處了那麼久的家人,他把顧荷拉起來,把院門打開,低聲喝道:“你想把其他人都吵醒嗎?”

  顧荷一聽,哭聲頓時止住了。

  兩人走出院門,在大榕樹下停下。他們家住在村尾,最近的人家離他們都有二三十米遠,不怕被別人聽到。

  “栓子……”顧荷猛然抱住他,又嗚嗚地哭起來。

  顧青雲挺直脊背,沒有說話,也沒有安慰她。

  “對不起……我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似乎是有人告訴我沒有你,爹娘就會很疼我,鬼使神差的我就做了那件事,小時候還沒覺得什麼,等我懂事一點,才知道自己竟然做了這麼可怕的事!嗚嗚……我經常睡不著就是想起這件事,我一直害怕被人知道,害怕自己有一天會忍不住說出來。沒想到你早就知道了,這麼多年你對我還那麼好……栓子,我後悔啊,我妒忌爹娘疼愛你,關心你,我以為是你的到來害死了大娃子,當時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那麼做,嗚嗚……栓子,我悔啊!悔啊!”顧荷一會說話一會哭泣,有些語無倫次的。

  顧青雲苦笑。

  顧荷緊緊地抱住他,顧青雲能感覺到她的淚水已經浸濕了自己肩膀白色的裡衣。他心情更復雜了,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或者是該不該相信她。

  “二姐,你別哭了,當時你還那麼小,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對是錯,或者真的是有人在唆使你,我現在已經不怪你了,只恨當時身體不爭氣,讓爹娘把全部心力都放在我身上,從而忽視了你,你那麼小,沒有是非對錯觀念,沒有人教過你,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這只是一念之差而已。而且這些年你對我非常好,如果有補償的話,早就已經補償了,你以後不必愧疚,以後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經。”

  想到顧荷做飯時經常會把雞蛋或幾片肉藏起來,沒有給二弟和三弟,而且偷偷留給他,等他放學後讓他吃。想起了他以前提出養雞,她跟著自己忙裡忙外,幾乎一手操辦了所有的活,不想讓他干活的好心。

  顧青雲的眼眶微熱。

  不知為何,今晚聽到顧荷的哭訴,他對她的芥蒂似乎已經消失了。這大概是因為同樣一件事,他惴惴不安,有所防備,可是當事人也不好過,一直在受煎熬,她過得也不好,還知道愧疚。

  而且她當時也太小了!估計是憑本能行事吧?而且可能真的是有人在旁邊說一些玩笑話,可是小孩不懂事,就當真了。在現代看了太多的新聞,顧青雲見過類似的事,只是輪到他自己身上,這才覺得膈應,才覺得難受,這也是他一直在粉飾太平的原因,他無法對一個四歲的小孩做下什麼判斷。

  他覺得這大概已經被扯平了。而且在未來,他不想背負著這樣一件事過一輩子,太累了。

  再說了,他和顧荷有很親密的血緣關系,他以後肯定要和她繼續打交道的。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既然已經把事情捅開了,無論他心裡是怎麼想的,這件事必須要有個結論。

  “栓子……”聽到顧青雲的話,顧荷的嗚咽聲更大了,她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不關你的事,是我太惡毒了,是我不好,我已經知道錯了,可是我一直都想不起來是誰跟我說那些話的,是我的錯……”

  “別哭了,待會把人都吵醒就不好了。二姐,以後我們都好好努力,把自己的生活都過好。我相信,你以後一定能過得好好的。”顧青雲終於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繼續道,“至於方子茗的事,你不要怪我,也不要惦記了。”

  “栓子,你放心,比起你的諒解,方子茗的事根本就不算事,我只是一時被他的外表迷住了,畢竟我在村裡從來沒見過像他那樣的人。”顧荷放開他,用袖子使勁地擦干眼淚,破涕一笑。

  顧青雲苦笑,心裡卻覺得松了一口氣。少女情懷總是詩,有些事情女孩們為了感情總會做出一些瘋狂的事。現在好了,顧荷能自己想通就好。

  等顧荷止住哭聲了,兩人這才偷偷進門,各自回房前顧青雲說了一句:“二姐,記得明天早上用熱雞蛋敷眼睛,消腫的。”

  “我知道。”顧荷拍拍他的肩膀,聲音低啞。

  不知為何,把事情說開了後,顧青雲覺得自己渾身輕松,顧荷以後如何那時再說,起碼現在他覺得心裡舒服了。當然,他現在對顧蓮的感情肯定比對顧荷的深厚,他和顧荷以後會變成什麼樣的姐弟,就看以後的發展了,現在還說不准。

  又回去睡了個回籠覺,好像沒過多久就被他爹弄醒了,此時天還沒亮呢。

  等顧青雲要離開的時候,家人也紛紛早起來送別。

  他和顧荷就好像昨晚的事情沒發生過一樣,顧荷的臉色除了有點蒼白,眼睛看不出多少紅腫的痕跡,兩人照常互動,就是她臉上的笑容明亮起來,不像之前,臉上總帶著點陰郁,讓人感覺有些不舒服。

  這邊老陳氏和小陳氏把顧青雲叮囑了一遍又一遍,那邊的顧青明也享受同樣的待遇。

  沒錯,這次顧青雲去府學讀書,府學規定可以帶一名書童,經過大家的商量,顧青明就以“書童”的身份跟著他一起去。

  也不是說在何秀才那裡學習不好,只是現在既然顧青雲已經考上秀才了,那說明他的水平和何秀才是差不多的,而且一對多和一對一哪個效果更好不言而喻。

  另一個原因就是顧伯山想讓顧青明跟著去府城,算是見見世面,而且在府學如果書童也可以在學堂裡聽課的話,那授課的就是舉人,能聽到舉人的教誨是多大的運氣?

  反正在桃花鎮是找不出一個舉人的。

  兩家人算是一拍即合,顧季山他們其實對顧青雲這麼小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也有點不安,現在見顧青明也跟著去,相互之間可以有個照應,都高興得很。

  這算是雙贏吧。

  顧季山在一邊等著不耐煩了,就催促道:“還不快點,再磨蹭下去船都要開走了。”

  老陳氏和小陳氏這才放開顧青雲的手,依依不舍地把他送上牛車。

  那邊顧青明也小心爬上來,牛車上裝滿了他們的行李,都幾乎沒有地方坐了,他只能和顧季山一起坐在前面的車轅上。

  兩人朝親人們揮揮手。

  “栓子,你記得好好照顧小明啊。”陶氏一邊揮手一邊叫道。

  顧青雲點點頭。

  顧青明一聽,很是不好意思,說:“別聽我娘胡說,我哪用得著你照顧?羞死人了,我比你大那麼多。”

  顧青雲把手臂放下,聞言就翻了個白眼,道:“說到在外的經驗,你可沒我豐富,反正到了府學,我們第一件事就是把府學的規矩學好,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樣才能游刃有余。”

  “放心吧,栓子,我會的。”顧青明很是贊同。

  兩人相視一笑。

  顧季山就道:“你們兄弟倆在外面要相互扶持。”

  兩人都應諾。

  在牛車的搖搖晃晃中,顧青雲睡意又起,很快就不顧牛車的晃動,睡著了。

  到了碼頭後,商船已經在一旁等待了。顧青雲環視一周,就看到方子茗已經提前到了,他們一家人站在一起,有方子茗和王氏在,非常引人注目。

  牛車剛停下,顧大河就出現了,他是走小路來的,老陳氏留在店裡賣東西,他來這裡就是為了幫忙搬東西上船。

  “爹,我們三個男的自己搬行李就行,哪還用得著你來幫忙?”顧青雲埋怨道。

  顧大河嘿嘿一笑,沒有說話。

  “別說那麼多了,趕緊做,方家都弄好了,就差我們了。”顧季山沉聲道。

  顧青雲跳下車,想了想,就走到方子茗那裡,和方舉人、王氏等人一一見禮,方子磊也在這裡,他看起來很是乖巧,老老實實的,沒出什麼麼蛾子。

  方舉人看著顧青雲點點頭,說了一句:“不錯,到府學要好好讀書,不要浪費光陰。”

  王氏態度很是和藹,微笑道:“上次你來縣城怎麼不到家裡吃頓飯?我聽門房說的時候你們已經走了。”

  顧青雲一聽,有點不好意思了,尷尬地笑道:“我們一聽子茗不在家,就留下帖子離開,真是太失禮了。”

  “你和子茗難得有緣分,他從小就沒什麼好朋友,現在有你在一起,你們合得來,我就放心多了,你們倆記得在府學要好好相處。你以後不要客氣,就當是我的侄子一般,有空就來家裡看看我,我一般在家沒什麼事做的。”王氏很是親切地說道,讓顧青雲頗為受寵若驚。

  他還沒做出反應,就聽到方舉人干咳一聲。

  王氏臉色不變,又介紹站在她身後身姿婀娜、戴著帷帽的少女,笑道:“這是子茗的同胞姐姐。”現在的世道,大戶人家的未婚少女上街都是戴著帷帽的,但一旦成婚,就可以不戴。

  “見過方姐姐。”顧青雲趕緊行禮。

  少女上前一步,還禮道:“舍弟有些時候不懂事,還請你多包涵。”聲音清脆,非常動聽。

  顧青雲只能微笑了。

  方子茗在旁邊聽到了很不滿,“哼”了一聲,雙手抱胸。

  方家人都沒理他。

  “這是你家的什麼人?”王氏看向不遠處搬行李的顧季山等人。

  顧青雲照實說了。

  “你怎麼不早說?”王氏忙叫自家的下人去幫忙。

  很快,顧季山和顧大河就過來了,方舉人就主動去和他們搭話,都是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顧青雲看到自家的爺爺和爹都有點不自在,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放了。

  不久,船上的其他乘客也開始陸陸續續上齊了,船主已經在甲板上等待,眼睛望著這邊。顧青雲五人這才和家人告別,開始上船。

  方子茗這次跟來的小廝就是上次去郡城的那個,名為知棋,大約十六七歲,很機靈。除此之外就是方管家了,他也跟著去,不過只要幫方子茗辦完手續,安頓下來後,他就會回林山縣。

  船慢慢開動了,朝著和郡城相反的方向。坐牛車陸地去府城需要一天半,坐船時間少了一些,現在是早上八點,據說要傍晚才能到臨陽府。

  顧青雲他們都是兩人一間,顧青明和方管家他們進房了,尤其是顧青明很是興奮,自己去折騰了。

  顧青雲和方子茗沒有進房,兩人站在甲板上聊天,畢竟幾天都沒見面了,積累了很多話題。

  顧青雲就抱怨這些天家裡的熱鬧,幸虧家裡人都替他擋住了,要不然他都不能清淨讀書。

  方子茗似乎也滿腹苦水。

  兩人說著說著就不知為何說到張修遠身上去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19 08:00 PM

    第45章 府學

  “這次去府學,張修遠去不去啊?他拜了梁學政為師,難道他在越陽府的府學讀書?不回咱們臨陽府了?還是他回到他爹任期的地方去讀書?”顧青雲真的很好奇, 就問出這個問題。

  “他在越陽府府學讀書,不和我們在一起。”方子茗撇撇嘴。

  顧青雲“哦”了一聲,如果是他的話,他也會在越陽府學的,畢竟離自己的老師近,容易請教問題。

  “你怎麼知道的?”顧青雲很是疑惑地問道。

  “知道我們前段時間去北山縣做什麼嗎?就是去他家了。”方子茗不知道是不是壓抑久了,就開口道,“我家和張家是世交,張修遠他爹和我爹一起考上秀才、舉人,兩人當時都覺得很有緣分,又是好友同年,一次喝完酒後就約定兩家互結為親家,當時都交換信物了,那時年齡合適的就是我姐姐和張修遠,張修遠比我姐大兩歲,所以大家都默認是他們倆。沒想到張伯父第二年會試的時候金榜題名,我爹卻……你現在都看到了。從這以後,兩家的婚事就沒再提起過,我爹也不好意思去問。”

  顧青雲點點頭,現在方舉人屢試不中,張修遠他爹都做到從六品的同知了,兩家的差距比起以前就有點大了。

  不過這情節好熟悉啊,貌似在哪裡看到過一樣。看來藝術來源於生活,沒想到他認識的人中真的發生這一幕。

  顧青雲再次提醒自己以後不要喝醉酒,省得弄出一些無法收拾的場面出來。

  這邊,方子茗仍在繼續說。

  “現在我姐姐一年比一年大,他們家也沒個說法,我娘覺得這樣子下去不行,就想讓我們去問。行不行就一句話,這樣我們也好做打算,畢竟女子的青春有限,不好拖下去。”方子茗語氣憤憤不平的。

  顧青雲一聽,感同身受,皺眉道:“就是,想履行婚約就早點說清楚,早日下定,不行的話更要早點說,要不然以後拖累你姐姐。”

  方子茗握住他的手,猛點頭,道:“我娘也是這個意思,所以這次張修遠連中‘小三元’,他爹回來一起祭祖,我們這才趕過去祝賀,其實就是為了這件事。”

  顧青雲理解地點點頭,難怪先前方子茗一直看張修遠不順眼呢。

  “那現在他們家怎麼說?”顧青雲想起剛才在碼頭見到的少女,覺得和張修遠貌似也挺配的,不對,不是同胞姐姐嗎?怎麼方子茗和她都是十四歲?畢竟張修遠今年十六歲了。

  “張伯父同意了,說再過不久就來下定,把這門婚事正式定下來,等我姐姐再大一點,最好張修遠考中舉人後,他們再成親。”方子茗松了一口氣。他雖然看張修遠有點不順眼,但說實在的,兩人從小也算是認識,對方除了愛出風頭點,其實方面也算是很不錯的,起碼學識很好,這次能中“小三元”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先前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現在對方即將成為他的姐夫,他就覺得順眼多了,雖然還是覺得不舒服。

  顧青雲自然發現他的這種變化,心裡暗暗一笑。不過一想到張家拖這麼久才松口結親,就忍不住問道:“他家有沒有說為什麼這麼久才來下定?”話一開口,就有些後悔了,畢竟人家都快是親家了,他這麼問是不是不好呀。

  “據說是因為他家老太太不同意,現在松口了。”方子茗看來也了解過這方面的事情。

  顧青雲一聽,也不好再說什麼了,畢竟他不了解真實情況。

  “你和你姐姐怎麼同歲?”顧青雲問出口的時候其實心裡已經有了揣測。

  “我和姐姐是龍鳳胎,只是她比我早一炷香的時間出來。”方子茗笑道,“我娘和我舅舅也是龍鳳胎,所以他們的感情特別好。”

  “你和你姐姐的感情也很好。”顧青雲笑道。

  方子茗點頭同意。

  兩人相視一笑,感覺說出這件事後,兩人的關系又親密一些。

  江風輕撫,顧青雲感覺很舒適,嗅著江水潮濕的氣息,他忍不住閉上眼睛。

  方子茗見狀,就朝不遠處的知棋示意。

  不久,方子茗就接過知棋遞過來的竹簫,放在嘴邊吹奏起來。

  聽著耳邊傳來的悠遠音色,一曲完畢,顧青雲只覺得余音裊裊,不絕如縷,這更堅定了自己要跟著學吹簫的決心。

  傍晚,船只准時到達臨陽府。

  他們很幸運,趕在城門關閉前就進城了,只是請的牛車價格讓顧青雲和顧青明都肉痛不已,只是不好表現出來罷了。

  今天太晚了,不可能去府學辦理手續,他們就在方管家的帶領下找了家客棧暫時住一晚。

  第二天上午方管家就帶著他們到府學辦理入學手續,顧青雲發現,有了他的幫忙他們要省心很多,先做什麼該做什麼,他好像事先都打聽過了。

  很快,他們就辦好入學事宜,開始正式在府學就讀。

  臨陽府府學有廩生名額四十人,今年這一科能得到府學廩生名額就只有顧青雲和方子茗,張修遠不在這裡入學,就不占用名額。

  整個府學,包括他們,現在有四十二個廩生,因為超出了四十的名額限制,所以到年底歲考的時候,就會踢掉兩人為增廣生。

  增廣生有三十六人,附學生現在暫時沒有。

  這樣一算,相當於整個府學也才七十八人,增廣生的名額還沒占滿呢。

  據說府學是沒有童生的,不像在縣學,他們以前是童生時還可以去蹭課。這裡沒有讓童生進來,因為府城有幾家私塾,都是秀才開設的,水平都很不錯。

  顧青明聽到方管家說到這個消息時頗為不安,就問道:“那青雲和方兄進來擠占名額,他們會不會不高興啊?”

  方子茗聞言眉毛都挑起來了,“哼”了一聲,冷聲道:“怕他們做什麼?這是靠能力的,沒有我們也有其他人。”

  顧青雲點頭贊同道:“沒錯,這不是我們的錯,擔憂這些做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有真才實學,歲考是不怕的。

  府學的住宿條件和縣學的差不多,都是一名秀才一間房,裡面分為裡外兩間,裡面的那間是臥室,還隔開為一明一暗,可以讓書童入住,外間就是書房和待客的地方。

  秀才們住的地方都集中在一個地方,分為幾乎大小相等的院落,一般都是八人一個院子,顧青雲他們這個院子才住了六人,還沒滿。

  現在見他們搬進來,其他四人從外面背著書箱回來時都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們。

  顧青雲和方子茗就在方管家的帶領下一一拜訪他們,因為還要忙著收拾行李,所以大家沒有聊多久,只是略略寒暄幾句,問問對方是哪一年的秀才、籍貫是哪裡的之類的問題,再一人送上一小包茶葉,說一會兒話就完事了。

  通過交談,顧青雲知道其他四人除了黃秀才是北山縣來的,其余三人家裡都是府城的,是上一科考中的秀才,年齡在十五歲至三十歲之間,他們對顧青雲和方子茗的態度都挺好的,紛紛釋放出善意。

  特別是那個黃秀才,他全名黃言成,今年才十六歲,長得文文弱弱的,細眉長眼,皮膚白淨,為人靦腆,還動不動就臉紅,跟個小姑娘似的。要不是他說話聲音低沉,有明顯的喉結,顧青雲還以為自己見到了女扮男裝的祝英台。

  據他自己說,他家裡三代單傳,身邊跟來的書童有二十歲了,長得五大三粗的,站在黃言成身邊,更襯著他身材瘦弱。

  他剛一說自己家裡三代單傳,方子茗就馬上說出對方出身黃家,黃家還是當地有名的望族。

  顧青雲於是明白,估計黃家就像方家在他們縣的地位一樣。

  “其實我家只是旁支的旁支而已,有出息的都是族長那一支。”面對顧青明的久仰,黃言成臉都紅了,忙急急擺手道,“現在張家更厲害,像今年和你們同科的張修遠,就連中‘小三元’,大家都覺得他考中舉人的希望很大。”

  一說起張修遠,大家都有共同話題,就表達了一通對對方的佩服。

  總之,比起其他三人,顧青雲覺得這個黃言成更為真誠,是可結交之人。

  拜訪回來後,顧青雲很不好意思,對方子茗說道:“我家都沒想到要准備東西送給他們,這次就借你的光了。”

  方子茗微微一笑,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道:“這都是我娘讓管家准備的,我也不關心這個。”

  顧青雲看到方管家正在指揮知棋把行李中的東西拿出來擺放,就笑道:“你娘很關心你。”

  “當然關心了,她是我娘嘛。”方子茗嘆了口氣,道,“我以前有個大哥,年齡比現在的這個還要大上一歲,只是他兩歲時出痘不在了,因為沒到三歲,就不能序齒排行,所以方子磊才成為我大哥。我娘現在就只剩下我和我姐了,她對我們都很緊張,恨不得把家裡的人都派來照顧我,要不是我爹不同意,就不止一個知棋跟來了。”

  顧青雲一聽,恍然大悟,他還說方家怎麼會允許出現個庶長子呢?原來他排在第二。他覺得自己想當然了,只聽方子茗介紹方子磊是他哥,又沒見他說起其他哥哥,就自以為方子磊排在第一,還覺得方舉人不講究,私德不太好。

  沒想到是自己不知道內情。

  他早就知道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沒想到自己終究還是犯了這個錯誤。

  “哎呀,管家,這個玉壺春瓶不是放在這裡的,我不喜歡,你放在右邊上,不要放左邊。”方子茗眼睛一看,發現一處不妥,趕緊開口道。

  顧青雲尋聲望去,仔細看了又看,還是不明白放在左邊和右邊有什麼區別。

  不過方子茗很滿意,點頭贊道:“對,這樣放,看起來才好。”

  他這才轉過頭來假裝埋怨道:“反正我娘就是不放心我,他老覺得我還小呢,去哪都要管家跟著。”

  “應該的。”顧青雲很是贊同,“兒行千裡母擔憂,我娘和奶奶都恨不得跟來照顧我了。”

  方子茗一聽,他上次去過顧青雲家裡,知道他在家中的地位的,於是忍不住一笑。

  兩人說完後,顧青雲就離開方子茗的房間,回到隔壁,准備整理自己的房間。

  “大哥,你放開,讓我自己來整就行。”一回來就看到顧青明在幫自己整理東西,顧青雲就有點不好意思了,忙阻止道。

  “我來就行,爺爺讓我好好照顧你呢。”顧青明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干勁。

  顧青雲見他興致勃勃的樣子,也不阻止了。兩人齊心協力,把房間整得干干淨淨的,東西擺放得很整齊。

  房子的空間比在縣學大不了多少,不過能有自己單獨的房間,顧青雲已經很滿足了。

  在整理東西的時候,顧青雲發現自己的書箱底下有一個小包,打開一看,裡面放了五兩銀子。

  看到這些銀子,顧青雲心裡又酸又甜:他爹娘這是把他們幾乎一半的私房錢都給自己帶來了吧?

  他自己身上只有抄書和寫話本掙來的二兩私房錢,還有公中給的三兩銀子,加起來自己一下子有了十兩,雖然和方子茗肯定不能比,但這已經是他長那麼大擁有的最大一筆錢了。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讀書,報答自己的家人。

  他開始拿著剛才報到時訓導交給自己的府學手冊,認真研讀。

  手冊上把府學的布局都印得很清楚,還有府學的規矩、他們可以去的地方都一一說明,相當於現代大學開學的學生須知。

  難怪剛才訓導不需要多講,只說讓他們把府學手冊看完就懂,原來如此!沒想到府學還會如此地人性化,省了他們好多事。

  仔細研究後,顧青雲發現自己在府學基本上不用花什麼錢,學費和住宿費是不需要交的,廩米每個月有三十七斤左右,直接領了交給食堂,每個月只需交菜錢即可。

  顧青明是他的“書童”,只用交伙食費和住宿費,住宿費不貴,每月像征性地收兩百文錢。

  當然,如果你覺得在府學住得不自在,或者離家較近,也可以不在這裡住,這個隨意。

  和顧青明討論完後,兩人都松了一口氣,覺得在府學的花費還能承受。

  安頓下來後,顧青雲就叫上方子茗,大家一起去逛了一圈府學。

  顧青雲發現府學比縣學要大上三倍,裡面布局合理,隔段距離就有一個個小花壇,現在是金秋九月,裡面就種植了一些不知品種的菊花,此刻正在競相開放,隱有花香,點綴著一個個院落。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琴院、棋院、畫院,挨近他們洗澡房那裡的一片空地,竟然還有一個蹴鞠場!

  哈,竟然還有個蹴鞠場!顧青雲見蹴鞠場上寸草不生,覺得場地被使用的頻率還是很高的,看來大家都注意鍛煉身體了。

  也不知道踢球的規則如何?

  他還注意到,蹴鞠場邊上種植了兩排的行道樹,他只認出其中一種是樟樹。樹木都已經有四五米高了,綠樹成蔭,顧青雲覺得自己以後可以在這裡散步或跑步了。

  方子茗也看到蹴鞠場了,他眼睛都亮了,很是興奮地說道:“以後我們來玩蹴鞠吧,很好玩的。”

  顧青雲點點頭,道:“好啊,不過我還不會,你教我。”

  “放心,我可是踢蹴鞠的高手,你等著瞧吧,肯定能把你教會。”方子茗拍拍胸脯,很是自信,“蹴鞠在唐宋和前朝就很受歡迎了,宋人早就說過‘蹴鞠成功難盡言,消食健體得安眠。本來遵演神仙法,此妙千金不易傳’,所以青雲你一定要學才行。”

  顧青雲只能面露期待之色,不過說實在的,他並不喜歡踢球,他還是比較喜歡散步或跑步。不過不喜歡也要學,起碼要懂得規則吧?要不然以後和同窗都沒有話題聊了。

  蹴鞠場旁邊就是射箭的場地,只見有幾個靶子豎立了原地,沒看到弓箭和箭支,估計是收起來了。

  看著靶子,顧青雲心裡一喜,雖然和扔石子不一樣,但總比踢球容易學吧?

  幾人逛了一圈後,都頗為滿意府學的環境。

  逛完後,方管家就要離開了,無關人員不能在學內留宿。

  他們的府學學習生涯也正式開始。

  顧青雲和顧青明本以為在府學花不了多少錢的,但沒過多久,通過和其他秀才的交流,他們就很郁悶了。原來除了這些花費外,還有應酬方面的,你參加聚會總不能每次都是別人出錢吧?有時候是大家集資的,有時候你總要回請別人吃一頓才行。

  只要吃飯,就需要到外面的飯館或酒樓,起碼要有點檔次的,這樣一來,花費就多起來了。

  最主要的是,秀才們只要經濟條件還允許的話,每年過年前還要給管自己的訓導、教自己的教授去送禮,不指望他們在歲考和科考時放水,只需他們公正對待自己就行。

  歲考是每年府、縣學秀才都需要進行的一場考試,它決定你的待遇水平,是廩膳生還是增廣生、附學生就靠這個了。

  科考是你想參加鄉試時事先進行的考試,只有考試成績合適了,才有機會去參加三年一次的鄉試。當然,其中未取者還有錄科、錄遺兩次補考機會。

  顧青雲暗想,那時也不知道是否還需要送禮?

  所以說只要有一定上進野心的秀才,一定會把自己的名字掛在府學或縣學上,按時來報到的,雖然他們都要受到官府的管束,但不來,你連參加鄉試的資格都沒有。

  其實這個現像很奇怪,顧青雲覺得本來不必送禮的,因為歲考和科考都是學政在出題,不關教授和訓導的事,可是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又的確在管著他們,學政那裡不能送禮,他們也只能送給教授和訓導了。

  這和後世有些地方給老師排隊送禮何等相似?

  經過一個月的適應,顧青雲通過對比,還是覺得府學比較好,這裡單是教授就有四人,基本上都是年紀在五十至六十歲之間的,他們已經不會去參加會試了,一心就撲在教學上,所以教學經驗豐富,還可以天天見到他們。

  不像在縣學,教授每個月才能見一兩次。

  其次,這裡管理比縣學嚴格,每天早上都要去訓導那裡點名簽到,然後一上午都是課,萬一教授不在的話,一般也要在那裡坐到下學。

  不過每天只需上半天課,下午就自由活動,晚上你夜不歸宿也沒關系,反正你只要每天早上出現在訓導面前就行。

  像他們院子裡的那三個家在府城的秀才,就每天中午回家,第二天早上再來。因為他們都成親了,肯定不會在這裡過夜的,宿舍就相當於一個放書的地方,或者偶爾才來住一晚。

  顧青雲才來這裡沒多久,就看到一個將近三十的秀才晚上來宿舍過夜,是因為和娘子吵架了,脖子處被撓了幾條血絲,他還拉著隔壁院子的秀才訴苦,讓他回來的時候偷偷聽到了。

  很尷尬,幸虧對方沒發現他的存在。

  所以院子裡一般都是只有顧青雲、方子茗和黃言成黃秀才,加上顧青明、知棋、黃秀才的書童黃鐘,一共六人,算是比較清靜的。

  下午其實是學習興趣愛好的時候,府學還開設有琴棋書畫等課程,其中還有射箭一門課,不過這些都是選修的,由秀才們自己選擇。

  顧青雲就選擇了射箭、吹簫這兩門課,其中吹簫是歸到琴院那裡的。

  方子茗全部選了,反正他在家都學過了,用他的話說,想看看府學的水平是否很出色,到時就會選擇一個最好的老師來跟著學,提高自己的水平。

  顧青雲聽了,只能翻白眼,跟這種從小就上興趣班的童鞋沒有共同語言。

  不過他暫時只能去學射箭了,因為教他們吹簫和琴藝的老師去訪友了,請假一個月。

  請假一個月……顧青雲無語,就是這麼任性,看來真的是不重視選修課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1 07:43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12-11 03:33 PM 編輯

    第46章 日記

  在府學, 顧青雲的生活很規律,每天早晨卯時四刻(六點鐘)起來,洗漱完畢,運動差不多半個時辰,回來後就整理房間,順便叫顧青明起床,兩人吃完早飯才慢慢地走去學舍,基本上可以提前二十分鐘到學舍,這個時候顧青明就不能跟著進去了,不過他們一幫子書童可以在學舍後面的小房間或者搬張凳子坐在走廊上,那裡也是可以聽到教授講課的。

  顧青雲提前到學舍,就可以事先檢查昨天老師布置的功課自己是否還需要修改,還有整理自己今天要提問的問題,這些都是自己有疑惑的、不明白的地方,不過有時候問教授的人多,就輪不到他,得看他運氣是否好了。

  之後8:00-12:00就是上課的時間,半個時辰可以休息一刻鐘, 當然,一般不會嚴格規定, 都由著教授自己安排, 他自己不想講課的話,讓秀才們自己讀書讀一個上午也行。

  教授們教的內容有經義、律法、雜文、算學、策論等,四個教授每人教授一科, 除了算學是幾個教授輪著來的,但他們算學的水平……以前他們考舉人的時候都不要考多深的算學的!所以基本上都是靠他們自學,或者相互請教。

  策論,是指部分涉及到當時政治、經濟、文化、吏治等方面的問題,命題形式和現代語文考試中的論述題或命題作文相似,沒有明朝傳說中的八股文要求那麼嚴格,那麼變態,但也需要遵守一定的格式。

  好的策論文要針砭時弊、觀點明確、言辭犀利,因為涉及面廣,十分考驗一個人的學問和見識,又因為它主要針對歷史和現實的社會問題,所以也考驗一個人的處世能力和應變能力。

  來這裡才差不多一個月,教授只說到策論的格式,教他們怎麼破題、接題、原題、小講、大講、結題,還沒有讓他們正式動筆寫。

  據說策論還要用到文字組織之法、情感表達之法等,比他前世學過的議論文難許多。

  不過顧青雲覺得比起經義,策論對他而言,會容易一些,他心裡放松多了。

  十二點後就下學了,下午和晚上是他們的自由活動時間。基本上這個時候,府學裡的宿舍就會空出一大半,大家有家的回家,不能回家的各有各的活動。

  府學裡什麼樣的學子都有,因為上課的內容都是一年年重復的,所以有些秀才已經在府學過幾年了,他們早已經聽過課,向訓導請假就可以不必常來,只需歲考和科考的時候出現即可。

  特別是那些已經娶妻生子,更是一年到頭很少能看到他們的人影。

  顧青雲和方子茗都是新晉秀才,請假比較難,必須先在府學接受統一管理。

  基本上,府學的常住人口只有三十幾名秀才,這些秀才一般都會在下午有選修課,學個琴、吹個簫、下盤棋等等,吃晚飯之前還可以踢一場蹴鞠賽,業余生活非常豐富。

  顧青雲覺得比以前上大學還要自由,因為如果明年八月不參加鄉試的話,就有四年的准備時間,大家就會覺得還有很長時間呢,急什麼?

  所以顧青雲就發現,在府學,有一些人很刻苦,一直堅持努力,有些人就比較貪玩些。

  下學後,顧青雲一般不輕易接受別人的邀請,他在府學,除了方子茗外,只和同個院子的黃言成關系最好,其他人都是泛泛之交,基本上可以在一起討論問題,但很少一起出去玩。

  當然,人家也很少叫他出去就是了,畢竟有些場合實在不適合十二歲的顧青雲去,就是方子茗,剛開始還礙不住情面去了兩次,之後就婉拒了。

  顧青雲沒有其他活動的話,就會吃完中午飯睡個午覺,中午兩點半就起床,在院子裡走一圈後才開始讀書、看書、做筆記。之後五點半吃晚飯,散步半個時辰。

  這個時間段是顧青雲留給顧青明的,顧青明每天只有這個時間可以隨意問他問題,他會耐心解答,其他時間因為都有事情做,他一般都不回答,因為這會擾亂自己的學習計劃。

  晚上七點一刻左右,他已經洗漱完畢,就開始把今天學習的內容在腦海裡復習一遍,不會的再翻書看,具體方法和以前背四書五經的一樣,對他而言,方法不在老,有用就行。

  府城賣的蠟燭雖然貴了一點,但點起來很明亮,顧青雲有時候就會在燈下寫話本,或者抄書,這是他的生活費來源,基本上是由當天的學習內容決定的,如果任務重就不寫,任務不重的話就寫。

  除此之外,他每天還會自己記日記,把自己一天中的所見所聞所思都寫下來,有時候只有幾行字,有時候就幾百字,在寫日記的同時就當是練字了,而且寫話本的素材有些時候都可以在裡面找到。

  顧青雲的人緣不錯,一個是他年紀小,大家覺得他前程遠大,但暫時沒有威脅性;另一個就是他臉上經常帶著笑容,不怎麼愛說話,能沉得住氣,善於傾聽,聽完後從來不和別人嚼舌根,基本上當事人沒在其他地方聽到別人對自己的議論。

  於是,愛找他說話的人就多了,從某某同窗太吝嗇,每次出去都不肯付錢,到某同窗又去找誰送禮了,發展到最後,連自家的事都說出來了。

  再說了,顧青雲上課多認真啊,做的筆記非常齊全,缺課的時候找他就行。

  顧青雲知道自己不是那種長袖善舞的人,所以大家把他當樹洞來吐槽,他也認了,起碼這也是一種交流吧。

  不能和其他人說,他又怕把自己憋出病來,就只好把它們寫下來。因為怕不小心遺失稿件,或者被人翻到,他們的名字,顧青雲就用拼音字母替代,以防萬一。

  寫多了,等到有一個月,顧青雲就打算用麻繩裝訂起來,收藏好。

  顧青明有一次無意中看到一張就差點笑抽過去了。

  “哎呀,栓子,你竟然還把今天吃的一個肉包子寫上去了,還說是三文錢一個,略貴,味道不好,肉不新鮮。”顧青明笑得不行,指著他說。

  顧青雲白了他一眼,把自己的稿紙拿回來,怒道:“這有什麼好笑的?我這是練字,又不是寫經義做題,當然是想到什麼就寫什麼。再說了,萬一我這張紙保存到幾百年後,後人就可以根據它來推測現在的生活水平、經濟狀況,多真實啊!”

  說到最後,顧青雲就若有所思了,他看著窗欞,呆呆地出神。

  嗯,決定了,以後就要隔一段時間,出去了解一下物價水平,就寫在日記裡。

  顧青明見他呆呆的樣子,還是覺得好笑,搖搖頭走出房門,准備去找小伙伴聊聊天。

  以顧青明的交際能力,他在伴讀書童的圈子還是可以很快交到朋友的,顧青雲的消息來源之一就是他了。

  基本上,顧青雲一天的生活就是這樣。他老是覺得時間不夠用,對於那些還要一邊干農活或者做其他事情,一邊讀書的人,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難道是他不會利用時間嗎?

  為了省點時間,顧青雲的衣服洗滌、打飯之類的都讓顧青明承包了,美其名曰鍛煉。顧青明也不以為然,因為基本上只要帶有書童來的,都會幫忙做這些。

  書童也大致分為兩個圈子,一種是那些有錢讀書人家裡的下人;另一種是像顧青明這種伴讀,都是秀才的兄弟啊、族人啊之類的,基本上都有親屬關系的。而無論是哪個圈子的,基本上去飯堂拿飯菜回來吃的、幫忙洗衣的都是他們。

  其實顧青雲他們院子還有間廚房,可以自己買菜買米買柴回來做飯,可是顧青雲不想做,嫌浪費時間和精力。至於顧青明,別指望他會做了,能幫他洗衣服已經盡了他很大努力了!他在家裡也是不用干活的主。

  兩人就只好吃飯堂了,反正廚子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當然,有些時候顧青雲還會有其他事要做,比如出去參加某個文會,或者和方子茗討論某些問題等,不過大致的日常就是這樣的。

  時間如流水,顧青雲覺得自己剛適應府學生活,時間就到了十月上旬,府學可以放假十五天,這比顧青雲預計的要多上五天,估計是有些秀才家裡離得較遠,要留出花在路上的時間。這個假期是給大家回去幫忙收割稻谷的,基本上相當於現代的農忙假。

  顧青雲事先跟他娘承諾過要回去的,顧青明則是早就想家了。第一天晚上在府學入睡的時候,他還睡不著,興奮過後,就是想家,還跑過來和顧青雲躺在一塊說了半宿的話。

  至於方子茗,當然也要回了,他家人都在林山縣呢。

  不過在船上時,方子茗跟他說的一件事卻讓顧青雲很是猶豫。

  “事情就是這樣了,如果你想的話,我就推薦你去,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方子茗搖著扇子,靠在欄杆上,一派閑適的樣子。

  顧青雲望著江水沉思。

  原來方子茗的舅舅老家是在府城的,府城這裡有地有宅子,這幾年不知道是不是運氣來了,他的布莊生意做得頗大,一不小心就做到郡城去了,結果今年交稅過多,超過了朝廷劃分的界限,差點被打成商籍。

  他們不想被朝廷編為商籍,還想保留鄉紳的地位,於是趕緊把生意結束掉,只保留一家布莊就行,准備把一些商鋪賣給同族的人。

  可是他家的老賬房前段時間去收賬的時候,回來的路上被路上的小孩把馬弄驚了,很倒霉地傷到了身體,小腿和右手都骨折了,車夫也同樣受了點傷。老賬房年紀大了,要在床上躺幾個月才行。可是現在官府那邊又催著急,方子茗舅舅急著找人來幫忙做賬,想知道哪家鋪子是賺是虧,這樣才知道該如何賣出去。

  這事不難,可是一時半會的,又找不到可以足夠信任的人,他舅舅就想到了方子茗。

  現在的秀才和以前的秀才不一樣了,基本上個個都對算學有所研究,他舅舅認為,這些秀才們做賬是可以勝任的,是輕而易舉的,這才找到了方子茗。

  方子茗在家是被教過怎麼看賬本的,主要是怕他以後頂門立戶的時候被人給騙了,但是他對這個不怎麼感興趣,而且他會看賬本,不代表他會做啊!本來他還覺得自己舅舅找錯人了,可一想到顧青雲,他就先打算問他是否有興趣。

  顧青雲當然有興趣,他本身就缺錢,家裡的底子太薄了,連病都不敢生。

  雖然這會影響到他的學習時間,可是他又不打算明年八月參加鄉試,打算十六歲那年才入場,那樣的話,還是有時間可以做點副業的。

  他本來就不想一直脫產讀書,畢竟現階段還是以改善家庭條件為主。

  “我同意了,可是還來得及嗎?我現在都要回家了。而且你舅舅是讓我去郡城,還是府城?”他在琢磨著府學那邊是否可以請假。

  畢竟,這份活的工錢很不錯,按日算,每天一兩銀子,比平時的行情多出十倍!

  “先不急,我舅舅還得把家搬回府城,到時我們回府學正好趕上,我早就替你算好了,時間正好合適的,而且這個活對你根本就不累。反正又不止你一個人去幫忙,我舅舅還請了另外一個賬房,所以時間不需要很久,半個月足以解決了。”

  顧青雲一聽只需要半個月,還可以上半天課,就更是滿意了,於是忙對方子茗道:“太感謝你了,等我做完這件事,我就請你到飯館吃一頓,地點隨你挑。”

  方子茗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取笑道:“難道我還缺你那一頓飯不成?不過你放心,你那麼誠摯邀請,我一定會去的。”

  顧青雲白了他一眼。

  之後兩人就不說話了,顧青雲看著岸邊快速後退的青山綠水,嘆道:“這次回去是順流而下,估計下午就到家了,雖然才離開差不多一個月,但感覺都過很久了。”

  這話方子茗深有同感,連忙點頭:“是的,感覺都過去很久了。不過也還好,都習慣了,又不是小孩子。”

  知棋提著飯盒正好從旁邊經過,就說了一句,道:“顧少爺,我家少爺昨晚知道今天要回家,一個晚上沒睡著,興奮激動得不得了。”

  顧青雲一聽,哈哈大笑。

  方子茗俊美的臉頓時變紅了,他拿著折扇指著知棋,怒道:“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知棋嘿嘿一笑,馬上道:“少爺,該吃中飯了。”他根本就不怕,兩人一起長大,他早就摸清楚自家少爺的性格了。

  方子茗惱怒地撇過頭,道:“你放著吧,我現在不想吃。”

  顧青雲無語,就擺擺手,踱著方步道:“你不吃,我就去吃了,你慢慢看風景吧。”說著就不理會惱羞成怒的某人,徑直回艙房。果然,顧青明已經把飯菜都擺好了。

  “又是吃魚,我坐多少次船就吃多少次魚。”顧青雲拿起筷子,嘆道,“雖然魚挺好吃的,可是廚子不是專門的廚子,都是一大鍋地煮熟,姜都沒放幾片,鹽太少,腥味太濃了。”

  “腥味濃?這是江中的魚,腥味很淡啊,我怎麼聞不出來?”顧青明不以為然,道,“你這是生活好過了,盡出麼蛾子,小時候連黃鱔你也經常吃呢,那可是有泥土味,就是我捉的小魚你也要我給你拿回家去煮湯。”

  “那是因為我大姐和我娘的手藝好,我才吃那麼多的。”顧青雲有點不服氣,大概是今天太高興了,他就有興致和顧青明鬥嘴了。

  “這次回去,你不許和你娘說,你幫我洗衣服了,要不然她肯定來找我算賬的。”顧青雲仔細觀察顧青明的臉色,見他臉色紅潤,身板也依然壯實,這才放心。

  “放心,我不會說的。”顧青明也不想鬧出什麼風波來,趕緊點頭。

  顧青雲趕緊夾了一筷子的魚肉給他,放緩聲音道:“明年二月你下場嗎?”現在是十月初,明年的二月就是一年一次的縣試了。

  顧青明想了想,有些猶豫道:“我想去又不想去,說實在的,在你身邊一個月我覺得比我之前兩個月學到的東西都多。我還想在府學多待一段時間,到時候一次性就把府試給過了。嗯,我再考慮一下。”當然,還有更隱秘的理由他肯定不會說出口。

  不同於以前的霧裡看花,現在他和堂弟是朝夕相處,兩人基本上是同一間房,對方做什麼另一個人也知道。所以這段時間,他是很佩服堂弟的,佩服他從小到大都是那麼有自制力,似乎後面有什麼東西在追趕他一樣,為了完成目標,可以心無旁騖地一直朝著目標努力。

  他自己就很難做到。

  學得很認真,玩得很開心。顧青明觀察府學內的秀才,發現大多數的秀才都沒有自己堂弟那麼從容,對自己的學習規劃得很好。

  說實在的,他都沒見過他堂弟這種人。他不像方子茗那種,基本上拿起一本書掃個幾遍就知道個大概,再看多幾遍,就能記個八、九不離十。堂弟背書的速度也只比他快那麼一些,但他記得非常牢固。

  有時候,他覺得堂弟可能會比方子茗記得更清楚。通常他問他問題,堂弟總會說,“哥,這個問題你看我的《易經》第四頁,左上角那個筆記就行了。”

  方子茗那種天才一般人都沒有條件達到,但顧青明覺得就是堂弟這種相對普通的,他認為學起來也不容易。

  他知道自己不是這種人,自己很難做到,所以才格外佩服。

  顧青雲自然不知道顧青明的想法,他不說話了,開始專心吃東西。

  果然,顧青雲的說法是對的,因為順水,他們下午就回到林山縣了。

  和方子茗告別後,顧青雲兩人就背著隨身神器——書箱走到顧家的小食鋪。

  “奶,二叔,我們回來了!”一進門,就看到老陳氏和顧二河正收拾東西,顧青雲就忙叫道。

  身後的顧青明也跟著打招呼。

  老陳氏和顧二河看到兩人都很高興,連忙問他們是否吃東西了。

  顧青雲兩人連連點頭,他們把書箱放下,趕緊挽起袖子幫忙掃地擦桌子。人多力量大,不一會兒就忙完了。

  顧青雲掀開蒸籠,發現他們家的東西都賣完了,對面的兩家小店還在營業,就忙問道:“奶,你真的做那什麼魚肉包子了?”

  “做了,挺好賣的。”說到這個,老陳氏就雙眼放光,道,“按你說的做,除了一點素菜包子,其他都放有點肉,三文錢兩個,大家都買兩個,酸菜包子也很好賣。”

  顧青雲一聽,也很高興。

  顧二河則笑道:“我這幾天看了下,發現我們只賣點吃食的話,根本就不用占那麼大的地方,這些桌椅可以放少幾張。就想著是不是把店鋪隔開,把另一半租出去,現在碼頭的人越來越多了,我們又不能整天都待在這裡,鋪子閑著就很可惜了。”

  顧青明一聽,贊同道:“小叔這個想法好,我家隔壁就是,隔成兩個店鋪,都租出去了,我看他們地方都夠用。”

  “就是看到你家那樣做我才想到的。”顧二河一聽有人贊同他的意見,就笑得更開心了。

  顧青雲也沒意見。

  老陳氏就跑到隔壁去看了下,覺得還是大房子寬敞,容下的人多,就道:“那後院呢?怎麼辦?”

  “後院也分成兩半,反正我們平時都不在這裡住,有幾間房就夠用了,還可以讓人家給我們看房子。”顧二河似乎早就考慮過了,胸有成竹。

  “今晚和你爹、大哥商量後再說。”老陳氏總結道。

  一時無話,四人把東西都一一歸置好,就准備回去了。今天沒有趕牛車過來,需要走路回家。

  回去的時候,老陳氏和顧二河是要走山間小路的,顧青雲本來也打算跟著走的,可是顧青明不同意,說要到鎮上去買東西。

  顧青雲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就同意和他一起走了。

  為此,老陳氏把他身上的書箱拿下來讓顧二河提著,並叮囑他在鎮上買點豬肉和豬大骨回去,還給了他一把銅錢,讓顧青雲推都推不掉。

  “說吧,你昨天偷偷跑出去是買了什麼東西?真的是要在鎮上買東西才走這邊的嗎?”顧青雲神情嚴肅地問道。

  顧青明眼睛躲躲閃閃,耳根紅通通的,就是不看他。

  顧青雲噗嗤一笑,就不追問了,心裡其實早有答案。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1 08:05 PM

    第47章 報酬

  果然,到了鎮上後,顧青明就提出要去要去趙玉堂家裡。

  顧青雲沒問什麼,他自己先去買肉,然後才到鎮口去等。

  沒過多久,顧青明就跑過來了,看他臉紅紅、一臉興奮的樣子,顧青雲暗笑,卻也不忍心取笑他。

  “青雲,你怎麼買那麼多肉?不是說只買兩斤嗎?”顧青明習慣性地伸出手把東西接過來。

  “肉鋪東家太熱情了,我就買多點了,這是兩份,待會你拿一份回家吧。”顧青雲苦笑,拒絕他的幫忙,他現在身上都沒有背書箱了。

  郁悶,他以後都不想去鎮上買東西了,大家對他的熱情實在是太大了,如果經常見面還好,問題是他偶爾才出現一次,就容易引起眾人的圍觀。

  顧青明沒多問就答應了。

  兩人腳步輕快地回家,最後走得越來越快,卻不覺得累。

  這次回家,家裡正是收割晚稻的時候,顧青雲這次也堅持要跟著下地,家裡人本來是不同意,可是顧青雲強烈要求,無奈之下就只好同意了。

  顧大河耐心地教會他使用鐮刀,還一再叮囑不許把自己的手給弄傷了。

  顧青雲連連點頭,他當然知道保護自己手的重要性。

  顧青雲主要是覺得自己已經十二,快十三歲了,也該干一些農活,不能像以前那樣,像個女孩子那樣在家做家務,帶小孩。

  不過顯然的,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前世他在現代都沒下過地,這一世投胎在鄉下,只看過家裡人做,自己一直沒做過。

  他們一家人要先用鐮刀一點一點的收割稻谷,再把一捆捆水稻擔回曬谷場。

  顧青雲只需要用鐮刀收割,但不說比不上他娘和二嬸,就是顧荷也比不上。別看顧荷只比他大兩歲,可她已經跟著下地兩年了,現在割起稻谷,刷刷刷的,動作非常熟練,速度比他快了不止一倍。

  顧青雲干了一會,直起腰,看著頭上高高掛起的太陽,捶捶腰部,只覺得汗流浹背,黏在衣服上很難受。他把草帽拿在手裡使勁地扇風,還是覺得熱。

  明明都十月份了,太陽還是那麼大。現在大家為了能在下雨前收割完稻谷,都是爭分奪秒的,一天忙到晚,舍不得多休息,很多時候都是在田埂上吃飯。

  “栓子,趕緊回家去,這活你干不了。”老陳氏干活的時候一直關注著顧青雲,見他如此就趕緊叫道。

  “我再割一會,不用勸了。”顧青雲想試試自己的極限在哪。心裡再一次慶幸,自己以前的決定是對的,干農活真是太辛苦了。

  “娘,別理他,也該讓他好好感受一下干活的辛苦,這樣讀書才賣力。”顧大河阻止道,心裡想得很遠。

  萬一以後兒子當官,起碼要知道怎麼收割莊稼吧?不懂農桑,怎麼做官啊?

  好累啊!顧青雲休息了一會,見別人還在忙,不好意思了,只能趕緊彎腰又忙起來,可惜沒過多久,他覺得又累了,就再次直起腰來。

  手掌也是火辣辣地疼。

  幾趟下來,感覺身體就已經吃不消了,而且水稻上有細微的稻毛,讓他的手背和臉部都覺得非常癢,還有點刺痛。

  “二姐,你怎麼回來了?”顧青雲正埋頭苦干呢,就看到顧荷從前面返回來。

  本來是一人一列的,可是他割得太慢了,就一個人落在後面,其他人早就在他前面很遠的地方了。

  從他們田裡經過的村民都看著他笑,還有幾個要幫他忙,被他拒絕了。

  “你太慢了,我來割,你快休息吧,你是讀書人,本來就不應該做這樣的活,你看大爺爺就從來沒有下過地。”顧荷說著就彎下腰就開始刷刷刷地割起來。

  顧青雲神情復雜地看著她,就說:“那辛苦你了。”心裡卻有些後悔,自己當初是不是不應該把那件事說出來?現在見面都要裝得若無其事,略尷尬啊。

  不過也許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切都會過去吧。

  顧荷站起來擦了擦汗,笑道:“我都做習慣了。”

  顧青雲就說不出話來了,他彎下腰,又開始慢慢干起來。

  到了中午休息時,顧青雲就沒再喊著下地了,這種體驗,有一個上午就行了。而且也因為他的手和臉都起了一些小紅疙瘩,癢得厲害,怕留疤,他也不敢撓,只能用冷水洗了又洗。

  小陳氏一看,更不肯讓顧青雲下地了。

  老陳氏更是說他瞎胡鬧,還在添亂。

  顧青雲也覺得自己不爭氣,看來沒有被逼到絕境,他是發揮不了自己潛能的。干農活真的很累,他還是乖乖回去讀書吧。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顧蓉洗衣做飯,他就幫忙喂養雞群和豬、打掃院子之類的,活兒比較輕松,還有時間讀書。

  十天後,方子茗傳來消息,說他舅舅已經從郡城回到府城了,問他是否可以提前啟程。

  顧青雲當然同意了。

  和家人說過後,他就提前四天和顧青明、方子茗一起回到府城,顧青雲就跟著方子茗去見他的舅舅。

  王家的宅院位於府城西邊的杏花巷裡,這裡住的人都是小有資產的,算是府城的中產階級,街面都是青石板鋪就而成,道路兩邊的宅院都是白牆黑瓦,看起來整齊干淨,偶爾會有哪家的樹枝從裡面探出頭來,給整條巷子增加了幾分綠意。

  兩人先去給方子茗的舅母請安。

  王舅母也是個性情和善的中年婦人,容貌秀麗,她對顧青雲的態度也很好,尤其是知道顧青雲曾經救過她的兒子後,更是一直帶著笑意。

  坐在她懷裡的小孩現在才四歲,相貌精致,正在昏昏欲睡,臉蛋紅潤,額頭上有些汗漬,衣裳有些凌亂,估計是玩累了,乳母在一旁站立。

  兩人不敢多待,生怕把小孩吵醒了,忙告辭去見方子茗的舅舅。

  方子茗的舅舅名為王錦,他的相貌和王氏有六七分像,本來應該是個俊美的中年人的,但他的腹部猶如懷胎五月,身材較為富態,即便如此,他看起來竟然也是一個好看的胖子,且他氣質溫和,臉上總是笑眯眯的,讓人不知不覺中就放松戒備,心裡一點也不緊張了。

  他對顧青雲的態度非常好,還提起了幾年前的拍花子事件,感謝顧青雲的幫助。

  顧青雲一聽,很不好意思:“你們已經感謝過好多次了,我覺得你們的幫助和謝禮早就足夠抵消我的這點小忙了。”

  “呵呵,應該做的,應該做的。”王錦笑眯眯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問道,“既然都是熟人,我就不客氣了,青雲,你看什麼時候可以開始看賬本?”

  顧青雲也想快點開展工作,畢竟接下來的三天他都不用上課,就開口說:“如果方便的話,就現在吧。”

  王錦一聽,他是一個行動迅速的人,就先對方子茗說:“家裡你已經很熟了,你自己去看看吧,我帶青雲到隔壁。”

  方子茗本來就覺得有點無聊,聞言就跟顧青雲打聲招呼,這才離開了。

  王錦很快就把顧青雲帶到左邊的房間,裡面空間頗大,已經有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中年人在撥算盤了,幾張大桌子上還放著一大堆賬本,看起來都是按著順序把賬本分成一份份的。

  “李掌櫃,我給你帶一個人幫忙來了。”王錦剛進門就笑道,把顧青雲介紹給李掌櫃。

  顧青雲聽王錦說李掌櫃是其中一家布莊的掌櫃,以前是賬房出身,現在只是暫時撿回老本行。

  聽說顧青雲是秀才,李掌櫃不敢托大,連忙走過來行禮。

  顧青雲也忙回禮,說道:“我算賬可能還不太熟練,請多指教。”

  李掌櫃見顧青雲的態度不錯,面色放緩。

  王錦在一旁笑眯眯看著,見兩人相處得不錯,就說:“我就不在這裡妨礙你們了,有事找管家幫忙,管家決定不了的再問我。對了,等會那三個布莊的掌櫃來這裡,有什麼要對賬的找他們即可。”

  “東家慢走。”李掌櫃趕緊送他出去。

  接下來,顧青雲就開始跟著李掌櫃干活了。

  王錦一共開了四家布莊,其中有兩家在郡城,兩家在府城。剛開始他只在府城開一家,可慢慢的,生意就越來越好,最後連郡城都開分店了。結果就被官府盯上,或者說是被競爭對手舉報了,官府准備讓他轉入商籍,最後是走通了關系後才可以在限定日期前整改完畢,這樣就不用入商籍了。

  顧青雲聽李掌櫃這麼一說,覺得做生意也不容易,做得太好了,超出界限,就有強制入商籍的危險,除非是你本就想入的。

  說實在的,雖然商戶可以科考,但在官場上真的有隱形的歧視,升官發財之類的基本上沒你的份,背黑鍋倒是常有——除非你的後台足夠強勢。

  不過有些背景強大的皇商混得比一般的官員好太多了,所以說好不好得看具體情況。

  像王錦這些祖上做過官,家族的嫡支有人考取功名,自己家有上千畝田地的人家,還真的不想轉為商戶,長久的觀念下,還是認為做一個地方的鄉紳社會地位更高,更受人尊敬。

  現在顧青雲兩人只需算清楚四個店鋪的帳,因為是從今年開始算起,所以工作量真的不大,只是時間卡得很急而已。

  顧青雲自己做一間商鋪的帳,把他從老書吏那裡學到的知識運用過來,再加上偶爾可以請教李掌櫃問題,說實在的,這些帳算起來真的不難。

  就是李掌櫃也覺得他一點就透,還說他不虧是秀才公,學起東西就是快。

  顧青雲有點尷尬,這要是學經義什麼的,肯定沒那麼快了。

  看來自己還真是實干型人才啊,他暗忖。

  三天後,他開始上午到府學上課,下午到王家干活,晚上七八點才回府學休息,其余課外活動都暫停了。幸好這樣的日子只持續五天就結束了,他和李掌櫃已經把賬本反復算了三次,有疑問的也和客棧的掌櫃對過賬了,基本上沒什麼錯誤,這才向王錦彙報。

  王錦大喜,這比他預計的時間要少幾天。

  當然,他的滿意就是給多獎勵了。

  顧青雲拿到十兩銀子的時候還覺得不可置信,才八天時間就賺了那麼多,怎麼那麼容易?想想前不久收割晚稻的辛苦,家裡十畝水田收的稻谷,如果都賣出去的話也才能賺十兩左右,這還是不用交稅的,其中的人工費、農家肥、種子費還沒算進去呢。

  雖然這是特殊情況,比平時的行情要高,不能按常理算。不過不管怎麼說,顧青雲都高興得很。他忍不住想起之前回鎮上時,何掌櫃當初還想著請他幫他侄子做賬,如果都像這種的話,那也太容易賺了吧?

  回到府學,顧青雲就請方子茗去一間羊肉面做得很好吃的面館吃了一頓。別以為羊肉很便宜,這可比豬肉貴許多,起碼顧青雲這十幾年來都沒吃過幾次。

  府學的日子還要繼續按部就班過的,唯一不同的是現在教吹簫這門課的老師終於回來了,他趕緊去報名。

  學吹簫的成本很小,他和顧青明去店裡挑選了一支價格中等的竹簫也才300文錢,考慮到他們的經濟條件,這就很適合他們了。

  教他們吹簫的夫子是個秀才,姓歐,三十多歲,身材修長,總是踩著一雙木屐,衣著飄逸,寬袍廣袖,走起路來吱吱作響,很是瀟灑的樣子,就是審美有點奇特。

  他喜歡穿紅衣,雖然歐夫子長得不錯,唇紅齒白的,看起來是那種俊逸型的,但他衣服的顏色讓顧青雲不敢恭維。

  大紅、正紅、胭脂紅、桃紅、淺紅……大概所有的紅色他都收集完畢了吧?

  於是學生們每天的話題又多了一個,見面就問:今天歐夫子穿什麼紅?

  這人到底對紅色有多執著啊?就是自己顏好也不能這樣糟蹋啊!

  不過夫子的私生活他管不著,幸虧歐夫子吹簫的水平高。顧青雲形容不出來,但他真的覺得比方子茗和何謙竹吹的簫聲好聽多了,特別空靈悠遠,就是偶爾會讓人聽著聽著就心裡難受。

  吹簫他學得一般,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天賦,不過顧青雲不以為意,他學簫是為了陶冶一下情操,培養一下氣質的,不指望學得多麼精妙,只需能完整地吹出一曲即可。而且據說笛簫的學習有大量共通之處,顧青雲覺得自己只要會吹簫了,那吹笛也應該可以的。

  “你身材矮小,手短,買的竹簫太長,不適合,可以買短一點的。”第一堂課上,歐夫子就直言不諱地對他說。

  跟著一起上課的其他秀才們都笑了起來,有人叫道:“夫子,顧兄不是矮小,他還是個小孩呢,不能強求的。”

  顧青雲臉一紅,趕緊問道:“可是夫子,短簫會不會影響音色啊。”郁悶,又拿他的身高說事。

  “不會。”歐夫子回答後就先教他如何正手持簫,怎麼用指尖按孔、用指肚按孔,最後說道,“初學者最好是上把位指尖按孔,下把位指肚按孔,總之,要盡量讓你的雙手及手腕感到舒服。”

  顧青雲照做了,整堂課都在學著吹簫,按照歐夫子教的,初學吹響先不要按孔,直接吹,能能吹響之後,再依次從從下往上挨個兒按孔,直到全部孔都按住。

  據說吹響筒音是初學的難點,只要這關過了,以後就容易一些了。

  斷斷續續練了半個時辰,顧青雲覺得這還是需要一點肺活量的,很適合他。

  期間歐夫子把大家指點了幾輪,整堂課就結束了。

  過了幾天,聽方子茗說歐夫子的瑤琴也彈得不錯,本來顧青雲不想學瑤琴的,因為瑤琴比較貴,一把平平常常的至少都要十幾兩銀子,那些名琴更是有價無市。

  不過聽到他的簫聲後,顧青雲就覺得他是一個有真本事的人,就去跟著聽了幾堂課,那些早就學會的人開始彈奏,他們這些初學者是坐在另外一邊的,從頭學起。

  府學裡有幾把琴,他們可以免費使用,雖然不算太好,但已經足夠顧青雲湊活著學習了。

  自從學會吹簫後,顧青雲每天都會練習,方子茗住在他隔壁,經常聽得血脈僨張,無奈之下只好跑過來指點指點。

  這天再次指點後,顧青雲很是感激,道:“子茗,謝謝你教我,我再吹奏一曲感謝你吧。”

  方子茗一聽,臉色都變了,忙擺手道:“別別別,不用感謝我了,你最近對吹簫太狂熱了吧?天天吹,腮幫子不疼嗎?”

  “不疼,一天只吹一會,沒事。”顧青雲滿不在乎,繼續說,“你放心,現在我已經稍稍入門了,我打算每天飯後去蹴鞠場那裡吹,不會影響你的。”

  “原來你還知道影響到我。”方子茗白了他一眼。

  顧青雲微微一笑:“誰知道你這個時候還留在這裡,我還以為你下午又出去了。”最近幾天,一到下午大家就不見人影,就是黃秀才也跟著出去了,只留下他自己一人,當然會在宿舍裡吹了。

  方子茗的活動比他豐富多了,偶爾要去拜訪父親的好友、親戚家,還要去參加文會等,他用在學習的時間比他少多了,不過功課還是比他好就是。

  他早就學會不去計較這個了,要不然在府學他會一直被打擊的。

  “最近不出去了,歲考即將開始,我要在房裡努力讀書。”方子茗搖搖扇子,很是認真。

  說到歲考,顧青雲就很理解了,發現最近府學夜不歸宿的人也少了。

  吹簫這裡進展順利,彈琴那裡倒是剛剛開始,還不能成曲,不過顧青雲已經很滿意了,畢竟他的主要精力都用在學習上,吹簫的練習時間也比彈琴的時間長,現在能這樣,他已經覺得很有成就感了。

  現在歲考來臨,他花在學習上的時間又多一些。俗語說得好,“討飯怕狗咬,秀才怕歲考”,秀才們一年中除了科舉考試外,最怕的就是歲考了。

  “歲考分為六等,一等前列者,視廩膳生有缺,依次充補,其次補增廣生。一二等皆給賞,三等如常,四等撻責,五等則廩、增遞降一等,附生離開府學,六等黜革。”這是訓導明明白白說過的。

  顧青雲剛開始還覺得歲考是針對他們這些在府學和縣學讀書的秀才,沒想到是針對整個臨陽府的秀才,就是何秀才他們也要考。不過往年的學政,像何秀才他們,一般只要你給點錢,基本上都可以過了,保持三等水平,畢竟像他們這種不准備參加鄉試的人,干脆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要不然這麼大年紀了,有些秀才年老體衰,腦子都不靈活了,萬一考不過,難不成還真的把他的秀才功名革除不成?

  所以約定俗成的,只要秀才過六十歲,就不用去參加歲考了。

  何秀才還沒到六十,即使現在天氣寒冷,也得趕緊過來。

  歲考由學政主持,梁學政是個非常認真的人,他就要求一定能要見到全部的秀才親臨考場考試,就是那種實在是走不動路的、或者病倒的,都要有當地教諭的證明才可以請假。

  除夕來臨前,梁學政終於巡回來到臨陽府,開始對整個臨陽府的秀才進行歲考。考試地點放在府學,所以臨陽府下轄的五個縣的秀才都要往府學這裡聚集。

  接到何謙竹的信後,顧青雲趕緊到府學附近的客棧定了三間上房,等到歲考的前一天,就和顧青明租了一輛牛車到碼頭去等。

  還有半個月就到除夕了,天氣很冷,雖然沒有下雪,但早上起太早了,在外面轉一圈,手指可以凍得紅腫。顧青雲這段時間早上都不敢出去跑步了,現在的天氣可比後世的冷太多,他只能在室內轉圈,做做俯臥撐之類的。

  顧青明還凍瘡復發了,讓他很無語,明明之前為了預防凍瘡,他們還用去看了大夫,按照大夫的吩咐,每天用桂枝干姜、紅花等藥材煎水趁熱熏洗浸泡易發部位,每天一次,一次兩刻鐘。

  平時有事沒事還用姜片反復擦拭往年生凍瘡的地方,就這樣,顧青明還是中招了。

  等了兩刻鐘,在顧青雲兩人覺得自己都快凍僵了,船終於到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1 08:35 PM

    第48章 歲考

  顧青雲見到何秀才的時候真的嚇一跳,他身穿厚實的棉襖,下穿棉褲,頭上還戴著棉帽,就是這樣,也被凍得嘴唇發紫。

  顧青雲趕緊跑過去扶著他道:“夫子,您沒事吧?”他連忙把自己袖裡的銅制手爐塞進夫子的手裡。

  手爐是這個時候富裕一點人家的取暖器,價格小貴,是暖手用的小火爐,呈橢圓形,裡面可以放火炭或者尚有余熱的灶灰,爐外還加罩,顯得精巧玲瓏。像顧青雲他們,都是身穿寬袖大袍的,可以將手爐放在袖裡暖手。

  “沒事,就是有點冷,老夫冬天久不出門,一下子適應不過來。”帶著棉套的手接過微微燙手的手爐,一股暖氣襲來,何秀才感覺舒服多了。

  他旁邊站著何謙竹和趙文軒,兩人也是全副武裝,身形格外臃腫。

  “趕緊先回客棧,喝碗熱水。”顧青雲也顧不得和何謙竹、趙文軒寒暄了,忙扶著何秀才上車廂。

  接著才回頭和後面的顧青明三人一起搬行李上車,都是他們的棉被什麼的。

  路上行人較多,一路上牛車都是緩慢行走,顧青雲在車廂裡問:“怎麼感覺你們好像很冷的樣子?船上沒有木炭嗎?而且你們還來那麼遲,明天就要歲考了,其他人早就來了,要不是方子茗幫忙,我都訂不到府學附近的客棧。”

  何謙竹也是一肚子的苦水:“消息來得太遲了,本來想到何叔家裡住的,可去信一問,才知道何叔何嬸前些日子去郡城了,要過年才回來。沒辦法,就只好趕緊給你寄信了。本來我們見天氣寒冷,以為學政大人會在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才開始歲考,沒想到大人想考完過年。接到消息後我趕緊回家傳消息,幸虧有水路,要不然走陸地的話,實在是夠麻煩的。不過現在也很麻煩,等了兩天才有船過來。”

  “走陸地,我這把老骨頭都不能要了。”何秀才終於緩過氣來了,笑道,“這個梁大人……唉,萬一有幾個秀才出了什麼問題,估計就有彈劾他的折子了,不體恤。”

  “還是在規則之內的。”顧青雲卻不同意他的說法,“律法上說秀才每年一次歲考,現在他想在過年前考也不算是錯,我們這是最後一個府了,其他府的早就考了。”

  何秀才聞言,只能點頭了,嘆道:“咱們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只能照做了。”

  “可是坐船好冷,上船的時候太匆忙了,有些人都忘記帶木炭了,無奈之下,夫子就分出去一些。”趙文軒補充道。幾個月沒見,他臉上終於長點肉了,可能是搭船的關系,精神萎靡不振。

  “夫子就是那麼憐惜貧弱,樂於助人。”顧青雲笑道,引得何謙竹等人紛紛贊同。

  “幾個月不見,你好像會說話了。”何謙竹笑道。

  顧青雲笑而不語。

  “他會說嗎?不過青雲在府學的人緣很好的。”顧青明有榮興焉。

  眾人又是一笑。

  “趙三怎麼不來?”顧青雲轉移話題,怎麼只見他們三人,都沒人跟來伺候,尤其是何秀才。

  過後他一問才知道,師娘回娘家了,把何伯父子都帶走了。而且有何謙竹、趙文軒在,其實不用下人都行的。

  “他受了點風寒,來不了。”趙文軒微微皺眉,見顧青雲面露關切,就說道,“估計要一段時間才能好。”

  “哦,現在的確容易得風寒,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顧青雲感嘆。

  過了兩刻鐘,他們終於到客棧了。

  等他們都放好行李後,顧青雲趕緊讓店小二把早早就熬好的姜湯和肉湯端上來。

  果然,大家都喝了一碗姜湯後,他們感覺舒服多了,這才慢慢喝羊肉湯。

  “這湯不錯。”何秀才贊道,“你不喝?對了,青明去哪了?”

  顧青雲搖搖頭,放下瓷碗,道:“我們不餓。我請大哥去辦事了。”

  “行了,你們也忙了一天,趕緊回府學休息,明天還要歲考,我們這裡沒有什麼大問題,也要早點休息。”何秀才忙趕人。

  正在這時,顧青明回來了,他身後跟著一名大夫和藥童。

  “夫子,你說了不算,要大夫說了才算。趙大夫,這麼冷的天還麻煩您出診。”顧青雲對著來人說道。這是他經常打交道的趙大夫,醫術不錯。

  趙大夫搖搖頭,微笑道:“這不算什麼,大夫就是這樣,常有的事。”

  說完趙大夫就給他們三人一一把脈,趙文軒和何謙竹意料之中的,沒什麼問題,就是何秀才雖說年紀最大,可問題也不大,最後只開出一副驅寒安神的藥湯,一一說明煎藥的要求後就被顧青明送走了。

  趙文軒之前偶爾生病,自己也會煎藥,就自告奮勇去做了。

  見天色已晚,何秀才又一再催促,顧青雲等顧青明回來後,再說了幾句話,這才離開。

  何謙竹送他們下樓,在樓下就要把銀子給他。

  顧青雲很不高興,忙拒絕道:“夫子好不容易來一次,我給他出一次房錢有什麼要緊?我不要,我現在能掙錢了,你就讓我有一次孝敬的機會。”

  何謙竹不同意:“就是夫子的房錢你出,可我和趙文軒的呢?你一定得收下。”

  “你們請我吃過那麼多次飯,我什麼時候給過你錢?反正我不管,這錢我不收,又沒有多少,我只訂了三天。”顧青雲堅持不肯。

  顧青明也在一旁幫腔。

  何謙竹無奈,不想推來推去的,最後只能把銀子收回了。

  回到宿舍,顧青雲就問道:“大哥,趙大夫怎麼說?你的凍瘡要怎麼醫治?”他因為經常鍛煉,又經常用手摩挲臉部,還按摩身體,加快血液循環。早上還用冷水洗臉,所以一直沒生凍瘡,也就沒這種麻煩,不過他聽說凍瘡基本上是很難治愈的。

  “還不是那樣,很難治好,只能緩解症狀,給了我一瓶藥膏。”顧青明不以為然。

  “都事先讓你預防了,你那時偷懶不照做,現在就復發了吧?哼,這就是不聽話的結果了。”顧青雲見他只是手部和耳朵有凍瘡,也不再嘮叨他了,“記得按時擦。”

  顧青明其實也後悔了,忙點頭。

  兩人開始吃晚飯。

  冬天來臨後,顧青雲和顧青明就合伙買了木炭放在宿舍裡,因為從食堂拿回來的飯菜都是冷掉的,就是在食堂吃也覺得不熱,所以就干脆拿回來在炭火上煨熱才吃。

  人民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用不著顧青雲去搞發明創造,他們在鐵匠鋪買回來的燒炭盆子上面已經有了支架,外面還可以加上一個箱形透氣的籠罩,可以防止失火或者掉進其他東西。支架的高度可調節,上面可以用來烘干衣服,也可以把一個小鍋放在上面,慢慢燉湯,所以加熱飯菜不在話下。

  今天顧青雲就意料到他們會回來遲,飯堂肯定沒有飯菜,所以早早就把肉和米一起慢慢燉上,一個多時辰的時間就足夠把肉粥熬得很濃了,還一回來就可以喝。

  方子茗這時過來了,他關上門後就問道:“都安置好了?”

  “嗯,安置好了,你喝粥嗎?”顧青雲問道。這段時間太冷,方子茗就去他舅舅家住了,那裡一天到晚都有炭火。

  “不喝,我剛從舅舅家回來,已經吃過了。”方子茗說起明天的歲考,“據說考場內有幾個火盆,暖不暖和就不保證了。”

  “還是得靠自己穿暖和,幸虧我們這裡是南方,磨墨不成問題,在北方,估計水都凍成冰了。”顧青明很是好奇,“青雲,你說在北方是不是冬天就只用讀書,不用寫字了?”

  “應該不會。”顧青雲看了他一眼,道,“他們那裡冬天燒坑,屋內也會比較暖和的。”

  “這鬼天氣,本來都可以回家過年了,沒想到還要留下來歲考。”方子茗發牢騷。

  兩人喝了肉粥後,顧青雲就用草木灰把碗給洗了,最近顧青明手上有凍瘡,都是他在做這種事,幸虧現在天冷,外面的衣服兩人都不換,要不然肯定麻煩。

  懷念現代的方便啊,特別是洗衣機。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的話,方子茗就回房了。

  顧青雲在房內踱了一圈,把日記寫完後也趕緊吹滅蠟燭睡覺。

  第二天就是歲考,天公作美,竟然有太陽出現,雖然溫度依然很低,但大伙兒都松了口氣。

  因為人數眾多,有兩百余人,府學的學舍裝不下那麼多人,所以年紀大點就在屋內考,還有火盆。像顧青雲這種年紀輕輕的,就只能在蹴鞠場那裡考了。

  顧青雲他們早就有了預感,因為昨天早上就見有衙役在蹴鞠場上擺放桌椅了,現在只是證實而已。

  像南方這種冬天的天氣,雖然比較陰冷,但只要有太陽,沒風,不下雨,其實也不算難過。顧青雲覺得自己還可以忍受在室外考試的。

  秀才們個個抱著手爐不放,拿著考號牌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等待發卷。

  這次就不用搜身了,大家都坐在一起,一目了然,周圍有衙役和捕快看著。最主要的是,秀才們的書童或家人都可以在不遠處圍觀,在這麼多人的注目下,你還能作弊的話,那說明你的手段已經非常高明了。

  歲考,一般的人肯定不會現場作弊的,萬一被抓到了,那就被革除功名,身敗名裂了,整個家族都抬不起頭來。

  發卷,做題,交卷。

  大家都久經考驗,尤其是那些已經考過很多次的秀才,更是心無旁騖,低下頭就刷刷刷做題。

  顧青雲拿到卷子審題後發現,這些題目和考院試的時候差不多,只是經義題比重有所增加,不過總體而言,題量少很多,很多還是常識性的內容,只有十道題有點難度而已。

  看來歲考的目的是為了讓大家保持學習的狀態,不能一考上秀才就什麼都忘記了,連書也忘了看。

  顧青雲一邊磨墨,一邊暗忖:看來這次只要一個半時辰就可以寫完了,如果以後的歲考都是這樣的話,那就不用擔心了。

  一個學政有一種風格,三年換一次,以後的學政也不知道會出什麼題?不過至少後面兩年,估計梁學政就是這種風格了。

  他開始做題,寫得很順利,就是詩賦那裡,也很快寫好,因為之前已經儲存有關於“雪”的詩句了。

  一個半時辰後,顧青雲交卷。此時,已經有一半的人提前走了。

  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一個時辰。

  顧青明趕緊迎過來,和他交換手爐,一疊聲地問道:“青雲,怎麼樣?沒事吧?題目難嗎?”

  顧青雲看看周圍側耳傾聽的書童和家長,說道:“去學舍再說。”

  路上的時候就知道方子茗早就交卷了,估計現在已經躺在床上了。

  顧青雲苦笑,他也早就做完了,可怕出問題,要細細檢查幾遍才敢交卷。畢竟他還是很在乎這個成績的,雖然說一般的人只要不是很懶都可以保持在三等,最差的一般也是四等,最多被學政當眾打十幾下板子,事情就過去了,秀才功名還是可以保住的。

  如果是五等的話,現在府學的秀才都是增廣生以上,最後被降一等,也依然是秀才。

  所以府學的秀才們對歲考沒壓力。

  只有他們這四十二個廩膳生有點壓力,畢竟大家還是想保持住身份的。當然,其中也有家境好的不在乎這點補助,可是有補助還是很有面子的,不在乎多寡,只在乎面子。

  顧青雲更想保持廩生的地位,這樣明年縣試他可以替人作保,可以有收入,而且考一二等,府學還會發賞錢。

  “我都做完卷子了,秀才功名肯定可以保住的,現在就看具體名次了。”在路上的時候,顧青雲說道,讓顧青明心情放松多了。

  “對了,剛才我考試的時候你熬好姜湯了嗎?”顧青雲又問道。

  “熬好了,待會准備結束的時候,我就回去提一碗姜湯過來,用棉衣裹住,就不容易冷了。”

  顧青雲點點頭。

  兩人在學舍門口等,何秀才可能會遲一點才出來。

  他們剛到不久,趙文軒和何謙竹也來了。

  三人開始等待,他們的身邊,也陸陸續續來了許多年輕的秀才,大家小聲交談,才發現很多都是來等自己的夫子,有些甚至是來等自己的爺爺或爹的。

  “一門兩秀才”,那些長輩是秀才的人心裡也頗為驕傲,臉上顯現出來了。

  等考試結束的鐘聲敲響後,年長的秀才一一走出考場後,外面等候已久的人一擁而上,基本上都是幾個人圍著一個轉。

  顧青雲看到這種情形,想到儒家的教育思想還是很好的,尊師重道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現在他們還是秀才,沒多大威力,等到他們都是進士的話,只要他們想,那就有一大幫的師兄弟,或是同窗同門同年同鄉,分幫結派的,難怪每朝每代都會有黨爭呢。

  何秀才喝了顧青明遞過的姜湯後,眾人就趕緊簇擁著他回客棧休息去了。

  何秀才自己也很疲憊,很久沒坐那麼久了,就說道:“題目不難,你們做得如何?”

  顧青雲三人都說好。

  他這才放心,道:“老夫做得也不錯,就是速度慢點,那卷子上的字印得小了點,看題都有點費勁。”

  三人也忙說是字體太小了,不夠大。

  這個時候沒有牛車,所幸客棧不遠。

  把何秀才安置好,大家約好明天早上一起回林山縣。顧青明下午就會去碼頭打探是否有回林山縣的船只,不過一般會有的,畢竟商人們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肯定有人知道這天秀才們有歲考,有一幫人要回家。

  因為早早就給訓導和教授們送了年禮,所以顧青雲第二天就可以直接回去了。方子茗也一起,不過他帶的東西很多,都是他舅舅給他家的年禮,現在他正好在府城,就可以順便帶回去。

  回程一路順暢,就是何秀才心裡不太高興,畢竟他兒子現在還沒回家,還留在郡城,不過一想到他的學生們現在都能照顧他了,一路上把什麼都安排得好好的,又覺得欣慰。

  顧青雲正在和何謙竹他們聊天呢,就被何秀才叫到隔壁船艙了。

  “夫子,是不是手爐不夠暖和了?我再去叫人加點火炭。”顧青雲一進門就說道。

  “找你不是說這個,給老夫過來。”何秀才招招手。

  顧青雲慢吞吞地走過去。

  何秀才微微一笑,道:“知道老夫找你是為了什麼事?”

  顧青雲點點頭,自從考試後,他就知道逃不過。

  “怎麼想起寫話本小說了?”何秀才沒有發怒,只是很好奇。

  “想到就寫,而且比抄書可以賺錢多。”顧青雲理直氣壯。他自從來府城,寫了話本後就去找何林,畢竟何林是書肆的掌櫃,又是何秀才的兒子,有這層關系為何不用?當時他的打算是,如果何林看不上,他再去找其他書肆。

  沒想到何林一下子就看中了,於是他們就開始合作,用的還是顧青雲上次在郡城用過的筆名“一枕黃粱”,除了第一次,以後的兩次都是顧青明去的。

  “你糊塗了!你有這個時間還寫什麼話本?把時間留出來讀書不好?你以後想寫,可以寫詩文與經史,此乃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寫得好的話可以讓未來的路走得更通暢。”何秀才痛心疾首。

  顧青雲摸摸鼻子,看著自己的腳尖,很無奈:“夫子,我當然知道些詩文和經史對我有好處,萬一寫得好的話還可以青史留名。而寫話本不僅於仕途無補,反而會帶來負面影響。可是您也要看看我的水平啊,我現在哪能寫得出什麼好的詩文和經史啊?”

  何秀才頓時語塞。

  “而且何叔不會把我的真實情況透露出去的,反正我又不用真實姓名,別人不會知道我在寫話本的。”他連方子茗都沒告訴,每次都是顧青明偷偷摸摸去和書肆聯系的。

  在時人眼裡,編寫話本是下層文人的一種謀生手段,看話本的都是只上過幾年私塾的人,他們也有閱讀的需求。他們讀不懂艱深的經史子集,也沒興趣去讀,只有話本這類通俗小說最適合他們的口味。

  其實那些閨閣女子和一些文人也喜歡看,但只能偷偷看,一般都不會說出去。

  所以才說寫話本上不得台面,可偏偏又有一批文人靠著它謀生。

  “那你小心點。”何秀才想起兒子回來偷偷跟他說起的事,他沒想到顧青雲這麼小的年紀,寫出的話本竟然還有一大堆人追捧,忍不住嘆道,“老夫還真老了,不管你這個,不過你要記得自己讀書的目的才好。”

  “夫子,您就放心了,我會的,我還想考個舉人回來呢。”顧青雲見他松口了,心裡也高興。他現在一共寫了四篇話本小說,如果以後寫更多的話,何林還說可以合在一起出版印刷,到時又可以得多一筆錢。

  他現在寫的都是市井小說,以普通人為視角,裡面加一點人生哲理或心靈雞湯之類的進去,再加上他的文筆樸實自然,沒什麼生僻字,何林說貌似讀者反映都不錯。

  現在真的沒錢啊,官府每月的補貼剛好夠他的生活費和伙食費,這還不包括他的棉襖和棉被呢,這都是之前在家做的。

  他現在正在發育期,飯量大增,也會逐漸長高,以後估計每年都要做新衣服,那又是一筆錢。郁悶,一件好點的棉襖都要一兩不止的銀子。

  加上過年前送禮給訓導和教授,又是一大筆支出,他在王家掙的錢都搭進去了。平時筆墨紙硯的支出還得靠自己抄書寫話本來掙,幸虧府學裡有藏書樓,可以免費借讀,要不然花費更多。

  錢永遠不夠用呀!顧青雲感嘆。

  到了桃花鎮,正好遇到他爺爺在搭客。顧青雲和顧青明都很高興,把行李都放在牛車上,不顧顧季山的反對,決定自己走路回去。大冬天的,牛車沒有車棚,實在是冷啊,還不如走路暖和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1 08:41 PM

    第49章 死亡

  在路上行走的時候,顧青明還問顧青雲何秀才把他叫去的事。

  顧青雲把事情說了一遍。

  顧青明一邊甩著手臂,一邊道:“讀書可真花錢啊,青雲我支持你繼續寫,反正我覺得你寫的比別人的好看,可是別人的文字看起來比你的更有內涵,好奇怪,我問過阿智他爹了,說還是你的話本賣得好。”

  顧青雲微微一笑,說:“其他人的文字是很好,可他們的文字有些不適合讀話本的人的口味,你看那本什麼遇仙女, 裡面景色的描寫是繪聲繪色的,用詞很典雅。”

  他背了一段,“每至春時, 紅綠間發,宛如西湖勝景。沿湖遍插芙蓉,湖中種五色蓮花。盛開之日,滿湖錦雲爛漫, 香氣襲人,小舟蕩槳采菱,歌聲泠泠……你看,這句子是很美了,可是不符合人們的口味啊。”當時他抄寫過這話本,覺得作者描寫的景色很引人入勝,所以就背下來了。

  顧青明恍然大悟:“難怪,看到這些我都是跳過去不讀的。”他現在讀書很努力,話本偶爾才看一次,也不再沉迷。

  畢竟他都快是要成親的人,得有個功名才能給娘子更好的生活。

  “就是這樣。”顧青雲耐心解釋一遍就不說了,心想:問得那麼詳細,莫非大堂哥還想著以後自己創作話本?

  回到家後,顧青雲就度過了一個忙碌的假期,單是春節要幫別人寫對聯就忙了幾天,再加上過年了,家裡要給何秀才、親戚們送年禮,當然,除了涉及到他的同窗同年外,其他的都是家裡在安排。

  大年初一去拜見顧伯山時候,他說的話讓顧青雲深以為然。

  “寧可不要這保費,也不可胡亂出具。”顧伯山叮囑道,“你遠在府學,不明情況,我這裡就先替你篩選,凡是不符合規定的,都不會讓你出結作保。”

  “那就麻煩大爺爺了,我沒問題,這樣做最好。”顧青雲一聽,心下放松,這些天他在家,也遇到一些人上門想讓他出結作保的,可他不明底細,不敢輕易應承,為此還得罪了一些人。

  不過顧家可不怕,做這種事情還是小心為妙,現在顧伯山主動把事情攬過去,顧青雲當然高興。

  顧伯山是一村之長,和別的村也有來往,加上他們顧家的其他人,只要是這桃花鎮的人想讓他作保,他們都能把對方的家庭情況調查得清清楚楚。不過出了桃花鎮,顧家就不敢輕易應諾了,除非是認識的人家。

  大年初二,顧蓮回娘家。

  得知大姐顧蓮已經懷孕一個多月,因為未滿三個月,所以還不能宣揚出去,不過家裡人挺高興的。

  “你現在終於有孕了,娘就放心了,之前八、九個月都還沒有消息,可把娘給擔心壞了。”房內,小陳氏放心地說道,拉著顧蓮的手仔細把她看了又看。

  顧青雲看著顧蓮依然扁平的腹部,想到八個多月後就有一個小孩子出生就挺高興的。

  “娘,你就放心了,之前沒懷孕的時候,婆婆也沒說什麼話,沒給過我臉色看。現在大嫂生了個男孩,我就沒負擔,無論生男生女都好。”顧蓮的臉色紅潤,懷孕暫時沒有給她帶來什麼影響。

  “還是應該生男娃好,這樣你婆婆會更高興,你在何家也算是站穩腳跟了。”小陳氏滿懷期待,“對了,他們家是大夫,有沒有什麼偏方可以生男孩的?”

  “娘,你這是什麼話?這生男生女都是天意,如果能隨意決定男女性別,那我們桃花鎮不是早就全部是男娃了?何大夫他們家早就被奉為神醫了。姐,你可不能聽娘的,隨便吃什麼生男的藥,待會把身體搞壞了就不好了。”顧青雲一聽,馬上反駁道。

  “那你二嬸不是說吃了那什麼藥,才把你二弟、三弟生出來的?怎麼就不能吃了?”小陳氏一聽,就反駁道。

  “她那應該是補藥吧,反正這事得聽我的。”顧青雲皺眉道。

  “你是男娃,還來這裡作甚?趕緊的,到堂屋去。”小陳氏想了想,就趕人。

  “爺爺、爹和大姐夫他們在喝酒,我又不喝,就跑出來陪你們說說話都不行嗎?”顧青雲很是委屈。

  見自家兒子這樣看著自己,小陳氏的心又軟了下來,不再說什麼。

  “娘,我都聽我相公的,叫我喝什麼我就喝什麼。”顧蓮朝顧青雲眨眨眼。

  顧青雲於是放心了。

  “娘,二丫的婚事如何?可說人家了?她一過年就十五了,看到有好的,也可以先定親了。”顧蓮趕緊轉移話題。

  “是有一些人來提親的,其他那些不可能同意,現在就只剩下三戶人家,我和你爹還沒決定,你也幫著打聽打聽。”小陳氏一聽到這個就來勁了,趕緊說了起來。

  顧青雲也集中注意力。

  第一家是附近的小地主家的獨子,才十六歲,念過兩年書,現在在家幫忙,家裡有兩百畝地,爺奶爹娘都健在,兩代單傳,上頭有三個姐姐,都嫁出去了,還嫁得不錯。

  “這家人是鄰鎮的,據說都是和善人家,和周圍的鄉親都相處得挺好,不過也不容人欺負,跟我們一樣,也是逃荒過來的,估計是有點家底,要不然不會置辦得了這麼多地。”小陳氏評價。

  第二家是縣城的,家裡有個宅子,前面是賣豆腐和賣早點,後面住人,家中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前面兩個兒子已經成親了,女兒也早已出嫁,這次是替小兒子提親的,十八歲,今年考上童生,在近郊只有十幾畝地。

  “我聽說他們家住的地方比較小,不過家中老人非常疼小兒子。”小陳氏其實不太滿意,不過一想到男方已經是童生了,又覺得有潛力,否則她也不會留下來。

  第三家是顧青雲的同年,一起考上秀才的李同年,他雖然三十多歲了,但還有一個才十七歲的幼弟,只讀了兩年書就不讀了,家中除了一個娘,就只有他們兩兄弟,人口簡單,在縣城有一座宅子,一間鋪子出租,鄉下還有三十畝地。

  “我聽說這家的老太太非常疼愛幼子,現在他不讀書了,就管著家裡的庶務。”小陳氏有點猶豫,“也不知道這些媒婆說得真不真,所以我這才讓你爹去打聽打聽。”

  顧青雲一聽,他覺得第一家就挺好的,如果真的是性格和善的話,就是嫁過去生子壓力大,可是這年代,你嫁到哪裡都有生子壓力。

  “栓子,你怎麼說?”顧蓮覺得三家都不錯,就問顧青雲。

  “這種事你問你弟弟作甚?”小陳氏笑道,“他又不懂。”

  顧青雲眨眨眼,看了一下窗外,微笑道:“娘,大姐,我覺得這三家都不錯,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李秀才我接觸過,他是一個很穩重、人品不錯的人,沒有酸腐之氣,他家幼弟如果不出差錯的話,應該也不錯,不過這個要仔細打聽。”

  他見小陳氏和顧蓮陷入思考,就繼續說:“不過我覺得,娘,你最好讓二姐自己選,反正我覺得無論哪一家,她都能過得很好的。”說著就低下頭,手指輕撫桌面,低聲道,“是的,她會過得好的。”情商高、智商不低,只要不走歪路,顧荷肯定能過得好的。

  “哪個姑娘家會自己選的?”小陳氏笑罵了一句,催促道,“趕緊去堂屋,和你大姐夫說說話。”

  顧青雲應諾,到了堂屋後,見他爹、爺爺和大姐夫還在喝酒,從中午喝到現在,飯菜是顧荷熱了又熱的,不過仔細一瞧,發現都是他爺爺和爹在喝,大姐夫喝得很少。

  二叔今天和二嬸帶著三丫他們回娘家了。

  “大姐夫,聽說你要種血參?”顧青雲坐下來問道,他知道血參是田七的別名,當地人都叫血參。

  何常春臉上微紅,眼睛明亮,他眨眨眼,點頭道:“是有這個准備,血參具有散瘀止血,消腫定痛之功效,現在山上的血參越來越難找了,我家的藥鋪也很難收到,所以我才想著是不是可以種植。”

  “如果可以的話倒是一個法子,不過你懂種植方法嗎?”顧青雲覺得種植藥材可能比種糧食還要賺錢,不過前提是會種。而且何家是開藥鋪的,應該不愁沒有賣藥的地方。

  何常春點點頭,很自信,道:“我見過外縣有人種,我也特意去看過了,再加上我平時上山的時候有觀察過,所以應該能成,即使不成,也可以記錄下來,多試幾次,總能成的。”

  顧青雲一聽,大加贊賞:“姐夫這個法子好,開始可以先用一小塊地試試,等積累經驗了,再大面積種植。”

  何常春見他同意,也很高興,忙點頭道:“是啊,我就是這麼想的,只是血參種植要的時間長,估計要三四年。”

  “慢慢來不急。”旁邊的顧大河大著舌頭道。

  “把你爹扶回去休息,這酒量……”顧季山搖搖頭,倒是很清醒。

  一頓飯就這麼散了,何常春即使沒喝多久,腦袋也有點暈,家裡不放心他駕牛車,就讓他在顧青雲的床上休息了半個時辰,等酒醒後才讓他們夫妻倆回去。

  顧蓮走後,顧季山就看著院子說道:“一轉眼都19年了,以前還覺得家裡很大,現在一看,家裡孩子越來越大,房子都不夠住了。”

  “等還完債,咱們就攢錢建房子。”老陳氏開口道。

  “不先買田?”顧季山猶豫。

  “先建房吧。”老陳氏卻很有信心,他家的那一半店鋪也租出去了,每月都有租子,自己也有賣雞蛋和小食鋪的收入,今年應該可以還完債,所以把房建好,住得舒服點有什麼不好?

  顧青雲也同意,反正他們家還有副業,可以先改善居住環境,要不然以後姐姐們嫁了想回來住一晚都不行。

  假期過後,顧青明留在家中讀書,等待二月份的縣試。

  顧青雲獨自一人回到府學讀書。可出乎意料的是,方子茗請假了,當時到他家宅子找的時候,發現只有一家下人在守門。聽門房說老太爺病重,一家子都趕著到京城去了。

  老太爺?顧青雲平時和方子茗聊天,很少聊到他的家人,所以對他家的情況不怎麼了解,只知道他爺爺和大伯在京城。不過顧青雲畢竟是八卦小能手,他還是在府學知道了方子茗的家庭情況。

  方子茗家裡只有他大伯和他爹兩兄弟,他的大伯在京城做官,具體幾品不知,他爺爺跟在身邊,現在既然他爺爺病重,都要叫小兒子一家子去了,那說明病情已經非常嚴重了。

  顧青雲現在也不能幫忙做什麼,只能祈禱他爺爺早日康復了。

  剛開學沒多久,歲考的成績就下來了,顧青雲排在一等,一等十個名額,二等三十個名額,他依然能保留廩膳生的身份,還得了五兩銀子的獎賞,讓顧青雲高興不已。

  沒想到古代也有獎學金發,真是太好了。

  方子茗的成績和他的一樣。

  不久,他接到何謙竹和趙文軒的信,兩人也通過歲考,成為縣學的廩膳生,而現在趙文軒已經在備戰鄉試了。

  春去秋來,一轉眼,幾個月過去了,時間又到了金秋九月。

  這一年,顧青明和趙玉堂一起去參加科舉考試,成績出來後,兩人都考上了童生。

  為此,大爺爺他們高興得很,起碼以後考秀才就只需考院試了,只有這一關,就省了好多麻煩。

  院試三年兩次,今年不能考,只能等到明年。

  顧青雲是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畢竟顧青明考府試都是住在他這裡的,他也非常高興,說不定明年的院試就考上了呢?就是不上,兩人這麼年輕,總有一天會上的。

  考上童生後,顧青明照樣跟在顧青雲身邊,他不想去縣學,即使他們家現在已經可以找關系到縣學了。

  而在這天,顧青雲終於有了方子茗的消息。

  他爺爺去世了,他大伯就要丁憂,按規定要守孝二十七個月,現在已經扶棺回鄉,所以他才能捎信給他。

  自己既然已經收到訃告了,顧青雲就向訓導請教兩天,連忙趕回林山縣,在船上正好碰到方子茗的舅舅王錦,他也是去吊唁的。

  “看來老太爺這一去,子茗他爹明年就不能去參加會試了。”王錦見顧青雲獨自一人,就來找他說話。

  顧青雲默默點頭,父母去世,官員丁憂,兒子不能應考是朝廷有規定的,肯定要遵守。方子茗作為孫子輩,也要守孝一年,不能來府學讀書了。

  兩人到達林山縣就分開了,顧青雲去縣學,王錦先到方家。

  和何謙竹、趙文軒彙合後,相互檢查衣衫是否得體,三人這才准備好禮金,到方家吊唁。

  這次方家辦喪事是在鄉下祖宅,方家村離縣城不算很遠,他們坐牛車也才兩刻鐘。

  剛一進到方家村,就看到一座白牆黑瓦的四合院,大門敞開,人來人往,遠遠的,就聽到和尚們的木魚聲和念佛聲,夾在人們的說話聲,顯得格外嘈雜。

  顧青雲他們停牛車的時候,發現村裡的空地幾乎已經停滿了牛車和馬車。顧青雲還見到了劉縣令,此時他已經從門裡出來,上了馬車後就走了。

  其他人他大多數都不認識,不過應該都是林山縣有頭有臉的人。

  在下人的引導下,顧青雲三人走進靈堂。

  在靈堂再次見到方子茗,他身穿孝服,整個人已經瘦了一圈,臉色蒼白。他身邊的方舉人和王氏也是如此,神情疲憊。除此之外,還有一名四十多歲的男人神情哀傷地跪在一側,他低著頭,顧青雲沒有看清長相,不過看他待的位置,應該是方子茗的大伯了。

  “節哀順變。”顧青雲三人看著他們一家子,也只能這樣說了。

  死亡,永遠是很沉重的話題,除了這句話,顧青雲也想不出該如何安慰家屬了。

  方子茗看著他們三人,木然地點點頭。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三人簡單說了幾句,留下來吃飯後,就可以走了。

  一路上,三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回到縣城後,何謙竹才問道:“你什麼時候回臨陽府?”

  “我請了兩天假,打算明天就回,今晚我和你睡吧。”顧青雲想了想,還是不打算回家,現在都已經是晚上了,他是今天下午才到林山縣的。

  “我猜也是。”何謙竹當然同意,兩人都大半年沒見面了,即使平時有書信來往,也有很多內容不便在信上說的。

  一旁的趙文軒神情郁郁,他今年八月參加鄉試,前不久放榜,他名落孫山,如今受了打擊。顧青雲和何謙竹也勸過,可惜他自己看不開就沒辦法了。

  晚上和何謙竹一起睡覺的時候,兩人沒有躺在一張床上,何謙竹屋內還有另一張床榻呢,這是縣學給書童睡的,何謙竹沒有書童,現在就正好適合顧青雲。

  “師兄,這段時間文軒師兄還是這個樣子?”顧青雲裹著一張薄被問道。

  “是啊,整天陰著臉不說話,我都快受不了他了。”何謙竹的聲音悶悶的,“不就是落一次榜嗎?不可能每次都那麼順利的。他還那麼年輕,三年後再去考唄,偏他心裡郁郁,我現在都不想和他說話了。”

  顧青雲很理解,趙文軒就是有這種傳染負能量的能耐。不過很奇怪,只要他們不理他,他過一段時間就自己恢復正常。相反,只要他們對他百般勸解,百般安慰,他就會越來越難過。

  幾年的相處,他們已經掌握這個規律,所以現在都不稀罕勸他。

  “對了,今天我看靈堂的設置,似乎方子茗的大伯是一個五品的官。”

  “是的,工部的郎中,正五品。這次丁憂,也不知道以後是否能起復。方家在本地雖說是望族,但大部分都是靠方大人撐起來的,除了他就是方舉人了。方家其他族人大都是普通人,而且他家在前朝也是元氣大傷,人丁不旺。”

  何謙竹在縣學待的時間久一點,而且他還有裡正可以問,所以對各家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不像顧青雲,即使聽八卦,也只能聽到些眾所周知的,或者很淺顯的,一般的人也不會和他說方子茗的事,都覺得他和方子茗是好朋友呢。

  所以顧青雲才對方家一知半解,先前他也沒在意,不過今天看到方子茗爺爺下葬的規格,才想起這個問題。

  “一進士一舉人一秀才,他們家的人也太聰明了!”顧青雲感嘆。

  “家學淵源吧,前朝他們家也是當地的書香門第,不過最多考到舉人就考不上了,沒想到新朝初立,方大人就一路考中兩榜進士,當時他還不到三十歲呢。”何謙竹很是羨慕,“十幾年前考科舉多容易啊,我估計以我的水平,在十幾年前都能考上舉人了。”

  “別說這種不著邊際的話題了,我覺得,方大人回到林山縣,他要守孝二十七個月,你覺得會發生什麼變化嗎?對我們有影響嗎?”顧青雲問道,他也是剛剛腦中一個靈光,突然想到的。

  何謙竹一聽,良久才說道:“大概教諭會請他出山來縣學上課吧。”朝廷鼓勵教育,鼓勵辦學,和前朝一樣,鼓勵丁憂的官員到縣學或府學教書,有一定的補貼,不提倡什麼都不做,只能宅在家裡。

  這是對人才的一種浪費。當然,想要去教書只能過了一周年後。

  不過,吃素、孝期不能生子、不能成親、不能做官等規定還是在的,只是朝廷鼓勵大家不僅行為上孝順,最主要的是認為最大的孝順就是保重自己,不能糟蹋自己的身體,這樣才能讓地下的老祖宗安心。

  不用想,這肯定是穿越者皇帝的手筆。

  顧青雲越和這個世道接觸,就越覺得穿越者皇帝的厲害,他真的能改變一些東西。

  “他應該會去縣學吧,這裡離家近,那樣的話就有進士給你們上課了。”顧青雲一想到這裡,真是妒忌極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3 08:19 AM

    第50章 火爆

  何謙竹一愣,吶吶道:“不可能吧?縣學有什麼能打動他的?”

  顧青雲翻了個身:“不用打動他,只要他想造福鄉親, 他就會出來。不過誰知道呢?也許方大人根本就沒這個想法。”他打算在合適的時候去探探方子茗的口風,如果對方教得很好的話,他就轉學回縣學!

  從縣學到府學難,從府學到縣學就很容易了。

  現在他在府學學那麼久,覺得給他們上課的教授們也就那樣,學來學去都是這一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年紀大了,言語中總是很鄙夷算學和律法,對於鄉試中策論占的比重越來越大有些不滿,覺得朝廷在脫離聖賢之道,在走歪路。

  顧青雲覺得自己現在只能從他們身上學到經義的理解,對於他未來要走的路沒有多少好處。

  他們鄙視算學和律法,偏偏顧青雲這兩科學得最好,面對他們苦口婆心的勸導,一個勁地勸自己把精力都投到經學和詩文上,他覺得很是無奈。

  他未來又不想做一個思想家和學問家,鑽研那些經學有什麼用?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能考上舉人、進士,在這個世界能有保護自己的能力,然後做官,盡自己的能力做個好官。所以經學那些只是他的敲門磚,反而算學能讓他找到自信,律法和策論他還覺得實際點。

  他挺想老師能講一些官場上的潛規則啊、現在朝廷的形勢啊,最主要的是考舉人需要注意的問題啊之類的,可惜他不能聽到,這大概是大庭廣眾之下,教授們不敢講吧?

  因此現在出現的方大人就讓顧青雲眼睛一亮,不過對方是進士,即使方子茗是自己的朋友,估計也不會起多大的作用,他知道整個林山縣想當他弟子的人一定有很多。

  自己該如何從中脫穎而出?

  自從考中秀才後,顧青雲原以為找個老師是很容易的事,加上他年紀這麼小,應該會有人來收他為弟子,結果他想得太美了,一個都沒有!後來他仔細觀察才發現,那些舉人們忙得很,年輕的不想收徒,年長的精力不足,單是教自己族裡或親戚家的小孩就夠忙了。

  說來說去,還是怪自己不是真正的天才吧。要知道剛開始到府學的時候,還是有一兩個教授對自己是比較感興趣的,但後來就沒下文了。教過他的老師都知道他只是自制力強,讀書能刻苦認真而已。在府學裡,天資比他高的不止一個。

  顧青雲正在床上自己琢磨呢,就聽到何謙竹說話了。

  “如果方大人真的來縣學,那你就轉回來啊。”他建議道。

  顧青雲一笑:“我剛剛就想到這個問題了。”

  黑暗中,兩人默契一笑。

  “對了,今年沒聽到張修遠去考鄉試啊,他怎麼不考?你知道原因嗎?”顧青雲又問道。對於這些才子他如果時機合適的話,總會關注的,畢竟只要大家沒考上舉人,就是競爭對手。

  “應該是不夠有把握吧,也許他想得個解元,以後是會元、狀元,那就是連中六元,足以讓他青史留名了。”何謙竹不以為然,猜測道。

  顧青雲一聽,也覺得可能是這樣,就像方子茗一樣,本可以提前成為秀才,可因為想名次高點就會押後考試。

  不像他,根本就不管名次,只求能上榜就行。

  這就是層次的不同!

  第二天顧青雲就按時回到府學,接下來的日子裡,他依然很努力學習。同時,他的策論寫作成績不錯,不像經義和詩文,他的成績在府學裡還是上等的,教授說他言之有物,就是文采不足,干巴巴的,不夠吸引人。

  顧青雲於是就去藏書樓多借書,想看多點史書,還要去書肆看往年鄉試寫得優秀的策論,學習別人的寫法。

  洪正二十年,八月,顧青雲已經滿十四周歲了。因為在府學吃好睡好,注重鍛煉,此時的他身姿挺拔,他估計自己已經有一米六了,雖然還不夠高,但還有繼續生長的希望。脫掉衣服,身上的肌肉不明顯,但肉很結實,而且不是他自戀,他真的覺得自己的這具身體身材比例挺好的。

  照銅鏡的時候,發現小時候的圓臉也變長了,輪廓不再圓潤,已經有了棱角。總之,任誰現在看到他,都不會把他看成是孩童,而是少年了。

  八月五日,他決定把學籍轉回林山縣。

  訓導對他的這個決定並不驚訝,因為顧青雲已經在這裡學習將近兩年了,現在教授們講的內容又重新開始。到了這個時候,下屬縣城的秀才一般都會回到自己的戶籍所在地,可以自己在家備考鄉試或者找個老師接受單獨指導,特別是那些書香門第的秀才,可以回去接受專門的指導了。

  又或者,他們有些人已經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成親後,一般不會再和以前一樣吃住都在府學。

  像黃言成,他早在幾個月前就轉回他們北山縣了,理由是回去成親。

  說起黃言成,顧青雲覺得他們倆挺有緣分的,因為他二姐顧荷的未婚夫就是黃言成的表弟林耀祖,就是那個在鄰鎮的,家有兩百畝地的小地主之子。

  說實在的,對於顧荷最後選擇這個林耀祖,他非常驚訝。他剛開始還以為對方會選擇那個童生呢,或者是李同年的弟弟,沒想到她會選擇一個農戶。

  不過了解情況後,顧青雲覺得顧荷還是很聰明的,她的選擇很理智。

  林耀祖雖然是家中的獨子,但他性情好,老實能干,人長得不錯,儀表堂堂,識字,有一門技藝,他種的果樹生長得特別好,會給果樹看病,現在他家裡有一個幾十畝地果園都是他在管。

  他家雖然人丁單薄,但他的三個姐姐嫁得都不錯,有一個還是嫁到縣城老書吏家裡,而林耀祖的姑姑就是黃言成的娘親。

  加上林耀祖的雙親性格和善,基本上顧荷嫁進去不會受到什麼磋磨。

  顧青雲知道的時候也被這七彎八拐的關系給搞蒙了,再一次感嘆,以前覺得桃花鎮小,現在發現林山縣也不大啊。

  辦好手續後,顧青雲收拾好行李,最後要走的時候,一幫同窗都來相送,大家幫他把行李搬上牛車,送到碼頭後,約定以後書信聯系。

  顧青雲朝他們揮揮手,來府學讀書兩年,他在這裡學到了許多,學會了吹簫彈琴踢球射箭,可以說,除了藏書樓,府學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吸引他了。不對,還有那個總是穿紅衣的歐夫子,可惜兩個月前他就辭職了,要不然他懷念的對像還會多一個。

  “顧兄,分別在即,你就作詩一首吧。”有個同窗叫道,遞給他一根折柳。

  顧青雲正傷感呢,聞言瞪了他一眼,說:“你這是故意踩我的痛處吧?”聲音粗嘎,他到變聲期了,所以最近都很少說話,特別是顧青明去郡城考院試後。

  眾人大笑,傷感的氣氛一掃而空。

  “哈哈,顧兄,這兩年你在算學碾壓我們,我們說一下有什麼要緊?一吐被你壓在底下的怨氣啊。”有人笑道。

  “你不知道教授說他在詩文上現在還沒開竅嗎?”

  ……

  顧青雲聽到這裡,心裡暗暗翻了個白眼,再次揮手道:“我真的上船了,以後去林山縣記得去找我,一定好好招待。”

  眾人一聽,也就停止說笑了,看著他登上船只。

  最後,在眾人的依依不舍中,顧青雲握著手裡的柳條朝他們揮揮手,就這樣分開了。

  兩年的同窗之情,除了假期天天見面,現在冷不丁分別還真舍不得呢,不過這是必經的過程,他之前也這樣送別過幾位同窗了。

  下午到了林山縣,剛想請碼頭的幫工幫他把行李搬到家裡的店鋪時,就聽到村裡苗大朗的聲音。

  “苗叔,你怎麼在這?”顧青雲尋聲望去,看到眼前一身短褐麻衣的苗大朗很是驚訝。

  “呵呵,這不是剛種下苞谷,有點空閑嗎?我就來這裡接個零活,正好我家大孫子出生,給他攢點錢,以後讓他讀書。”苗大朗憨笑,臉上和身上都有汗水。

  顧青雲點點頭,道:“這個消息我還不知道呢,恭喜苗叔。”

  “嘿嘿,我就指望他以後跟村長認識幾個字,到城裡做個伙計都滿足了。”

  “肯定不止這樣的,也許還能給你考上個進士呢。”顧青雲微微一笑。在林溪村,現在只要家裡有點余錢的,都會送小孩到顧伯山家裡上學,即使只是認識幾個字都好。

  苗大朗一聽,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忙擺手說不可能。

  “你要搬到哪裡?”苗大朗問道。

  “到我家的店鋪就行。”顧青雲自己也彎下腰來背起自己的書箱。

  他的這個書箱雖然還是用竹子和木頭做的,但比以前的大,因為他長高了,以前那個小書箱就不合適了。

  這時,其他林溪村的男人都聚攏過來,二話不說,上船扛起顧青雲的行李就走。

  “哎……”顧青雲剛想制止,沒想到被苗大朗阻止了。

  “大郎,快走吧,這裡很近,耽擱不了我們的,不費什麼功夫。”自從顧青雲考上秀才後,除了年老的,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叫他的小名,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大郎”就是對他的稱呼了,他們貌似不願意叫“青雲”這兩個字。

  顧青雲只能隨他們意願了。

  因為事先和家裡人商量過了,所以當顧青雲帶著一大堆行李出現在店鋪的時候,老陳氏和顧大河也沒有覺得意外。

  感謝過苗大朗他們後,老陳氏就拉著顧青雲的手連聲說道:“幾個月不見,都瘦了那麼多,現在回來就好了,在府城那麼遠,我們都照顧不到。你回來後可要好好休息,我給你做好吃的,補補身子。前不久剛接到你的信說你不在府學讀,我也不懂這個,不過你不是說明天才回到嗎?早知道你今天回來,就叫你爹去碼頭等你了。”

  顧青雲微微一笑:“有苗叔他們幫忙也行了,他們在碼頭看到我了,就主動過來幫忙。至於府學,我本來以為辦手續要很久,沒想到提前辦好就回來了。”

  視線一轉,見顧大河在整理自己的行李,顧青雲就忙說道:“爹,不用管它們,明天上午我去縣學辦手續,這些行李就要搬到縣學放了。”

  說著就轉回話題,對著老陳氏說道:“奶,不用擔心,我現在回到縣學,以後回家的時間就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陳氏拉著他仔細看了一通,摸了摸他的手臂,眼睛都紅了,哭道,“我的乖孫哦,真的瘦了好多!看你,骨頭上都沒幾兩肉,你寫信老是說自己過得好,我看都是騙我的!”

  顧青雲苦笑,安撫道:“奶奶,我這是長高了才顯得瘦的,你看,我都比你高了。”

  最後,在顧青雲的安撫下,老陳氏才破涕為笑。

  第二天去縣學辦好手續後,顧青雲就正式在縣學讀書了,但縣學的管理比府學寬松多了,他也不用天天到縣學報到。

  比如此時何謙竹和趙文軒現在就不在縣學,何謙竹今年五月已和他表妹成親,何家為他們倆在縣城買了一套小宅子,小兩口帶著兩個下人在縣城裡過得很滋潤,讓他不好意思去打擾。

  趙文軒似乎最近有事,也幾個月沒有跟他通信了,何謙竹說對方正在議親,畢竟他都十九歲了,都快成為大齡青年了。

  顧青雲把方子茗約出來,兩人在茶樓的雅間相聚。

  “青雲,沒想到你會約我到這裡來喝茶。”一年的時間,方子茗又長高了些,外形更加俊美,氣質優雅,剛才他在窗外看的時候,只要看到有小媳婦頻頻看向某個方向,就知道是他來了。

  “你不是還有一個月才出孝嗎?我當然不敢約你去酒樓。”顧青雲微微一笑,幫他倒了杯茶,自己吃點心。

  兩人一直有通信,顧青雲假期回來的時候也會約他出來見面,沒有什麼生疏感。

  方子茗端起茶杯,看著他,搖搖扇子,說道:“真的轉回來了?”

  “學籍都辦好了,不可能再變了。”

  “你怎麼想到回來的?在府學不是很好嗎?反正你的年齡還小,又不愁成親。”方子茗很是納悶。

  顧青雲低低一笑,道:“這還不是怪你,你說你大伯被劉縣令說動,准備孝期一年後就到縣學教書,這不,我就眼巴巴地回來了。進士啊,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一名進士做老師而不可得呢。”

  方子茗恍然大悟,他思忖了一會,俊美的臉上滿是為難,搖搖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這事我可能幫不上忙,我大伯那人我知道,除非他樂意,要不然不會被別人說動的。”

  “沒關系,我不要你幫我,反正在縣學的時候我們會見面的。”顧青雲沒想過找方子茗幫忙,畢竟他是小輩。

  方子茗一聽,來了興趣,收起折扇,連忙問道:“你想怎麼引起我大伯的注意力?”

  顧青雲微微一笑:“先不告訴你。”

  方子茗一僵,沒好氣地說道:“你可知道,守孝這一年,有多少人上門請求我大伯收弟子嗎?就是不收,指點一下也好啊,我大伯都不理會,除非是世交,最多指點一下,但收徒從來沒有松開口,他好像沒有收徒的意思。”

  顧青雲聞言,也覺得頭疼,不過他還是說道:“算了,到時再說,反正我現在想再多也沒用,萬一你大伯一見到我就討厭,那就可以洗洗睡了。”

  接著,兩人又談起了別的事。

  “對了,最近一枕黃粱出的新話本你看沒?”不知不覺中,兩人從經義談到詩文,從詩文談到策論,現在突然說到了話本小說。

  顧青雲一僵,趕緊端起茶杯喝茶,低聲道:“他又怎麼了?”

  “他寫的《李林修仙記》啊,我都看了四本了,他遲遲沒有出第五本,往常是一個月出一本的,現在都過去三天了,還沒出,我都急死了,你說一枕黃粱是不是不寫了?那李林怎麼辦?他到底能不能築基啊,會不會被仇家找到影響他啊?”方子茗滿臉懊惱,“還是老先生家裡有事,不能更新?我問過了,府城那裡也沒出新的。”

  “大概是他家裡有事不能更新吧。”顧青雲干咳一聲,道,“反正又不是多好看的話本,不看也行的。或者,你可以去找其他人寫的看啊。”

  築基什麼的,從方子茗的口中說出來,怎麼就讓他覺得那麼別扭呢?

  “哎呀,跟你說說不清楚,你已經落伍了,你不知道他寫的話本多好看啊,裡面光怪陸離的世界,可以長生不老,那些法寶很好玩的,情節又跌宕起伏,我敢保證,你只要看下去,就一定會追著看。”方子茗一副“我們沒有共同語言”的樣子。

  “小心讓你爹發現,一旦讓他知道你看話本……”

  “他不會發現的,我照常讀書,只是有空的時候才瞄一眼。”方子茗收斂表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故作正經。

  顧青雲暗笑。

  《李林修仙記》是他寫的,剛開始他都是寫短篇小說,但寫著寫著就不知道寫什麼了,貌似有意思的腦洞和梗都用過了。於是試探性的,他想起前世他看過的修仙小說,問過何林,知道不犯忌諱後才開始動筆。

  這是長篇,他又不是全職的,只能在空閑時間寫,因為都不記得前世小說的內容了,只記得升級的梗,要有五個階段:練氣、築基、結丹、元嬰、化神,所以都要自己慢慢設定、慢慢琢磨,每個月只能寫出五萬字。

  剛開始第一本的時候還是手抄本,沒引起多大的關注,沒想到從第三本開始,這本話本就突然火爆起來,人們爭相閱讀,抄都來不及。

  說實在的,人們現在看的那些妖魔鬼怪話本都是說愛情之類的,大多數都是一種套路,顧青雲寫的升級流,裡面有各種各樣、功能繁多的法寶,各式各樣的美女,各種威力極大的法術,因為新穎當然會比一般的話本有吸引力。

  書肆看到這種情況,就把前面三本都做成印刷版的,在整個越陽郡開始銷售,沒想到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顧青雲本來還以為會水土不服,沒想到能火爆起來。他自己也挺意外的,但有錢賺,他當然會繼續寫。也幸虧何林和他直接聯系,何林自己也是讀過書的,以讀者的身份給了他一些建議,所以他才能寫的更適合這裡的主流思想。

  起碼主角就不能是隨便殺殺殺的人,那不是想讓官府列為不能讀之書嗎?

  為此,顧青雲的稿費現在已經上升了,之前三本是千字100文錢,印刷後他就變成了千字400文,這樣算下來,他每月的稿費就從五兩上升到二十兩,書本賣得好的話,據說過年還會給他包一個紅包。

  錢是多了,但顧青雲可不會因小失大,幸好是何林聯系他,何林沒有慫恿他把全部時間都投入到話本上,反而讓他有空才寫,最重要的是讀書。

  前段時間因為轉學的事情,第五本就遲了點,前幾天才把稿件交給何林。

  到目前為止,顧青雲已經從裡面賺了五十五兩銀子,他很滿足,好不容易找到一條適合他的財路,就想著就繼續寫下去。今年三月份他家終於還清外債了,現在正准備把老房子推倒,重建磚瓦房。

  只是對於方子茗會喜歡《李林修仙記》,他覺得很不可思議,一開始沒說是自己寫的,現在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兩人又聊了許久,這才分別了。

  一個月後,顧青雲在縣學又見到了方仁霄方大人,他年近五十,但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個五六歲,身材修長,相貌普通,膚色微黑,要不是他身上的文人氣質明顯,顧青雲他們還以為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老農呢。

  想到一年前見到的方仁霄,雖然那時候他沒見到臉,但貌似沒現在這麼黑啊,難道這一年他回家種地去了?

  在縣學,他每個月教五堂課,主要教策論,但問他經義、算學等都可以,可以說他是整個縣學學識最淵博的人。為此,在府學讀書的秀才都想轉回來,就是鄰縣也有人想過來讀書。

  可惜縣令早就下令不許再收學生了,除非是本縣的秀才和舉人才有點希望。

  通過一個月的接觸,顧青雲打聽清楚情況後,覺得方仁霄就是他要找的老師了。只可惜,想要對方收自己為弟子,目前看來很難。

  方家只有方仁霄和方仁禮兩兄弟,方仁霄今年49歲,比方仁禮——方子茗的爹大15歲,他母親早逝,方仁禮的母親是繼室,是方老太爺特意等長子長成後才娶的。據顧青雲觀察,兄弟倆貌似沒多大矛盾。

  這個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方仁霄沒兒子!多麼不可思議!在古代越久,顧青雲就知道一個家庭沒有兒子是不常見的,尤其是方仁霄還有錢有勢,他的夫人連氏家世不顯,雖然當初兩家是門當戶對,但後來災難發生,早就破落了,如今也只是地方上的一戶有兩百畝地的小地主而已。

  據說是連氏生了女兒後傷了身體,不能生育,方仁霄也沒想過納妾,就一直守著她,為此老太爺當然不願意了,所以就跟在大兒子身邊洗腦,可惜一直沒成功。

  如此情深義重,顧青雲很是佩服。不過他總算是理解方子茗當初的尷尬了,原來方仁霄既然沒兒子,那就需要過繼,可是他的親弟弟也只有兩個兒子,還是一嫡一庶,這樣的話,過繼哪個都不合適,旁支的族人中雖然有合適的,但老太爺生前就不同意,所以現在就僵持下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3 06:47 PM

    第51章 賣力

  顧青雲為何知道如此隱秘的事?當然是因為他死纏爛打,經常到方家村騷擾方仁霄,所以才從其他方家族人口中知道了。

  剛開始在縣學認識方仁霄後,顧青雲還不知道該如何和他搭上線,只能趁著他來上課的時候向他請教問題,從算學到律法,從策論到經義,方仁霄有些回答得很詳細,有些就回答得比較簡略,需要顧青雲自己回去找答案。

  慢慢的,多了幾次後,方仁霄貌似就對自己面熟了,這時顧青雲還不敢問他是否收徒,就開始問他算學問題,什麼難問什麼,沒想到這方面方仁霄反而興趣大增。

  知道他對數學有興趣後,顧青雲就放心了,他問的問題逐漸加深,方仁霄對他的印像也逐漸加深。可惜方仁霄只有一個,不止他一個人對他有企圖,其他人也有,所以兩人相處的時間還不夠多。

  兩個月後,顧青雲和方仁霄還是處於認識的狀態,每次他來上課,上課前下課後都會跟著一堆人,基本上很少有人能單獨和他相處,總是處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就不好問其他私人的問題。

  最後他覺得這下子下去不行,自己還是應該臉皮厚點,於是就借著找方子茗的名目,出入方家老宅。

  沒錯,就是方家老宅,方仁霄根本就不住在縣城的宅子裡,而是住在方家村。而且方仁霄在家守孝的時候竟然真的自己親自下田種植水稻,除草施肥放水都一樣一樣做,顧青雲既然想拜師,就厚著臉皮跟上門來,他下地他也跟著下地,他除草他也跟著去除草,反正就是方仁霄做什麼他就幫忙做什麼。

  除此之外,方仁霄在收割稻谷後,還要用犁來翻地,明明家裡有牛,還要用人力來拉,沒辦法,顧青雲只能幫忙了,經常累得汗流浹背、腰酸背痛。

  之後,顧青雲還看見方仁霄一邊做一邊還記錄著什麼。

  顧青雲隱約猜到他在做什麼,不過他沒問,不久,方仁霄又開始設計水車。

  這個是對農民有好處的事啊,顧青雲興致勃勃地參與進來,跟著幫忙,借助現代資訊的方便,他隱約對水車有點印像,就說了幾下,也可以起到一點點作用。

  就這樣,到了第二年清明後,方仁霄對自己上門問問題從一開始的愛答不理,盡量簡略,到最後的盡力解答。與此同時,顧青雲覺得自己的學識大漲,基本上很少到縣學露面,除非是有教授和方仁霄的課才會去。

  他每天只回縣學的宿舍睡覺,早上都是一張開眼就往方家村跑,從縣城到方家村走路要大半個小時,其他季節還好,冬天真的比較冷,不過有去桃花鎮上學的經歷,顧青雲一點也不覺得累。

  有這樣一個肯回答問題的老師哪裡找?剛開始還有十幾個人和他一樣堅持來幫忙干活,但堅持到最後的,只有他。

  其他人看到不幫忙干活,方仁霄也會解答問題,慢慢的,就不跟著一起做了。和顧青雲有同樣行動的人中,有富家子弟,他們實在是干不了農活,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個苦,即使猜到方仁霄可能在考驗大家,還是做不到。

  有和他一樣是農家子的,其中也有在家下過地干過活的,可是他們受不了其他秀才的冷嘲熱諷,別人異樣的目光,就慢慢退縮了。

  顧青雲臉皮厚點,別人當面說他“有心計、心思重”,他也不以為意,臉上還帶著笑意,充耳不聞。久而久之,大家就不會再說了,於是他跟在方仁霄身後的舉動就更理直氣壯了。

  這天,顧青雲從方家村回到縣城,就從門縫裡撿到何謙竹留給自己的信箋,看了後才知道趙文軒來縣城了,現在正在好運來酒樓等自己。

  看了下時間,差不多開始了,就抓緊時間洗澡,換下滿是泥土的長衫。

  洗完澡穿衣服的時候,顧青雲低頭看了看,前幾天剛過了生日,自己都十五歲了,該發育的也發育起來了,他對自己的身體非常熟悉,隨著發育期高峰的到來,也許某個凌晨,他就會正式成年。

  很奇怪的是,顧青雲覺得自己的心理非常平靜,似乎在靜待某一時刻的到來。

  他穿上衣服,站在鏡子面前,得益於前朝的發展,這裡的鏡子清晰度較高,雖然比不上前世,但已經可以把他整個人照得很清楚了,就是價格貴了點,還不能普及。

  嗯,貌似自己又高了點,顧青雲很滿意自己的身高,半年長高了六七釐米。

  快步走到好運來酒樓,在掌櫃的帶領下找到包廂,推門進去後,看到大家都到了。

  “玉堂,你也來了,何師兄怎麼沒提前告訴我呢?”顧青雲埋怨道,拍拍趙玉堂的肩膀。

  何謙竹搖著折扇笑而不語。

  趙玉堂哈哈一笑,眼裡都是興奮,道:“我在街上走著,被謙竹看見了才拉上來的。”

  顧青雲眼睛一轉,坐到唯一的空位置上,就說道:“你是不是來縣城采買東西的?”顧青明都二十歲了,趙玉堂的妹妹十七歲,不能再耽擱下去,所以即使趙父很舍不得,也要敲定婚期,嫁女兒。

  現在趙玉堂應該是在采買嫁妝。

  反正顧青雲知道顧青明在婚期定了後,整個人都非常興奮,不同以往。

  “什麼都瞞不過你,沒想到你天天往方家村跑,竟然還會記得我妹妹和青明的婚事。”趙玉堂驚呼道,就是臉上的表情太誇張。

  顧青雲死纏爛打的行為他們幾人都知道了,所以這半年來見面的時候總會拿出來取笑一番。

  “只要能成功,就是死纏爛打我也甘之如飴,可惜我連死纏爛打的機會都沒有了。”一直沒有出聲的趙文軒酸溜溜地說道,眼睛直接看向顧青雲。

  “誰叫你沒有我的好身體?”顧青雲反唇相譏,剛開始他還會小心翼翼維護和趙文軒的關系,後來見他老是酸自己,他就不慣著他了,結果這樣一來,趙文軒酸他的次數下降,和他的關系反而更好。

  顧青雲對此很是無語。

  “這個我可不妒忌,這是青雲自己努力得到的,當初我和趙文軒都跟著他一起行動,那時候方大人對我們可是一視同仁,但只有青雲自己一個人堅持下來。我覺得我要是方大人,也會對青雲好點,畢竟去哪找這麼一個任勞任怨的勞力?還不用工錢的。”何謙竹搖著折扇笑道。

  眾人看向他的折扇,現在才三月份,天氣還有點冷,他還扇風,讓在坐的人佩服不已。難怪他的風度最好!想要瀟灑就要對自己狠得下心。

  趙文軒當初身體素質不過關,下田去干活,才干不到一個時辰,又熱又累,他還想堅持,可顧青雲見他臉色慘白,還冒冷汗,就趕緊找方家村的郎中來,結果一診斷,竟然是中暑了!沒辦法,只好打道回府了。

  之後他還想堅持,可身體素質不是靠意志力能提升的,該暈倒的還是暈倒,最後他被方大人派人送回縣學,這才死心了。

  何謙竹同樣是受不了這個苦和冷落,加上他們也猜到方大人的意思,方大人想找的人要對農田水利有興趣的,算學還不錯的,他想了想,以後不想往這方面發展,萬一以後能中進士,他覺得自己對禮部比較感興趣。

  於是何謙竹堅持了幾天,也堅持不下去了,主要是看不到希望啊,方大人對他們這十幾個人都是一視同仁,看不出什麼,久而久之,慢慢的,他們就不去了。

  何謙竹說完見大家都看著自己,就對顧青雲說道:“我們已經點了自己愛吃的,你喜歡吃的鹹雞蛋和清蒸魚也點了,你看還要什麼?”

  顧青雲經常來這家吃飯,對他們有什麼菜都已經很清楚了,也不用看牆上掛著的竹條,就道:“再加份大骨湯,最近我晚上睡覺小腿老是抽筋,經常半夜醒來,我估計我還有長高的可能,所以要多喝點骨頭湯,好讓我再長高點。還有,我現在不吃鹹雞蛋了,吃太多鹹的不容易長高。”

  他拉響鈴聲,讓小二進來報了菜名後,為自己倒了杯水,抬頭一瞧,就見其他三人都瞪著自己。

  “怎麼了?怎麼都看著我?”

  “人家說女大十八變,輪到青雲身上就變成男大十五變,你說要不是我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眉毛中的那顆小痣還在,我敢保證,五年前看到你的,現在走到大街上,還真的不敢認你了。”何謙竹吐出一口氣,感嘆道。

  顧青雲一聽,抿嘴笑笑。

  趙玉堂則直接道:“反正青雲現在都差不多和你們一樣高了,就比我還差點,我待會要多喝點骨頭湯,指不定我還能長高點呢,不能讓他追上來。”他遺傳了趙父的身高,身材高壯。

  何謙竹和趙文軒默默點頭。

  “以前還覺得是謙竹最好看,現在看來,應該是青雲最好看,剛才我仔細觀察了下,青雲走來的路上,很多小媳婦都偷偷摸摸看著他呢。”趙玉堂坐在他隔壁,就摸摸顧青雲的手臂,再捏捏道,“瞧這結實的肌肉,都是干活干出來的。如果不是太黑的話,肯定不止小媳婦喜歡看他,很多小姑娘更會喜歡看他,青雲,你要注意一點,不要曬那麼黑。”

  顧青雲打了個寒顫,一把把他的手給打下來。

  趙玉堂也不以為意,他說完後,三人就悶笑,一邊用古怪的目光看著顧青雲。

  顧青雲瞪了他們一眼,假裝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這時候門外傳來輕敲聲,店小二開始把湯、菜、飯一一端上來了,他開始盛湯喝。

  四人一起喝湯,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說實在的,他們說自己曬黑了,這的確是事實,即使做了防曬工作,可是在農田裡干活還是防不勝防,太陽太大了,他的皮膚比何謙竹黑了兩個色度。顧青雲剛開始在田裡割稻谷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會堅持不下去,沒想到他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堅韌。

  上次在家收割稻谷,他覺得很累,才堅持了半天就堅持不下去了,結果在方家那裡,他竟然可以堅持到底。

  看來,真的到了一定的境地,他的潛能總能逼出來的。因為他太渴望做方仁霄的弟子了,所以他能鼓勵自己一定要堅持。

  大家喝完湯,開始吃飯,他們幾個一般是不會喝酒的,主要是顧青雲不喝,久而久之,大家聚會的時候就不喝了。

  吃到半飽後,趙文軒才說起自己的事,原來他准備成親了,成親對像是縣城林家的女兒,這次來是想請他們去他家喝喜酒。

  對方的女孩有十八歲了,所以這門婚事比較急,走完整個程序只用了三個月,下個月初就正式成親了。

  “林家?這家好啊,在縣城他們家的地位和方家差不多,也有族人在外地做官。”顧青雲笑道。貌似趙文軒的婚事很是波折,期間他和他娘爭執不斷,他們都有所耳聞。

  因為有時候趙三會找他們去勸勸趙文軒,可這是他們的家務事,不好深說,但一直都關注事件的發展。

  趙文軒苦笑,臉上沒有准備做新郎的幸福笑容,他尷尬地笑笑,道:“不是嫡支,是旁支二房。”

  顧青雲內心驚訝地看向何謙竹,見他也是很驚訝的樣子。

  只有趙玉堂笑道:“好啊好啊,這房人和我爹有生意來往,他家的生意做得挺大的,很有實力,我爹說那家的家主很精明的。他家好像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文軒,看來你未來的妻子嫁妝肯定不錯啊。”

  一般大家族中,總會有些人不擅長讀書,那他們一般就會被安排去經商,經商得來的錢就分一部分給會讀書的族人,只要讀出名堂了,就可以做他們的靠山,別人也不敢欺負,兩者互惠互利,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只是雖然都姓林,但家裡經商的那戶人家肯定是社會地位低一點的,不過他們有錢啊,所以有時候也能和一些讀書人家聯姻。

  商戶們最喜歡的就是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讀書人,萬一這個讀書人讀書讀出來了,那就是投資成功了。

  這種事在這個社會屢見不鮮,只是沒想到趙文軒竟然會娶商戶人家的女兒,畢竟他之前在讀書的時候不太看得起商戶的。

  趙玉堂說完後就遭到顧青雲一個狠踩。

  “嘶——”冷不丁的,趙玉堂倒抽一口冷氣,見大家都望著他,就忙道,“剛剛青雲還說腿抽筋,我現在就抽了,好疼!我是不是還可以繼續長高啊?”

  “那也不用那麼大聲啊。”顧青雲皺眉道。

  趙文軒看看他們,沒有說話。

  “文軒師兄,不是我說,既然已經確定下來了,那就好好調整自己的心態,這婚事如果沒有你的同意,我相信你娘是不能做主的。其實林家小姐的風評很好的,雖然是商戶出身,但林家的教育肯定不差,她應該是有教養的姑娘。”顧青雲勸道,“你們倆以後和和美美的,你就能把全副精力放在讀書上了。”

  何謙竹也在旁邊敲邊鼓說了幾句。

  趙文軒在他們的勸說之下,也覺得這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他剛開始想結親的對像其實都是那些舉人之女、最好是官員女兒之類的書香門第,可是他本身的條件又不是多好,鄉試又落榜,加上他娘和他有不同的意見,就很難找到合適的人家。

  其實最主要的是,趙文軒也知道他爹雖然是本地人,但很久之前就遷出去了,他現在回來,大家雖然接納他們,但還是有人覺得他們只有娘倆,來歷有些不明,怕他們以前惹來什麼麻煩,所以趙文軒婚事才比一般的秀才艱難些。

  他又不想和那些秀才之女結親,再加上這一年年,他娘的眼睛逐漸模糊,看東西都快模糊了,他有點怕了,這才松口可以和商戶結親。

  他本身是秀才,考上秀才的年齡又小,加上人長得不錯,正好是白面書生型,所以還會有大把的商戶想把女兒嫁給他。

  最後考慮許久,才選定林家的旁支,雖然這家是商戶,但就像顧青雲說的,風評不錯。

  顧青雲聽何謙竹和他念叨過這些,只是想起趙文軒之前對商戶隱約的鄙視,顧青雲覺得這世事挺奇妙的。

  這一頓飯就吃了一個時辰,大家很久沒聚在一起了,都有很多話題可以聊。其中何謙竹和趙玉堂都已經結婚生子,他們之前正處於新婚期,不太樂意出來。

  趙玉堂現在甚至已經是一個一歲多小男孩的父親了,他的妻子現在已經懷第二胎。

  只有何謙竹,現在還沒當上父親,其實不是沒當過,是剛懷上沒多久就落胎了,為此他們夫妻倆傷心不已,直到最近妻子又有身孕,這次都六個月了,懷像很好才通知他們,何謙竹的氣色這才恢復過來。

  顧青雲知道這也許是近親結婚的結果,可這時代,近親結婚的事情比比皆是,除了要小孩難點外,其他的好像也沒兩樣。當初知道他們是表兄妹結婚,顧青雲也不敢去勸阻,也沒有立場去勸阻。

  包括他自己也是近親成親出來的,他只能慶幸他娘的血緣關系和奶奶不是那麼近,起碼隔了兩三代。

  飯局快要解散之前,趙玉堂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今年還要去參加院試,這次一定能中。

  對此,顧青雲等人只能祝福他了。

  唉,去年顧青明和他還是沒能考上秀才,這不能不讓顧青雲感嘆科舉的難度。他覺得顧青明平時學得挺好的,可不知道為什麼一到考場上,有時候就是記不得那些知識,平時能答對的竟然在考場上答不出,一出考場就後悔不已。

  只能說這是考場焦慮症,他太緊張了。

  顧青雲今年給他做了特訓,像他以前做的一樣,把顧青明關在屋子裡三天,不和他說話,也不知道今年考試的時候會不會有用?

  何謙竹的宅子離縣學不遠,散場後兩人就一起走回去,順便消食。

  在路上,何謙竹就問道:“剛剛在飯桌上不好問你,怎麼樣?方大人准備收你為弟子嗎?有透露這方面的口風嗎?”

  顧青雲一聽,苦笑不已,搖頭道:“現在還沒有,他好像真的沒那個意思,不過我覺得已經很值了,他教會我一些東西,現在我的經義水平比以前提高一些了。”這是顧青雲最感激他的地方。反正他是不會怨對方的,因為他早就言明自己不收弟子,是自己硬湊過去的,就是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也是自找的。

  不過他覺得自己挺幸運的,現在方仁霄偶爾會講一些他當官時遇到的人和事,罵罵朝廷的大員和上官,說某個政策狗屁不通,簡直是為難他們這些下屬等,雖然只聽了只言片語,但顧青雲覺得還是有一定收獲的。

  起碼他知道現在的皇帝陛下勵精圖治,提拔人才講究實用性,不喜歡用那些書呆子,想用科考考出一些能干實事的人。

  不過內閣的閣老們卻有幾個有不同意見,覺得應該維持原樣,經義的比重要加大,讓考生們多讀點聖賢書,德比才更重要。

  對此,顧青雲還真有點擔心,生怕他明年去考鄉試的時候,主考官正好是傳統的代表,那經義、詩文的比重會增加。

  除此之外,顧青雲還可以看方仁霄的邸報,裡面的內容有皇帝的起居言行、詔書、朝廷的法令公報、各級臣僚的章奏疏表和邊防駐軍的戰報等,雖然只是抄寫版,但沒有一定門路的人想看都看不到。現在朝廷對邸報的發行還是控制得比較嚴的。

  起碼通過邸報,他知道現在太子位置穩固,太子和皇帝的觀念一樣,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有利於他科考了。

  顧青雲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簡直就是心花怒放啊,他覺得自己的前途還是很光明的。

  “那也挺好的。”何謙竹的話把他的思緒拉回來,只聽他說,“只要他不趕你,你就繼續去唄,反正在縣學一個月也沒幾堂課,其他人對你冷嘲熱諷,那是他們妒忌你,不必在意。”

  顧青雲點點頭:“我知道,不過當面他們也不會說什麼酸話,除了剛開始有點失態,現在已經恢復正常了。”一件事說久了,當事人不當一回事的話,其他人就會慢慢失去興趣。

  “我還要去點心鋪買點心,你自己先回去吧。”走到一個街道口的時候,何謙竹開口道。

  顧青雲了然,笑道:“你還可以長高的,只是記得不能吃太多糖。”

  “又不是我吃。”何謙竹臉一紅,白了他一眼。

  顧青雲嘿嘿一笑,自己就走回去了。他沒說錯啊,想長高,發育期間最好不要吃太鹹和太甜的東西。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3 07:23 PM

    第52章 考慮

  幾天後,顧青雲接到帖子,方子茗請他有空到他家一趟,說有本新的詩集和一幅畫,想請他一起欣賞。

  顧青雲想起方仁霄看過他寫的詩,之後的表情他永世難忘。

  “怎麼寫出來的詩像打油詩?你這秀才的水平還不如我家九歲的小孩!”一副“你怎麼那麼蠢”的嫌棄樣子,讓顧青雲心塞不已。

  比不上九歲的小孩?這難道是他樂意的嗎?他也想寫好一點啊,可就是沒有那個腦細胞,而且他的時間有限,他把很多時間都放在經義和策論上,在詩文上花的時間就會變少。有付出才有收獲,所以他的詩文不好是有跡可循的。

  主要是,他真的不喜歡作詩啊。

  虧他還以為方仁霄也是那種不喜歡作詩的人呢,沒想到人家還是個才子,而且還出了一本詩集。

  心塞。

  現在方子茗找他欣賞什麼詩集和畫畫,顧青雲當然要去了,找了個空閑時間,他就走到長平街上的方宅,沒有事先約定准確的時間,這次方子茗就沒有在門口等。

  顧青雲也不以為然,先問清楚方子茗在家後,才跟著門房進去,在二門處就見到主人了。

  “子茗。”顧青雲作揖行禮後就趕緊問,“是什麼樣的詩集讓你把我叫來?”

  方子茗回禮,微笑:“我們不是好些天沒見面了嗎?這次得到一本好書就趕緊叫你過來了。還有,我爹買了一幅畫,我覺得畫得很傳神,讓你也瞧瞧。”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朝後院走去,准備先去拜見王氏和方仁禮,結果方仁禮不在家,只有王氏在。

  行禮過後,和王氏寒暄了一會,顧青雲就被方子茗拉出去了。

  “哈哈,你怎麼又黑了?”方子茗大笑,眉毛都飛舞起來了,道,“你再不小心防曬,待會就和我大伯一樣黑了,嘿嘿,大伯母可是很嫌棄的。”

  顧青雲摸摸自己的臉,無語:“我這是小麥色皮膚,很健康的,算黑嗎?”

  “反正比以前黑,比我黑。”方子茗又仔細打量他一番,繼續笑道。

  顧青雲瞪了他一眼,很是妒忌他白皙的皮膚,他這才停止了。

  “你娘挺好的,都幾年過去了,好像一點也沒老,還是那麼好看。”顧青雲轉移話題,想起小陳氏,最近兩年他每次都從府城帶回一些胭脂水粉,特別是冬天的護手霜和潤膚露之類的護膚品,都給家中的女人用,效果好像是有一些,但沒那麼明顯,不像顧荷和顧蓉,估計是年輕,效果很顯著。

  “這話你應該剛剛就跟我娘說,她一定很高興。”方子茗拍拍他的肩膀,突然一愣,說道,“咦,你好像又長高了!”

  顧青雲一聽,很是高興:“那可不行,對著你娘,我就說不出口了。嘿嘿,我的確長高了一點,不過還是沒你高,不過也差不了多少了。”

  方子茗正在說什麼,正在這時,有個身穿青衣的小丫鬟走上前來,行禮後說道:“二少爺,小姐有事請你過去一趟。”

  方子茗聞言,就對顧青雲說道:“你先去書房等我,我去去就來。”

  顧青雲點點頭,這裡離書房不是很遠,他來過幾次了,很熟悉,所以也不用下人帶路,自己朝這邊走。

  經過一座假山的時候,他看著那一樹盛開的桃花,忍不住駐足,卻突然聽到一聲驚呼。

  “哎喲!”聽聲音是個少女。

  顧青雲站在原地,左右張望,沒發現有其他人。

  “疼。”那個聲音又傳來。

  顧青雲尋聲找去,轉過幾叢青竹,繞過假山,才看到另一邊的假山下正斜坐著一個粉衣少女,她梳著雙髻,大約十五六歲,皮膚白皙嬌嫩,面容嬌媚,此時正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她的手在捂著腳踝的位置,裙擺遮不住露出的繡花鞋,身邊有幾枝含苞欲放的桃花掉落在地上。

  估計是扭到了。

  “你是誰?”顧青雲沒有靠近,就站在不遠處問道,他四處看了下,這個小花園一向很少有人經過。他來過幾次方宅,還沒見過這個女子,她的發式是丫鬟梳的,可是她身上又穿著粉衣,貌似方宅的丫鬟一向都是穿青衣的呀。

  “公子,請幫幫忙,我的腳扭到了,好疼!”少女哀聲請求道,眼淚從臉頰上滑落,看起來楚楚可憐。

  顧青雲打了個寒顫。

  “你等等,我去叫人。”想了想,他看了一眼那個少女,丟下一句話後,二話不說轉身就疾走,走出小花園,到達方子茗的書房外,今天正好輪到知棋在外面值守,他就趕緊說,“知棋,在假山那裡有個女子摔傷了,我正好經過就看到了,旁邊沒人,我才走過來找你們,你趕緊找人過去看看。”

  知棋一愣,看了看顧青雲就招一旁的小廝過來:“小四,你去跟管家說一下這個事情。”

  那小廝點點頭,朝顧青雲行禮後才離去了。

  顧青雲見有人接手了,也就不再關注事情的發展,對他而言,這只是一個意外而已。

  走進書房,顧青雲就見到梨花木桌面上擺放有一本嶄新的雕刻版書籍,他估計這就是方子茗請他看的詩集了,至於畫畫,不知道他放在哪裡。

  拿起來翻閱了一下,大概讀了讀,顧青雲不得不說,水平的確不錯,用詞精准,結構合理,或大氣磅礡,或樸實自然,感情或含蓄或奔放,讀起來是一種享受。

  他撐著下巴暗想: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寫出這麼一篇好詩文呢?

  正在想著呢,方子茗就進來了。

  “這是我大姐姐讓人捎回來給我的,是剛剛在京城發行的。”方子茗的語氣暗含著得意,下巴微揚地看著顧青雲。

  “知道了,知道你厲害,可以買得到這麼新的詩集。”顧青雲撇撇嘴,這不就是去年那一批新科進士舉行文會時流傳出來的詩詞嗎?結集出版他們又有一筆潤稿費,全國各地的舉人和秀才一般都會買來看看,再對比一下自己的水平,就好像他們要買歷年的考題看一樣。

  顧青雲這麼一說,方子茗有點不好意思了,就搖搖折扇道:“我大姐夫在京城附近的縣城做教諭,他那裡離京城近,可以很快知道各種消息,所以我這裡的很多書都是他買了後讓人捎回來的。”

  大姐夫?那應該是方仁霄的女婿簡志遠了,他也有功名在身,是一位舉人,年齡也是三十幾歲,和方仁禮差不多大。據說簡志遠小時候逃荒時失去父母,那時天下還沒大亂,正好被方仁霄撿回來養,最後竟然還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

  顧青雲很佩服方仁霄,因為他考慮到簡志遠的前途,最終沒有要求對方入贅,反而盡心盡力教導對方,最後讓他這麼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成為朝廷的舉人,還把女兒嫁給他。

  簡志遠的人生現在看起來是非常勵志的。

  “看來你們的感情很好。”顧青雲感嘆道。

  “我小時候是在京城裡長大的,當時我們都跟在大伯身邊。後來我爹考科舉要回原籍,這才一起跟著回來,我大堂姐家還有一雙兒女,外甥女年齡和我們差不多大,小時候都是一起玩的。”方子茗手中翻閱著書本,臉上的笑容因為帶著回憶,顯得格外地真誠和溫暖。

  顧青雲一聽,很是理解地點點頭。

  兩人聊了一會,品鑒詩文後,又賞了他說的那幅畫,顧青雲只覺得這幅水墨畫好漂亮,畫得很好,其他的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聽方子茗滔滔不絕地講述其中的妙處。

  最後,在方家吃了午飯後,顧青雲這才離開。

  又過了幾天,顧青雲剛跟著方仁霄去田裡看了水車回來,正在水井這裡衝洗木屐上的泥土時,就聽到下人說方仁霄找自己。

  顧青雲很是納悶,如果有事的話,剛剛怎麼不說?還把自己帶去後院?不過他沒問什麼,還是擦干淨自己的手,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衣著,跟著下人走進後院。

  說實在的,來這裡幾個月了,顧青雲一次都沒有踏入過他們家的後院,一是後院有方夫人連氏在,不方便;二是主人家都沒有邀請,他當然不敢進去了。

  方家老宅的占地面積很大,院落不少,有幾間院門都是被大銅鎖鎖住的。一路走來,都可以看到生長得很茂盛的花木,看得出是被人精心伺候的,特別是那一叢叢的山茶花,花團錦簇,更是盛開得熱烈,給安靜的院子增添了不少人氣。

  到了待客的花廳後,在下人的引導下,顧青雲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很快就有丫鬟上茶,茶香裊裊,可他不想喝,腦子裡想著待會發生的事。

  難道方大人准備收自己為弟子了?這是顧青雲最想要發生的事。

  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氣血就往上臉上湧。

  鎮定,鎮定,即使是真的,也要冷靜,萬一方大人在隔壁偷偷看自己呢?要穩住。反過來說,萬一方大人是找自己攤牌,讓自己以後都不要來騷擾他,讓他趕緊滾怎麼辦?

  想到這裡,顧青雲就覺得自己呼吸正常了。

  沒多久,就聽到一陣木屐走路的聲音,顧青雲已經聽習慣,就知道是誰來了,就趕緊垂首站起來,態度恭謹。

  “青雲不必拘束,今天找你來只是想和你聊聊天,這是內人,你喊她一聲連奶奶即可。”方仁霄見到顧青雲拘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

  顧青雲這段時間已經和他熟悉了,也不害怕他,但對於他的夫人連氏卻是第一次見,他連忙行禮說道:“拜見宜人。”連氏身上可是有正五品宜人的誥命,他一個小秀才當然要行跪拜禮了。

  畢竟秀才的特權是見縣官而不跪,超過七品的就要跪拜了,古代等級森嚴,對於他們這些底下的人來說,不存在什麼自尊不自尊的,只需服從規則而已。

  “起來起來,不用多禮。”連氏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顧青雲很實誠地跪下去了,忙把他虛扶起來。

  旁邊的丫鬟又快手快腳地把蒲團收走。

  顧青雲重新坐下後,瞄了一眼首座的兩位,這才真正看清連氏的模樣,只見她大約四十出頭,身穿素淡的灰白色布衣裙,除了頭上的一根銀簪,全身上下都沒戴什麼首飾,只是手腕不經意露出一串檀香木佛珠。

  再看她的臉,只見她面如滿月,不施脂粉,眼角有著明顯的皺紋,一雙眼睛格外有神,即使年紀大了,頭發仍舊是黑色的,可以看出她年輕時候的秀美風姿,此刻她眼裡帶著笑意,顯得格外親切和善。

  “不必叫什麼宜人不宜人的,你的年紀和老身的外孫一樣大,叫老身連奶奶即可。”連氏笑眯眯地說道。

  不知為何,即使她的臉上是笑著的,顧青雲還是覺得她給自己的壓力很大,就乖乖叫了一聲:“連奶奶。”

  連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接下來,三人就一起聊天,方仁霄大多數時候都在一旁喝茶,偶爾才說一兩句,連氏在和顧青雲就一直在聊。

  她的聲音溫和悅耳,不急不緩的,有一股讓人信服的味道,讓人忍不住側耳傾聽,而且她懂得很多,還可以和顧青雲討論詩文和經義,偶爾他們還談論到家人。

  不知不覺中,顧青雲發現自己快要把自己的老底給說完了,包括他家裡的其他人,都一股腦地說出來了。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遲了,因為該說的都說了,不過顧青雲也不驚慌,反正他們家也沒什麼事不可對外人言的。而不能說的,他根本就沒說。

  這時候,方仁霄就開口了。

  “你在家可幫忙干過活?可下過地?”

  顧青雲老實回答:“幫忙喂雞掃地做飯帶小孩,至於下地,只做過半天,當時覺得稻谷上的毛刺人,就不干了。”

  “那你在老夫這裡怎麼就能一直堅持?”

  “因為學生想拜您為師,所以就一直激勵自己要堅持住,不能丟臉。”顧青雲當然要趁機把自己的目的說出口了。

  “那你可知如今大米多少文一斤?雞蛋多少錢一個?”

  “還未完全脫去稻殼的大米一般是五文錢一斤,完全脫殼的大米要七文錢一斤,雞蛋一般是一文錢一個,不過每次雞瘟過後,視當地的情況而定,學生記得有一年最貴的一次是三文錢一個雞蛋。”這些問題完全難不倒自己,雖然不懂方仁霄為何會問自己這麼淺顯的問題。

  “那你可給令祖母、令堂、令姐送過什麼東西?”

  顧青雲看著方仁霄嚴肅的樣子,不敢多想,就繼續道:“買過胭脂水粉和頭釵之類的。”心跳又加快了,他問自己這些問題,到底是什麼意思?

  “夫人,你看這?”方仁霄聽到顧青雲的回答後,仍是笑眯眯的樣子,他側頭看向連氏,看不出滿意還是不滿意。

  連氏搖搖頭,表示沒什麼要問的了。

  方仁霄於是就說道:“老夫知曉你想拜師,說實在的,你天資不是最聰穎的,作詩也沒有靈氣,但老夫不看重這個,暫且不提。像你這樣對自己的學業規劃得很好,有強大自制力的學生老夫也見過幾個,十歲的秀才老夫也見過,不足為奇。本來老夫是不打算收徒的,但你這段時間的行為讓老夫覺得錯過你會很可惜。”

  他頓了頓,喝了一口茶。

  顧青雲的心砰砰砰地直跳,緊盯著他的動作,見他的茶杯已空,忙把茶杯斟滿。

  方仁霄眉毛都不動一下,看了一眼茶杯,繼續道:“其他的老夫不在乎,但你對農田水利算學方面有興趣,又能自己真正去動手做,這才是老夫真正欣賞的,因為老夫最擅長的是這個。”

  “老夫問你,你現在還想拜老夫為師嗎?”

  顧青雲忙不迭地點頭,說:“學生非常樂意。”心裡猶豫自己是不是馬上要跪下去磕頭拜師,造成既定事實才好?不過還沒等他多想,就聽到方仁霄繼續說話了。

  “你知道的,老夫只有一女,當初許配給簡小子,約定如果生有兩兒,就過繼一個回來讓他姓方,結果不巧的是,現在只生了一兒一女。外孫女和你的年齡相當,老夫問你,你拜老夫為師,如果老夫想把外孫女許配給你,你可樂意?如果樂意的話,那以後你們生有兩個以上男娃,可否讓其中一個姓方?當然,如果只有一個男娃的話,這話就當老夫沒說。”這話一出,本來一直笑眯眯聽他們說話的連氏也坐直了身體,緊盯著他看。

  顧青雲被他一連串的話給弄蒙了。

  “老夫一向都是醜話說到前頭,如果你樂意的話,那老夫就會收你為弟子,盡心盡力教導。如果你不樂意的話,也不用擔心得罪我們,你仍然可以有疑問的時候問老夫,老夫會盡力解答的。”

  顧青雲很快把事情串聯起來,開口問道:“大人,不是學生多嘴,學生只想問一句,過繼的事您的族人同意嗎?”要知道方仁霄可是正五品的京官,他們這一支是整個宗族中最有影響力的,也是最有錢的,如果隨便過繼小孩的話,那其他族人沒有意見?

  不知為何,大概是在古代久了,顧青雲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娶妻樂不樂意的問題,他首先想到的反而是方家族人的反應。

  “呵呵,這個你不用擔心,老夫已經和族長談好了,沒問題的。”方仁霄笑道。

  “大人,學生是男人,能娶您的外孫女對學生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在這個世道,男人怎麼樣都不吃虧,學生當然同意,可是您的外孫女同意嗎?她樂意嗎?”顧青雲忙問道,萬一對方不樂意,那不是害了大家嗎?

  方仁霄一聽,垂首沉吟不語。

  “夫君,我看這事太匆促了,還是以後再說吧,青雲的人品很好,我很喜歡。”一旁的連氏開口道。

  方仁霄點點頭,說:“那咱們先不說拜師的事,你今後就來跟老夫學習,等考完明年的鄉試再說。老夫也不是老頑固,你說得對,要你們兩小看得順眼才行,否則豈不是成就一對怨偶?哈哈。”

  顧青雲只能尷尬地摸摸鼻子。

  之後方仁霄就讓他回去了。

  顧青雲一聽,心裡雖然有點失望今天不能拜師,不過一想到那附帶的婚姻條件,又覺得現在這樣也不錯,雖然沒有弟子之名,但有弟子之實,說到底,還是他們吃虧,自己占便宜了。

  回去的路上,顧青雲拿著連氏給自己的見面禮仔細看了看,是一方硯台,質量極好,他只在方子茗的書房見過差不多的,據說要十幾兩銀子。

  不過他現在的心思不在這上面,一想到剛才方仁霄說的話,他就一陣頭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拜師拜出個老婆來?難道自己真的要成親?說老實話,真的要成親的話,方仁霄的外孫女絕對是他現在能娶到的條件最好的妻子,可是自家的情況自己知道,配不上人家啊。

  人家起碼是一個舉人之女,還有一個做官的外公,自己家,要不是有他,根本就稱不上什麼耕讀之家,現在雖然經濟狀況好轉了,但比起他們家來,還是差了一大截。

  天降餡餅,這世上,外人不會無緣無故對自己好的,自己又不是天縱奇才,可以讓人搶著來收徒。而且為何是外孫女生的小孩過繼,而不是外孫的小孩?

  想來想去,顧青雲回到縣城後,就走到家裡的店鋪那裡,決定和家人說說。

  老陳氏和顧二河正在忙著,現在雖然是下午了,但還有零星的客人在。現在碼頭的人越來越多,竟然到了下午還有生意,不像以前,下午就可以收攤回家了。

  顧青雲打過招呼後,挽起袖子就幫忙收拾桌子。

  旁邊的一位中年客商打扮的人一直看著顧青雲,見他把碗筷端進後院,這才對著老陳氏問道:“這是你孫子?真是一表人才,還很孝順。他現在在哪裡讀書?”

  老陳氏一聽,雙手擦擦圍裙,臉上笑開了花:“就是我那大孫子,他在縣學讀書,農家子嘛,總要干點活的,不能慣著他。”

  “原來他就是傳說中的秀才公,你們真是教導有方。”他恍然大悟,面上也露出欣羨之色。

  老陳氏心裡得意,面上卻不顯出來,笑道:“縣學裡秀才很多哩,他不算什麼,還要繼續讀書才行。”哼哼,反正只要誇她孫子的,她都高興。

  在後院的顧青雲自然不知道這段話,他婉拒了隔壁老板女兒遞過來的點心,開始搖井水上來清洗餐具。

  嗯,每次他一出現,隔壁的姑娘都會找他說話,把店鋪租出去就是不方便,一個好好的成衣鋪竟然給他點心?他要是猜不到是什麼意思,那他這麼多年就白活了。

  想不到自己也有被人愛慕的一天,顧青雲決定以後少來店鋪,有事回家再說也行。

  還有,縣學住得越來越不方便了,這兩年秀才多了幾個,環境越來越吵,文會越來越多,趁著他現在手頭還有錢,他打算在縣城買下個宅子。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3 08:09 PM

    第53章 詩文

  雖說他們家碼頭這邊還有宅子租給客商,可碼頭這裡越來越繁榮,人流量一多,就開始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都有,實在不是一個理想居住的好地方,還是在城裡買比較好,有城牆擋著,比較有安全感。

  當天傍晚,顧青雲跟著老陳氏、顧二河從小路走回家。

  他們的新家已經建好了,是一座比之前占地面積更大的農家院,五尺多高的泥圍牆把後院的竹子、金銀花藤、刺樹等都圈進來。

  現在大門的兩邊就是一排倒座,都是房子,門口朝裡,以後家裡來客人了就可以在這裡住,再進去就是一個大的庭院,之前種植的果樹還在,顧青雲的靶子仍然豎立在角落,只是那些農具雜物都放進門口的小房間裡了,顯得整個庭院干淨整齊。

  之後的布局和以前的差不多,只是都推倒重建,泥瓦房變成了青磚黑瓦,左右廂房變成了兩個小院子,每個小院子都是由七八間房圍起來的,這樣就不擔心不夠地方住了。

  顧季山他們住的地方和以前一樣,只是多了幾間房,糧庫和他們的臥室才得以分開。後院除了留下一角地種菜,就全部是動物們的天下,還開了個後門,牛車一般是從後院入。

  這座房子蓋好的時候,在村裡引起了轟動,大家都爭先來圍觀,議論紛紛。不過如今顧家已經今非昔比,沒有人會說酸話,只是羨慕而已。

  青磚黑瓦,意味著堅固,意味著以後每年上房頂檢修一次瓦片和橫梁就可以住很久了,基本上幾十年內都不會重新再蓋,所以包括家具一共花了八十多兩銀子,顧季山也覺得很值。

  他這一輩子能蓋上這麼一座院子,已經覺得非常滿足了。

  只是這樣一蓋,基本上就意味著以後如果分家,顧大河和顧二河就是一房一個院子,所以大家對建設自己的地盤都很有興趣。不過目前大家還是一起吃,一起干活,沒有分家的打算。

  晚上吃過飯後,當顧青雲提起要用自己的錢在縣城買一套小宅子的時候,大家都沒意見。之前顧家就有過規定,只要小陳氏她們做完自己該做的活,就可以打絡子、織布去賣,允許各房藏點自己的私房錢。至於顧青雲,老陳氏說過他自己掙的錢就由他自己用,不過後來他的稿費越來越多,達到了每月二十兩後,他就主動每月上交五兩銀子,一直到現在,已經持續九個月了。

  因此家裡現在的新房子應該有一部分錢是他上交的。

  他沒說這是自己的稿費所得,只說是抄書和為別人做賬賺的。

  顧季山看了看大家,說:“這樣也好,在縣城有個宅子,栓子也能安靜讀書,明年就要考舉人了。還有,這宅子公中不用出錢,那就記在栓子的名下,以後就是他的了。老二,你有意見嗎?”

  顧二河搖搖頭,憨笑道:“爹,我沒意見,這是應該的。”他想到正在房裡熟睡的兩個兒子,心中發狠,一定要使勁督促他們讀書才行,看侄子只是考中了秀才就那麼能賺錢,比他們地裡刨食強了幾十倍。

  老陳氏看著李氏。

  李氏正研究顧青雲剛才送給她的脂粉,聽到自己相公的話,想了想,就抬起頭來,看到婆婆還在看著自己,就忙表態:“沒意見。”有意見也不敢提啊,反正只要不用公中出錢就行。再說了,侄子還是很會做人的,只要他娘有的東西,自己也會有一份。

  現在自己家還有仰仗他,人家自己又會賺錢,自己哪好意思反對?以後自己的兒子還要不要大哥提攜了?她可不能拖後腿,這些考量她家男人早就在被窩裡跟她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她可不能把關系給弄僵了。

  整件可能引起家庭矛盾的事情就這樣輕描淡寫地過去了,顧青雲有點驚訝,不過只要一想現在的日子比幾年前好那麼多,大家生活好過,心胸就會相應開闊些,有些事情就不用斤斤計較。

  說到底,有時候的斤斤計較都是窮鬧的。

  最主要的是,只要家裡有爺爺和奶奶在,他怎麼樣都不會吃虧的,難怪剛才他爹告訴自己可以直接提出。

  大家說完要緊事後,顧青雲回到自己的房間。現在他自己單獨擁有一間臥室,一間書房。

  跟顧荷聊了幾句後,見她離開,就讓她幫忙請爹娘來書房,他年紀大了,不好老是進父母的臥室。

  正在觀察他的蘭花呢,爹娘就過來了。

  顧青雲干咳一聲,把方仁霄和他說的事情復述了一遍。

  顧大河一聽,簡直是狂喜。

  “栓子,這真的是大好事啊!方大人可是咱們林山縣建朝以來的唯一一位進士,有他老人家提攜,你以後的前途就有了。”顧大河在煤油燈下左看右看自己的兒子,覺得自家兒子真是優秀,竟然可以讓方大人收徒。

  不說別的,只要方大人收他為弟子,兒子幾乎可以在林山縣橫著走了。至於娶妻?雖然他覺得娶一個大家閨秀回來,自家要捧著她,不過只要自己的兒子好,這一切都是沒問題的。

  小陳氏也很高興,只是興奮過後就是猶豫,她瞪了顧大河一眼,說:“你沒聽清楚嗎?以後栓子的兒子要跟人家姓方,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顧大河卻覺得很正常,有這要求他才覺得這不是坑自己兒子的,否則就輪不到自家兒子娶人家姑娘了。再說了,方大人的外孫女還能差去哪裡嗎?如果能成的,自家真的高攀了。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是方家好還是咱家好?人家方大人已經這把年紀了,以後孫子還不是在兒子身邊長大?”顧大河卻看得很開,他想到自家的情況,嘆道,“而且又不一定會過繼。反正現在拜他為師,是對兒子有很大好處,我同意。依我看,你爺爺肯定也會同意的,他不是那種死板的人。”

  “我們家同意,跟大伯家一說,他應該也會同意,但方家那邊同意嗎?”小陳氏還是不舍得自己未來的孫子。

  “肯定能同意的,方大人不是說了嗎?他都打點好了。”顧青雲看過律法書,基本上是延續前朝的,是能過繼的。

  因為前朝有一任皇後父母只生了兩個女兒,家族中有些人為了她家的錢就各出奇招,把家中搞得烏煙瘴氣,最後不知怎麼的,皇後的母親被氣死了。

  那一任皇後正好是皇帝的心頭好,一番哭訴後,皇帝一怒之下,開始研究過繼法。最後規定,除了有爵位的勛貴和皇室外,從五品以上的官員家中可以讓女兒嫁出去後,再過繼一個孩子回來,不過必須得是女兒生的,還得雙方家族同意。此外,要過繼小孩的家庭需要把家中八成的財產無償獻給族裡。

  因為當時立法的都是高級官員,這條律法對他們很有用,特別是那些家中只有獨苗苗的,更是奉為金科玉律,所以很快就通過了,接著就昭告天下。

  在古代,有權,基本上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做到的。

  前朝後期,還出現過一家子都是將軍,最後在和異族作戰的時候,全家的男人都戰死沙場,家裡只剩下一個尚未及笄的女兒,當時皇帝就把家中的爵位給她繼承了。

  在前朝,大多數時候,女人的地位還是很高的。只是現在初建國,本朝的皇後看不慣女子拋頭露面,上行下效,女子這才漸漸窩在家裡,地位逐漸低下。

  “明天我就和你爺爺偷偷說一下,現在還沒定下來,還不知道人家那邊的意見,我們誰也不能透露出去,免得惡了方大人。”顧大河叮囑道,“你之後就要去跟著方大人學習,那我們該准備什麼謝禮?”

  他有點頭疼,之前兒子老是去方家村打擾人家,自家雖然過年過節都送禮過去,但方大人對自家兒子幫助太大了,總覺得禮物價值太輕,拿不出手。

  顧大河這麼一說,小陳氏也開始跟著煩惱起來。

  顧青雲在旁邊看了,只覺得無語。他還以為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說服自己的爹娘呢,沒想到他們輕而易舉地接受了。

  看來是方仁霄的名聲太大了,他對自己的好意,相當於現代一個中央部委的某個部門司長對一個小科員,或者副科級公務員的垂青,擱在現代,那真的是天上掉金餡餅了。

  大概是想到了娶妻問題,這天晚上他做了一晚光怪陸離的夢,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卻比平時醒得還要早。

  他默默地躺在床上,良久,終於長嘆了口氣。

  呼——該來的還是來了,看來他的功能沒有問題,男性激素實在是太強大了,本能實在是太強悍了。就好像痛經,你以為自己可以用堅強的意志忽略它,可該疼的還是得疼。

  他起床收拾好床鋪,換下褻褲,趁著現在天還沒亮,開始偷偷摸摸地到庭院的水井處洗。

  剛剛洗好,拿回他們大房的院子准備晾時,就聽到顧荷的房門開了。

  顧青雲對上顧荷睡眼朦朧的臉。

  顧荷今年已經十七歲,身材苗條,面容清秀,膚色比之前白皙了些,這一年都不用下地干活,因為每次農忙的時候,顧家都會請短工來幫忙。

  碼頭那裡的小食鋪比種田的收入高多了,浪費一天就是浪費一天的錢,老陳氏精打細算,覺得還是請短工合算。相應的,小陳氏她們就不用下地干活了。

  因為林耀祖即將邁入二十歲大關,所以林家那邊就商量著秋收後成親,已經看過日子了,顧家這段時間開始給顧荷准備嫁妝。

  “栓子,你怎麼自己洗衣服?留給我洗就行了。”顧荷打了個哈欠,看了看他,很是納悶。

  顧青雲尷尬一笑,道:“剛剛出去跑了一圈,出汗了,所以干脆就自己洗了。”

  顧荷也沒在意,迷迷糊糊地用咬軟的楊枝蘸上鹽就開始刷牙。

  顧青雲松了一口氣,把事情拋到腦後。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頓早飯的功夫,大家都好像知道他的事情了,一個個神情還很高興。

  顧大河還一臉興奮地拍拍他的肩膀,直呼他長大了。

  “我之前還一直擔心著,沒想到轉眼你就長大了,看來是可以娶妻了。”

  顧青雲一聽,很是窘迫。在這個小院子,真的沒什麼消息能隱瞞得住的。

  接下來的日子,顧青雲和往常一樣,開始每天步行到方家村,接受方仁霄每天一個時辰的指導。

  這一天,在看過顧青雲的詩文後,方仁霄嘆了口氣:“知道老夫為何要緊盯著你的詩文嗎?”

  顧青雲搖搖頭,不解地問:“老師,學生覺得詩文對以後做官治國都沒什麼好處,為何大家一直以來都會如此重視呢?就是詩文不好,學生萬一可以考中進士,以後和您一樣,到工部之類的部門干活,應該也用不到詩文吧?”

  他是真的很納悶,詩文雖然能看出一個人的文采,但做官又不是靠文采來做的,實際能力不是更重要嗎?

  方仁霄虛點他的額頭,搖頭笑道:“你啊你,知道什麼叫文人士大夫嗎?光讀書沒做過官的叫做‘士人’,做過官沒做讀過書的那些武官、醫官不是,只有那些既讀書又做過官又有一定名聲與政績的才叫‘士大夫’,這些人天然就是一個圈子的,其他人想融進去很難,但只要你融進去了,你就會發現,當官做事好像變得容易了。而文人之間最常用的結交方式是什麼?是相互贈詩!”

  見顧青雲恍然大悟的樣子,他就繼續說道,“這是屬於應情應景必須會的事,等你以後到了京城你就知道了,參加很多聚會都要作詩。老夫聽說你在縣學專注於讀書,不怎麼出去參加文會,這是對的,在縣學可以不必理會。可是以後只要你做了官,必要的交際肯定是要的,有時候上官請你,難道你還能不出去?有時候上官詩文做得不好,或一下子想不出來,難道你不能替他捉刀一次?”

  他這麼一說,顧青雲想想,的確如此。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就像他前世只是一名小科員,上級領導來了,領導叫你過去端茶倒酒,難道你還能不做?那不是等著穿小鞋嗎?要知道,在機關單位,領導雖然很難開除你,但要為難你一個下屬有的是法子!還能讓你有苦說不出來。

  “你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嗎?”方仁霄又問。

  顧青雲搖搖頭,據說北宋時期,當時的首都開封府就有一百萬人。

  “有幾十萬人!京城什麼都不多,就是人多官多,這樣一來,每年過節需要送禮的地方就多,而且京城大居不易,想維持和別人的關系,就需要你付出。如果你的詩文出色,就可以直接送詩文,這就省了好大一筆花費,否則就只能用錢了。不過一般人的詩文都是大概過得去就行了,不必每首都是精品。如果是非常出色的詩文,那就會價值千金,那等人才,很少有的。”

  方仁霄似乎想起了在京城的日子,搖搖頭道,“剛開始老夫的詩文也不是很出色,只能不斷花錢,後來錢越來越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了。這才努力鑽研詩文,在詩文有了一定的造詣後,之後的花費就少了,否則你今天看到老夫的家中一定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說完他又仔細說了其他情況,這些潛規則都是唐宋之後一直延續下來的。顧青雲覺得可能是沒有經過元代異族的摧殘,所以文人士大夫們還保留著這種傳統。

  他很是受教地點點頭,心裡頗有點惴惴不安。聽老師的意思,似乎詩文就相當於自己的一個標簽,可以決定別人對自己的態度。如果他詩文不好,以後即使工作再出色,別人也會輕視自己,認為自己只是一個“能吏”而已,想想官與吏的區別,顧青雲就知道這個差別有多大了。

  而且文人之間相交,相互贈詩文是很常見的事。他估計,這就相當於現代的兩個銷售經理見面時,第一件事就是交換名片。

  這樣一想,顧青雲就對詩文重視起來。

  “只要你想在官場上有一番作為,不是考上進士就萬事大吉了,還有很多方面要注意,以後老夫會一一跟你說明,現在你鄉試還沒考,說這個太早了。”

  顧青雲一聽,覺得也對,自己舉人都還沒考上呢,擔憂這個太早了,還是等自己考中進士再說吧。

  “來,下面老夫給你講講策論,像這篇宋人的策論就寫得很好,好在哪裡呢?你看這一段,‘嗚呼,盡之矣。可以賞,可以無賞,賞之過乎仁;可以罰,可以無罰,罰之過乎義。過乎仁,不失為君子;過乎義,則流而入於忍人。故仁可過也,義不可過也。’這短短幾句話就表明了觀點,把寬容與界限說得很清楚,整篇策論短短六百字……”

  安靜的書房裡,只有方仁霄低沉的聲音響起,他講的內容深入淺出,通俗易懂,顧青雲猶如一棵小樹飢渴地吸收著養分,想讓自己成長得更高、更強壯。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個月,方子茗才覺得不對,就跑過來試探。

  “我怎麼覺得大伯最近對你好得過分?還有,你的詩文水平怎麼好像提升了一些?”

  顧青雲暗自翻翻白眼,有進士親自教授,背了很多書,傳授了一些技巧和經驗,能不提升一點嗎?雖然比起他的策論,進步的程度小多了。

  不過他沒有說出他和方仁霄的約定,畢竟現在人家還沒決定,不好壞了姑娘的名聲,就道:“你才知道呀,老師一向對我很好的。”

  方子茗不相信地搖搖頭,想了想,就道:“既然你都有進步了,我就有緊張感了,看來我明天也要開始去向大伯請教問題了。”先前他有問題都是直接問他爹的。

  “好啊好啊,一起去,明年就要考鄉試了,得抓緊時間,只望老天保佑,不要讓保守派的主考官來考我們,否則詩文和經義的比重會增多,我就倒霉了。”顧青雲還指望著算學、策論和律法來拉分呢。

  平靜讀書的日子悠悠而過,除了認真讀書,他每天都會抽出一個時辰來寫話本,繼續保持修仙記的連載,其他能掙錢的活都不接了。

  期間,顧青雲還在縣城買了一套一進的宅子,因為帶有水井,還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樹,就花了六十兩銀子,和當初趙玉堂買的宅子價格差不多,這還是優惠價呢。

  有了自己的宅子,顧青雲趕緊從縣學裡搬出來,宅子雖然面積不大,只有兩百多平方,天井小小的,有四間臥室一間廚房和雜物間,但它周圍住的都是秀才、小吏、鄉紳等中產階級,挨近府衙,經常有捕快巡邏,治安極好。

  旁邊沒有商鋪,所以宅子很安靜,很適合讀書,他非常喜歡。不知為何,在接到這一張寫著自己名字的房契時,顧青雲覺得自己的心很踏實,不像無根的浮萍一樣,沒有安全感。

  有了房子他很高興,可八月份,趙玉堂和顧青明還是院試落榜了。顧青明把試卷能記得的答案都默出來給他看過,顧青雲覺得答得不錯,可中可不中,沒想到最終還是沒中。

  大概是被打擊慣了,顧青明沒有最開始的消沉,仍然信心滿滿。

  特別是他准備當父親了,把落榜的煩惱丟掉後,就把全副心思放在未出生的小孩身上。

  顧青雲看到這裡,也不用勸說了。

  只是明年,顧青亮也要開始下場了,他今年已經十六歲,大爺爺說他學得一般,小聰明是有的,可是不夠刻苦努力,但不管如何,明年都要下場試試,萬一能過了縣試,這樣也好說親。

  看到這種情況,顧青雲原本以為只要學個上十年,在古代考個秀才還是比較容易的,結果現實告訴他,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的,總有人就缺了那麼一點運氣,老是考不上。看看現在外面街道上擺攤替人寫信的老童生就知道了。

  自己還需更努力才行。

  想到這些,顧青雲繼續投入到學習中去。雖然學習很枯燥,有些知識還不知道能不能用到,甚至很難理解,但他已經比一般的人幸運太多,之前科考一直都很順利,不用經歷煎熬之苦,現在又有一名進士為師,這就是很大的金手指了。

  而且他現在經濟壓力大減,家中店鋪的租金逐漸增多,鹹雞蛋繼續增收,田地又免稅,這段時間,家裡說等他考完鄉試後,就開始攢錢買田,這樣出產會多一點。

  不知不覺中,又是一年過去了,時間到了金秋八月,顧青雲已經十六歲。

  八月初一這天,他在家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後,就開始背著書箱和行李,准備搭乘家裡的牛車,到桃江碼頭坐船到郡城,參加八月初九的鄉試。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3 10:20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12-12 08:12 AM 編輯

    第54章 凶險

  這次考試他本來打算自己去的,因為他已經這麼大了,不好再讓他爹跟著一起跑, 又不是前幾年,那時他還小,大家擔心他的安全。而且他爹這幾天估計是太激動了,他回來住的這幾天,他爹老是半夜起來看他睡得好不好,結果把自己弄得受了點風寒,只是咳嗽了幾下,就被大家嚴禁他靠近自己,生怕傳染了,為此他只能乖乖喝藥。

  不過顧青雲的這個決定遭到了全家人的強烈反對,萬一他生病了怎麼辦?沒有個人跟著,大家都不放心。這次考試可是要在考場內待九天,顧大河懷疑到時他兒子還有沒有力氣走出來?

  顧青雲想想,覺得也對,於是就默許帶一人去照顧他。

  顧二河本來是自告奮勇的,可沒想到顧青亮站出來,強烈要求自己跟著去。

  大家仔細一想,也就同意了。畢竟這兩次,顧青明去科考都是他跟著去照顧的,郡城他也去過兩次,顧二河沒有出過遠門,比不得他有經驗。

  顧青雲是無所謂,看著顧青亮高興的樣子,也就同意了。這幾年,顧伯山要教書和處理村務,顧青明要安心讀書,大伯顧申河不善言辭,沉默寡言,不知從何時起,顧青雲就發現大爺爺家的店鋪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顧青亮今年十七歲,是一個見人三分笑的人,和顧青明一樣,可以輕易和人打成一片,交際能力強,別看他老是笑眯眯的,但辦事很靠譜,據他哥說,每次都能把他照顧得很好。

  “青雲,你只需好好在客棧讀書復習,其他雜事讓他去做就行了。”顧青明拍拍他的肩膀,很是自豪。

  顧青亮嘿嘿一笑,忍不住拿起荷包,倒出一顆糖放進嘴裡。

  眾人不忍直視,都這麼大了,還吃糖,從小吃到大,他那口牙齒還能好好的,算他注意保護牙齒了。

  這次顧青雲去郡城參加鄉試,離開的時候,基本上全村的人都來送他,要不是他家不肯收錢,那村裡人肯定會捐錢給他的。

  坐上牛車要走的時候,顧青雲和家人告別,看著他們那一張張期盼的臉,突然覺得壓力很大,尤其是顧家這一族的人,臉上更是滿懷熱切、充滿希望地望著他。

  “青雲,不必多想,只需盡力考即可。”顧青亮注意到他的情緒,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背。

  顧青雲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爺爺背對著他們,也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顧青雲不想讓他們擔心,就露出笑容。

  八月初二,顧青雲和何謙竹、趙文軒、方子茗等人一起到達了郡城。這次他不缺錢,但不打算住客棧,因為考試時間就要九天,再加上他們提前來,還要等放榜,需要一個月不止。時間太長了,四人商量過後,就在貢院附近合伙租了個小小的四合院,布局和他在縣城的宅子差不多,只是天井比他那裡大一些,還種了幾叢青竹和一棵桂樹。

  這是專門出租給考生的,裡面的家具一應俱全,拎包就能入住。因為方子茗帶來的人多,就占據三間,其他三人每兩人一間就夠了。

  算了算,廚師由方子茗家的小廝充任,伙食和房錢之類的由四人平分,價格比住在客棧還要便宜些,且這裡的環境更加安靜。要不是方子茗事先派人來提前租好,他們肯定租不到這麼合適的地方。

  顧青雲和顧青亮住在同一間房,他睡在大床上,顧青亮睡在小一點的床榻上。

  “青雲,你這段時間感覺和以前有點不一樣,是不是因為要考鄉試啊?”顧青雲正在仔細整理自己的書籍呢,就聽到顧青亮的問話。

  “沒有,有什麼不一樣的?”顧青雲轉頭看著他,莫名其妙。

  “反正就是不一樣了。”顧青亮仔細打量他一番,自顧自地點頭,“好像更自信了,精氣神更好了。”

  “你愛怎麼說怎麼說。”顧青雲白了他一眼,他覺得自己每天都這樣啊,不過更自信可能是真的,畢竟他覺得自己現在比一年前學到的東西更多,對鄉試有一定的信心。

  經過方仁霄的教導,他對經義的理解大幅度上升,感覺作詩沒有以前那麼難了,輕松多了。還有策論,也知道該怎麼寫,就是用的詞句還不夠華麗,引經據典做得不夠,現在暫時只能走質樸風格。

  即使有老師教導,不過要跟上老師的思路,自己也付出了很多。方仁霄博聞強記,他有時候講解一道題就會突然轉到另外的內容上,內容會不斷地加深拓寬,沒有一定的知識量都不知道他在講什麼。

  所以顧青雲這一年來,除了每天晚上完成老師布置的功課外,還要不斷地閱讀新的書籍,充實自己,增加自己的知識儲備量。

  第二天一大早,照樣辦好鄉試手續後,顧青雲等人就走回暫住的院子。

  想起剛才的場面,大家都心有戚戚焉。單是和他們同一天去辦手續的秀才就有上百人,讓他們從早上等到中午才辦好,這還是他們去得早,去遲一點,估計都要排到晚上了。

  “好多人……”何謙竹感嘆。

  “能不多嗎?像我們府就有秀才兩百多人,除去一些不來考的,都有將近兩百人。整個郡有十個府,有些府比我們還大,人更多,這樣算來,就有兩千余人來考。基本上,只要有點上進心的,能走動的都會來。”顧青雲感嘆。

  其他人一聽,心裡暗暗算了下,贊同地頷首。

  “反正鄉試很麻煩的,要在裡面住九天,上次我在裡面時,到了後面兩天,感覺已經神志不清了,做題都是順著感覺走。還有,到了最後一天,我帶去的饅頭不知怎麼的,都已經發霉,最後只能自己煮粥喝,煮的粥味道怪怪的,出考棚後,我已經倒在趙三身上了。”趙文軒吐槽,想起三年前的事,一臉苦澀,臉都發白了,看起來心有余悸的樣子。

  顧青雲等人一聽,頓覺頭皮發麻。

  上次院試的三天已經夠難熬了,這次要九天,想想就可怕。

  “文軒師兄,你們上次錄入的名額有多少?”顧青雲問道,他以前關注過,可現在還想再確認一遍。

  按規定,每個省(郡)的考生錄取名額都是有定數的,大致按各省文風的優劣,人口的多寡和丁賦的輕重制定的。一般大省有一百幾十名、次省百余名,再次的有七八十名,最小的省只會錄取四五十名。

  他們越陽郡往年的錄取名額是五十到八十之間,視情況而定。

  “上次正榜錄取名額有七十人,副榜有十四人。”趙文軒記得很清楚。

  何謙竹嘆了口氣,說道:“雖說有八十四人,但副榜我們基本上是上不了的,而且也不想上。”

  眾人默然。所謂的正榜就是正統的舉人出身,副榜按道理是錄取那些排在七十名之後的考生,但他們還不是舉人,沒有舉人的待遇,但上副榜有個好處,可以知道你排在第幾,估摸一下自己的實際水平,也許三年後就是你上正榜了呢。

  這相當於現代“種子選手”的性質。

  副榜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去京城國子監入學,那裡大儒多,教學水平高。如果你之後還是考不上舉人,還是上了副榜的話,那連續兩次上副榜的你,可以直接有資格參加會試,只要考上了,照樣是進士出身,和別的正統舉人沒有什麼區別。

  話是這麼說,但大家都知道,副榜是朝廷給那些有權有勢的官宦子弟的福利,一般而言,貧寒學子是很少出現在副榜上的,除非你的確考得很比其他副榜的人都出色,人家不得不給你,可是科舉閱卷的彈性太大了,很難說清。

  像這種福利,張修遠、方子茗等人都享受不到,更別提顧青雲他們了。

  所以他們能爭的想爭的就是那七十個名額,也許今年會多點,最怕的是名額比上次還要少了。

  兩三千人中錄取幾十號人,每三年還會多出兩批秀才,所以越到最後,科舉考試就越慘烈。難怪有人考到老都考不上呢。

  鄉試的正副主考官是由朝廷直接下派的欽差大臣充任,他們都是翰林、進士出身的部院官,除了這兩個主考官外,還有四個同考官,一般由本郡巡撫、總督等官員充任,還有其它官員若干。等改卷子的時候,官府還會把整個郡的大儒或退休的高級官員(三品以上)請來一起閱卷,減少作弊的可能,所以副榜偶爾會錄取一兩個的確學問優秀的秀才,以示公平。

  回到住所吃了方子茗家中下人燒的午飯後,顧青雲正在天井這裡散步消食呢,就看到方子茗來找自己了。

  “他們兩個呢?”顧青雲瞧瞧後面,沒見到何謙竹和趙文軒。

  “他們睡下了,今天忙了半天。”方子茗回答。

  兩人開始繞著幾叢青竹散步,聞著桂花樹的淡淡清香,顧青雲估計,過上半個月,桂花就可全部開花了,那時的香味更濃郁。因為這裡挨近貢院,大多數都是出租給秀才們,所以整條巷子的住所幾乎都種有桂樹,深受考生們喜愛。

  包括顧青雲,也很喜歡桂花樹。

  “過段時間,我大姐就帶著外甥和外甥女回來了,我家的孝期已經結束,大伯還沒有起復,所以大姐就回來探親。”方子茗說完就神情復雜地看著顧青雲。

  顧青雲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大概知道點內情了,他自己也有點尷尬,尤其是事情還沒定下來的時候。

  忍不住撓撓腦袋,顧青雲趕緊轉移話題:“老師已經給友人去信了,可能過不久就有起復的消息吧。”不過他覺得方仁霄似乎根本就不急著起復,之前他在家守孝期間,還與外界有交流,比較規律。但近段時間他心情特別不好,和別人的通信似乎頻繁起來,到了最近一個月,竟然就不聯系了。

  就這樣,方仁霄的心情反而好起來。

  顧青雲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現在掌握的信息有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加上鄉試時間將近,就沒再觀察了。

  方子茗點點頭,他突然說起了張修遠:“張修遠張兄這次參加鄉試,我看他勢在必得,他跟著梁學政學了三年,學業上肯定會更進一步。上次被壓了三年,這次厚積薄發,是我們的一大對手。”

  顧青雲仔細觀察他的表情,見他似乎也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就問道:“難道你不想他上榜?”

  “沒有,我只是想排在他前面。”方子茗回答得很直率,“這樣我姐姐嫁過去會更好。”

  顧青雲想起那個聲音好聽的少女,心裡暗暗點頭。的確如此,現在看起來,張家比方家門第要高一點,所以方子茗擔心他姐姐很正常。

  “你姐姐和張修遠什麼時候成親?日子定了嗎?”顧青雲覺得張家還是很有誠意的,幾年前說了下定,過不久就來了,要不是方家老太爺去世,孫子輩要守孝一年,估摸著方姐姐早就嫁過去了。後來是方家舍不得女兒早嫁,就約定等張修遠考完鄉試後再成親。

  而且張修遠那邊也不方便,主要是梁學政三年期滿後,已經返回京城,張修遠就到了他父親所在的地方讀書,距離林山縣太遠。

  “定了,十月中旬,到時你要來我家喝喜酒。”方子茗笑道。

  顧青雲當然點頭同意:“那是一定的。”

  見消食得差不多了,顧青雲和方子茗說一聲,就回房午休。

  接下來的幾日,顧青雲都待在院子裡不出門,需要什麼都是顧青亮出去買。

  顧青亮一到郡城就出去熟悉環境了,貢院和當初院試的考棚不是同一個地方,所以他還需要到周圍看看,起碼知道附近買賣吃食的地方,還有醫館藥店之類的,免得到時候需要找人找不到地方。

  何謙竹等人都會出去散散心、拜拜廟,或者會會友,交流一下信息,對於顧青雲宅在家裡的行為很不解。

  顧青雲只推說自己不想出去。他一個人在房裡自得其樂,讀書復習,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

  當然,最重要的當然是准備好下場的東西了。除了必備的筆墨紙硯等文房用品外,顧青雲還要准備打火石、棉布巾、替換的三套裡衣、抹布、雨傘、防蚊蟲的藥、棉花做的耳塞、棗酒、煤油爐等,因為考場不提供伙食,八月份的天氣又熱,准備好的飯菜會很快發臭,他除了攜帶大量干糧外,如果還想喝點熱水,就得自己煮點東西吃。

  煤油爐也叫五更雞,是一種以銅鐵或竹木制成外罩,中置油燈,便於夜間煮食的小爐,適合考場煮熱水或煮點飯菜,因為考場內不能燒柴火,他們只能用油為燃料,有錢的用茶油,沒錢的用桐油也可。

  帶的食物有豆角、大米、腊肉、干蘑菇,除了前面兩樣是在郡城提前一天買的,其他都是從家裡帶來的。

  一般的考生都是富家子,平時都是由別人伺候自己,他們並不會煮東西,而且也嫌麻煩,答題的時間不夠用,不會浪費時間去煮,所以很多人都是直接吃干糧。

  所謂的干糧,其實就是包子饅頭燒餅之類的面食品,都是很少水分的,其中饅頭占了大頭,那是一點水分都沒有,是切成一條條,然後曬干水分,這樣才可以維持九天不發霉。

  這樣的干糧當然難吃,可到了考場上,認真答題的時候,據考生說根本就不覺得難吃,都沒空嫌棄它們沒有味道,只需它們能填飽肚子即可。

  像方子茗,他家條件較好,還會帶上人參和棗酒,這是提神用的。

  八月初七,顧青雲正在檢查自己帶入場的東西時,就聽到何謙竹推門進來的聲音。

  顧青雲被他的動靜打擾,抬頭一看,見他神色不安,額頭上冒著細汗,氣喘吁吁的,忙把手中的清單遞給顧青亮,讓他仔細清點,這才低聲問:“師兄,你怎麼了?”

  何謙竹看到他,舒了一口氣,說道:“青雲,知道我剛才聽到什麼消息嗎?我到悅來客棧和縣學的同窗閑聊時,就聽說張修遠走在路上的時候,差點被二樓掉下來的花盆砸到腦袋!”

  顧青雲一聽,表情一凝,趕緊問:“那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身邊有兩個隨從,其中一個隨從眼疾手快,把他推開了,張修遠一點事都沒有,那個隨從的肩膀被砸中了,流了點血,整個肩膀都青了。”

  “真是……”顧青雲憋出一句話,“真是凶險啊,張修遠運氣不錯,那個隨從很盡責。”

  何謙竹臉色已經恢復正常,掏出繡著青竹的手帕擦擦汗,說:“的確凶險,也不知道是誰干的,那些人的妒忌心也太強了,連張修遠也敢招惹!基本上名聲最盛的幾個這兩天都陸陸續續遇到點問題,雖然他們不敢太過分,不過也很惡心人。青雲,你不出去是對的,你也有一定的名氣,那些人指不定把腦筋動到你頭上去呢,這種事防不勝防啊。”

  “發生這種事很正常,每次考試都有,只是一般的人都以為是自己倒霉所致。所以說,我們都需要好好保護自己。”顧青雲沉默了一會,想起四年前考院試的那個拉肚子的考生,自從那次後,他就知道,不僅要在考場上奮鬥,自己還需要在考前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對他而言,深居簡出就是最佳的防範手段。

  之前他也提醒過他們,何謙竹和趙文軒不以為然,覺得自己小心點就行了,別人不會注意到他們的,畢竟有兩千多人呢,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秀才。現在最主要的是,要摸清主考官的喜好,所以依然每天出去。

  事實也是如此,他們這幾天一直都很順利。只是現在突然發現認識的人遭到這種危機,這才有些慌張。

  方子茗不用擔心這種事,他身邊是隨時有兩名小廝跟著的,相信他家中長輩肯定和他說過類似的齷蹉事。

  “後天就要進場了,你不要出去即可。”顧青雲安慰他。

  何謙竹點點頭,突然說道:“真想快點考完,我想我家兒子了。”

  顧青雲一囧,怎麼就突然想到他家兒子了?不過想想他家才一歲多的小孩兒,正是好玩的時候,長得白白胖胖的,的確很可愛。

  不久,趙文軒和方子茗也回來了。飯桌上,大家說起張修遠的事情,各抒己見,只覺得對方幸運,又交換了其他信息。

  聽到是姓景的大學士作為主考官,顧青雲的心就是一沉。他現在跟在方仁霄身邊學習一年,方仁霄也曾經說過朝堂上所謂的守舊派,知道這個姓景的大學士是守舊派的活躍分子,主張要加大四書五經的題量,重點考察考生們的道德修養,以德取才。

  現在是他出題,總之,顧青雲已經預測到自己的這次鄉試不會那麼順利了,他現在只祈禱,經義和詩文占的比重不要太大。

  八月初七,編好座位號,出榜通知。顧青雲等人去領了自己的考牌號,回住所安心等待,大家都不打算出去了。

  本次鄉試分三場,分別於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進行,每隔三天才舉行一場,每場考三天,一共是九天。

  因為人數過多,所以要分批次入場,有些人半夜三點就要點名進場了,顧青雲他們縣城的在八月九日黎明聽到炮聲後才進場。只要一進場,就要到十八日早上才能出考場。連同考官們也是如此,都要在裡面關上九天。

  為確保考試順利進行,只要開考後號舍就會上鎖,期間無論發生什麼事,即便發生火災,燒死考生也不能開鎖。

  顧青雲沒想聽說過本朝鄉試時出現過大的火災,但當主考官宣布這條規定時,他仍然覺得膽戰心驚。萬一他們這一科的考生有哪個考著考著就糊了,出現一個神經病,放火把他們都燒了怎麼辦?

  不過想到考官們肯定也會有防火准備的,這才安下心來。

  走完程序後,顧青雲跟著士兵走到屬於自己的號房。

  貢院內的號房一律南向成排,長的有上百間,短的也有五六十間,相當於一個個小巷子,巷口門頭寫有某字號,還備有號燈和水缸,這是方便考生晚上走路上茅廁和白天飲水之用。

  只見號房內長十尺、寬八尺,比當初考院試的號房大一些,起碼可以趟直身體了。裡面只有一桌板、可以當凳子坐的床板、一碗清水,嗯,還有一小塊地方是可以讓他做飯的。

  這個都不是什麼問題,問題是號房離廁所實在是太近了!只隔了一間房,顧青雲已經想罵人了,這不是所謂的臭號嗎?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倒霉!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4 08:26 A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9-24 09:32 AM 編輯

    第55章 鄉試

  在士兵的注目下,顧青雲面無表情地掀開桌板,走進屬於自己的號房。

  號房裡有點陰濕的感覺,昨天晚上剛下了幾滴雨,難道是漏雨?顧青雲抬頭望了望用樹皮做成的屋頂,感覺很不靠譜。

  官府財政有那麼缺錢嗎?連個瓦片都不給,省錢省到這裡了。

  不再多想,把考籃等東西放下後,顧青雲首先脫下身上的厚衣服,為了防止夜晚突然變冷,一般有經驗的考生都會帶一件厚衣服。

  放好衣服,擦擦汗後, 他挽起袖子,開始擦拭灰塵, 至於那些顏色發黑的污跡就不理了,擦不掉。擦完一遍後,他就開始仔細檢查號房裡的邊邊角角,成果是踩死小蜈蚣一條,蟑螂幾只, 趕走老鼠一只。

  再三檢查後,這才把買來的雄黃粉散在四周,用以驅蛇、蜈蚣和老鼠。

  老鼠他不怕,他怕的是蛇和蜈蚣,據說往年還有考生被蛇咬死的,家人再傷心又如何?只能自認倒霉了!

  在床板上鋪上一塊麻布,這塊麻布已經皺得不成樣了,可沒辦法,經過士兵的手檢查就是這樣子,就好像他帶來的食物一樣,已經很碎了,被人摸了摸,捏了又捏,生怕他在食物裡夾帶紙張。

  顧青雲把東西都一一歸置好,趁著現在隔壁的隔壁還沒有人上茅廁,還沒發卷子,趕緊先去盛水煮好腊肉飯。他有預感,接下來他吃飯肯定不會香了。

  這時候大部分考生已經入場了,顧青雲看了看對面,兩排號房之間的過道沒有院試的寬,所以可以看清對面人的表情。

  這次他的對面不是張修遠了,是不認識的人,不過斜對面是熟人黃言成,兩人對視了一眼,微微一笑,真是有緣。不過此時不敢說什麼,因為他們號房外還有士兵在把守呢。

  當右邊臭號的考生在小聲哀嚎時,顧青雲已經用葫蘆裝水回來,把煤油爐點上火,把水、米、腊肉都一股腦地放進去,開始煲。這才把毛筆、筆架、硯台、墨錠、鎮紙等小心拿出來,按自己的習慣一一放好在桌面。

  做完這些後,顧青雲覺得自己的情緒平靜了一些,分到臭號的不爽和厭惡總算是壓下來了。這些情緒對他考試毫無益處,所以要在考前排解一下。

  不久,試卷發下來了。他數一數,有二十張,上面有十二道題,題量很大。與試卷一起發的,就是一疊草稿紙。顧青雲檢查無錯漏,又大概瀏覽下題目內容。

  這次鄉試已經沒有墨義和帖經這種送分題了。第一場考試只有八道經義題、兩道算術題、兩道詩賦題,其中經義主要是出四書的內容,分值方面,算術只占了十分之二,剩下的經義和詩賦平分。

  顧青雲事先已經有了心理准備,所以也不奇怪。他開始磨墨,准備趁著自己現在精力充沛就答題。

  毛筆沾上墨水後,他首先填寫卷頭,寫下自己的姓名、籍貫、年齡、形貌,在形貌這一欄,顧青雲停了一下,還是寫“面黑無須”吧,他現在還沒有白回來呢。

  繼續寫,問自己有沒有犯法行為?當然沒有。最後一列,才寫下自己曾祖、祖父、父親三代人的名字。

  接下來正式做題,先做經義題。

  第一道題就是出自《大學》,“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這是一道乍一看非常簡單的題目,但越是簡單越是不好答,因為前人已經做過很多次,自己要寫出新意很難。

  不過這道題方仁霄給他講解過,難不倒他。寫完這道題後,顧青雲信心大增,繼續做,左邊的小爐已經冒出一點香氣了。

  到了中午,他剛做完三道題,飯已經熟了,他決定先吃午飯。

  腊肉飯很香,他耳朵裡塞著棉花,稍稍可以屏蔽點聲音,可是此時已經有考生來上廁所了,所以在茅廁旁邊吃飯的滋味……他不想說!

  即使塞著棉花,他還是能聽到隔壁臭號的考生在狂躁地走來走去,還把試卷翻得嘩啦啦響。這樣一想,貌似他不是最倒霉的,他敢保證,隔壁的考生即使才華橫溢,估計也堅持不到最後。

  現在天氣那麼熱,還這麼多人窩在同一個地方,太陽一曬,暑氣一蒸,整個號房就會變得更加悶熱,那這些臭氣……想一想都覺得惡心。

  吃完飯後,顧青雲衝洗一下餐具,很豪放地脫掉衣服,打著赤膊,只穿一條特制的大短褲和一件背心,就這樣,汗還是不停地流出,讓他擦了又擦,尤其他的頭發是又濃又密,放下來脖子很熱,都卷起來又覺得腦袋很重,很不舒服。

  恨不得能剃光!

  斜對面的黃言成在啃著饅頭,一臉羨慕地看著他。

  顧青雲看著對面的士兵,沒敢和他視線交流。他開始慢慢在號房內來回走動,消消食。半個小時後,顧青雲不敢午睡,塞好棉花,戴上特制的口罩——上次院試把他嚇壞了,生怕自己下一次考試被分到臭號,所以這次才提前准備,沒想到真的能用上。

  這還不如不用上呢。

  他趕緊坐下來開始答題,等到傍晚的時候,他才做了三道經義題,加上早上做的,一共六道。轉轉已經僵硬的頸部和肩膀,顧青雲看了一下對面,發現都是白花花的一片,顏色深淺不一,大家是把鞋子和衣裳給脫掉了。

  暈,斯文掃地,斯文掃地啊!顧青雲只覺得好笑,在外面衣冠楚楚的讀書人,在號房裡竟然會是這個樣子。科舉那麼難,可還是一波波人湧進來,包括他自己也是,現在的辛苦,等中舉了,那就有了回報!

  難為那些面無表情的士兵了,看到這一幕還得維持表情。

  顧青雲把草稿紙晾干後就仔細放進考籃裡,他知道今晚他不可能挑燈夜戰的。事實上也是,此時已挨近傍晚,蚊蟲非常張狂,嗡嗡嗡直響,特別是他們這些挨近廁所的,更是臭味彌漫,令人窒息。

  堪比生化武器的威力!剛才他專心做題,沒有注意到已經有蚊子在叮咬自己,現在趕緊點上艾草,自己吃下防暑的藥。

  很快,整個考棚裡開始彌漫著各種驅蚊草的味道,煙熏火燎的,加上曬了一天,室內溫度升高。

  顧青雲舉起“出恭”的牌子,去了一趟茅廁後,他已經吃不下飯,更別提煮東西了。可是不吃又不行,最後只能強迫自己草草吃了條狀的饅頭,再在號房裡轉悠大半個時辰,穿上衣服,倒頭便睡。

  今天一天做題都很緊張,加上中午沒有午休,顧青雲也不管天氣炎熱和臭味了,扯下口罩,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有人來清理過糞桶,空氣稍微清新了一點,但殘留在原地的味道還是久久不散。顧青雲這次抓緊時間,給自己煮了開水,就著吃了饅頭,再用熱水泡了一竹筒的薄荷水,這才開始煲腊肉蘑菇豆角飯,豆角現在還算新鮮,估計後天就不行了。

  攤開試卷,趕緊做題,沒多久就把二道算學題做完了,算學題一道比較簡單,只是簡單的平面幾何和四則運算,另外一道有點難度,用的知識點比較多,不過這難不倒他,他恨不得算學題越難越好。

  做完後,顧青雲沒有理會剩下的兩道經義題和詩賦,他開始拿出試卷謄寫前面做好的題目,一直到了中午才謄抄好。

  晾干後,小心翼翼地把試卷放回考籃,用油紙蓋住。

  中午很艱難地吃完味道難言的飯,顧青雲小睡了一會,下午再戰經義題。這兩道題很有難度,起碼他都找不到下筆的地方。

  所以說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題目,審題有難度。因為考官找不到出題的內容,就開始來折磨他們了。主考官把四書五經裡完整的句子截頭去尾,或者將幾句內容互不關聯的話湊在一起,將本來不當連的地方連起來,就像“舉頭望明月,花落知多少”一樣,這樣連起來的題目出給他們做。

  先前方仁霄就跟他講解過類似的題目,這幾次的鄉試和會試已經出現了這種趨勢,所以大家才叫著要改革,加多點實際內容,因為很多考題都是被人考了又考,主考官為了不重復題目,就會出這種題目,還美其名曰“截搭題”,種類還分出了什麼長搭、短搭、有情搭、無情搭、隔章搭。

  見鬼了,考這些都快趕上明朝的八股文了,一點實際意義都沒有!

  顧青雲面無表情,心裡卻在狂吐槽。

  比如這一道題:“君夫人陽貨欲”。看起來很香艷,很讓人想歪,其實根本就不是那回事,而四書裡根本就沒有這句話!

  顧青雲皺眉苦思,即使他對四書五經已經背得滾瓜爛熟,還是想了半天才知道此句話的來處。

  “君夫人”出自《論語》季氏第十六“邦君之妻”章末句“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陽貨欲”出自“陽貨”第十七首句“陽貨欲見孔子”,這是隔篇截搭而成。

  終於審到題目了,顧青雲松了口氣,這才開始做題。

  知道是這樣,最後一道經義題也難不到他了,就是花費的時間長了點。一個下午才做完這兩道題,等謄抄完後,已經是晚上了,蠟燭都燒掉了一根。

  顧青雲摸摸肚子,根本就不餓,不過還是強逼著自己吃下饅頭。

  第三天,午時要交卷了。顧青雲只剩下兩道詩賦題沒寫。冥思苦想後,他好不容易才寫出來,改了幾次後,自我感覺還不錯,比以前進步多了,就謄寫上去。

  中午交完卷後,剩下的時間就是自由活動了。據說前朝這個時候已經可以出考場,明天再進來,可惜本朝不行,還得在貢院裡憋著。不過因為試卷都上交了,沒有作弊的可能,所以就可以在巷子裡活動,只要不出這個範圍即可。

  這是中場休息,其他人交了卷子後,大部分人都是倒頭大睡,只有他們這些挨近臭號的人跑到遠離廁所的巷口,直接挨著牆根睡下。

  顧青雲沒有睡覺,他抓緊時間,把做飯的工具都端去巷口,好好煮了一頓粥,把豆角都放完進去,補充點維生素。

  當他在大口吃飯時,就看到黃言成赤著腳、穿著裡衣就踱步過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臉色青白。

  顧青雲不好視而不見,就問他:“你吃了嗎?”

  黃言成神情木然地搖搖頭,低聲道:“吃不下,好惡心,嘔——”他連忙走到一邊吐出一口酸水。

  顧青雲趕緊站起來,把碗筷放好,扶他到一邊坐下,倒一杯熱水給他喂了下去。

  黃言成喝了水後,覺得好受多了。

  “好惡心。”黃言成緩過一口氣後,望著自己號房的方向,神情帶著嫌惡。

  “沒辦法,還有六天就可以出去了,忍一忍吧,誰叫我們倒霉呢。”顧青雲嘆了口氣,這貢院的環境比他們村還險惡,他們村雖然是鄉下地方,但人畜的排泄物都不會隨意出現在村裡,村裡人知道這是可以肥田的,就是到鄰居家聊天吹牛,想方便了都會跑回自家茅廁解決,只要是大一點的孩子都會被大人們教育這麼做。

  像他們家的牛,每次拉的糞便,如果他們家不撿的話,就會有村裡的小孩或老人們很高興地撿走。

  鄉下所謂的污水橫流,也只有在下大雨時,茅廁裡的水滿出來造成的,平時都是比較干淨的,加上他大爺爺比較注重這個,就一直都督促村民在大雨來臨前疏通好水溝。

  所以林溪村整體而言還是很清潔衛生的,現在讓顧青雲一下子挨近臭號,他的確受不了,不過只要專心做題,加上有口罩和耳塞,還是可以勉強適應的。

  不是說“久在其中不聞其臭”嗎?現在就指望自己能達到這種境界了。

  “你們的確挺倒霉的。”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有點耳熟。

  顧青雲和黃言成抬頭一看,竟然是張修遠。

  只見他身穿一件月白色長衫,頭發梳得還算是整齊,面如冠玉,神情略帶疲憊,但還算是精神的,整個人看起來還算光鮮。

  顧青雲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忍不住叫道:“你不熱嗎?”本來覺得自己穿著大短褲和背心還不錯,沒想到和他一比,自己簡直就是衣衫不整啊,太邋遢,太令人自卑了。

  “熱。”張修遠撩起衣衫下擺蹲下來,打開折扇猛搖。

  “你在哪個號房?”顧青雲忙問道。

  張修遠指指他們這個巷子的中間處。

  顧青雲和黃言成一臉的羨慕妒忌恨,那個地方比起他們的臭號,好太多了。

  “我昨天就做完題目了,沒事做就把半邊風干雞給吃了,現在我那還有半邊,你要嗎?”張修遠看著顧青雲和黃言成。

  顧青雲搖搖頭,端起自己的碗筷就繼續吃。難怪昨天下午他聞到了一股雞肉的香味,原來是他在煮東西,不過後面香味變成了焦香。

  張修遠一臉的遺憾,如果顧青雲要的話,就可以順便請他幫自己煮東西了,這兩天他煮的飯和粥都不成樣子,完全沒有他煮的那麼好看和好吃。

  張修遠是本屆考生中的名人,大家都認識他。他出來不久,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出來了。

  看著被眾人圍著的張修遠,顧青雲對對方的交際能力很是羨慕,不過自己不是這種人,肯定就不耐煩應酬。

  他轉過頭問有氣無力的黃言成:“你吃了沒?沒吃我幫你煮。”

  “我不想吃,太惡心了。”黃言成搖搖頭,閉著眼睛,准備就挨著牆角睡覺。

  看在大家都是親戚的份上,顧青雲沒理會他的話,給五更雞加了桐油,給他煮了一碗熱粥,裡面放有撕碎的香菇,再放點腊肉,還有一小塊姜。

  黃言成被搖醒時,看到這一碗粥,眼睛一亮,馬上就接過來吃完,把剛才說過的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個個覺得肚子餓,那些帶有大米的人還好,可以自己煮,有一些只帶有干糧的,就只能恨恨地啃著干糧了。

  顧青雲看著這情景,莫名地覺得可笑,如果這裡不是貢院,那多像是野餐的地方啊。

  吃完東西,洗刷完畢後,顧青雲終於可以盛點清水,給自己擦擦臉和身體了。兩天多都不洗漱,虧他吃東西還吃得津津有味。

  傍晚,黃言成拿了一瓶棗酒過來,問他要不要喝。

  顧青雲本來搖頭的,可見他期盼的樣子,就點點頭。

  黃言成帶來的棗酒色澤金黃透明,一打開就有一股紅棗的香氣,顧青雲一聞到就知道比他自己買的那瓶質量好,於是欣然喝下。

  人參和棗酒據說可以補充體力,一般參加鄉試的人有條件的話都會准備。

  兩人不敢喝多,雖然算是果酒,但也怕影響明天的考試。

  晚上,即使挨近臭號,顧青雲還是得在士兵的要求下捏著鼻子回到自己的號房睡覺。

  第四天早上,開始了第二場考試,是策論和詩賦。策論只有兩道題,詩賦也是兩道,題量比第一場看起來是少了,但策論的要求高多了。

  其中有一道題大意是要求說說本朝的兵制優劣,這要和以前的朝代相比。顧青雲慶幸自己關注過本朝的兵制,以前的史書也看了一下,記得幾個朝代的兵制,可以拿出來對比一下。

  和考秀才相比,鄉試更關注時事,有時候出的題目還會是當前熱點。

  還有一道水利方面的題目,這道題他會,方仁霄跟他說過類似的,這畢竟是他的本行了,所以顧青雲自我感覺答得不錯。

  不過在草稿紙上寫完後,他修改時,還是覺得自己的文藻不夠華麗,引經據典方面有缺失,可是自己的水平目前就只能達到這個程度了。

  第二場考試終於考完,顧青雲覺得自己又熬過去了一關,還有最後三天就勝利了。

  這次在巷口碰到張修遠的時候,對方已經不光鮮了,也是灰頭土臉的。說的也是,任誰幾天不洗澡又處在這個環境都沒法光鮮得起來,要知道他們林山縣不缺水,大家夏天時都是每天都洗澡的,現在幾天不洗澡,感覺整個人都餿掉了,看到對方都覺得邋遢。

  “鄉試真是折磨人啊。”只穿著裡衣、兩邊褲腿一上一下卷起來的張修遠見顧青雲又拿著他的爐子在煮東西,嘆道,“還是你最有精神,還有心思在煮東西。”

  他說著就把插在背後的折扇拿下來,開始扇風。

  現在剛交了卷子,大家都在呼呼大睡,顧不得肚子餓了。

  顧青雲看到他雪白的裡衣已經泛黃,就眨眨眼,說道:“你也有精神,對了,你要不要來一點?”他心裡想得很開,如果這次不過的話,他今年才十六歲,下一科再考也行,反正他已經是秀才了,沒有之前考院試的那種緊迫感。

  這次考不上又死不了人,還是保重自己的身體最重要,活著才有未來,反正他現在每餐都是按時吃東西,中午按時午休,沒有像第一天那樣中午不休息了。

  張修遠點點頭,蹲在他身邊,說:“我就厚著臉皮蹭一頓了。我喝了參湯,要不然也頂不住。”

  顧青雲心有同感,兩人同時嘆了口氣,望著不遠處的爐火發呆,也沒有心思說話了。

  外面,已經狂風大作,天色暗下來,看樣子,快要下雨了。顧青雲根本就不敢待在號房裡,那裡現在蚊子一大堆,幸虧他吃的東西都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否則他估摸著自己會食物中毒。

  這三天他在號房基本上不煮飯了,都是吃干糧,只有交卷的這天中午和晚上煮。五更雞都是用來煮開水,泡茶喝,這樣才好受一點。

  兩人一起把粥喝完後,天色越發昏暗,雨真的快下了。

  張修遠回號房休息,顧青雲收拾好東西也回去了,他怕屋頂漏雨。

  回去後,顧青雲趕緊拿出油紙蓋住考籃和床鋪,此時雨已經下起來了,不久,顧青雲仔細搜索了一遍後,發現自己的號房中間竟然真的有雨滴下。

  我靠!他趕緊把傘撐開,真的漏水了!

  把地上的東西都拿起來放在床鋪的內側,顧青雲想躺下都不行,正好漏雨滴在床的外側,都不夠地方睡了,而且還要撐傘呢。

  他這還不是最倒霉的,他對面的號房不止一處地方漏雨,看那仁兄欲哭無淚的樣子,顧青雲也只能無奈一笑。大家一起蹲在號房裡撐著傘,只有寥寥數人點蠟燭,不過過道上的號燈還是比較明亮的,大家聽著雨滴聲,都是沉默不語。

  不過黃言成的運氣挺好的,他那裡沒有下雨,睡得正香,從交卷後睡到現在,下雨都沒能吵醒他。

  這天晚上有點冷,顧青雲披上厚衣服,等雨停了後才躺下去睡覺。不過睡之前,因為雨水把地面弄濕了,他怕雄黃粉失效,趕緊再撒了一遍才放心。

  早上起來沒有下雨了,大家都松了口氣,現在寧願熱死人都不願意下雨。

  第三場考試是雜文、律法、經義和詩賦。

  雜文是關於官場上下往來的公文,這個難不倒他。律法是根據提供的案例來撰寫司法判文,這個他也答出來了。可是他一點也不高興,因為這兩種占的分值比例少,重點還是在經義和詩賦上。

  看到兩道出自五經中的經義題,一難一易,一道是常規題,一道是長搭題,審題還是可以審出來的,只是看到最後那要求寫三首詩的詩賦題,再聞著戴口罩都遮擋不住的衝天臭氣,他只覺得一股煩躁直衝頭頂,恨不得把眼前的試卷給撕了!

  冷靜,冷靜,顧青雲手撫著胸口,特別是看到他隔壁臭號的仁兄終於頂不住了,被士兵抬出來時,他一個勁地安慰自己,起碼你還能堅持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4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9-24 09:42 AM 編輯

    第56章 出榜

  顧青雲覺得自己的養氣功夫還不到家,要不然怎麼會那麼生氣呢?只是看著這要求一首又一首的詩賦,他只覺得腦袋似乎都疼起來了。

  他站起來來回踱步,就看到隔壁的考生昏迷著被士兵抬出。他之前還在巷口看過他,是一位身材微胖型的秀才,當時覺得對方還是很堅強的,雖然面無血色,黑眼圈嚴重,身材比第一天瘦了整整一圈,但起碼還可以和別人說話,沒想到這才短短一天,對方就頂不住了。

  在考場內生病是很倒霉的事,因為你即使暈倒了,也不能開鎖出去,還是得留在貢院裡,這裡有一個單獨的地方讓生病的、棄考的考生住,還有大夫給他們診治。可是他們病得再嚴重,也一定要等到考試結束後才能一起跟著出去。

  顧青雲剛知道這個規定時,覺得封建社會真的很不近人情,萬一那個考生病得很重呢?在貢院的大夫不一定能醫治,或者能醫治,有足夠的藥治療嗎?性命攸關的大事都不能打開大門,真的是太可怕了。

  這個時候,命簡直是不值錢。

  可是想想往年被火燒死、被蛇咬死的考生,又覺得這個社會的規則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現在皇帝是唯一的主顧,他們只有被挑肥揀瘦的份了,誰叫功名人人想追求呢?

  想遠了,顧青雲看著幾人離去的背影,強迫自己不去在意其他事情的影響,開始想著該如何答題。

  先易後難,雜文和律法他一個上午就做好了,謄抄完畢後,他就開始用開水泡著饅頭填飽肚子,覺得腦袋有點昏沉,趕緊躺在床上睡了一覺。

  這天中午他比以前睡的時間都要長一些,不過醒來後就覺得頭不怎麼昏沉了,於是臉都沒擦,趁著精神好,趕緊先做經義題。

  說實在的,他要精讀背熟四書五經這些書籍,字數大約有四十多萬。此外,他還要看相當於原文幾倍數量的注釋,還有其他非讀不可的律法書、算學、雜文案例、史書、文學書籍等,再加上有時候還得關注歷年來的鄉試題目和新出的詩集。這樣算來,要記住的內容還是挺多的。

  所以現在這道所謂的長搭經義題,他還得想好大一會才知道是出自哪裡,才能繼續思考該如何答題。

  越到後面,他的思考速度就越緩慢,感覺腦子都沉重起來,思維沒有前幾天那麼活躍了,才兩道經義題,就讓他做到了晚上。

  最後還剩下三道詩賦,顧青雲干脆就不做了,還有一天半呢,不急,休息再說。

  今天是八月十五日,中秋節,往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是在家和家人一起度過,剛開始他們家還舍不得買月餅,覺得浪費,就自己做一些糕點應應景,後來經濟條件提高了,就可以買月餅回來吃,或者干脆自己做。

  想到家人,顧青雲就更睡不著了。

  顧荷秋收後就要和林耀祖成親了,對方是一個老實的男人,以顧荷的精明能干,肯定會過得不錯,而且林家有兩百畝地,其中有一個果園,每年的收入都不低。顧荷還會養雞,她的養雞技術比自己還好,以後嫁過去了還可以在果樹下養,能省省心呢。

  她應該過得比大姐還好,大姐嫁給的畢竟是次子。

  在這個時空生活十六年,顧青雲才了解到,這裡的人對長子是很看重的,以後分家也是長子占據七成的財產。當然,這是絕大多數的情況,如果幼子受寵的話,父母的私產還是可以多得的。

  不過大姐現在生的小男孩也快滿三歲了,她在何家算是初步站穩腳跟,這個不用擔心。

  想到何家就想到何秀才,想到何林,他家對自己的幫助挺大的,以後自己出息了,有需要幫忙的就可以幫。還有師弟何智,他今年已經十四歲,不算年幼了,何夫子說明年就讓他下場考試,爭取從縣試考到院試,一舉考中秀才。

  唉,四年前的中秋節就是在郡城度過的,這次的中秋節竟然是在考場上。

  不由自主的,他想到了這次考試,自己到底能不能中呢?他一會想到自己中舉後會如何高興,家人會如何興奮;一會又想到落榜後自己該如何失落,該如何開口告訴自己的家人。不知不覺中,就開始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再看看別人,還有人在點蠟燭奮筆疾書,還有人和他一樣已經躺在床上。

  還是趕緊休息吧,先把最後兩天度過再說,其他都不能再想。

  慢慢的,他還真的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第二天,顧青雲自我感覺精神不錯,直到他在寫出一首詩後,才覺得精神不怎麼好,總是犯困,可自己昨晚的睡眠時間已經足夠了。

  說到底,還是這幾天太難熬,現在後遺症已經出來了。難怪趙文軒說他上一次考試到了最後兩天已經是順著感覺做題了。

  他站起來走了幾圈後,精神還是萎靡不振,最後用冷水刺激一下臉後才覺得精神一點,又勉強寫了一首詞出來,左看右看,還是不滿意,可這三首詩詞他都沒有儲備有類似的內容,都靠臨場發揮。

  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就一直在琢磨著詩句,一直到了最後交卷的時候才把最後一首詩謄抄完畢。

  試卷交上去後,還得把草稿紙也上交,因為草稿紙可以證明這些試題都是自己寫的,不是抄襲別人的,最後還要在草稿紙上注明自己的正文中塗改幾字,添加了幾字。

  據說這是為了防備閱卷的人作弊,替自己把卷子改了。

  顧青雲聽到這條規定時,唯一的感覺就是鄉試真的很嚴格,對他們這種寒門學子是有用的。

  除此之外,他們交卷後填寫姓名、籍貫的這一部分要和院試一樣,要糊名、彌封。就好比前世的高考、研究生考試及公務員考試等重要國家考試,都會采用彌封卷的形式,以保證公平。

  現在看來,這種形式就起源於科舉制。

  最後一場考試一直持續到傍晚太陽落山才結束,結束後還不能出去,要等到明天早上貢院的大門才會開鎖。

  沒有考試了,三年一次的鄉試就這樣結束了,顧青雲本來以為自己會很興奮,可是他沒有,大家也沒有。

  交完卷子後,眾人都是有氣無力地坐在自己的號房,只有臭號附近的人才會挪到巷口那裡癱坐下來。

  疲憊,是大家共同的感覺。

  顧青雲覺得難怪大家都講究什麼同年關系,除了想抱團取暖外,估計也是這九天一起考試的經歷讓大家有共同語言,還見過各自最邋遢的一面,所以才覺得很親切。

  黃言成坐在顧青雲身邊,無力地問道:“你還有吃的嗎?”

  “還有啊,你沒有嗎?”顧青雲很奇怪,貌似對方還有一大包饅頭吧。

  “我現在看到饅頭就想吐。”黃言成想把頭靠在顧青雲的肩膀。

  顧青雲連忙阻止他,因為他鼻子竟然還沒有失靈,從對方身上聞到了一股廁所的味道,相信自己身上也這種味道了,於是決定還是要稍稍振作一下,就從號房裡搬來棉布巾和葫蘆,開始給自己稍稍擦擦臉,然後煮開水,准備泡茶喝。

  這三天都沒有吃過青菜,很不習慣。

  他不想再吃饅頭了,一看到它就覺得反胃。

  當晚,兩人一起喝了幾杯茶,顧青雲還把茶葉放進嘴裡嚼了幾下才吐出來。

  大家又聊了會後,就把號房裡的床板拿到巷口這裡,開始睡覺。

  一夜不得安眠,顧青雲不斷地做噩夢,老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追趕自己,有一次,自己跑急了,就從高處一躍而下,結果自己的腳就抽搐了一下,猛然醒來。

  醒來後還不知道身在何處,但周圍嘈雜的人聲還是給了他安全感。定睛一看,發現有些人已經睡了一覺,休息好了,正在聚眾聊天呢,大家都在等待天亮。

  顧青雲也睡不著了,他擦擦背部的冷汗,見還有一個時辰就天亮,趕緊回號房收拾東西,穿好衣服,然後才和別人坐在一起。

  大家聊的話題幾乎都是這次考的試題,有人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有人愁眉苦臉,有人咒罵考官出的試題,有人待在角落裡默默流淚,也有人和顧青雲一樣,神情平靜,看不出考得好還是不好。

  張修遠問顧青雲這個問題的時候,他還愣了一下,之後才回答:“已經考出了我的水平,能不能中就看考官怎麼評判了。”

  這是顧青雲最滿意自己的地方,他在參加科舉考試時,基本上不會犯那些低級的錯誤,比如錯別字、犯忌諱的字等,基本上都考出了自己的真實水平。當然,因為考場環境的因素,有時候只能發揮出百分之九十的實力,另外百分之十還是受到了環境的影響,比如這次,後面兩首詩的質量應該不會很高。

  這還是他絞盡腦汁才做出來的,想想就郁悶,自己怎麼就沒有靈機一動、靈光一閃、一氣呵成的時候呢?說到底還是積累不夠,不過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以後應該會在這方面有所進步的。

  “你呢?”顧青雲反問。

  張修遠微微一笑,笑而不語。

  顧青雲於是就明白了,這次的試題正好對他的胃口,他估計也是。

  兩人又聊了一會,張修遠永遠是不愁落單的,很快就有人上來攀談了。

  眾人聚在一起閑聊,終於等到了貢院大門的開啟。

  為防止發生踩踏事故,他們出去的時候還是要排著隊。但因為有些人身體已經很不好了,這些人是讓士兵們扶著出去的。

  外面人聲鼎沸,到處都是擔憂著急的人們,他們呼喊著自己親人的名字,還不時聽到哭喊聲。

  等顧青雲排著隊走出來時,即使太陽還沒有出來,但呼吸到外面新鮮的空氣,還是讓他精神一震,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怎麼就那麼像囚犯被釋放的感覺呢?這九天,對身體和精神都是一種考驗啊。

  “青雲!”顧青亮終於擠了過來,准備扶著他,可剛一靠近,條件反射的馬上退後幾步,驚呼,“怎麼那麼臭!”

  顧青雲雙眼無神地看著他。

  顧青亮尷尬一笑,趕緊把他的考籃等東西都接過來,扶著他慢慢地走到大街上,直到找到他雇來的轎子。

  回去後,顧青雲只覺得特別疲憊,也顧不得去打聽其他好友的情況了,趕緊先用熱水匆匆忙忙洗了澡,再刷牙後,喝了一碗白粥,就趕緊爬在床上睡覺了。

  這一覺就從早上睡到了晚上,顧青雲出了一身汗,等他睜眼的時候,才發現顧青亮一直在他床邊守著,頭還枕在他的床沿處。

  此時他剛一坐起來,顧青亮就聽到動靜,猛然睜開眼睛。

  “二哥。”顧青雲輕叫一聲,“我吵到你了,你怎麼不回自己的床榻休息?”

  “我能睡得著嗎?你都瘦了一圈,睡覺的時候還呼吸沉重,我怕你晚上發燒什麼的,聽說很多考生都這樣,就只能守著你了。”顧青亮摸摸他的額頭,發現溫度正常,這才放下心來。

  “真是太嚇人了,你們考試真的好辛苦,我哥是這樣,你更是這樣,要關在裡面考九天,要是我,肯定受不了。你不知道,你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像一塊臭豆腐。還有你帶出來的衣服,那洗衣服的大娘還要我加錢才肯洗呢。”顧青亮一邊說著,一邊向門口走去,“知道你們可能半夜醒來,廚房還溫有肉粥,我給你端來。”

  顧青雲摸摸肚子,真的覺得很餓了,忙從床上爬起來,只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態非常好。

  他伸了個懶腰,全身的關節發出劈啪的聲響。

  等顧青亮端著肉粥給他的時候,顧青雲就問道:“他們三個怎麼樣了?”這肉粥都快成小孩吃的糊糊了,不管了,先填飽肚子再說,總比饅頭好吃。

  “何謙竹和方子茗都挺好的,精神和你差不多,就是趙文軒有些發熱,趙三現在正在照顧他,找大夫看過了,已經吃過藥了,沒什麼大問題。”顧青亮忍不住說,“青雲,你不知道今天全城的大夫多麼搶手!趙三去請大夫都要等很久才輪到他,要不是趙文軒的病不嚴重,估計他早就急死了。”

  顧青雲聽到前面一段話時已經放下心來,畢竟何謙竹和方子茗兩人的身體是不錯的,尤其是方子茗,注重鍛煉,還拿有人參進考場,只要不和他一樣倒霉分在臭號旁,精神應該不錯的。

  至於趙文軒,他的身體雖然已經有意識地加強鍛煉,可到底比不上他們這些從小鍛煉的,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所以現在有點發熱,已經是非常好的結果了。

  現在都深夜了,顧青雲沒有過去看他們,囑咐顧青亮不必再守著他。他洗了個澡後,困意又襲來,忍不住也繼續睡下了。

  第二天和平常的生物鐘一樣,一早就醒來。

  等他出去逛了一圈,用日記把這九天的事情記錄下來後,方子茗等人才陸續起床。

  大家一起去看了趙文軒,見他已經不再發熱,都松了一口氣。

  可一個早上的功夫,顧青亮就給他們帶來了壞消息。

  這科的考生中,有幾十個正臥病在床,其中有幾個最是嚴重,生了重病,現在正吊著命。還有一個差點就去了,幸虧他家是官宦人家,有良醫搶救和大把的藥養著,這才撿回一條小命。

  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往年總有一些身體弱的人出考場後去世,現在只要保住性命,在床上躺幾個月也是可以的。

  他們認識的黃言成,在考場還看不出什麼毛病,出來後卻上吐下瀉,現在正躺在床上養著,不敢下地。

  顧青亮說起這些的時候,心有余悸,一個勁地說道:“科舉真是太可怕了,你們為了考試連命都不要了,我可不要這樣。”

  “明年就輪到你了。”顧青雲白了他一眼。

  顧青亮撇撇嘴,沒有說話。

  方子茗和何謙竹坐在一旁,精神還有點萎靡不振,懶懶地不想說話。

  總之,一場鄉試讓大家都好像病了一場一樣。

  大家去看了黃言成後,也不想去哪閑逛,就直接回到住處。

  “太佩服你了,青雲。”大家對完答案後,方子茗由衷地佩服,“你離臭號那麼近,竟然還能把試題答成這樣,真是不容易。我們巷子,有一個臭號的秀才才三天就堅持不下去了,離開號房不再考。”

  “我身體好點,才能堅持,不過這沒用,一切以成績為准。”顧青雲見方子茗神色輕松,知道對方考得不錯。

  至於何謙竹,他的臉色看不出來是好是壞。

  “我們那裡的倒是堅持了九天,交卷完後就昏迷了,據說當時都病得快不行了,還是那些士兵看著不對勁,趕緊把他抬走,這才撿回一條小命。真是的,知道自己身體不舒服,還強撐到這個時候,也不怕出事。”何謙竹臉上帶著不贊同。

  “功名動人心啊。”顧青雲嘆了口氣,大家都是一樣,只是他不會把功名看得比自己的身體重而已,萬事以自己的身體為准。如果他像那個考生一樣,肯定是寧願棄考,也不願意煎熬下去。

  生命那麼寶貴,還是小命要緊。

  三人說了幾句後,也不想再說了,除了算學之類的考題可以直接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其他的經義、詩賦和策論,還是主觀居多,就看考官怎麼評判了。

  接下來,秀才們開始等待放榜。

  考官們也在緊張閱卷中。

  顧青雲參加科舉考試後才發現,本朝的鄉試閱卷也是有一套標准程序的。

  除了糊名、彌封之外,為了防止考官識別考生的筆跡,對認識的考生給以照顧,鄉試的考卷是不允許跟考官直接見面的。每次鄉試都會雇佣專門的謄錄人員,用朱砂把考生的墨卷謄錄一遍。

  為了防止謄錄出錯,那些謄錄人員胡亂抄寫考生的試卷,朝廷還會派一批秀才充當“對讀生”,也就是拿朱卷跟考生的原始墨卷相互校對。如果謄錄錯誤,則用黃筆改正。

  像前一次鄉試,他就收到官府的消息,讓他來當對讀生,當時他正忙著,就婉拒了。據說做這個還是有一定報酬的。

  彌封、謄錄、對讀完畢,要有官員用印,表示負責。其中與閱卷工作有關的各種文字,墨色各不相同。主考官、副考官用黑色墨汁,其他擔負不同責任的考官用紫色或藍色,試卷謄錄用紅色,對讀人員用黃色。

  這套墨分五色的繁瑣程序,很大程度上保證了公平公正,可是最終排名,還是得靠考官們給你的評價,這取決於他們的喜好和偏向。

  當然,還有最後一個步驟,就是到時考官會把他們鄉試的試卷都送到京城的翰林院,讓那裡的官員復核,最大限度地確保沒有人作弊。

  不過顧青雲覺得比起現代的考試,這裡的考試主觀性還是最重要的,所以他現在才忐忑不安。

  八月三十日才能出成績,在等成績的十幾天裡,四人簡直是茶飯不思,不止他們,其他考生也是,見面就問鄉試的情況,都指望著從別人口中知道什麼秘密消息。

  事實上,大家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本朝對科舉考試看得非常嚴格,考官們此時正被關在貢院裡批改卷子,他們要等到放榜那一天才能出來,現在如果有人知道成績的話,不用說,肯定是科舉舞弊案,沒有一堆人頭落地朝廷和考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秀才聚集的地方氣氛就越來越狂躁、壓抑,大家心裡忐忑,這關系到自己的命運,由不得大家不重視。雖說考完鄉試後就可以回家等通知,但除了特殊情況,其他人是不可能回去的,在家裡哪有在郡城知道消息的時間快?

  越接近放榜的時間,大家就越緊張,就是方子茗和張修遠也開始表露緊張,顧青雲可以明顯看出他們的行為舉止已經和平常不大一樣了。

  顧青雲覺得自己這次做題雖然都做出來了,策論的質量可能比較好,但結果可能中也可能不中,如果主考官稍微放寬一點的話,應該就能中,如果他做的卷子惡了主考官,那就可能會被黜落。

  千盼萬盼中,八月三十日這天,終於到了放榜的時刻。

  才剛剛天亮,大家就圍在貢院門口等待。

  顧青雲等人不打算擠進去,他們在旁邊的空地等著,顧青亮他們進去擠。

  等到榜單粘貼出來的時候,顧青雲就看見人群像瘋了一樣,都擠去看榜,周圍還有一群看熱鬧的百姓。

  他靜靜地站在原處,看著瘋狂擁擠的人群,時不時有人大喊大叫,就克制自己想擠進去的欲望,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對他而言,這十幾分鐘顯得格外漫長。

  等顧青亮從人群中衣衫不整地鑽出來時,顧青雲就緊張地觀察他的表情。

  顧青亮的表情似是狂喜又似難過,復雜難言。

  顧青雲一愣,看著跑到他前面的顧青亮,干咳一聲,開口道:“沒中嗎?”聲音嘶啞,心下卻一沉,只覺得茫然若失,心裡空蕩蕩的。

  “青雲,你上榜了,是副榜,排在六十一名,這次鄉試只取前六十。”顧青亮扶住他,似乎怕他承受不住打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4 08:40 A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12-12 10:08 PM 編輯

    第57章 名額

  顧青雲一聽,不由得愣住了。

  前面幾個字讓他高興,後面的話就讓他呆住了。

  只差這麼一名?他有吐血的衝動了,這還不如讓他排在最後一名呢,起碼心裡會舒服點。

  看到顧青雲呆住的樣子,旁邊的方子茗拍拍他的肩膀,輕聲道:“青雲,你沒事吧?”

  顧青雲迅速回過神來,見何謙竹和趙文軒都關切地看過來,就扯扯嘴角,事已至此,他雖然恨不得自己擠進去再去確認一遍,但終究還是選擇接受這個事實,就回答:“有事,挺失望的,不過我事先已經有預感了,我已經盡力了,這次錄取這麼少人,能上個副榜已經是很好了。”說到最後,顧青雲覺得就是這麼一回事,這次他能考成這樣,真的不錯了,他還年輕,還可以再考。

  方子茗呼出一口氣,他著急地看向擁擠的人群。

  趙文軒按捺不住了,忙問顧青亮:“顧賢弟,你看到我的名字了嗎?”

  其他人也回頭看著他。

  顧青亮正在整理的自己的衣裳,聞言頓了頓,就道:“沒有,我站的地方在榜尾,沒能看到全部的榜單,而且我一眼就看到青雲的名字,著急之下,就趕緊擠出來,要不然我怎麼會那麼快?”

  顧青雲自認還算是了解顧青亮的,看他的樣子,就知道趙文軒估計是考不上舉人,所以他才不肯說。

  趙文軒等人一臉的失望。

  顧青雲雖然知道自己的成績了,不過也沒走,還站在原地。

  這時就聽到人群中爆出一聲歡呼,有人叫道:“解元!解元!解元是張修遠!”

  “哄——”人群頓時變得騷動起來。

  解元啊!連中四元了!那是老天爺的親兒子吧?

  顧青雲也很激動,他沒在現場找到張修遠的位置,估計他留在客棧裡沒有出來,不過只要一想到他竟然是解元,就覺得對方好厲害。

  “子茗,二十歲的解元!”他抓住方子茗的手,“他真是太厲害了!”心裡雖然有些酸溜溜的,有些妒忌,但想到張修遠以後和方家結親,是方家的姻親,這對方家是有好處的,心裡就舒服點。

  方子茗也很高興,他矜持地笑笑。

  “亞元是白子君!”又有人爆料。

  ……

  隨著一個個名字被念出,人群中不時有人哭有人笑,顧青雲就親眼看到一個老秀才知道自己不中後就拿頭使勁撞牆,被旁人攔住後就蹲在角落涕泗橫流。

  沒有人嘲笑他,這個時候有人狂喜,有人流淚,這張榜單的魔力就是如此強大,操縱著考生們的喜怒哀樂。

  這時,知棋、趙三和何叔他們也終於擠出人群了,想知道中不中,看看他們的表情即可。

  這次方子茗中舉了,排在第四十名,按理說方子茗應該很高興才對,但顧青雲見他興致並不高。

  顧青雲剛開始還覺得不解,轉念一想,想到張修遠也就理解了,這是對排名不滿呢?而且這次方子茗貌似答題答得不錯,事先大家估計他能排在前面,沒想到會是後面。

  不過只要一對比這麼多沒中的人,顧青雲覺得方子茗也應該高興才對。

  何謙竹沒中,他連副榜都沒上,只是他似乎早就有這個預感了,失態了一會,被何叔安撫幾句後,就鎮定下來。

  趙文軒的待遇和自己的一樣,他也在副榜,這次副榜錄取十一人,他排在第十二。

  趙文軒似乎是不敢置信,他拼命地追問趙三,趙三仔仔細細說了幾遍,他才失魂落魄地呆住,不過最後他還是不死心,就自己擠進去,在裡面死死盯著名次看了許久,才被趙三扶出來。

  方子茗見狀,搖搖頭,先打發知棋回去,待會他們的住所肯定有官差去報喜,得回去准備喜錢。

  四人一起來考鄉試,一個成為正式的舉人,兩個是副榜,有去京城國子監讀書的資格,還有一人落榜。

  對於國子監,顧青雲估計自己是不會去的,所以整個副榜相當於沒用。

  國子監,裡面是有大儒,據說管理比較嚴格,衣食住行都有規定。

  裡面主要有兩種人,一種是“監生”,他們沒有經過科舉,都是權貴的後代,或家中有爵位,或家中有高官,偶爾官員品級不夠,但只要你辦的事讓皇帝滿意了,還可以給你獎勵,恩蔭一子,這時就可以送孩子進國子監了。

  這些監生是候補官員,只要能從裡面畢業,就可以直接派官。他們和科舉出身的清流不同,屬於貴族一派,雖然當官容易,但要晉升到三品以上比較困難。所以有些監生就會直接出來考會試,如果過的話,就是進士出身了,再以他們的背景條件,基本上很容易度過三品這個坎。

  不過當朝為了壓制權貴,平衡寒門和權貴之間的關系,規定監生只有一次考會試的機會,一次不中就不能再考了。

  國子監除了監生,還有一種就是去讀的秀才,每年府學都會推薦一名優秀的學生去國子監入學,或者是像顧青雲這種,考鄉試時上副榜的,也有機會去。

  至於舉人?那就不用再去讀了。成為舉人,在世上已經可以被人尊稱為“老爺”,可直接候補去當官。

  顧青雲不打算去,不說國子監權貴多,他只是一個小秀才,那裡的水太深,他根本就頂不住,就是京城的花費他都受不起,雖說在國子監吃住免費,但交際應酬會特別多,沒有錢會過得比較辛苦。

  一個小秀才在京城就像一只小螞蟻一樣,踩死他根本就不用費什麼大事。說實在的,顧青雲承認自己有點膽小,但他真的有點怕。

  身份不夠高。

  他自己又不是那種八面玲瓏的人,不懂得怎麼奉承人,萬一不小心惹到哪個官二代、皇親國戚怎麼辦?

  想到方仁霄跟他說過的情形,顧青雲此刻就已經打定主意不去了。

  知道自己的成績後,大家就一起走回去。

  趙文軒極為失落,一路上都不開口說話。

  剛回到住所,就看到有官差在等方子茗了,確定是本人,給了喜錢後,官差才喜滋滋地走了,連房東都來賀喜。

  至於顧青雲和趙文軒,不是舉人,是不會有這種報喜待遇的。

  眾人一起向方子茗道喜了,又聊了幾句後,何謙竹明天打算回家,就借口回房收拾行李。

  趙文軒借口身體不舒服,也回房了。

  顧青雲看只剩下他們兩人,就問道:“要不要去酒樓吃一頓?慶祝你考上舉人,有當官的資格。”考上舉人就很好了,現在官員還是缺少的,舉人就可以直接派官,當然,還是要有點人脈。

  不過以方子茗的家世,想去某個偏僻的地方當個縣令或主簿還是能辦到的。

  方子茗搖搖頭,道:“只有我們兩個人有什麼好慶祝的?又不是前面的名次,我這個成績,去考會試沒有把握。”

  顧青雲很是無語,說:“你想得太遠了,明年就是會試,也許到時你的學問就長進了呢?而且考試真的要有一點運氣的,萬一到時出的題目你都會做,考出個會元出來也不是不可能。”

  “你說得太誇張了。”方子茗忍不住笑了笑,很關心顧青雲,就問道,“你去國子監讀書嗎?”

  “不去,我在縣學繼續讀,等三年後再來考就行。”

  “不去也好。”沒想到方子茗沉吟了一會,卻說出這麼一句,讓顧青雲極為驚訝,他還以為對方會勸說他去呢,畢竟國子監那裡有很多博學之人,可以受到很好的教育,最重要的是,可以結交人脈。

  看到顧青雲驚訝的樣子,方子茗笑道:“很奇怪嗎?在國子監沒權沒勢是很難讀下去的,我了解過這方面的信息,在那裡讀書的平民秀才,不是後來回到府學繼續讀,就是變成吃喝嫖賭、荒廢學業的人,還被國子監趕出來,要不然就是生病死了。”

  最後幾個字,方子茗加重了語氣。

  顧青雲一驚。

  “那裡的人,其中有些無法無天的,國子監根本就管不住。”方子茗輕聲說,“我剛考上秀才的時候,我爹就想通過大伯讓府學推薦我去國子監,沒想到被大伯制止了。青雲,以你的性格,你真的不是很適合在那裡混。”

  顧青雲白了他一眼,雖然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不久,張修遠派人來請方子茗去茶樓慶祝,還叫上顧青雲。

  顧青雲見他們都是正統的舉人,人家慶祝自己湊什麼熱鬧?就婉拒了。

  回房的時候,顧青雲正攤開紙筆,准備寫修仙記,這兩個月他為了備考,都斷更了,得快點補上才行。之前不知道鄉試結果,他雖然每天都寫,可到底是心不在焉,這才寫了兩萬字。現在知道成績了,雖然心裡不高興,不過到底是塵埃落定,生活還得繼續,生活還需要銀子,所以得繼續努力。

  顧青亮在一旁看著他欲言又止。

  “青雲,你都不傷心嗎?”見顧青雲真的專心在寫字,顧青亮忍耐不住了,直接問出口。

  貌似像趙文軒那種反應才是正常的吧?

  顧青雲用毛筆蘸上墨水,頭也不抬地回答:“是有點,不過我早就有心理准備了,事實上,能考到這個成績,我真的挺高興的,說明我這段時間進步很大,這次不行,我三年後還是有點點把握的。”

  顧青亮聽他這麼一說,松了一口氣,就道:“你既然沒事,那我就出去逛了,這幾天我在郡城逛了幾次,已經看好貨,我打算進一些貨回去,林山縣的商鋪肯定樂意買下,我就能賺點跑腿錢。”

  “去吧去吧。”顧青雲沒好氣地揮揮手,道,“小心讓大爺爺知道。”顧青亮是個錢串子,從小就因為長得胖被人拉去當滾床童子,每次能掙點零花錢,可以去買糖吃,所以他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金錢的概念。長大後,財迷的樣子顯露無疑,每次來郡城都會帶些貨物回縣城,掙點差價,自得其樂。

  顧伯山一心想讓他考科舉,肯定不同意他從商的,所以他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去做。

  “我又不耽誤照顧你,又不是真的從商,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知道?”顧青亮咕噥一句,准備換衣服。

  “等等。”顧青雲想了想,放下筆,去拿出自己的銀錢,遞給他四十兩,道,“這是我剩下的錢,我也出資,到時有一成是你的跑腿費。”

  顧青亮眼睛一亮,毫不客氣地接過來,嘴裡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不好吧?我怎麼能賺你的銀子呢?”

  “少廢話,快去吧。”顧青雲催他。

  顧青亮嘿嘿一笑,趕緊走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趙文軒和何謙竹沒出來吃飯,顧青雲看著空蕩蕩的位置,嘆了口氣。

  “不用留飯菜給他們了,他們不會吃的,到了晚飯,他們自然會出來。”見趙三和何叔擔憂的樣子,顧青雲繼續說,“讓他們靜一靜也好,他們現在也吃不下。”

  他們幾個都是小縣城的佼佼者,現在落榜,肯定有點不好受,又不像他,前世大大小小的考試都不知道經歷多少,只要不死人,都能看得開。

  “可是,可是少爺他今天早上一口水都沒喝就出去,等到晚上,他不會餓壞身子吧?待會太太和少奶奶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的。”趙三還是很擔憂。

  幾年過去,在趙家估計過得不錯,趙三比之前長高一些,起碼是正常男人的身高了,臉色紅潤,沒有第一次見面的蠟黃,他對趙文軒極為忠誠。

  “沒事,一天不吃不喝不會怎麼樣的,你越勸著他,他就越難受。”顧青雲已經摸准趙文軒的性子了,越勸他,他自己就會越覺得委屈,就越能作,跟個小孩子似的。

  趙三想了想,就沒說話了。

  何叔在一旁也是若有所思。

  兩人看著顧青雲和往常一樣好胃口的樣子,頗為驚訝,又不好說什麼。

  果然,晚上那頓飯時,何謙竹和趙文軒都出來吃飯了。兩人的情緒雖然還是有點低落,但畢竟年輕,過不久還是能想得開的。

  “我明天就和何謙竹一起回家。”趙文軒放下碗筷後問道,“你要不要一起回去?還是想等方子茗?他還要參加鹿鳴宴,沒那麼快的。”鹿鳴宴一般是放榜後第三天舉行。

  顧青雲驚訝地看著他:“你會去國子監讀書?”

  “應該是,我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說到家人,趙文軒的臉變得柔和。

  顧青雲想了想,覺得以趙文軒妻子的財力,的確可以支撐他去京城。

  “那你在國子監要注意點。”顧青雲點到為止。

  兩人討論過類似的話題,趙文軒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在林山縣學東西太慢了,去京城學業會進步快點。”尤其是這次,顧青雲竟然比他的排名還要靠前,想當初在鎮上私塾讀書的時候,他的學問還不如自己呢。

  由此可見一個好老師是多麼重要啊,在林山縣他找不到,那還不如去國子監找。

  “青雲,你不去嗎?”何謙竹一直在默默地聽著,此時才開口。

  “不去,那裡的花費太大了,現在還不能支撐我去讀。在林山縣我也能繼續學,還有很多東西我沒學會呢。”顧青雲微微一笑。

  當天,他們還聽說有秀才鬧事,說這次的舉人名額太少了,主考官對他們越陽郡有歧視,結果被主考官壓制了,據說還差點讓學政剝奪他的秀才功名。

  顧青雲一驚,今天中午還有人來找他串聯呢,可他當時寫話本太累,就直接睡覺,怕有人找自己出去喝酒,就事先請知棋告訴別人自己出去了。

  當晚,方子茗第一次喝得醉醺醺回來,知棋和兩個隨從照顧他一夜,顧青雲睡的正香,都聽到隔壁的動靜了。

  第二天,方子茗還沒醒來,何謙竹和趙文軒見狀,要趕時間,也只能不辭而別了。

  於是,整個院子就只剩下顧青雲他們幾個。

  顧青雲為何不跟著回去?因為他不去國子監的話,他的名額就可以賣出去啊。他不想去,有的是秀才想去,只要流程辦好,轉讓名額是可以的。

  這種事情都是潛規則,官府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每年都會發生這樣的事,只是一個人不能從別人手中買兩次名額,因為你第二次上副榜的時候,官府肯定會查你第二次的卷子,這關系到會試的資格,不能馬虎。

  像顧青雲這種家境平常的人家,很多時候都會選擇把名額轉讓,回收一筆銀錢。他就聽說秀才中有一個奇人,每次鄉試都上副榜,每次都不去國子監,都是選擇把自己的名額轉讓出去,結果他的家境本來是最差的,家中的妻子和老母親平時都是靠給人洗衣服和刺繡為生,可慢慢的,賣了三次後,竟然成為他們當地的富戶,一般人都是越考家境越差,他反過來,簡直勵志極了。

  書中自有黃金屋,這句話真是太對了!

  果然,這天上午就開始有人陸陸續續找到他,想要他手中的名額。不過這種事情他不好親自出面,就交由顧青亮記錄下名字,他還要想想才能決定。

  方子茗精神不振走出房門的時候,顧青亮剛送走一位客人。

  顧青雲正對著幾家人的名字思考,方子茗在他旁邊坐下,隨意瞄了一眼,問道:“選定哪家了嗎?”

  “你幫我選一家吧?我怕待會得罪別人。”這次寒門學子只有四人上副榜,所以他的名額還是比較搶手的。

  顧青雲聽說,要不是這次的副考官是寒門出身,肯定不會有四個寒門秀才上副榜,估計只有兩個而已。

  “就這家吧,他們家大方,能壓得住別人。”方子茗看了看,就指了指其中一個姓名。

  顧青雲點點頭,讓顧青亮第二天去通知對方。

  “你昨晚去哪了?大半夜才回來。”顧青雲隨意說了一句。

  方子茗沒說話。

  顧青雲收好紙張,見沒有回應就轉頭看了他一眼,竟然見他臉色微紅,眼睛躲閃。

  暈,顧青雲想起傳聞,忍不住問道:“不會是青樓吧?”貌似每次出榜後,那些新晉舉人都可以免費去青樓吃喝,還可以免費過一夜。

  方子茗抿嘴不語。

  天啊,顧青雲扶額,大舅子和姐夫一起去青樓,那畫面怎麼就那麼奇怪呢?即使這幾年見多了讀書人的所謂“風流”,顧青雲還是覺得不可理解。

  “你還小,等你下次中舉,你就明白了。”方子茗拿出折扇扇了扇,辯解道,“我可沒留在那裡過夜,我和張修遠都沒有,只是喝酒而已,那裡都是庸脂俗粉,俗。”

  顧青雲不想和他說話了,他突然發現一直以來潔身自好的方子茗原來也有這種需求,不過轉念一想,他已經十八歲了,貌似在古代,也應該是有妻子的人了,他現在沒有妻子,所以……

  “朝廷不是規定,官員不能去風月場所嗎?”顧青雲很不解。

  “那是針對官員,我們現在還不是官,而且這種事是禁止不了的,我們去的又不是青樓,是茶樓,表面不是即可。”方子茗不以為然。

  顧青雲覺得他們有很深的代溝。

  當方子茗去參加鹿鳴宴時,顧青雲已經把名額轉讓出去了,一共到手三百兩銀子,其中的手續不用他去辦,產生的費用也不關他的事。

  三百兩銀子,足夠他去京城參加會試,再舒舒服服回來了。

  從他們這裡到京城,去京城趕考一次少的要上百兩銀子,這是走陸地的,很辛苦,要兩個多月才到京城。如果走水路的話,趕考一次要兩三百兩,不過會比較舒服,時間也會短一點。

  所以不是每個舉人都能去參加會試的,一般都是攢夠錢才去一次,或者,干脆就不去,直接補官,做官去了。

  現在他手中多了這筆錢,顧青雲還是比較滿意的。

  等方子茗忙完後,兩人就收拾行李回家。在船上的時候,離林山縣越近,顧青雲就越覺得為難。

  他這次不中,回去的時候怎麼和家人說啊?一想到來之前家人期盼的眼神,顧青雲就覺得有點難受,壓力很大。他總算是理解那些去京城趕考,落榜後不願意回老家的舉子了,估計一方面是囊中羞澀,沒錢,覺得京城找活容易,機會多;另一方面未嘗不是覺得自己丟人,辜負了父老鄉親的期待,沒面子。

  唉,都怪自己不爭氣,學業不精。

  顧青亮很不理解他的想法,他正在看自己的貨物清單,看完才開口說:“不中就不中,反正你還那麼年輕,三年後再考一定上了。”他對自己的堂弟很有信心,這次都差點能上了,那三年後還得了?

  “三年後,估摸著形勢就不一樣了。”顧青雲白了他一眼,“哪有這麼容易?”

  “反正比我考縣試容易。”顧青亮偷偷摸摸地看了下四周,低聲道,“這次那個張修遠考上了,方子茗也考上了,厲害的都中了,三年後你可能就是第一名了!如果考中解元的話……”開始無限遐想中。

  嘿嘿,舉人的堂哥啊!

  “哪來亂七八糟的?”顧青雲把他的頭推開,沒好氣說道,“這三年你以為不會有厲害的秀才冒出啊?不是每次都是同一批人的。”

  顧青亮想了想,於是不說話了。

  顧青雲其實擔憂的還有一個,他現在考不上舉人,那方仁霄還會收他為徒嗎?至於娶妻之類的,他倒是不關心這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4 10:22 AM

    第58章 拜師

  對他而言,娶妻肯定是要娶的,但這不是目前最重要的。

  回到縣城碼頭,和方子茗分別後,顧青亮找村裡的人幫忙扛貨物到顧青雲的宅子放好,自己則去找鋪子轉賣。

  送走村民後,顧青雲四處看了看宅子,發現除了天井地面有些落葉外,自己房裡的桌面都是干干淨淨的,知道自己不在家的這個月,家裡人肯定來打掃過了。

  他站在桂花樹下思考:剛剛村民們對自己的態度還和以前一樣,難道是大家還不知道自己落榜的消息?不過一想到按照常規來看,現在還沒有官府去家裡報喜,那就說明肯定是考不上了。

  自己爹娘不知道,大爺爺總會知道的。

  這樣也好,省得自己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這件事才剛過了沒一個月,正當顧青雲奇怪老師什麼時候能起復時,有一個消息傳來:皇帝他老人家駕崩了,太子繼位。

  等顧青亮找人來看貨、再轉賣出去的時候,天色還沒黑,加上現在算是晝長夜短, 所以兩人決定走小路回家, 省得家裡的人知道他們到縣城了,晚上不回去會擔心。

  從顧青亮手中接過四十三兩銀子,顧青雲忍不住贊嘆:“二哥, 你很厲害啊,一轉手就是幾兩銀子的收入,比家裡種地強多了。”

  顧青亮嘿嘿一笑,撓撓腦袋:“我這不是沾了你的光嗎?一路上衣食住行都是你在出錢,你還沒把路費算進去呢,而且搬貨都是叫村裡的人,他們比別人少收一點,這是成本啊。”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從山中穿過,因為桃江碼頭的出現,現在他們村附近的幾個村落都走這條小路,慢慢的,走的人多了,路就逐漸加寬,路上也沒有橫生的樹枝擋路,加上兩人都是年輕人,體力充足,不到半個時辰就回到林溪村了。

  回到村口,天色剛剛暗下來,村裡炊煙裊裊,正是吃晚飯的時候。

  他們一路上時不時就碰見其他村民,大家照常打招呼。

  顧青雲見此松了口氣,看來有時候你覺得很重要的事,在別人的世界根本就不重要,最多就只是一個談資。

  顧青亮在旁邊偷偷觀察他的表情,見狀就笑道:“怎麼樣?是不是松了一口氣?大家不會說你的,再怎麼說你都是我們村唯一的秀才,人家怎麼敢得罪你?誰知道你三年後是不是能考上呢?大家才沒那麼眼皮子淺,你啊,杞人憂天。”

  顧青雲瞪了他一眼。

  “秀才公,你回來了?”對面走來的李三伯看到他就叫道。

  顧青雲快走幾步,應答道:“是的,您剛從田裡回來?”他看向他扛著的鋤頭和他腳上的泥。

  “是啊,地裡的草再不鋤,就長得比苗都高了。”李三伯臉上笑眯眯的,“秀才公,這次考不上舉人老爺不要緊,你還年輕,還有大把機會呢,這日子哪能都那麼順利的?總有些磕磕絆絆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顧青雲一囧,猝不及防就吃了一碗心靈雞湯,忙說道:“我知道的,謝謝三伯。”

  李三伯見顧青雲受教的樣子,很是高興,摸摸胡子就催促:“快點回去吧,你奶奶這幾天一直在念叨你呢。”

  顧青雲應了一聲,和顧青亮加快腳步。

  和顧青亮分開了,顧青雲很快就到家了。

  即使事先從去碼頭打短工的村民口中知道顧青雲已經回到縣城,但家裡人對他的歸來還是很高興。

  “我的乖孫,都那麼晚了,你們就不能留在縣裡住一晚嗎?這麼晚了還走小路,萬一路上有蛇怎麼辦?”老陳氏把顧青雲檢查了一遍後,心疼極了,“天啊,瘦了那麼多!”

  被老陳氏抱進懷裡揉搓了一頓後,顧青雲終於鑽出來,剛在整整衣服,就聽顧季山說道:“老婆子,栓子都那麼大了,你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把他抱在懷裡,他又不是小娃兒了,萬一被外人看到,影響不好。”

  老陳氏一怔,隨即瞪了他一眼,道:“我是他親奶奶,抱抱有什麼要緊?是吧,栓子?”

  顧青雲還能說什麼,只能違心點頭。唉,他爺爺還是不給力啊。

  “奶奶,沒事,我們回來的時候天還沒黑,而且我想你了,連一夜都等不了。”顧青雲很是嘴甜。

  這話讓老陳氏的臉又笑成了一朵菊花。

  “是啊,怎麼瘦那麼多?看來鄉試真的是太嚇人了!”旁邊的小陳氏摸摸他的手,非常心疼。

  “這次都怪我學業不精,沒能考上舉人。”顧青雲這才有機會說出這一句話。

  “沒事,沒事,我們只要你平安就好,這幾天聽你大爺爺說那些考不上就自殺的秀才和病死的秀才,你現在能平平安安回來啊,我們就滿足了。”老陳氏毫不在意的樣子。

  眾人一起點頭。

  “是啊,你看那鎮上的李秀才,都幾年過去了,他四十歲都沒考上,咱們栓子這麼年輕,著什麼急?身體最重要。”小陳氏接著安慰。

  “對,身體最重要。”二嬸李氏也跟著開口。

  顧青雲聞言,心裡很是感動。雖然知道大家不會因為他一次考不中就讓自己放棄科舉或對自己失望,但現在聽到他們這一說,心下更放松了。

  看來是大爺爺事先說了什麼,所以家人才這個反應。

  既然這一關已經過去了,顧青雲就有了心思說別的。

  “在考場不怎麼吃得下東西。”顧青雲趁著大家都在,把一直睜著大眼睛看著自己的三弟顧青安抱在懷裡,把鄉試經過說了一遍。

  他發現自己貌似還有點說書的天分,瞧他把鄉試的經過說得情節那叫一個曲折,把家人說得一愣一愣的樣子,頗有成就感。

  “大哥哥,你在臭臭旁邊都能吃得下饅頭,你好厲害啊。”顧青安一臉的崇拜。

  顧青雲低頭看著他,對著他的眼睛道:“狗剩兒,你這是在說反話嗎?”

  “人家不叫狗剩兒,我叫顧青安。”顧青安抗議,“什麼叫反話?我說的是實話。”

  畢竟是七歲的小孩了,顧青雲覺得自己已經快抱不動他了,就把他放開。

  “今天的功課寫完了?”顧青雲說了一句,又看了顧青平一眼。兄弟倆早已經入學,聽大爺爺說學得不錯。

  兩人一怔。

  李氏似乎想起了什麼,馬上叫道:“你們這兩個潑猴,今天下學就去河裡摸魚,肯定沒寫,趕緊的,吃完飯就去寫。”

  “寫完了,都寫完了,寫完了才敢去河裡捉魚的。”顧青平為自己辯解。

  李氏的話卻提醒了大家,該吃完飯了,顧荷和顧蓉忙把做好的飯菜端出來。

  顧季山看了桌子上的菜一眼,就道:“再殺只雞,好不容易栓子回來了,得補補。”

  “好嘞,我馬上去。”顧荷馬上應道。

  “爺爺,明天再殺吧,現在已經晚了。”顧青雲忙阻止道。

  顧季山想了想,就同意了,決定明天早上再殺。

  大家開始吃晚飯,期間照常聊天。

  等小孩們都去睡覺後,顧青雲才說起自己用名額換了三百兩銀子的事。

  顧家人一陣驚喜,顧季山就笑呵呵道:“原來你還上了副榜,副榜還有這個作用,你怎麼不早說?”

  想了想,他又很憂慮:“去國子監不好嗎?那是京城啊。”

  “不好。”顧青雲把自己得到的消息說了一遍。

  大家於是就不說話了,權貴多難惹,他們這些小老百姓不知道,但縣衙的衙役有多難惹,他們以前實在是太清楚了。

  “既然是這樣,那這三百兩的事情大家就不要出去亂講。”顧季山威嚴地看了一眼兒子和兒媳們。

  眾人點頭稱是。

  “我明天早上要放爆竹,六十一名也很好。”老陳氏笑眯眯地說道。

  顧青雲忙阻止,好說好歹才把副榜的意思解釋明白。

  他拿出銀票後,一家人看到那張銀票就更高興了,一一在手中傳閱,看了又看。

  “這錢不能亂花,等栓子以後去京城趕考,到時再用。”老陳氏想了想,一錘定音。

  大家都同意了。

  顧大河和小陳氏都高興得很。

  顧二河和李氏也高興,尤其是李氏,雖然恨不得這張銀票是自己的,但這些年她也看明白了,這個家,還是得靠侄子,侄子這麼小就有這種本事,那以後還得了?必須得打好關系。

  顧二河想的是,讀書人掙錢真的是太厲害了,自家的兩個孩子一定要督促他們好好上學。

  顧荷和顧蓉更高興,家裡有錢她們以後嫁出去才能有底氣啊。

  不知不覺中,顧青雲在家中的地位再次拔高,以後在家說話,也基本是一言九鼎,家人都很信服。

  “爺,奶奶,把錢放著不好,還不如拿出來買多點田地,如果合適的話,還可以在縣城買一個鋪子,以後也有租金。還有,奶奶年紀不小了,該享清福了,不能每天起早貪黑到縣城忙活,現在的店鋪可以租出去。”顧青雲勸道,現在他們家是有點銀錢,算是富農,但還不夠多,這次難得有這筆錢,可以用來積攢家業。

  至於自己科考的費用,以後他寫話本的收入都會自己放著,就不會交給家裡了。

  顧大河和顧二河等人一聽,事關自己的娘親,忙勸說老陳氏,她今年都已經五十八歲了,的確不好每天奔波。之前也說過類似的問題,但老陳氏熱情很高,平時讓她不去縣裡她都不肯。

  現在聽顧青雲這麼一說,大家這麼一勸,她竟然同意了,只是堅持要留下一百兩銀子一定不能動用,要留給顧青雲科舉。

  第二天顧青雲又被大爺爺叫去,好好安慰了一番。

  顧青雲只能無奈消受他的好意,他自己說這次落榜對他沒多大影響,大家都不相信,還以為他在強顏歡笑,家裡人也小心翼翼注意他的臉色,讓他哭笑不得。

  在家裡住了兩天,顧青雲就按捺不住了,連續吃了兩只雞,他怕自己再住下去,家裡的雞就沒有了。

  到了縣城後,他想了又想,終於鼓起勇氣去方家村。

  很輕易的,顧青雲在書房見到了方仁霄。

  “老師,學生給您丟臉了!”顧青雲見到方仁霄那熟悉的眉眼,不知為何,鼻子一酸,眼眶就濕潤了。

  “終於敢過來見老夫了?”方仁霄合上書籍,看著他,面無表情。

  顧青雲的眼淚頓時被嚇了回去,他掏出手帕擦擦,懊悔得要死,自己怎麼淚窩子就那麼淺呢?

  “嘿嘿,老師,學生這還不是心虛嗎?知道自己給您丟臉了,就在家磨蹭了一會,這次過來還是鼓足勇氣才敢過來的,我怕您不要我了。”顧青雲笑笑,跑到他身後去捏捏他的肩膀,繼續說,“老師,我以後會繼續努力,相信下一次鄉試肯定考得更好的。”

  咦,一個不留神就自稱“我”了,慣性啊。

  方仁霄沒出聲,不過也沒拒絕顧青雲的舉動。

  顧青雲心裡就有底了,手越發地賣力。

  方仁霄長期伏案工作,應該有點什麼肩周炎、頸椎病的毛病,之前他就見過他老是摸和捶打自己的背部,於是投其所好,他就去找大姐夫的爹何大夫學習怎麼按摩穴道,不說能根治,起碼能讓他舒服點。

  後來證明他這一招是有用的,所以方仁霄一直都很耐心教自己。

  “你呀,嘴巴一下子變得那麼會說了?”方仁霄任由他給自己打溜須,閉眼享受了一會。

  顧青雲眼睛不經意看到他桌案上的紙張,一看,覺得很眼熟,又仔細瞧瞧,忍不住叫道:“老師,學生鄉試的答案怎麼跑到您這裡來了?”

  “這是老夫請人把你的試卷答案抄回來的。”方仁霄示意他站在前面,一邊翻閱著試卷,一邊說道,“老夫已經聽阿茗說了,你能在臭號旁把卷子答成這樣,是很不錯的。老夫之前有個朋友,才華橫溢,比老夫還厲害,他像你一樣,會試的時候也在臭號附近,可他沒你能忍,被熏了三天就受不住了,出考場後大病一場,差點把小命給丟了。之後他就視會試為危途,直到幾年後才去考,一考即中,比老夫晚兩科,可是他的官運比老夫好。”

  顧青雲一聽,覺得能讓方仁霄贊揚對方是“才華橫溢”的,那說明對方學問一定非常好。不過他不明白方仁霄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至於抄答案回來看?這也可以嗎?不過想想都已經出成績了,應該可以的。

  “他就是你們這一科的副考官夏尚,他說在水利這策論題上,一看到你的答案就知道和老夫有關系,本來想讓你中的,沒想到景大人不肯,說你文采不夠,還想黜落,幸虧他不能一手遮天,還有其他人幫你說話,這才把你放在副榜,為了安慰你,還把你排在副榜第一。”方仁霄看了一眼顧青雲,見他只是好奇地看著自己,就繼續說下去。

  “景大人畢竟是皇後的族人,又是主考官,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方仁霄手指點點他的答案,“這次你的經義題做得還不錯,審題很正確。至於其他的算學、律學、雜文老夫就不說了,你做得不錯,基本上都對了。”

  顧青雲心中一喜,他覺得自己跟著方仁霄學習,的確學到很多,這次考試就體現出來了。還有,沒想到方仁霄竟然認識夏大人,還和對方頗有交情。

  “不過這詩賦就……”他沉吟了一會,“其中有一首你算是超出水平發揮了。”

  顧青雲更高興了。

  方仁霄瞄了他一眼,翻開其他紙張,繼續說:“不過後面兩首詩詞就很差,是科考的中下等水平。”

  顧青雲的高興之情就立馬沒了,面無表情。

  “老夫把你的答案都批改過了,你待會拿回去仔細看看。”方仁霄吩咐道。到底還是年紀小,喜怒形於色。

  顧青雲忙不迭地點頭同意。

  之後方仁霄就考校他的功課。

  顧青雲見狀很是奇怪,老師已經很久沒考過他背書和回答問題了,一般都是出題給他做,然後講解。

  不解歸不解,他沒時間再思考,還是得乖乖回答問題。

  半個時辰後,顧青雲已經口干舌燥了,他也不敢喝水,只看到方仁霄的臉色很嚴肅,一直在沉吟不語。

  “青雲,你可願拜老夫為師?”方仁霄突然說了一句。

  顧青雲心跳了一下,他抬頭看向方仁霄,見他微笑地看著自己,條件發射地,他馬上下跪,行了大禮,動作利索極了。

  “老師,學生當然願意,歡喜至極!”顧青雲抬頭,跪在他面前。

  “你啊,老夫還沒說完呢,你就跪下了。”方仁霄摸摸他通紅的額頭,即使上面沒有泥沙,心裡卻對這個弟子很滿意,實誠著呢。

  顧青雲此時只顧著嘿嘿傻樂了,驚喜來得太突然,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真是太高興了!

  “老師,那拜師禮什麼時候舉辦?”顧青雲忙問道,要坐定事實啊。

  “老夫看過了,三天後就是個好日子,等阿茗中舉慶祝那天,老夫再帶你認識幾個好朋友即可。”方仁霄把他扶起來。

  顧青雲只能一個勁地點頭。要正式拜師的話,就要請他爹娘來,在眾人面前正式磕頭才行。

  “那……”顧青雲高興過後,突然想到方仁霄外孫女的事情,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方仁霄卻好像毫不在意的樣子,道:“你們成不成都不影響老夫收你為弟子。”

  顧青雲一怔,卻不好表露出來,心裡卻高興不已。

  接下來,方仁霄又把他的試卷答案評點了一次,讓顧青雲受益匪淺。

  他覺得自己的答題技巧又增強了點。

  沒想到這次自己不中,竟然還能被老師收為弟子,真是太幸運了。這年頭,進士這麼少,想找一個人肯教導你得有很大運氣才行,尤其是方仁霄和自己的三觀基本相同,他人又靠譜,自己真是走大運了。

  決定了,以後一定要對方子茗好一點才行,他簡直是自己的幸運星。

  師徒倆的話剛告一段落,就聽到門外有人在敲門。

  方仁霄同意後,進來的人是方仁霄的長隨常山。

  “老爺,夫人和姑奶奶已經從桃山寺回來,說現在該用膳了。”常山行禮後才說了一句。

  方仁霄和顧青雲趕緊看書房裡的沙漏,發現已經到午時了,他們剛才說得高興,都把時間給忘記了。

  堂屋內,這是顧青雲第一次見到老師的女兒方氏和外孫女簡薇,方氏年齡三十出頭,長得比較像方仁霄,沒有師娘連氏那麼好看,容貌只能說是清秀,但她氣質不錯,說話爽利,似乎是那種直來直去的脾氣。

  簡薇具體歲數不知,但年齡應該和自己差不多。

  方仁霄介紹的時候,顧青雲只敢匆匆看了一眼,發現是一名容貌清秀,皮膚白晳嬌嫩,但氣質非常文雅的姑娘。

  大家相互行禮後,就分男女桌坐下吃飯,中間用屏風隔開,期間不發一語。

  吃完飯後,簡薇已經回避,但顧青雲還不能回避,他還得陪師娘和方氏說話閑聊呢。

  大約是知道了方仁霄准備收自己為弟子,所以連氏和方氏的態度都極好,對顧青雲而言,他們的談話應該是比較愉快的,反正她們倆都是一直笑眯眯的。

  她們的重點放在顧青雲的家庭上,偶爾問一下和方子茗的趣事,或者學習上的事,三人還聊起各地的風土人情,最後一點主要是方氏在說,她從京城回來,經過很多地方。

  顧青雲明白她們的意思,凡是涉及到家庭情況的,都會老老實實回答。

  不久,方仁霄就過來救場了,顧青雲心底松了一口氣,這才告辭離去。

  回家後,顧家知道自己能拜方仁霄為師,極為高興,二話不說,就開始准備拜師禮。

  顧伯山也很興奮,開始過來指揮。

  三天後就在兩家人的見證下,顧青雲正式拜方仁霄為師。

  再三天後,顧青雲參加了方子茗慶祝中舉的喜宴,這下子,整個林山縣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老師是誰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4 10:34 AM

    第59章 親事

  皇帝駕崩,這個消息對於顧青雲來說,實在是太突然了。

  說真的,當今是一個長壽的皇帝,從他出生後他就在那裡,一直活到現在六十幾歲才駕崩,對於皇帝來說,是極長壽的。

  這是開國皇帝,百姓對他的感情應該是感激居多,畢竟他結束了亂世,而且這幾年風調雨順,百姓收成好,家裡有了點余糧,就更樂意把功勞算在他頭上了。

  所以他的駕崩,影響極大。

  按規定,家家戶戶在門口綁上了白布條,民間百天之內不能辦喜事,不能穿紅衣,一年內禁止一切娛樂活動。

  而對於官員來說,新舊交替之時,就有大文章可為,可這些都與顧青雲無關。

  唯一值得關注的是,老師之前不起復是不是他事先知道了點什麼?還有,他什麼時候能起復?可惜這些問題他不能問。

  對他有影響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新皇登基,明年是不是會開恩科?他們考鄉試是不是可以多一次機會?

  而對他們家有影響的是顧荷的婚期延期了,本來打算秋收後就成親的,現在看來要等到明年一月份才行。

  不過這是沒辦法的事。

  國喪期間,什麼都不能做,他們這幫同窗好友也不敢聚在一起吃飯喝酒,只能乖乖地待在家裡讀書。

  顧青雲自己住在縣城,他每天要到方家去接受方仁霄的教導。

  自從拜師後,方仁霄對他就嚴格很多,每天都會布置很多功課,不斷地指導他寫策論和經義,尤其是寫詩,背聲韻、詩集之類的,更是從沒斷過。

  可詩文的寫作能力還是沒能得到顯著提高。

  “你說你怎麼就那麼笨呢?老夫看你腦子裡就缺少了一根名為‘作詩’的弦!”方仁霄看著顧青雲交上來的詩作,恨鐵不成鋼,就差點著他的額頭罵了。

  顧青雲趕緊給他倒茶,笑道:“老師,消消氣,您別氣壞了身子,為了學生是不值得的。不如您看看我的策論和經義?”他忙遞過自己寫的經義和策論。

  暈,才拜師兩個多月就想讓自己作詩脫胎換骨?這怎麼可能?自己有這個能力嗎?作詩還是得慢慢來才行,想一步到位那真是異想天開,顧青雲對自己的能力了解得很,只要有一點進步,其實他自己就很高興了。

  方仁霄接過來看了看,臉色才稍緩下來。

  顧青雲暗松了口氣。

  之前沒拜師,他覺得方仁霄的性格挺好的,雖然不苟言笑,但對自己還算是有耐心。沒想到一拜師,是自己人了,就對自己橫挑眉毛豎挑鼻,好像看哪都看不上眼,明明之前對自己還算是欣賞的啊。

  他突然想起恩科的事,於是就忙問方仁霄:“老師,明年會有恩科嗎?”

  方仁霄很肯定地點頭:“肯定有的,新皇登基,現在全國的官員還不夠多,不止是會試,就是鄉試也有,你又多一次機會了,這次一定要好好把握。”

  顧青雲點頭。

  “等你明年考上舉人,就該娶媳婦了。”方仁霄突然慢悠悠說了一句。

  顧青雲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方仁霄干咳一聲,拍拍顧青雲的肩膀道:“你呀,長得那麼俊,太招人喜歡了。”

  顧青雲恍然大悟,這是簡家的小姑娘看上自己,現在老師在暗示自己如果同意的話,出孝後就可以找人來提親了。

  如果不同意,相信他也不會逼迫自己,因為前不久方氏剛被診出有孕,為此老師那天高興得很。畢竟一晃這麼多年,自己的女兒還能再生一個,無論是男是女,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當時顧青雲知道這件事時,還以為他和簡姑娘的婚事不成了,沒想到峰回路轉,對方還能看上自己。

  他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老,老師,我和簡姑娘差著輩分,可以成親嗎?”律法書沒寫有,他還想問清楚。

  一想到方子茗成為他的堂舅舅,他就郁悶,不過貌似大家都是各論各的,因為古代都是大家族居在一起,姻親眾多,輩分很混亂,甚至各個朝代的皇家都會出現成親輩分相差的情形,所以自周朝以來,法律上只強調同姓不婚,其他的只要沒有血緣關系,輩分相差是可以成親的。

  明明知道這種情況,但他還是想再確認一次。

  方仁霄一聽,虛點他的額頭,笑道:“你呀,當然可以,否則老夫當初就不會想到收你為徒了。”

  顧青雲於是放下心來,只是接下來的聽課,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方仁霄見狀,也不理他的小心思,直接用尺子狠狠打了一下他的手心,繼續講課。

  顧青雲手一疼,很不好意思,這才認真起來。

  這天,好不容易挨到下課,在老師家又蹭了頓午飯後,顧青雲背著書箱准備步行回縣城,沒還走出二門,就看到一名身穿青衣的丫鬟在等著自己。

  “小桃姑娘。”顧青雲微笑著打招呼。小桃是師娘身邊的丫鬟,他見過幾次。

  小桃抿嘴笑了笑,行禮後把手中的書籍遞給顧青雲,說:“顧少爺,這是我家夫人讓奴婢交給你的。”

  顧青雲一臉懵逼,不過還是接過來:“幫我謝謝師母。”上午剛剛被老師罵了一頓,這麼快就傳進師娘的耳裡了?

  小桃應了一聲,就快速離開了。

  顧青雲看著手中的詩集,不是新的,看樣子被翻閱過很多次,再看,上面有些注釋和感想,字體似乎是方子茗寫的。

  他靈光一閃,想到了幾年前在方子茗翻看詩集時看到的素箋,上面的字跡就是這個樣子的!

  顧青雲突然知道這個詩集的主人是誰了。

  不過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難道對方已經知道有這門婚事了?

  如果說之前顧青雲還有點擔憂簡家姑娘的性格,那這段時間偶爾的見面和接觸,就已經打消了他的這點擔憂。

  毫無疑問,老師家的家教是值得稱道的。

  他甩甩頭,不再想這個問題,自己現在是男人,娶妻是理所當然的事,不能逃避。現在最重要的是,等出國孝後,就和家人商量什麼時候來提親。

  在顧青雲走後,方仁霄就回到後院,見家裡的女人聚在一起聊天,就站在門外聽了一下。

  連氏問女兒:“真的決定是他了?”

  方氏點點頭,她撫著微凸的肚子,笑道:“我觀察了那麼久,娘你又試探過,青雲是個好孩子,他不喜女色,不出去胡混,突然有了大筆銀子,也沒有出去亂花,可見是個沉穩老實的。”

  “可是他家在鄉下……”連氏摟著簡薇,還是舍不得外孫女受苦。

  “沒關系,我們給多點嫁妝就是了,而且他家現在家境也不錯,又不用薇兒下地干活。我去細細打聽過了,顧家雖然沒咱家條件好,可家風不錯,都是老實人,就是有點小心思,也是人之常情,但對外還是很團結的,且我爹收青雲那孩子為弟子,他肯定要對薇兒好的。最主要的是,現在薇兒都十六歲了,再去找,一下子都找不到合適的。”

  “唉,都怪之前提出的條件把她給耽誤了,怪娘不好,想過繼你的孩子,才讓薇兒耽誤到現在,別家的姑娘從小就該物色好對像,一般十五、六歲就該定親了。”連氏無奈地嘆了口氣。她先前嫁過來的時候和繼婆婆發生矛盾,為此她還落下了一個男胎,雖然沒有證據是繼婆婆做的,但她敢肯定,一定與她有關。

  所以她才那麼厭惡二房,即使不關相公二弟的事,還是忍不住遷怒他們,堅決不肯過繼他家的兒子,只想著過繼自己女兒親生的,為此不吝付出大半的家財。只是沒想到自己女兒和她一樣命苦,生薇兒的時候難產,傷了身子,大夫說很難有孕,結果只能撿一個妾生的種來養,雖然那個妾已經死了,但還是為自己的女兒感到委屈。

  自己女兒遇到好的大夫,一直堅持調養,現在竟然開懷了,幸好是一路從京城坐船回來的,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誰能想到她會突然懷孕呢?

  “現在你有孩子就好了,我這幾年也看開了,還是你們的幸福最重要,這胎無論是男是女,都不用過繼了,我和你爹到時死了,讓阿茗幫我們摔盆就是了,或者以後阿茗的孩子多,就看能不能過繼一個過來。”

  “娘!”方氏震驚地看著她,就是簡薇也抬起頭來。

  “夫人!”方仁霄聽到這裡,按捺不住了,忙走進來。她執著了那麼多年,怎麼現在就突然看開了?

  連氏看著方仁霄也不震驚,繼續說:“相公,這些年是我執著了,像你說的,我們死後哪管得了身後事?我現在只希望女兒能平平安安生下這一胎。”三十二歲算是高齡產婦了,要好好保養才行。

  幾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是外婆耽誤了你啊。”連氏摸摸簡薇的臉,很是愧疚。

  簡薇搖搖頭,恬靜一笑:“外婆,這樣很好,薇兒還不想嫁那麼早呢。”想起那個身姿挺拔、神情溫和、眼睛黑亮的人,她的臉微微一熱,忙低下頭來。

  *

  三個多月一晃而過,出了國孝後,顧青雲連續參加了兩場婚禮,一場是自家二姐顧荷和林耀祖的,這次婚禮,他已經長成,可以背著二姐出嫁了。

  顧荷的嫁妝不錯,林家的聘禮全部都照搬回去,自家還陪嫁了床、梳妝台等家具,和大姐顧蓮的嫁妝差不多,只是壓箱銀達到了十兩。

  因為之前顧蓮出嫁的時候,壓箱銀沒有這麼多,所以這次也給她補回去了。

  這已經是顧青雲能爭取到的條件了,因為這段時間,顧家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動,已經沒有多少現銀了。

  自從上次顧青雲說了要買田地和商鋪後,顧季山和老陳氏不知道怎麼商量的,就用這些錢買了十二畝水田,都是上等良田,這就花了一百二十兩銀子,這樣加起來,他們家就有三十畝地了,正好是顧青雲可以免稅的額度,其他顧家族人掛在自己名下的水田在此之前就轉回去了。

  接著,他們又在縣城尋訪了大半個月,買了一個臨街的商鋪,花了七十兩,現在已經租出去,每月可得租金一兩左右。

  剩下的十兩銀子,又買回一頭驢,可做勞動力,也可出租出去。

  就這樣,一下子兩百兩銀子就花出去了。

  在過完年後,顧季山和老陳氏竟然決定在內部先分家,只是在官府登記還是一家人,也在一起吃飯。

  這個決定在顧家簡直是掀起了軒然大波,把大家都弄蒙了。

  就是顧青雲也驚詫不已,一般是父母在不分家,現在顧季山和老陳氏還活得好好的呢,怎麼就突然想起分家了?而且自己還沒說要和方家結親的事啊,怎麼如此突然?

  顧季山卻很淡定:“我前不久生了一場急病,雖然現在好起來了,但一想到如果我那時突然走了,只剩下你們兄弟倆,萬一兄弟鬩牆,我就是到了地下都會死不瞑目啊。”

  前段時間,顧季山不知怎麼的,摔了一跤,整個人就不省人事,幸虧何大夫來得及時,養了一段時間後就基本恢復了,讓家人很慶幸。

  “爹!”顧大河和顧二河異口同聲地喊了一聲,“我們怎麼會?”

  顧季山擺擺手,示意他們住嘴:“兄弟鬩牆的事我還見得少嗎?就是咱們村都有幾戶人家,為了一點家業就爭得你死我活,兄弟情分都沒有了。我相信你們可能不會和他們一樣,但我覺得還是得趁著我現在腦子清楚,就先分了,做好最壞的打算。”

  大家靜默下來,面面相覷。

  “就聽你爹說吧。”老陳氏緩緩開口。

  最後經過商量,村裡的五畝水田、碼頭的那個食鋪和出租的院子都給二房,這是他們自己要求的,因為顧二河覺得種田不能賺什麼錢,就打算接著開食鋪,他不想再種田了,分得的田地也給大房幫忙打理,得到的糧食就四六分。

  而林溪村的二十畝田地和縣城裡的那個新買的商鋪,都是大房的。

  顧季山和老陳氏不想管家裡的其他事情,他們留下五畝水田作為養老田,讓大房幫忙耕種,他們只需顧著養好雞,鹹雞蛋的收入就是他們老兩口的,每年大房和二房還會給一定的養老錢。此後,三丫顧蓉出嫁,還是公中出錢。至於顧青平和顧青安的學費,就一直出到他們十二歲,之後就是由二房自己支付了。

  顧二河和李氏相互看了一眼,想到顧青雲是十二歲考上秀才,之後就不用公中出什麼錢,於是也沒借口反對,只能同意。

  “至於我們手中的這點私房錢,到時肯定會平分為兩份的。”顧季山想了想,加了一句,“那一百兩是栓子的,不算在裡面。”

  顧青雲聽了,哭笑不得。

  “還有,這頭驢主要是二房在用,牛就留給大房,要耕地。”老陳氏補充道。他家的牛前幾年生了頭小牛,就給了顧伯山家,所以現在這頭牛的所有權就是自家的。

  大家都同意了。

  最後,顧季山就把顧伯山叫來,大家簽了一份私下的文書。

  顧伯山雖然很驚訝,不過這畢竟是弟弟家的家事,而且有時候提前把事情都說清楚了,大家的感情反而更好。

  果然,接下來,顧青雲就發現爹娘和二叔二嬸的感情更好了,大家都干勁十足。又因為二嬸和二叔要到碼頭開店,一般會在縣城過夜,幾天才回來一次,所以家裡的小孩都留給爺爺奶奶照顧,他們回來的時候就會特別好說話。

  之前小陳氏還在私下念叨自己家虧死了,覺得這大半個家當都是他們大房掙下的,認為二房撿了個大便宜,但事情已經決定,她改變不了,顧大河也改變不了,就只能認命。結果現在一看,自己能當家做主,感覺很好。加上二房有意維持關系,想想畢竟是最親的兄弟,要相互扶持,這才平復心中的不甘。

  顧青雲自己對這個分家的結果沒什麼意見,反正他現在自己能掙錢,去年過年的時候,書店的何林給了他一份大紅包,足足有三十兩,加上他每個月的稿費,和偶爾為考縣試和院試的考生作保的保費,他現在的小金庫已經達到兩百兩,要不是他每個月的紙張費消耗太多,還有維持人際關系的花費比較多,他能存下的錢就更多了。

  他打定主意了,未免發生變故,一定要存下足夠的錢,能讓他舒舒服服去郡城和京城科舉考試,靠人不如靠己,自己不能把壓力都放在父母身上。

  咳咳,成親的錢最好也能掙出來,不過依老師的意思,即使是訂親了,也是留多兩年才成親。

  說實在的,這正合他意,他還沒做好准備呢。

  至於第二場婚禮,就是張修遠和方子茗姐姐的婚宴,顧青雲因為和方家的關系密切,和張修遠又認識,所以肯定會參加的,還作為娘家人一起送新娘子到達隔壁的北山縣。

  看到張修遠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的樣子,旁邊的人羨慕得很。

  新郎面如冠玉,新娘身姿婀娜,兩人站在一起拜堂的時候非常相配,堪稱一雙璧人。

  的確,現在的張修遠風頭實在是太盛了,在整個越陽郡,他應該是最受歡迎的女婿人選之一,記得當初在郡城出榜後,旁人打聽他已經定親了,還有很多人很可惜呢,恨不得他馬上退婚。

  第二天一早,顧青雲和方子茗等人從客棧後醒來,就要回家了,他們的送親任務到此為止,接下來要看到新婚夫婦,就得等他們三朝回門。

  一路上,在馬車上的方子茗神情都極為失落。

  顧青雲打了個哈欠,半躺在軟墊上,昨晚的酒宴鬧到很晚,他沒休息好。

  “怎麼了?是不是胞姐出嫁,你舍不得?”顧青雲取笑道。兩人一輛馬車,說話極為方便。

  方子茗的哥哥方子磊在另一輛馬車裡,他前兩年已經娶妻,妻子是林家的庶女,現在孩子都生一個了,因為一直考不上秀才,到現在還是一名童生,加上可能是成家生子的緣故,比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成熟許多,不像以前,看到他都會擠眉弄眼,現在兩人見面,只是淡淡之交。

  這讓顧青雲不得不說,時光催人老,時光催人成熟。

  再想想以前一起玩耍讀書的小伙伴,現在只剩下方子茗和自己沒有成親了。

  “是舍不得,不過……”方子茗靠近他,低聲說道,“我擔心姐姐在張家過得不舒服,可我又無能為力,畢竟是出嫁女了。”

  顧青雲點點頭,深以為然:“是啊,我的兩個大姐出嫁後,如今一回來,感覺和以前不一樣,我娘也會擔心她們在婆家過得好不好。不過她們有了相公,以後應該會以自己的小家為主,就好像我們,成親後,肯定是先顧著小家了。張修遠為人不錯,他有才華,你們兩家基本上是門當戶對,又是正經娶妻,只要你姐姐不是軟柿子,一定能過好的。”

  方子茗瞪了他一眼,揮揮手說:“哎呀,跟你說,你不明白。”

  顧青雲一聽,很是不服氣:“我怎麼可能不明白?不要小看我。”

  方子茗想了想,就小聲道:“其實我姐姐長得和我不一樣。”

  顧青雲一愣,他看看方子茗這張俊美的臉蛋,又想想王氏,再想想他們親爹方仁禮那普通的容貌。

  “我們雖是雙胞胎,可我長得像我娘,我姐長得像我爹。”方子茗很是苦惱,“我平時都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麼,可昨天聽到大家對我姐長相的議論,我才意識這個。”

  顧青雲這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一直都以為方姐姐是大美女來著,畢竟只要一看方子茗的容貌,再想想他們是一對龍鳳胎,大家肯定以為弟弟長這樣,姐姐也差不到哪去。

  “沒關系的。”好半響,顧青雲才出聲,他自己就是男人,雖然前輩子是女人,但現在身子一發育,有時候會受到生理的影響,偶爾在大街上看到有女子走過,總會下意識地看看別人的臉,看到長得好看的女子也會多注意一下。

  這似乎就是本能。

  “娶妻娶賢,張修遠肯定知道你姐姐長什麼樣,相貌不重要,重要的是德行和會持家,而且我不相信你姐姐能醜到哪去,氣質那麼好。”顧青雲忙安慰他。

  方子茗想了想,覺得也是,他對姐姐還是很有信心的。

  兩人開始說起會試的事。

  “是不是過幾天就要去京城趕考了?”新年過後,開恩科的消息就傳來,因為今年有會試,和恩科的時間撞在一起,所以就正科、恩科合並,會試時間不變,還是在三月份,只是錄取的人數會多一倍,所以這次婚禮後,等三朝回門,方子茗父子加上張修遠就要去京城參加會試了。

  機會難得,既然錄取人數多一倍,當然要試試了。

  至於顧青雲一直關注的鄉試,也會舉行恩科,時間是今年的八月份,因為和院試的時間有交集,綜合各種情況考慮,今年院試的地點就放在隔壁的府城,不在郡城舉行,這也是合乎規矩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4 10:58 A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12-12 11:59 PM 編輯

    第60章 定親

  “是的,這次正科、恩科並舉,考中的機會大增, 很多人都會去。”方子茗聽到顧青雲的問話, 把對姐姐的擔憂暫時按下,嘆道,“依我看競爭會更激烈。”

  顧青雲可以理解,有時候看似錄取的名額多了,但考的人反而更多,人人都覺得機會多,本來這一科想不考的也去考了,競爭是非常慘烈的。

  “我聽何師兄說縣學的教諭都蠢蠢欲動,准備去考。”顧青雲有點擔憂,“可能全國各地大部分的舉人都會去。”到了舉人這一步,在各個縣城中,地位就已經處在中上層,只有聽說過窮秀才沒有聽過窮舉人的,他們到京城的路費一般咬咬牙就能支付,那到時去京城的舉人就會非常多。

  沒見縣學的龐教諭都心動嗎?他之前已經兩次沒去考了。

  “你擔心我考上同進士?”方子茗了然,兩人經常在一起討論文章,時常交流,他當然明白顧青雲的看法,“放心,這次我就是去湊湊熱鬧,如果真的能考上同進士,我也認了。”

  顧青雲想了想,十九歲的少年進士?雖然方子茗是天才,但能考上舉人的就沒幾個簡單的,他們中有些學習時間更長、更努力,家中有大儒或進士教導的肯定也有,就是他們,也不敢說進士必中。

  雖說是“同進士如夫人”,不怎麼好聽,那也要看和誰比了。全國各地還有這麼多舉人和秀才,他們可能一輩子都考不上同進士。相比之下,同進士已經是他們仰望的一座高山了,很多人求而不得。

  “這次我去見見世面,下次再和你一起去。”方子茗拍拍他的手臂。

  顧青雲瞪了他一眼:“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興許你能考上呢。”

  方子茗撇撇嘴,道:“我敢說,就是張修遠,嗯,我姐夫也不一定能考上,你別看他在我們郡那麼厲害,在京城,什麼樣的人都有,解元都有幾十個,他想得會元?我看還要再壓幾年才行。這次他去京城,我看他老師不一定讓他下場。”

  顧青雲猜也是。

  兩人一路交談,中午才回到林山縣。

  因為鄉試的日子已定,還有半年時間准備,顧青雲剛想著要住在縣城,然後找老師教導。沒想到剛和家裡說了要和簡家定親的事,一段時間後,他就成為有未婚妻的人了。

  主要是雙方年齡都到了,都是十七歲,特別是女方,不好耽誤太久,成親可以遲點,但定親就得早點,省得別人笑話。

  雙方父母都有意,納采、問名、納吉,三個步驟走下來,顧青雲只覺得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等回過神來,他和簡薇已經過了小定,到了這一步,基本上親事算是定下來了,沒什麼意外是不會悔婚的。

  問名後,顧青雲才知道簡薇和自己同歲,只自己是三月份的生辰,她是年底十月份,正好大了她半年。

  這些流程他參與的不多,都是家人替他准備的,除了那雙大雁是他親自送上門。

  他大姐二姐出嫁,嫌六禮繁瑣,和其他人一樣,都是僅行四禮,省去問名和請期,輪到他這裡就不能這樣,都是按照六禮一一實行。

  可以說,這段時間家人的重心都在他的定親禮上,而顧青雲的重心仍在學習上,大家都有默契不去打擾他。

  簡家在縣城有宅子,這段時間她們母女倆都回到簡宅入住,沒有碰面的機會,顧青雲仍然可以偶爾到方家村去向方仁霄請教問題。

  期間,簡志遠竟然回來了,而且還是主動辭官回來的,連會試都沒有參加。從他十一月份接到這邊寄過去的信後,他就開始辭官、交接工作,因為中途過年,好多地方的船都不走,因此一直等到二月份他才回到,這讓顧青雲知道後,大吃一驚。

  不過也因為他回來了,他們定親才那麼順利。

  顧青雲事先和他見過面,談過話。

  對方對自己的印像如何他不知道,但顧青雲對簡志遠的印像還不錯,剛開始知道他有妾——即使那個妾室已去世、有庶子的時候,還不太喜歡他,沒想到一見到他的人,顧青雲就明白為何老師把自己的獨女嫁給他了。

  簡志遠年齡和方氏差不多,都是三十歲出頭,但他保養很好,身材修長,方臉闊嘴,眼睛炯炯有神,下巴留著的胡子修剪得很漂亮,一派穩重溫和的風度。

  這個人可以讓人信任!看到他的第一眼,顧青雲就有這種感覺,很有正氣感,笑的時候竟然看起來很憨厚,看向方氏的目光情意綿綿的,反正他形容不出來,就是覺得兩人的行為舉止很有默契。

  顧青雲覺得這應該不是裝的,如果是裝的,那能裝一輩子也行啊。

  他身邊跟著的庶子簡瓊才十歲,小小年紀就很老成,教養得很好,待人接物很有禮貌,比起他第一次見到何智的時候表現得還要早熟。當然,在古代,十歲已經不算小了。

  顧青雲和他交談過,也交流過讀書心得,發現他學習很認真,就是太認真了,幾乎按照書本上的話來要求自己,一板一眼的。

  這應該就是典型的儒生吧?感覺小小年紀就透著一股酸氣。

  顧青雲納悶,他未來的岳父簡志遠不是這種人啊,相反,和對方說話簡直是如沐春風,非常舒適。

  總之,這一家四口看起來相處得很融洽。

  畢竟是人家的家事,他沒有再關注。

  因為等他們定親後,方仁霄就接到吏部的詔令,他起復平調到戶部,官職是戶部郎中,仍是正五品。

  方仁霄很滿意,畢竟五品和五品是不一定的,相對而言,戶部比工部的權力要大得多。

  顧青雲等人都為他高興,但因為要按時到任,剛接到詔令不久,四月初,方仁霄就得帶著連氏一起離開林山縣,北上京城。

  “老夫先到京城,你這科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一定能中,到時和薇兒成親後,你們小兩口就可到京城找我們了。”在碼頭這裡,連氏叮囑一遍後,方仁霄又接著叮囑顧青雲。

  顧青雲重重點頭:“學生明白。”他知道他的言下之意,這不就是讓自己跟在他身邊學習嗎?雖然離家裡遠了點,但也方便以後直接在京城參加會試,反正老師和師母身邊除了下人就沒有其他人了,他們跟在身邊盡孝也是可以的。

  就是要和家人分開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今年八月能中舉。

  方仁霄見狀就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又對著另一邊的簡薇說道:“你娘就快生了,你在家要好好照顧她。”

  有親人在場,未婚夫妻是可以見面的。

  “薇兒記下了。”簡薇的聲音輕輕響起,長長的睫毛眨了眨。

  方仁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對少年少女,郎才女貌,呃,的確是郎才女貌,看起來很般配,面上不由得露出欣慰的表情。

  “爹,您就放心吧,家裡還有我呢。”簡志遠忙道。

  方仁霄瞪了他一眼:“有你在,老夫當然放心。不過你們打打鬧鬧這麼多年,現在又准備有孩子,也該安分下來好好過日子了。”方氏已經有八個多月的身孕,走路不方便,所以這次送別就沒讓她出來。

  簡志遠臉一熱,低下頭來,不敢再說話。

  顧青雲不知道內情,只是他感覺到身邊的少女在注視著自己。當然,不是說簡薇在看他,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抬頭,但他就是覺得對方在關注自己的一舉一動。

  有周圍的人看著,顧青雲自己屏住呼吸兩分鐘,不知不覺中,臉就變紅了。

  顧青雲覺得心機狗就是他這樣了,沒辦法,和未婚妻見面,都不害羞一下,怎麼表現得出自己的歡喜?可是他目前真的沒有感覺。

  他只是初步對簡薇有好感,這種好感是淺薄的,是建立在對方作詩很厲害,讓他佩服的這種程度,至於其他的感情,現在暫時沒有。

  他心裡非常苦惱,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無法改變。無論如何,簡薇都是自己這輩子的妻子了,想培養感情,只能等婚後再說。

  不自覺的,顧青雲看了簡薇一眼。

  簡薇的耳朵更紅了,其他人看到他們兩人這樣,忍不住笑出聲。

  顧青雲無語,趕緊轉過頭來。

  “阿瓊,好好讀書,早日考上秀才。”方仁霄最後對簡瓊說道。

  “謝外公教導,阿瓊一定會的。”簡瓊板著小臉,一本正經地行禮。

  方仁霄一一叮囑後,離別的時刻終於來臨。

  看著甲板上方仁霄和連氏站在一起的身影,在灰白色的天空下,顯得格外地孤寂,隱約還看到連氏用手帕擦拭眼睛的動作。

  顧青雲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經常去打擾方仁霄,他嘴上總說他來得太勤,打擾到他,但都很耐心回答自己的問題,還經常留自己吃飯了。

  船只離開碼頭,蕩起一波波江水,顧青雲等人靜立許久,直到看不到船只的影子了,這才邁步離開。

  顧青雲送簡志遠他們回去後,自己才回家。

  唉,剩下的幾個月,自己又換老師了,從方仁霄換到簡志遠。

  雖然兩家只隔了兩條街,但顧青雲沒有每天去找未來的岳父教導他。他這段時間跟著方仁霄學習了很多新的內容,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吸收掉。

  大概是估算到自己上京的日期,這幾個月方仁霄下了大力氣教導他經義和策論,顧青雲也連著啃了幾本書,感覺這些知識記得還不牢靠,於是就開始在家安靜學習,偶爾遇到問題才去請教簡志遠。

  因為小院子只有他一個人住,吃飯什麼的都不怎麼方便,他偶爾會去二叔二嬸那裡吃,但城內離碼頭還是有段距離的,吃一頓飯走那麼遠,他覺得浪費時間,自己煮的話,更花時間。

  他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得非常快,每天四頓飯都不夠他吃,不像以前,還可以去方家蹭飯。

  他去飯館點餐,讓人按時送到他的住所,可才吃了幾天,就覺得不好吃,不合胃口。

  沒辦法,他只好向自己爹娘求助了。

  沒想到顧大河和小陳氏一聽就非常激動,二話不說,小陳氏就搬到縣城來照顧他了,整天為他洗衣做飯,打掃院子,看起來還樂在其中。

  老陳氏本來也想來的,可她都這個年齡了,顧青雲怎麼可能讓她勞動呢?只好一再婉拒,說了好多甜言蜜語才哄好她。

  小陳氏在縣城適應得不錯,偶爾有空了,還會到簡家去串串門,主要是方氏懷孕,沒人陪著說話,知道小陳氏來了,過一段時間就會邀請她上門。尤其還聽說顧青雲是早產兒,再看看他現在健康的樣子,方氏非常動心,認為小陳氏育兒很有經驗,就向她請教。

  對此,顧青雲很是驚訝,沒想到她們倆還有共同語言。

  正當他安靜讀書的時候,顧伯山給他送來了一個小孩。

  “大爺爺,你說讓我收留他?”顧青雲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小孩,低著頭,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麻布衣,面黃肌瘦的,別說是十二歲,就說十歲都有人信。

  顧伯山嘆了口氣,輕聲道:“三元,抬起頭來。”

  小孩這才慢慢抬起頭,一雙眼睛充滿了哀求、希冀和絕望,他的聲音顫抖:“我能干很多活的,吃得不多,阿叔,讓我留下來吧,我會好好聽話的。”

  顧青雲心裡一驚,問道:“大爺爺,這是怎麼回事?這不是三元嗎?我記得他小時候身子很圓潤,很活潑的,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四歲就開始讀書,之後就很少和村裡的小孩一起玩,最多是見面打聲招呼,而且可能是因為他性格的緣故,其他小孩一見到他就跑開,很少有人和他說話聊天,不像他四歲前,還有小孩敢叫他“病秧子”。

  特別是他十歲考中童生後,村裡的小孩基本就不敢靠近他,慢慢的,他也不大認得他們。所以他現在咋一看,還真的認不出顧三元,如果他不是自己的族人,沒聽到他的名字,顧青雲不一定能記得他。

  “雖說是同族的,但我們畢竟是外人,不了解他家的情況,每年祭祖的時候,我也沒仔細瞧他,只看了幾眼,見他都是好好的,還穿著新衣服,誰知道那女人暗地裡欺負他呢。這次要不是三元跑來找我,我還不知道他受的罪。”

  顧青雲已經了然。

  “我照看弟弟,弟弟的時候,弟弟摔倒在地,我娘,她就說要賣了我,我害怕,就找族長了。”顧三元結結巴巴地把話說完。

  “還不算太蠢,知道找對人。”顧青雲看了他一眼,心裡已經願意了。

  這就是同族之間的牽扯了,能幫一把是一把。

  “三元性子老實,先跟在你身邊做個跑腿的,不用給他錢,給他吃飽飯就行,等他十六歲,也該能養活自己了。”顧伯山可不會找一個惹事精過來,要知道栓子可是他們全族的希望,只是他想到別的秀才都有個書童在身邊伺候,自家的沒有怎麼行?

  主要是三元的這個名字起得太好了,讓他一下子就想到栓子這裡。

  顧青雲點頭同意,按照輩分,他比三元大一輩,使喚他跑腿是可以的。別的不說,跟在他身邊,肯定是能吃飽飯的。等三元長大一點,就按照他的意願,給他一筆錢,或者介紹他到哪裡做活,這一點他還是可以做到的。

  小陳氏回來知道這事後,也沒有反對:“這娃兒性子不錯,我和他娘還有點交情哩,就讓他先留在咱們家吧。”之前不管,是當事人沒有提出來,又是別人的家事,不好管,現在既然提出了,當然可以幫忙。

  三元家裡肯定是沒有意見的。

  才幾百人的村子,其實很多事情都瞞不了這些家庭主婦。

  就這樣,顧青雲身邊多出了一名族中的侄子顧三元,基本上就是幫忙跑個腿什麼的,不過他非常勤快,洗衣做飯都會。

  小陳氏不知道想到什麼,就認認真真教他怎麼把湯煲好,怎麼把菜做好,要適合顧青雲的口味。

  顧青雲有空就教他認字,因為要帶出去的,所以還要教他一些禮儀。

  他不得不承認,有人幫忙跑腿真是太方便了。像以前,他想找何謙竹定下個時間一起去酒樓吃飯,都得親自跑一趟,或者他有時候送東西給簡家,自己跑一趟也不像話,有些麻煩,老是要進門去請安,小題大做。

  現在好了,有了顧三元,他讀書的時間就多了一點,很多瑣事都不用自己做。

  特別是他寫話本的時候,還有人幫忙磨墨,節省了他不少力氣和時間。

  如今他的《李林修仙記》已經接近尾聲,寫完這五萬字,顧青雲就打算暫時不寫,等過了鄉試再說。

  為此何林雖然很遺憾,但也能理解。他只是可惜,這麼賺錢的一本書竟然就這麼快完結了。

  顧青雲覺得是該完結的時候了,他都已經寫了兩年,現在市面上已經有他的跟風之作。

  據何林說,他“一枕黃粱”的筆名已經有一批簇擁了,現在只要他開新話本,肯定有一大幫人掏錢買。

  這讓顧青雲很高興,看來寫話本還是要繼續做下去的。

  時間過得很快,顧青雲每隔兩天寫一篇策論、一首詩去給簡志遠修改,他給自己講解後,再出題給自己做,反反復復的,不知不覺,等簡家小兒滿三個月的時候,時間就到了八月,該啟程去郡城了。

  八月份,顧青雲認識的人很多都要參加科考,何謙竹、趙文軒和他去參加鄉試,顧青明、趙玉堂、何智去參加院試。

  顧青亮這次縣試通過,府試沒通過,他只能跟著顧青明去臨近的府城照顧他了。

  至於顧青雲,這次就由他爹和顧三元一起跟著去,主要是家裡人不放心顧三元,他還太小了,到時還不知道誰照顧誰呢。

  這次到了郡城,他們先去找趙文軒,他從京城國子監回來就在郡城住了,已經租好房子,還事先寫信告訴過他們地址,這就免去了他們住客棧的不便。

  時隔一年,再次見到趙文軒,顧青雲都快不敢認了。

  大家相互行禮後,其他人進屋去收拾東西,就只剩下他們三人在天井裡面面相覷,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文軒師兄,一年不見,你變了好多!”顧青雲使勁地拍拍他的肩膀。

  “那是變好還是變壞?”趙文軒微笑道,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來。

  顧青雲仔細打量他,如果之前的趙文軒是文弱中帶著陰沉,那現在的他是文弱中帶著深沉,總感覺一下子成熟幾歲。

  何謙竹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

  “當然是變好了。”兩人異口同聲。

  趙文軒扯扯嘴角。

  三人在堂屋坐下,開始聊國子監的事。

  說到國子監,趙文軒微微皺了皺眉,說:“裡面的關系錯綜復雜,我現在還不能理清,我的層次太低了,只能當跑腿的。在那裡,要想安下心來讀書比較難,剛開始的時候花錢如流水,現在才好一點。算了,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們吧。”

  顧青雲和何謙竹對視了一眼,知道他不想說,也不想逼他,反正背井離鄉的,肯定有困難,過得不容易,但見他現在精神狀態還好,顧青雲兩人就稍微放下心來。

  一年沒見,顧青雲二人都和趙文軒有好多話題要聊,各自說了自己的情況。

  顧青雲已經定親。

  趙文軒現在還沒有孩子。

  何謙竹念叨他的大胖兒子。

  敘舊過後,時間緊急,大家又進入了復習狀態。

  八月初九,他們再一次進入貢院。

  這次顧青雲在看到自己的號房的時候,終於松了一口氣。在一排號房的中間,離水缸這邊比較近,不是臭號。

  說實在的,去年的那次鄉試實在是讓他印像深刻,弄得他現在都有點潔癖了,手總是洗了又洗,洗澡的時候恨不得能搓下一層皮來。

  這次照樣要在裡面呆九天,顧青雲裝備齊全,又不是在臭號這裡,心態極好。

  第一場開始,試卷一下發,顧青雲快速掃了一遍題目,心總算是回到肚子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4 11:20 AM

    第61章 名次

  第一場竟然沒有詩賦!沒有詩賦!顧青雲嚇了一跳,看著這些經義題和算學題,兩者分數比重七三開, 這讓他很是驚喜。

  看第一道,是四書裡的經義題。

  “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這道題出得中規中矩,看似非常普通,來自《論語•泰伯》中孔子稱贊堯的片段。

  顧青雲想了想,這是孔子稱贊堯的話語,是對堯功績的贊美。結合現在的恩科,他微微一笑,知道該如何答題了。

  答題時先務必要頌揚古聖先賢的化育之功,指出堯為百姓干了哪些事,用了哪些賢人,然後表揚本朝陛下的英明神武,順便表表忠心,說自己今後一定要勵志輔佐當今陛下為人民做番大事業等等。

  顧青雲靈感如泉湧,洋洋灑灑間就寫了幾百字,只是檢查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寫得是不是太諂媚了?要不要改得含蓄點?

  他眼睛看了下對面,發現大家都在認真答題。

  微微一皺眉,他想起了方仁霄和自己說過的話,當時他們剛剛聽到先皇駕崩的消息。

  “老師,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現在幾歲了?”說來郁悶,他連當今最高國家領導人的具體年齡都不知道。不過等現在的新皇帝過一次萬壽節後,以後全天下的官員都會記住他的歲數和生辰的。

  “陛下是一個精明強干的人。”方仁霄頓了頓,繼續說,“作為原配長子,能在這個太後的手下活得長久,當了足足二十二年的太子,還能順利繼位,你說他能是一個簡單的人嗎?”

  顧青雲默然,現在這個景太後可是先皇得天下後娶的世家女,在前朝家世就不凡,他們家族眼光精准,把寶壓在先皇身上,還押對了,為此獲得了巨大的政治回報。當時先皇的原配剛剛登上後位不久就因病去世,景太後就順理成章地成為繼後。

  景太後還生下一子,就是現在的晉王,剛剛滿二十歲,而新皇已四十歲。

  “新皇能在諸王的夾攻下保住太子的位置,還能順利登基。”方仁霄說到這裡就拍拍顧青雲的肩膀,“他從小到大是在戰場上長大的,為人有勇有謀,能隱忍,以後咱們做官,就老老實實做,不要想著搞小動作。”

  顧青雲一聽,對這個皇帝佩服得很,須知多少太子都在成功登基前被人干掉,一個二十幾年的活靶子竟然能成為最後的贏家!

  實在是令人佩服和恐懼!

  嗯,這次自己能多一次機會,還是托新皇的福。顧青雲想了想,還是沒有改,就當是拍拍新皇的龍屁吧,反正自己又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才干,做不了那種恃才傲物的天才,咱還是老老實實做普通人吧。

  想到這裡,顧青雲就放下第一道題,開始看第二道。

  這次的題目出得很符合他的胃口,不知道是他的學識大漲,還是出的題目真的容易,反正顧青雲在第二天下午就把全部的題目都做完,速度比去年快多了。

  接下來就是睡覺、做飯,養精蓄銳。

  第二場考試是策論和詩賦,詩賦只有一首,顧青雲覺得不是很難,能寫得出來。

  策論就需要費點心思了。

  第一道策論題的大致意思是問現在縣學、州(州比府小比縣大,相當於現在的縣級市,分布在全國各地,有些地方是沒有的)學、府學的秀才管理是不是太寬松了,要不要加強對秀才的管理?

  顧青雲一看到這道題,關系到他們自身的利益,精神就更加集中。他的觀點當然是現在的管理方式非常好,非常妙,符合實際。

  想想把他們這幫秀才當做前世高三生一樣管理,顧青雲就覺得不靠譜,都寬松了那麼久才想著嚴格起來,這怎麼可能?他們又不是兵丁,而且秀才的年齡參差不齊,人家家裡都有老婆孩子,還想讓人家住宿不成?那國家的繁衍大計誰來完成?

  如果剛開國的時候就嚴格管理,那當然可以實行,但現在都開國那麼久了,縣學等地方又沒出現過什麼亂子,而且縣學的老師都不夠多,把大家拘在一起有什麼用?還不如讓大家回家各找各媽。

  也不知道主考官怎麼想的,竟然出這道題目,難不成還真有朝廷的大員提出這個問題不成?這次自己一定要考上舉人,否則萬一朝廷腦抽了,像他前世看過的明朝那樣,管得那麼嚴格,自己就抓瞎了。

  寫完後,顧青雲頗為滿意,想了想,趕緊再填上一些典故和經典話語,好好潤色一番,這才把它謄抄到試卷上。

  做完這幾道策論後,顧青雲發現,這些考題內容多涉及到如今的政治、經濟、軍事、教育等內容,都是十分具體而現實的問題,而且還要他們這些考生給出明確的解決方案。

  非常務實。

  對此顧青雲心裡頗為高興,貌似這對自己是有利的,尤其是涉及到基層方面,更是他的優勢之處。

  像這道要不要繼續和北方邊境的游牧民族開放互市的策論題,顧青雲的觀點當然是肯定的。他還列舉了互市開放後,他們林山縣牛馬羊的增加情況,價格從一開始的有價無市到現在每頭牛和驢的具體價格,而且有了牛等耕田工具後,他們每畝水稻投入的人力減少多少,這些解放出來的人力又可以去打零活,增加家庭總收入。

  顧青雲寫到最後,又增加一段,認為還是要防備游牧民族的狼子野心,既要防備又要拉攏。

  寫到這裡,顧青雲也不知道這些游牧民族是不是前世的“大清”,歷史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不能想當然了。

  因為心中有數,顧青雲寫得非常順,沒有抓耳撓腮的苦惱,就是那首詩文,也寫得很順利,寫完後,自我感覺應該是中等水平。

  反正絕對不是打油詩!

  顧青雲想起被方仁霄嘲笑的情形,突然想到了來郡城趕考前,簡薇給自己送過來的詩集,都是手寫版的,全部都是她這些年自己作的詩句,裡面還標注了一些沒有被別人看過的詩文,讓他好好看看。

  他當時看到後驚為天人,覺得自己未來的老婆真是太厲害了,竟然寫的詩文那麼好!雖然其中有些是女兒家的一些小心思,但還有一些格局比較大的,如果不是早知道是簡薇寫的話,他還以為是哪個二三十歲男人寫的呢,一點都看不出脂粉氣。

  現在他突然想到簡薇那句“沒有被別人看過的詩文”,似乎意味深長,尤其是現在考場要求寫的這首詩,其中她寫的一首詩非常符合要求。可以說,如果他卑鄙一點的話,完全可以直接改改就套用,絕對比他自己現在寫的這首好。

  而且除了他們兩個知道,不會有人知道他是抄的。

  顧青雲摸摸下巴,發現一陣刺手。

  郁悶,自己竟然長胡子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當他摸自己下巴的時候就發現有絨毛狀的胡須了。為此他還特意去詢問何謙竹和方子茗是否需要刮掉,他們還說不用刮,一般要等長到二十歲行冠禮後再刮。

  而且胡子的生長因人而異,他們幾個小伙伴中,趙玉堂的胡須濃密長得快,有長成絡腮胡的潛質,方子茗、何謙竹、趙文軒是只在下巴和嘴唇上面長,他自己也和他們一樣,不過嘴巴上面的胡須可以忽略不計,最主要的是下巴上長有,但也只是絨毛,還不成規模,摸著刺手,遠看就沒有。

  就因為這樣,他還有點憂心忡忡的,生怕是自己心理影響生理,分泌的雄性激素不夠多,萬一自己變成不男不女,以後沒有生育能力怎麼辦?雖然自己每天早上都會是一柱擎天,看似沒有問題。

  可沒有使用過,就是不靠譜,不放心。

  不過他到底有點醫學常識,後來就回去問顧大河,知道他年少的時候也是這樣,胡須不盛,顧青雲就放心了,這大概是遺傳吧?

  回歸正題,顧青雲看著自己寫的這首詩,再想想印像中簡薇寫的那首,如果自己的是中等水平,那她的就是上等水平。如果自己抄的話……他相信,簡薇不會說出去的,而且她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畢竟一般的鄉試試卷是不會外傳的,即使外傳,她也不一定能看到,而那時候,她已經成為自己的妻子了,兩人更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想想她的話,貌似是想讓自己把她的詩作當做儲備庫吧?應該有這個意思在裡面。

  顧青雲閉上眼睛思考,心裡做著劇烈的鬥爭。

  慢慢的,他聞到了一股飯菜的香氣,這是他剛才煮的腊肉香菇酸菜飯,已經熟了,可以開始吃了。

  對面的考生正一邊捂住自己的鼻子,一邊磨墨,還恨恨地瞪著自己。

  顧青雲瞄了對方一眼,決定還是用自己寫的。

  算了,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事關小命的話,還是少做點虧心事好,這樣才能活得坦然啊。

  “吾日三省吾身”,看來這種良好的習慣必須保持。

  顧青雲感覺自己戰勝了一關,心裡非常愉快,干脆就不做題了,開始吃中飯,睡覺。

  第三場考試照樣是雜文、律法、經義和詩賦。

  和去年的鄉試相比,雜文和律法的題目增多,經義只出了兩道五經書上的,詩賦也只有一首。

  想到前兩場考試的順利,顧青雲看到第三場的題目後,覺得自己這次能中的幾率是比較大的。

  八月十七日中午,顧青雲正式做完全部題目。

  交了試卷後,他和黃言成在聊天,這次他們還是在同一個巷子裡,算是非常有緣分的。

  黃言成仍然是有氣無力的,得靠顧青雲在煮東西給他吃。

  “這一年來我在家日日走三公裡的路程,自覺身體不錯,可為何都是同樣的考試,你仍然有精力做飯,我卻還是只能啃饅頭?”黃言成喝了粥後才恢復點精神,就對顧青雲抱怨。

  顧青雲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這次因為不是在臭號,他不用花精力抗拒那種臭味,心裡不壓抑,加上題目做得比較順,心情就好,而且他一直都有鍛煉身體,所以能撐過九天是正常的。

  雖然也很累,感覺身體被掏空,但比起上次,真的好多了。

  “這次你應該能過吧?”黃言成用手肘撞撞他的手臂,“大家都說這次你一定能過,上次你是副榜第一,差一點就上正榜了。”

  “不一定。”顧青雲搖搖頭,“這次是恩科,去年沒有考的人今年會考,照樣是人才濟濟,你看臨水府的那個院案首宋寅,他就很厲害。”

  黃言成想了想,認為很有道理。

  “你考得如何?”顧青雲又問道,兩人這一年來只在顧荷和林耀祖的婚禮上見過一面。

  想到婚禮,顧青雲就想起了顧荷,這次他來參加鄉試,她竟然給自己送來了十兩銀子,自己不缺錢,不肯收,她還非不讓,還說她不缺錢。

  看來她已經在林家站穩腳跟了,要不然不會一下子能拿出十兩銀子。

  “能做的都做了,不會做的也寫上去了,剛剛夠時間寫。”黃言成苦笑一下,“可能火候還不到。”

  顧青雲默然。

  兩人挨在一起坐等天亮,不知為什麼,雖然很累,可腦子一直在不停地思考,就是睡不著。

  “三年一次就這麼考下去,屢試不中的話,有時候真是絕望啊。”黃言成嘆道。

  顧青雲點點頭,看著一個渾身光溜溜的中年人大笑著從他們身邊跑過,身後有兩個巡邏兵在追,不一會兒中年人就被士兵逮住,披上一件衣袍,口裡塞著一塊破布,就這樣把他拖走了。

  這是第幾個了?顧青雲想起這兩次的鄉試,考到最後都會有人發瘋,不知道是真瘋還是心竅被暫時迷住了,總有人會做出驚人之舉。

  他從一開始的目瞪口呆到現在的鎮定自若,從一開始看到有人不穿衣服就面紅耳赤到現在開始有閑情去看別人的身材,還暗自對比。

  貌似自己的鳥兒比較大?他暗忖:這幾個都沒有自己大。

  轉眼又覺得自己太無聊,還會比這個,簡直是魔性!自己一定是考試考得神志不清,絕對不是自己心裡猥瑣。

  出考場的時候,顧青雲覺得全身軟綿綿的,這次他的待遇極好,被顧大河找到後,就被背著,不用自己走路,身邊的顧三元還從懷裡拿出用葫蘆裝的熱水,讓他喝了一口。

  這就是親爹啊!顧青雲見顧大河好像沒聞到自己身上的酸臭味,眉頭都不皺一下,就直接把自己背在身上。

  “爹,你對我真好。”顧青雲忍不住輕聲說了一句。

  “不要說話,趕緊休息。”顧大河暗暗咧嘴一笑,又忙說道。

  顧青雲抿抿嘴,安靜下來。他多想這次能過啊,這樣他爹就不會再次失望了,他想讓家人為自己驕傲。

  等待成績的時候,顧青雲就開始構思下一本話本,賺錢永遠在路上。上次是修真,這次是仙俠,帶點神話,應該不會水土不服。

  俊美不凡又專情的主人公,貌若天仙的女主角,可愛強大的寵物,精彩多姿的世界,主人公一路冒險,一路收獲親情、友情、愛情的故事。

  嗯,應該會有人看的,先寫完大綱,再寫五萬字出來試試水,名字就叫做《傲天仙俠傳》。

  想到之前他斷更幾次,他周圍小伙伴們對“一枕黃粱”的聲討,顧青雲就一陣心虛,一定要捂好馬甲。沒想到不止方子茗,就是已婚人士何謙竹和趙玉堂也喜歡看。

  明天就要出成績了,顧青雲把這五萬字謄抄好,就對一直磨墨的顧三元說:“三元,不用磨了,我已經寫完了。我爹呢?還有,何師兄和趙師兄在嗎?他們在做什麼?”

  “老叔公和何叔出去逛夜市了。何少爺和趙少爺在的,他們都在外面賞月呢。”顧三元眨眨眼,准備清洗硯台和毛筆。

  顧青雲一愣,伸頭出去看了看天色,發現天還沒完全黑下來,這個時候賞月?

  他挑挑眉,對顧三元說道:“待會墨跡干後,你就按順序把紙張疊好,記得不要弄亂。”

  顧三元鄭重點頭,現在他已經能認得簡單的大寫數字了。

  顧青雲甩甩袖子,轉轉脖子,一邊走到天井處,果然見到何謙竹和趙文軒相對而坐,他們中間有一張圓桌,上面擺有一壺清茶和幾個杯子,除此之外,還有一盒月餅。

  顧青雲坐在空著的凳子上,聞著身後傳來的驅蚊草的味道,笑道:“又不是十五、十六,今晚是二十九日,天上會有月亮出來嗎?”

  “應該有。”何謙竹笑了一句,把月餅推到他面前,“我讓何叔買回來的,我們已經吃過了,你吃吧。”

  顧青雲看一眼,搖搖頭:“我晚上不吃這麼甜膩的東西。”事實上,他吃過晚飯後,一般不會再進食。為了保養好身體,他是不會貪圖口腹之欲的。

  趙文軒微微一笑,對著旁邊的趙三吩咐:“你去給他倒杯燒開的水。”

  顧青雲忙笑道:“謝謝趙師兄,還是師兄懂我,感覺你從京城回來後,體貼多了。”以前他很少會這麼關照自己的,竟然還記得自己最常喝的是白開水。

  趙文軒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何謙竹也很委屈:“我這還不是怕你肚子餓嗎?”

  顧青雲嘿嘿一笑。

  三人說是賞月,其實心思根本就沒有在月色上,大家心情是一樣的,都是焦躁不安。

  “如果這次能中的話,三年後的會試你們去參加嗎?”趙文軒突然開口。

  顧青雲想了想,搖頭道:“到時再看,會試是和整個夏朝的舉人競爭,咱們郡一向沒什麼競爭力,沒有江南那邊的舉人厲害。”本朝的國號是“夏”。

  兩人默然,想起了方子茗,他們父子倆今年三月份去京城趕考,本以為多了一倍的錄取名額,可能有很大幾率考中,沒想到他們兩人都落榜了。

  就是張修遠,據說被梁大人壓著,沒有讓他去考,如果考的話,估計也很玄。

  整個越陽郡只有三個人考上進士,其中還有一個是同進士。

  想想這錄取率,就覺得絕望。

  顧青雲就是覺得現在自己學問有所長進,也不敢保證自己三年後的會試能考中。當然,如果這三年他去京城接受方仁霄的教導,那也許有點可能,現在這種程度應該是不行的。

  不久,顧大河和何叔結伴回來了,兩人買回來很多小吃。

  顧青雲抵制住誘惑,沒有跟著吃,眼不見為淨,准備回屋洗澡。

  剛洗完澡在擦頭發呢,就見顧大河推門進來,頗為焦躁地走來走去,在顧青雲等著不耐煩了,才開口說:“栓子,我又去買你中了,剛才一時衝動,就買你能中解元,一比三,我押了五兩銀子。”

  顧青雲一聽,瞪大眼睛看著他,低聲叫道:“爹啊,你五年前不是說過再也不賭嗎?現在你又來了,爹,你太厲害了。”這不是屢錯不改嗎?被爺爺知道會被揍的!

  “買你中的比例是一比一,大家都認為你能上榜,所以不掙錢,我一見人家認為你不可能是頭名,我這不是急了嗎?一急就買了,不過沒關系,我還是很冷靜的,才買了五兩銀子。”顧大河也有點尷尬,搓搓手回答。

  顧青雲努努嘴,沒理他。他覺得自己有很大可能中,但要中解元,那就需要一定的運氣,而他不認為自己有這樣的運氣,能夠有前十名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這天晚上,顧青雲一夜沒睡好,中途睡睡醒醒的。

  天還沒亮,他們相約去看榜的時候,顧青雲困得很,干脆就不去了。

  迷迷糊糊間,他就聽到一陣嘈雜聲和腳步聲傳來,離他越來越近。

  顧青雲勉強自己睜開眼,就看到門“砰”的一聲被粗暴地踢開,他爹披頭散發地跑進來,一見到他,臉上的狂喜幾乎要溢出來,只聽他喘著粗氣叫道:“栓子,栓子,你是頭名,你是解元了!是解元!”

  解元?!顧青雲一咕嚕地爬起來,懷疑自己還沒睡醒。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4 05:01 PM

    第62章 夜宴

  “爹,你沒看錯吧?”似乎過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顧大河的嘴已經咧開老大,聞言就猛搖頭:“不可能!我看錯誰的都不可能看錯你的,而且不只我一個人在說,別人也說你的名字,就是你中了解元!”他說話的時候還喘著氣,額頭上還出了細細的汗。

  顧青雲一聽,心中充滿了喜悅,他雙手緊握在一起,屏住呼吸,好大一會才呼出一口氣, 接受這個事實。

  事實上,他覺得這個結果雖然很讓他意外,但讓他接受起來似乎也不難。

  把身上的薄被掀開,下床,顧青雲開始穿衣裳,一邊還說道:“爹,辛苦你了。你趕緊回房梳好頭發,待會會有報喜人到來,我們的喜錢准備了沒有?”

  “放心,我已經准備好了。”顧大河趕緊回房,想了想,又自言自語,“不行,我得多加一點銀錢進去,畢竟是解元。”

  他的話音剛落,顧三元就從門外蹬蹬跑進來,手裡還攥著一根木簪,氣喘吁吁地說道:“老叔公,你跑太快了,木簪都掉下來了。”

  顧大河一把把它拿過來,催促道:“你趕緊也整一下衣服,待會就有人來了。”

  “三元,我還要吃早飯,你去廚房看飯菜還熱不熱。”顧青雲又叫道。

  顧三元歡快地應了一聲。

  三人開始各自活動,空氣中流動著歡快的氣氛,顧大河甚至開始在天井處轉圈,不斷地撫著胸口,嘴裡哼著含糊不清的小調,手舞足蹈,興奮激動得臉都漲得通紅。

  顧青雲興奮過後就有點手腳發軟,他穿好長衫後,一下一下地梳好頭發,在這種按摩頭皮的機械運動中,逐漸平復心情。

  要穩住,要淡定,不能跟爹一樣喜怒形於色。

  顧青雲暗自催眠自己,慢慢的,心情真的平復了。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從此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等他洗漱完畢,才發現自己比平時起遲了一個時辰,他一向自律,很少有那麼晚的時候,只能說他對鄉試的結果太在乎了。

  一考完他知道自己應該能中,當時做題做得很順利,但他還是很在意自己的名次,加上他爹這麼一下注,他就有點心事,沒想到昨晚竟然沒怎麼睡著,竟然破天荒地起遲了。

  現在他爹這麼早就能回來,估計是最早看到榜單的一批人,他一定擠得很用力吧?

  顧青雲一邊慢條斯理地喝粥,一邊想著。

  “對了,爹,何師兄和趙師兄他們考上了嗎?”顧青雲看到顧大河進進出出的,終於開口問道,剛剛一直沉浸在喜悅中,都忘記問了。

  顧大河停下無法自控的腳步,敲敲腦袋,想了半天才說道:“爹真的不記得了,爹一眼就看中你的名字,再看籍貫都對,就興奮得不行,加上旁邊還有人在說你是解元,高興之下就趕緊擠出來,跑回來找你,其他的都不記得了。”

  顧青雲一聽,覺得應該也是這樣。不過現在看何謙竹他們兩個還沒回來,估計是還沒看到名字,還在找。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能不能中?

  顧三元則坐在他對面一直傻笑。

  “你笑什麼?”顧青雲看了他一眼,才三個多月,顧三元就像一個發面饅頭一樣,膨脹起來,比起之前的瘦小,他現在臉上已經有血色了,人也長胖一些,性子沒有之前那麼沉默。

  顧三元捂嘴笑道:“老叔公說我的名字起得好,待會給我賞錢哦。”他覺得青雲叔這次能考中舉人,那自己在這個家就能一直待下去。

  自從他親娘不在後,他就很少能吃飽飯。現在在這個家,他每天能吃飽飯,偶爾還可以有肉吃,青雲叔雖然是他們村最有學問的人,村裡人都說他是“文曲星”下凡,但他對自己很好,他認字那麼笨,他都不打他罵他,他就想著一輩子都在這個家。這樣,他娘就再也不能欺負他了。

  為此,這幾天他都去和何叔套近乎,看看要留在青雲叔身邊需要做什麼。

  現在青雲叔成為舉人老爺,他模模糊糊覺得,自己以後的路也會跟著發生變化。

  “雲叔,你好厲害,竟然可以考中頭名!”想到這裡,顧三元星星眼地看著顧青雲,在這之前,他對鄉試會試什麼的沒什麼想法,這離自己很遠,只一直在家聽說考中的就是舉人老爺,這才覺得很厲害。原本他以為舉人老爺不是那麼容易考上的,沒想到青雲叔一下子就考上了。

  “行了,不用在這裡給我灌迷魂湯,你出去看我爹還有什麼事要幫忙的。”顧青雲聽到堂屋那裡傳來他爹哼的鄉間小調,忍不住一笑。

  顧三元響亮地應了一聲。

  顧青雲稍微加快地速度,把早飯吃完後,就在天井這裡走動消食,還沒過多久,就聽到門外傳來鑼鼓聲,越來越大,知道是報喜人來了。

  果然,舉人的待遇就是不同,還分有一報、二報、三報,三波人馬的到來,加上周圍鄰居的湧入,讓小小的天井顯得格外擁擠。

  “捷報貴府老爺顧青雲高中越陽郡鄉試第一名解元”等字樣懸掛在門外,路過的人群也會好奇地探進頭來,議論紛紛。

  “恭喜老太爺,你兒子真厲害,這麼年輕都成為舉人老爺了!”一位鄰居羨慕地跟顧大河感嘆。

  “還是頭名解元!”另一人補充。

  “老太爺,你們家是給舉人老爺吃了什麼東西才那麼聰明的?”有人好奇問,“在哪裡買的?我也去買給我兒子吃。”

  顧大河正樂陶陶地聽人奉承呢,聞言就趕緊澄清:“沒有,沒有,都是靠他自己努力,和我們一樣,我們吃什麼他吃什麼。”

  顧青雲也不知道自己收到了多少聲“恭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笑著回禮。不過讓他郁悶的是,他的手臂和腰部都不知道經過多少人不經意的磨蹭了,人群太擁擠,讓他覺得空氣都渾濁起來。

  他趕緊擠到他爹那邊,拍拍他爹的手臂,給他使個眼色。

  顧大河會意。

  好不容易,兩人終於把閑雜人等打發出去,再和房東說了幾句話後才能把門關上。

  顧青雲整理好凌亂的衣衫,一邊喝著茶水一邊問何謙竹和趙文軒:“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剛才人太多了,他沒注意到他們幾個什麼時候回來。

  “剛剛回到沒多久。”何謙竹臉上帶著笑意,“恭喜你高中解元!呵呵,你中解元,我們也跟著沾光,房東還說這次的房錢不用給了。”

  趙文軒也跟著說了一句“恭喜”,接著就扯扯嘴角:“房東也不虧,下次鄉試這院子絕對能租出大價錢來,大家都說風水很好。”

  見他情緒不對,顧青雲也不好當面問他的成績,就看向何謙竹,他應該能中吧,要不然怎麼會面帶笑容?

  何謙竹看出顧青雲的意思,不過他沒說話,只是拿出折扇搖了搖,抬頭望天。

  另一邊,顧大河在和何叔聊天,趙三和顧三元開始打掃院子,剛才房東買了爆竹來放,加上有鄰居進來,他們出去後就留下一地垃圾。

  “有什麼不敢說的,不就是沒考上嗎?”趙文軒放低聲音,“我一考出來就知道不太好,不過還是抱著指望,指不定自己答得不錯、讓主考官看中呢?說實在的,這一年來,我在國子監花在讀書上面的時間都沒有在林山縣的多,所以不怪別的,只怪我自己。”

  他難得這樣剖析自己,讓顧青雲和何謙竹都很驚訝。

  趙文軒說完後,頗為落寞地嘆了口氣,又看了他們一眼,轉身就走,還丟下一句:“我昨晚沒睡好,困了,待會午時不要叫我起來吃飯。”

  於是,原地只剩下顧青雲和何謙竹面面相覷。

  何謙竹用折扇打了一下手心,低聲道:“我們兩個都上了副榜,這次鄉試錄取五十人,副榜錄取十人,我們分別排在副榜第二和第十,反正趙文軒不滿意他的排名,我是滿意了,我覺得自己有進步,指不定下一次就能過,要知道我們何家還沒有出過一個舉人,我是唯一一個能進副榜的秀才了。”

  這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何謙竹覺得只要看到自己有進步就行,不必和別人相比,比也比不過,每個人的境遇都不一樣,一味攀比只會讓自己失去平常心。像青雲,幾年前誰能想到第一次見面時,還頭頂兩個發髻、才十歲的他有一天能中解元,還能拜一名五品官為師?

  只能說,人的命運實在是太不可捉摸了。

  他生活幸福美滿,所以此刻他的心態很平和。

  顧青雲聽他這麼一說,忙笑道:“那也恭喜師兄,對了,師兄會去國子監嗎?”

  何謙竹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想了一會才說道:“現在還不知道,我自己是想去的,但我家其實沒那麼多銀子,而且京城的水太深,你看趙文軒,才剛去一年,學業就退步了,整個人都有改變。我應該不會去國子監,但可能去府學。”進了副榜的人還可以去府學讀書。

  “兩年後趙師兄可以和我一起去參加會試,他過了兩次副榜,國子監的考試對他來說,應該不難。”顧青雲輕聲道,趙文軒之所以不高興,估計是因為即使他以後考中成為進士,也不是兩榜進士,會覺得出身不正統。

  凡是通過鄉試中得中乙榜(舉人),再通過殿試中得甲榜(進士)的人,叫做兩榜進士。兩榜進士和進士實際上是一個意思,可講究一點的人會在乎到底是不是。

  大家都認為兩榜進士更好。

  對於何謙竹,顧青雲也不好說去國子監到底好不好,畢竟京城離他們太遠了,坐船都需要一個多月,中間還要轉陸地,來回一趟不方便。

  “那你再仔細想想吧。”顧青雲覺得何謙竹應該不會去,他不是趙文軒那種有衝勁的人,加上他有嬌妻幼子,肯定不放心家裡,一起去的話,需要的花費又多。

  說到底,何家的家境還比不上現在的趙家。

  中午休息的時候,顧大河還留在顧青雲的房裡不肯走。今天一堆人圍著他恭維,他的興奮勁還沒過呢,一直在滔滔不絕地說著別人誇他的話。

  “爹,你快回去休息吧,你上午忙了半天。”顧青雲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他爹很少這麼情緒外露。於是就把書放下,催促道。

  “我中午不用休息。”顧大河背著手走來走去,突然靠近他,低聲道,“這幾天我們收斂一點,他們兩個沒考上,我們不能表現得太歡喜了,免得影響你們之間的關系。”

  顧青雲一驚,看了一眼顧大河,沒想到他爹竟然有這種想法,難怪今天上午他那麼快就把其他人送出去,中午用膳的時候都很鎮定,沒有流露出多少喜悅,原來是顧慮到這個。

  “我明白的,爹,有你在我身邊真好。”顧青雲真心實意說了一句。

  顧大河一聽,非常高興,忙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以為你爹很傻啊,我這把年紀又不是白活的,人情世故總會懂一點。今天我出去轉了一圈,發現很多人都在談論你,我可不能給你抹黑。對了,再告訴你一件事,黃言成沒中。”

  顧青雲點頭表示知道,事實上,他剛才已經讓顧三元去買一份中舉的名單回來了,他得知道自己的同年有哪些人。

  不過現在他爹說起這個話題,他就趁機道:“所以才說有你在,咱家才能不把尾巴翹起來,以後萬一我能當官,家人是很重要的,只有族人和家人守規矩,我的官才能當得穩當,否則我在前面賣力,有親人在後面拖後腿,比如強買民田、作奸犯科之類的,那就算我真的能千辛萬苦考中進士,這事一出,也得丟官。”

  他在未雨綢繆,說了一些官場上的例子,這些在史書上都有的,當時他看到了,就暗自引以為戒。

  他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考中進士,好不容易當上個官,就被親人牽連,丟官還好,最怕的是流放之類的,全家遭殃。

  顧大河聽了深以為然。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暢想一下家中親人聽到這個消息的喜悅,過了好大一會,見顧青雲都打哈欠了,顧大河這才離開。

  下午,顧青雲拿起手中的帖子,內容是邀請他去清河坊清樂茶樓喝茶的。

  清樂茶樓,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去年方子茗也去過,想到他喝得醉醺醺回來的樣子,顧青雲覺得自己應該事先做好准備。

  不去是不行的,這是一種交際應酬,還是第一次和同年聯絡感情的機會,只要你還能爬得起來就得去,要不然明天大街小巷就會傳出新科解元恃才傲物的話語,不利於個人形像的塑造。

  而且多認識幾個人,以後萬一能用上呢?大家估計都抱著這樣的想法,所以一般很少人會拒絕,除非是那些還躺在病床的。

  這次是清樂茶樓出錢,免費招待並只新晉舉人一個晚上。過了今晚,就沒有這樣的好事了。

  顧青雲嘆了口氣,還真不想去那種場合,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去之前他就先吃了一碗飯、一個饅頭、兩塊油膩的蹄髈,先墊墊肚子,要不然他真怕自己頂不住。

  他有些惴惴不安,說是茶樓,肯定有酒的,自己這一世還真沒喝過什麼酒,考鄉試的棗酒不算,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為了防止自己出醜,他就交代道:“爹,你記得如果我戌時沒回,一定要到茶樓外面等我啊。”

  顧大河不明白自己兒子有什麼好擔憂的,大不了就是喝醉了,別人肯定會送他回來的。

  顧青雲不想告訴他,清樂茶樓其實還是一座青樓,有很多姑娘在的。

  “三元,你跟我去,記得我趴下去睡覺的時候,一定要把我扶回來。還有,在裡面你不要亂走,也不要亂看。”臨走之前,他再次叮囑,看著顧三元的小身板,懷疑他到底能不能扶得動他。

  顧三元見狀,就挺胸抬頭:“雲叔,你放心,我一定能把你扶回來的。”

  “嗯,我暫且相信。記住,一定要好好看住我,不能讓那些姑娘占我的便宜。”顧青雲再次叮囑。

  “為啥會有姑娘?”顧三元不解。

  顧青雲干咳一聲,輕聲道:“那是茶樓,有女人在,明白嗎?”

  顧三元想了想,恍然大悟,他在鄉下也知道有這種地方,知道去這種地方的都不是好人,可是青雲叔要去……難道讀書人和他們不同?

  “什麼女人?”顧大河的聲音突然從後面傳來。

  顧青雲一僵,轉頭看了他爹一眼,沒有說話,心裡卻郁悶,剛才他爹不是出去了嗎?

  “難道你們還去勾欄院?”顧大河的眉頭皺得很緊,“栓子,你可不能得意忘形,去那種地方不好,你年紀還小,不要對不起人家簡姑娘。”

  “哎呀,我的爹啊,我根本就沒那種念頭,只是同年都約在那裡慶祝,我有什麼辦法?你放心,我喝酒後就會裝醉的。”顧青雲忙安撫道。

  於是,在顧大河憂心忡忡的叮囑下,顧青雲和顧三元赴宴去了。

  他們聚會的清樂茶樓位於郡城的清河坊,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周圍都是一些高檔的酒樓店鋪,現在天還沒黑,人流量不多,據說到了晚上,人流量卻會增加,到時這裡會是一片燈火通明,人氣極旺。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算是比較遲了,裡面已經有二三十人在。

  眾人一見到他,大多數人都會停下手中的動作,其中有認識他的人就會走過來和他打招呼。

  “顧兄,你來了!”

  “呵呵,咱們的新科解元來了。”

  ……

  和他打招呼的人很多,主要是顧青雲身為這一科年紀最小的舉人,加上還是解元,大家一看到他的臉,基本上就能認出他了。

  “顧賢弟,久仰久仰,在下宋伯虎。”排在第二名的亞元宋寅分開人群走了過來,作揖行禮道。

  宋寅家是郡城的,出身官宦之家,剛剛顧青雲沒來之前,眾人就是圍著他說話。

  “伯虎兄。”顧青雲回禮,叫他的字,笑道,“在下是否遲到了?”沒錯,宋寅,字伯虎,顧青雲剛知道的時候還以為唐伯虎呢,不過一想到唐伯虎是明朝人就淡定了。

  “沒遲到,是咱們來早了。”宋寅身穿緋色的錦衣長袍,長身玉立,他大約二十五六歲,相貌俊朗,皮膚白皙,通身的富貴做派,臉上卻帶著溫和的笑意,看起來很好相處的樣子。

  兩人站在一起聊了幾句,很快,其他人也圍過來了。

  顧青雲參加過幾次文會,還算是應付自如。

  不久,其他人也一一到齊,宋寅作為組織者,站起來說了幾句話,並預祝還躺在病床上的六名舉人早日康復,接著大家就可以開始聊天喝茶吃點心了。

  顧青雲發現清樂茶樓和一般的茶樓貌似都是一樣的,只是店小二換成了容貌清秀的侍女,不過舉人們都很矜持,大都是和別人在聊天。

  茶樓的大堂很是寬敞,他們可以隨意走動。

  顧青雲基本上是和左右的人聊天,其實這種場合也只能談談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不可能說什麼私密話。

  “新皇登基,把口賦的繳交年齡提高到七歲,真是一大仁政啊。”他旁邊的這位唐舉人說道。

  顧青雲點頭同意:“這樣每家每戶都可以少交點銀錢,減少百姓負擔,的確是仁政。”以前是三歲就要交人口賦,估計是現在財政好轉,把年齡提高了。

  “吾皇英明!”宋寅也加進來。

  三人相視一笑。

  顧青雲開始和宋寅閑聊,可漸漸的,他發現宋寅的話開始往個人私事上引。

  顧青雲有個猜測,就不動聲色地說明自己已有未婚妻。

  這話一出,看得出宋寅有點失望,不過他很快就恢復過來,大家照樣說說笑笑。

  顧青雲舒了口氣,今天下午就已經有媒人在打探自己是否成親的事了,幸虧自己已經和簡薇定親,否則會很麻煩。

  時間過得很快,等大家都聊到一定程度,因為有共同的考試經歷,大家熟悉得比較快。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大堂前面的帷幕突然被拉開,裡面露出的竟然是一個比他們所在地方低幾個台階的舞台。

  顧青雲好奇地看了一眼。

  “這清樂茶樓的茶不錯。”宋寅笑道。

  顧青雲點點頭。

  茶樓裡的姑娘們開始上酒,燈光也暗了下來,在發黃的光線下,一切都顯得那麼地迷離。尤其舞台上還有身姿曼妙的女子在載歌載舞,她們隱隱露出一雙玉臂和白嫩的肌膚,更顯得氣氛曖昧。

  顧青雲有點坐立難安,仔細看了看,發現都沒有人提早離場,頓覺郁悶。

  “這樓裡有一個名叫樂兒的女子非常不錯,她跳的舞尤其好看,是當地一絕,特別是那小腰……嘿嘿,反正你試過就知道了。據說她已經發出話來,今晚只會接待你,誰叫你的解元呢。”大概是喝了幾杯酒,宋寅的臉開始發紅,和顧青雲說話也隨便起來。

  顧青雲一囧,忙搖頭表示不要,以為他在說笑,不過還是趕緊說:“伯虎兄,在下不勝酒力,先退場了。”

  “不行,顧賢弟,你還沒醉呢,不能退。”這話剛一開口,左鄰右舍的人都不同意,攔住他,又灌了他幾杯酒。

  顧青雲抵擋不住,只恨自己的身材不夠高壯,無奈之下只好端起酒杯喝了幾口。

  好辣,這酒的度數還是比較高的,讓他一下子接受不了。不過喝了幾口後,發現還有點甜滋滋的。

  咦?頭一點也不暈。

  顧青雲開始考慮自己什麼時候裝睡,他看了看周圍,大家都很認真地看表演。罷了,就當是看文藝演出吧,反正這些女子的水平非常高,讓他這個土包子看得津津有味。

  大家都在欣賞歌舞表演,可慢慢的,場中的女子就多了起來,等顧青雲定睛一看,只見已經有猴急的舉人在摟著女子喝酒了。

  媽蛋,怎麼他才低下頭一會世道就變了?這也太快了吧?他還沒裝睡呢,顧青雲忍不住嘀咕,看了一眼顧三元在的地方,他此時正在角落那裡,見自己看過去,還朝自己露出微笑呢。

  顧青雲見他沒有被歌舞迷住,心下微松。

  “你看,那樂兒找你了!”宋寅突然拍拍他的肩膀,不知何時他的手臂上已經摟著一名濃妝艷抹的美艷少女了。

  顧青雲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一具軟香溫玉偎依過來。

  仔細一看,只見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正嬌滴滴地看著自己,顧青雲非常驚訝,還沒看清她的面目,就忙推開她,跳了起來,低聲喝道:“你是誰?”

  “奴家是樂兒啊。”那女子內裡穿著紅衣,外面罩著薄紗,脖子和手臂的肌膚都露了出來,很是委屈的樣子,眼睛眨啊眨,直勾勾地盯著顧青雲。

  顧青雲忙不迭地揮手道:“不行,你不要靠近我,你身上的香味太濃了,我都過敏了。”他掀開自己的衣袖,裡面露出幾顆紅點。

  “奴家不信,不信。”那樂兒卻很是彪悍,話剛說完整個人都跳進他懷裡,全身都掛在他身上,不斷扭動摩擦。

  一股香味襲來,顧青雲整個人都僵住了,反應過來後趕緊拉扯她的手臂讓她下來。郁悶,要不是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他肯定會手段更加粗暴。而且,在摩擦中,他竟然有反應了!媽蛋!好惡心!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4 07:14 PM

    第63章 地位

  對於自己身體的反應,顧青雲非常嫌棄,小二怎麼就那麼不爭氣呢?

  憤怒之下,顧青雲見掛在他身上的樂兒不為所動的樣子,臉一沉,就用力把她拉下來,嘴裡則說道:“你身上是什麼味?我聞著不舒服,下來!”手中的動作卻毫不客氣,他經常鍛煉,幾乎每天晚上都做俯臥撐,手臂的力量還是很大的,剛才只是一下子懵住了,還沒反應過來。

  現在既然下定了決心,那她的力量就無足輕重。

  樂兒畢竟是一個弱女子,力量不足,所以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把自己推到一邊的椅子上。

  不知何時,唐舉人已經不在他身邊了。

  “哎喲,顧公子,人家不依,你把人家的手弄得好疼。”樂兒可憐兮兮地撩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手腕上的一圈紅痕清晰可見。

  顧青雲沒有看她,他彈彈衣袖,低頭看著目瞪口呆的宋寅,面無表情:“伯虎兄, 在下先走一步,身上有些不舒服。”

  宋寅呆呆地點了點頭,見顧青雲轉身就走,忙推開身上的女子,追了出去。

  “顧賢弟,不再留一會?”宋寅走在他旁邊,笑了笑,“你不喜歡這個樂兒,還可以有其他清純的姑娘啊,的確,這個樂兒是大膽風騷了點,據說去年也扒著張解元不放。不過你不喜歡這個調調,還可以留在這裡看表演。”

  “這些我都不喜歡。”顧青雲說得很直接,他覺得自己今晚既然已經出現過了,該做的都做了,之後的活動參不參加就是自己的自由,而且大家都是舉人,沒道理為了其他人委屈自己。

  他這麼努力讀書,一直想往上爬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不想讓自己活得太委屈嗎?不想自己以後對著一個縣衙的小吏都得點頭哈腰,不想在古代活得朝不保夕,不想有病都不能請大夫。

  現在這個場合,他可以隨心一點。

  宋寅一怔,為他話裡的直接。

  “行,隨你吧。”到底是場面人,宋寅不想鬧得太難看,就笑道,“在下還以為顧賢弟會喜歡那個樂兒呢,今晚沒有讓你玩得開心,是在下的失誤。”

  顧青雲頗為奇怪他會說這句話,這座茶樓又不是他家開的。不過他沒有深究,只是苦笑道:“也不知道這樓裡的酒加了什麼東西,我現在只覺得頭有點暈,手臂上也生起了紅點,我得快點去看大夫。”

  他說著就走到門口的角落處,叫道:“三元,過來!”

  顧三元正看著舞台上的姑娘目眩神迷呢,就聽到顧青雲的叫聲,尋聲一望過去,見顧青雲黑著一張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忙小跑過來,乖巧地問道:“叔,我們回去了?”他扶著顧青雲。

  顧青雲點點頭,和宋寅告辭。

  宋寅見狀,忙低聲道:“顧賢弟放心,這酒裡就加了點助興的藥,沒想到你會反應強烈,放心,這個不傷身的。”

  他看了一眼顧青雲的下面,忍不住笑道:“顧賢弟如果對這個都過敏的話,以後就會少了很多樂趣的。”

  顧青雲只覺得自己的臉熱得都快燒起來了,即使他穿著淡藍色長衫,寬衣廣袖的,但也不怎麼掩飾得住他底下小青雲的變化,尤其是他們現在站在門口,夜風吹來,衣衫緊貼在身上,更顯得形狀明顯。

  麻蛋!這具身體真是太敏感了,被個不喜歡的女人磨蹭一下都能起反應,明明他很討厭那個女的,怎麼身體就那麼不爭氣呢?

  不過看著別的男人投來的妒忌眼光,不知為何,顧青雲只覺得有一種詭異的自豪感,胸脯忍不住挺了挺。

  隨即一想,顧青雲趕緊側過身,也同時阻擋別人的眼光。

  “我對這裡的女人沒興趣,比起這些,我更樂意在家多看幾本書。”顧青雲重申,想讓以後的同年找他出來聚會,不要約在這種地方。

  宋寅頓時肅然,兩人這才友好告別。

  顧青雲提著衣衫下擺遮掩一下,讓顧三元走在他前面。幸虧清樂茶樓這裡停有幾輛馬車,他很快找到一輛車,談好價格後就讓車夫送他們回去。

  一路上顧青雲都沒說話,顧三元感受到這個低氣壓,縮成一團,忐忑不安地偷偷瞄他。

  顧青雲其實沒有怪他,畢竟幾個月前顧三元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男孩,一下子跟他到這種紙醉金迷的地方,難免會被迷花眼,而在他被糾纏的時候沒能及時出現,可能三元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現,他還沒有養成這個判斷力。

  只是他仍然要表現出自己的態度,自己這是不高興了,那他就會記住這個教訓。

  他認為未來幾年內,顧三元都會跟在他身邊,相當於一個書童,那就要多學習一些東西。

  這些思緒都只是顧青雲快速閃過的一點感想而已,他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自己身上。

  撩起車簾子,被夜風一吹,過了一會兒,顧青雲就覺得自己身體的騷動已經平息下去,一如他每天早上的處理方式,都是可以自己消下去的。

  他舒出一口氣,回到住處,就見他爹還在天井這裡等著自己。

  “爹,我回來了!”顧青雲叫了一聲,見何謙竹和趙文軒的房間都沒有亮光,以為他們在睡覺,就低聲道,“爹,你怎麼不在房裡等?現在是深秋,夜裡也有點涼,有露水,小心著涼。”

  顧大河卻很高興,笑道:“我這不是睡不著嗎?你今晚怎麼回來得那麼早?還沒到你說的時間,我剛才還琢磨著要不要出去接你。對了,何謙竹他們今晚也出去了,有人請他們喝酒。”

  “我們坐馬車回來的。”顧青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准備洗澡。

  “等等,你先別洗,先喝了這一碗的解酒湯。”顧大河跟著他進廚房,端出一碗湯,“這是鄰居的大娘給我的,她知道你今晚要喝酒,就拿過來讓我煮了,說是什麼酸棗葛花根,解酒效果很好的,她家兒子常用這個。”

  雖然今晚沒喝多少酒,自己一點沒醉,不過他爹的好意顧青雲還是領了,直接端過來一口氣喝完。

  嗯,還有點燙呢。

  “三元,你過來,我跟你說說話。”外面,傳來了顧大河的聲音。

  *

  在浴室裡,顧青雲看著自己的手臂,上面還有幾個紅點,這是他用朱筆點上的,沒想到最後真的用上了這個借口。

  視線一轉,他低下頭,剛才不小心磨蹭到了木桶邊,大概酒勁還在,小二就這樣立即站起來了。他沒有像以前一樣無視它,這次,他想了想,最終選擇用五指姑娘解決。

  隱忍的喘息,在慌亂中,順著感覺,顧青雲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

  這都是本能,他覺得自己再也不必擔心新婚之夜的問題,之前的隱憂一掃而空。

  罷了,前世都沒和男人有過什麼,這世做個男人有何不好?起碼他現在覺得很好,很自由。

  不再思考這種事,顧青雲只覺神清氣爽,洗完澡回到房裡後,他點起蠟燭,開始看起《全唐書》,等看完這一節,顧青雲覺得自己的心思有點煩亂,不想看這種燒腦的,就拿起自己新寫的話本,仔細斟酌了一下,發現了一個失誤。

  書名寫錯了,“傲天”這個詞語不能隨便用,幸虧主角的名字沒叫龍傲天,要不然這五萬字的稿件都得重寫了。

  估計自己內心深處是羨慕那種龍傲天式的人物,好像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們,總有敵人的智商是不在線的,所以才一下子就想起這個名字。

  這裡是古代,“天”代表皇帝,顧青雲暗自警醒自己,以後這種低級錯誤不要再犯。

  想了半天,他決定把名字改為《仙劍》,這絕對不是自己的起名能力差,只是他覺得自己的筆名既然已經出名了,那書名貌似也不是那麼重要。

  算了,如果不合適的話,可以請何林幫忙,他已經從府城調回縣城了,離家近,畢竟他是何秀才唯一的兒子,總要在身邊照顧。

  三天後,顧青雲這一批的新科舉人參加了由巡撫主持的鹿鳴宴。

  地點是在本地鄉紳開放的一個園子,裡面亭台樓閣,假山流水,綠樹紅花,一步一景,景色非常優美,讓大家好好欣賞了一回。

  所謂的鹿鳴宴只是地方官員和新科舉人的一場交流會,免不了要酒宴慶賀一番,顧青雲知道宴會上應該要喝酒,事先已經在家裡吃過一點東西,只求護住胃部。

  按照傳統,席間大家要一起唱《鹿鳴》詩,跳魁星舞。

  顧青雲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還被巡撫叫到跟前問了幾句話。

  在知道他是方仁霄的弟子後,他對顧青雲的態度就不自覺地冷淡下來。

  顧青雲也不奇怪,有對他態度冷淡的,但也有對他態度熱情的。他無欲則剛,反正他老師有了,老婆有了,只要他自己不犯錯,自己的功名就不會被剝奪。而且相對這些官員,他只是一個小蝦米而已,人家也犯不著對付他。

  因此,他在宴會上也算是自得其樂。

  整個鹿鳴宴沒舉辦多久,這相當於鄉試的最後流程,一個時辰後,音樂停止,大人們走後,就只剩下他們這幫舉人了。

  大家那天晚上已經混得比較熟悉,也不用客氣,稍微說了幾句話,大都急著回鄉,也就這樣散了。

  這讓顧青雲頗為失望,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鹿鳴宴。不過一想到可以回家,就非常高興。等他回到住所的時候,發現顧大河已經在打包行李。

  現在整個院子只剩下他們三人住著,何謙竹和趙文軒早在昨天就回去了。

  “爹,咱們回家吧。”顧青雲叫道,他知道下午還有一艘船回府城,經過他們林山縣。

  “好,回家!”一個多月的時間,顧大河早就想家了。

  兩人相視一笑,衣錦還鄉的喜悅充斥在他們心中。

  *

  簡家。

  一名行色匆匆的青衣丫鬟走進簡薇的閨房裡。

  “小姐,奴婢剛得到消息,顧少爺從郡城回來了,現在正在碼頭那裡,大家知道他是舉人,都在說他的事呢。”

  簡薇一聽,放下手中的書本,想了想,又覺得急切,就拿起書籍,隨意翻翻,問:“真的回來了?”

  “當然,外面的小廝都看到了,現在正跟太太在說這件事呢。”小丫鬟很是高興,脆聲道,“顧少爺回來,婚事就要繼續,小姐明年就要出嫁了。不過顧少爺那麼出息,人又長得俊,對小姐又好,咱家的老太爺真是太有眼光了,小姐以後一定能過得好好的。”

  簡薇聞言,忍不住抿嘴一笑,白皙的臉上露出兩個酒窩,她摸摸手腕上的檀木手串,陷入了沉思。

  她倒是不在乎他到底得不得解元,她只在乎他在中舉的那一夜到底有沒有在外面過夜。想起堂舅舅說的話,她幽幽嘆了口氣。

  那小丫鬟見狀,臉上露出笑容。她要告訴小桃姐姐去,小姐又在摸顧少爺送給她的手串了。

  *

  果然,顧青雲回家受到了家人的熱烈歡迎,老陳氏和小陳氏喜極而泣。

  老陳氏更是嚷道:“我的乖孫啊,真沒想到我也有這麼風光的一天,那天真是敲鑼打鼓,比別人成親還熱鬧,大家都來恭喜我們,可把大家都樂壞了,村裡人都很高興。剛開始我們還不信呢,那天晚上你爺爺一宿都沒睡著,第二天就去上香,昨晚睡到半夜還笑出聲,把我嚇了一跳。”

  顧青雲已經在郡城高興了一遍,這次還能端著,可見他奶奶和娘親那高興的樣子,心中的自豪感卻是前所未有的增加。

  身為桃花鎮開朝以來的第一位舉人,還是解元,顧青雲一時之間,在整個鎮的知名度大增,就是在縣裡,也有很多人想與他交好。

  和考上秀才相比,顧青雲真真切切意識到自己地位的改變。

  他一躍成為了本地的鄉紳之一,社會地位大幅度上升,以前見縣官要先遞名帖,縣官見不見都無關緊要,現在他成為舉人了,只要他想,縣官一般都會見他的。尤其是現在的縣官,是由舉人擔任,不是本地人,對他們這些舉人更是客客氣氣。

  之前的劉縣令已經升官,在府城做官,現在還因為他考上舉人的事,特意寫了一份帖子回來,讓人送了一份禮。

  在他們家大擺筵席慶祝的時候,不止是劉大人,其他的地主鄉紳也一一送東西過來,比起他考中秀才送的禮,這次的禮就貴重多了。

  事後清點,有房、有地、有兩位容貌姣好的妹子,最後一項,顧青雲當場就送回去了,沒收。

  還有一家商戶送了一家三口連帶著賣身契,老陳氏見到後忙搖頭,說自己不需要人伺候,也當場就退回去了。

  顧家以前還沒達到過這個高度,所以對這些交際應酬都不太懂,就連那些禮物也不知道該收還是不該收,不知道收了是否有麻煩。

  顧伯山也只是懂一點而已,不敢拿主意,生怕惹人笑話。

  顧青雲於是向方氏求助。

  方氏很樂意幫忙,喜宴那天她不止來了,幫忙招待別人,事後還派來了一位老嬤嬤教導他們,跟他們說說縣裡大戶人家的具體情況,還有一些禮儀,以及穿著打扮等方面。

  當然,顧季山和老陳氏不用學這個,他們都這個年齡了,只要沒出林山縣,去哪裡都會受到別人的尊重,不用一把年紀還要學什麼禮儀,記什麼東西,二老還覺得自己身體還硬朗,不想讓別人人伺候,覺得家裡多個陌生人不習慣。

  顧青雲想了想,決定等他們年齡再大一點,那時就請人回來照顧他們。

  顧大河和小陳氏卻學得很認真,簡直是求知若渴,生怕以後出去丟了兒子的臉。

  總之,隨著顧青雲地位的上升,顧家人的身份也水漲船高,為了不被人笑話,顧家開始變得講究起來了,更加愛護名聲。

  方氏跟他們說了一些潛規則後,顧家就決定把一些貴重的禮物記下,以後用同等價值的禮物還回去,不過只要家中有舉人的,不會送多貴重的禮物,都是一些文房四寶,這些禮物以後還可以回禮。

  至於那些商人送的房子和田地,他們就酌情收下一部分,只要不超過線,是沒問題的,其他舉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我們收了他們的東西,那以後他們叫栓子為他們辦事怎麼辦?”小陳氏忙問方嬤嬤。

  方嬤嬤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她衣著整潔,行動規矩,一直跟在方氏身邊見過世面,懂得人情世故,所以方氏才把她派來。

  “太太,不用幫他們做事的,他們也不指望我們伸手幫忙,送東西過來也只是想讓我們不去打擾他們。”方嬤嬤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很耐心地解釋。

  顧青雲在旁邊看書,聽了後恍然大悟。

  這些商人給他送錢,其實就相當於孝敬一樣,只要他收了,就有點情面,雙方可以各自平安無事。不過只有這麼一次,以後沒什麼特殊情況,他們是不會再送的,除非他們想和他保持聯系,想把交情建立起來。

  顧青雲了解後,覺得商人果然不易做,雖然掙錢掙得多,但花出去的也多。

  自己小時候的想法是對的,還是讀書人的地位最高。

  清點過後,顧青雲發現自家的財產大增,在縣城多了一座三進的宅子,田地多了五十畝,還有布匹、其他賀禮若干,其中的十畝水田是縣衙的李書辦送來的賀禮。

  顧青雲理解他的意思,就收下了。其實他不說,自己早就忘記他曾經想逼迫自家賣地的事情,沒想到李書辦還記得,並且在他中舉後會送來十畝的地契算作道歉,要知道這可是七十兩銀子啊,這讓顧青雲不得不感慨就是做一個小吏也有錢賺。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小事讓他非常無語。

  現在他的房間已經大變樣,裡面的文房四寶上升了兩個檔次,先前的那些毛筆、筆架、鎮紙之類的都被人搶走了。

  沒錯,就是搶走了。那些人拿著價值更高的東西換走了他那些都快要寫禿頭的毛筆、竹子木頭做的筆架、石頭磨成的鎮紙,至於他小時候穿過的小衣服,更是大受歡迎。

  小陳氏還得意洋洋的:“我一看情況不對,就趕緊把你小時候穿的開襠褲和尿布收起來,留給你兩個姐姐,要不然還真輪不到她們。你不知道,想要的人有多少。”

  這天,在顧蓮和顧荷走了之後,小陳氏頗為滿意自己的先見之明。

  顧青雲聽了,扶額嘆息:“娘,我那些尿布什麼的你還留著做什麼?那布還沒爛嗎?”

  “有什麼爛的?當初是補了又補,厚厚幾層,哪有那麼容易爛?我還每年翻出來洗洗曬曬,當時還想著留給我的大孫子穿,沒想到你這麼爭氣,以後就用不到了。”

  顧青雲郁悶,自己以後的小孩還要用自己使用過的尿布?想想就可怕。

  “娘,我們縣裡的那座宅子,你們什麼時候搬過去住?”顧青雲提醒道,距離宴席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家人都沒提起那座宅子。

  “我們去那裡住做什麼?我們和你爺奶商量過了,以後還是在鄉下住,等明年開春,你和簡家的姑娘成親,你們就在縣裡住,偶爾我們想你了,就去縣城。”小陳氏心不在焉的,用別人送來的綢緞在他身上比劃。

  “栓子,你又長高了,你現在都比你爹、二叔他們高了,沒想到你還能繼續長。”小陳氏確定這不是她的錯覺。

  兒子的衣服都是她在做,長高長胖一點她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顧青雲抿嘴一笑,的確,他貌似還在長,現在估計有現代的一米七五到一米七七之間,不知道以後能不能長到一米八?身為男人,一米八會比較好看吧?起碼以後去京城,不會覺得那些北方人人高馬大,比不上人家。

  “娘,我明天就要到縣城住了,你也跟著去吧,到時方家會到縣裡的宅子量地方,我們家得有人在那裡啊,房裡還得布置布置。”縣城的宅子是林山縣幾戶商人合起來送的,地段不錯,和方子茗家裡離得不遠,以前的主人一直都在府城沒回來,裡面沒有人住過,家具之類的當然也沒有,但裡面的綠化做得不錯,起碼顧青雲很喜歡院子裡的那顆桂花樹。

  不知為何,自從開始讀書後,他就很喜歡桂花樹,一是為了它的意蘊好;二是因為桂花糕很好吃。

  小陳氏一聽,覺得有理,就打算和孩子他爹一起跟去縣城。過年之前,就要把房子布置好,還要和親家商量,他們家陪嫁的家具有哪些,自家就可以不必重復再買。

  沒錯,顧青雲和簡家的婚事繼續進行下去,已經商定了成親日期。因為顧青雲一時半會不可能馬上到京城,他還要在林山縣完婚,再住一段時間,所以他就接受了縣令的邀請,准備到縣學教一段時間的書。

  如果是這樣的話,簡薇就會跟他在縣裡住,所以那座三進的宅子就相當於是他們的婚房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4 09:08 PM

    第64章 成親

  聽到小陳氏讓他和簡薇一起住縣城,他們住在鄉下,顧青雲雖然覺得這樣很正常,但還是舍不得,就說道:“娘,你們和爺爺奶奶都不和我一起在縣城住,那我想你們了怎麼辦?”

  這話一出,一直偷偷在門口處徘徊的老陳氏就按耐不住了,直接小快步走進來,伸出粗糙的手拉著顧青雲,摩挲他的手道:“奶奶的乖孫啊,那你就回來住,不要在縣城,反正咱家離縣城很近,你想在縣城教書就教書,讓你爺爺每天送你到縣城。”

  顧青雲笑笑,他其實早就看到他奶奶的身影了,就回握著她的手笑道:“奶,你放心,我會經常回來的,我又不是每天都到縣學,以後我應該是每月回來住半個月。”其實他也舍不得在縣城一直住啊,畢竟過個一年半載他就要到京城跟著方仁霄讀書了,那裡離家遠,想回來一趟都不方便。

  尤其是他父母只有他一個兒子。

  至於讓他們跟著他一起去?那是不可能的,不說那裡的消費有多高,父母不可能跟著自己一起住進老師家,就是爺爺奶奶也不會同意的,故土難離,兩老年紀大了,不好再奔波,而父母身為長子,就得一直在家服侍老人。

  老陳氏和小陳氏一聽這話,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也不知道你媳婦好不好相處,她外公是你老師,還教你讀書,以後她嫁到咱家,咱家捧著她是應該的,我就擔心她以後欺負你。栓子,你可不能軟下來,得好好撐起來,雖然要對你媳婦好,但也不能讓你媳婦壓你一頭。這夫妻啊,還得男人的主意正。”老陳氏想起簡薇,就絮絮叨叨念了一通。

  顧青雲頗覺得窘迫,就忙道:“奶奶,你放心吧,我肯定不會讓她壓著我的。”

  老陳氏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她總覺得自己的孫子性子太軟了,很容易被人欺負,不過還是得給孫子點面子,就點點頭:“奶奶說錯了,咱家栓子怎麼做都對。唉,人家是大家閨秀,也不知道好不好相處?會不會嫌棄我們是鄉下人?”說到最後,她又頗為憂慮。

  顧青雲看了看小陳氏。

  “當然不會,他們家的態度很好的,那天親家來咱家喝喜酒,你不是見過麼?人家很好說話的。”收到兒子的暗示,小陳氏會意,就忙安撫老陳氏去了。

  顧青雲看著她們兩個相攜出門的背影,暗嘆一口氣。這還沒嫁進來呢,他家奶奶就開始擔憂簡薇好不好相處了,一會讓他好好對待人家,能讓則讓;一會又讓他拿出大丈夫氣概,不能讓媳婦牽著鼻子走。

  顧青雲不得不說,在縣城和林溪村兩頭住,實在是有效解決家庭矛盾的最佳方式之一。

  他奶奶和娘親對他非常好,不意味以後對簡薇也很好。相反,簡薇剛嫁進來,大家都會用挑剔的眼光盯著她,尤其是簡薇的家世比他家要好,家人更怕他在媳婦那裡被壓著抬不起頭來。

  相信在簡家,他們家也會懷疑他們家會不會薄待他家女兒。

  唉,大家都是一樣的想法。不過歸根到底,還是女兒家是弱勢群體。

  顧青雲繼續給他的蘭花澆水,蘭花中,有幾盆種的年份很長了,中途還被他娘分開來種,有些養著養著就莫名其妙枯萎了,就得去找新的蘭花重新移栽進來,一直到現在,他書房裡的這幾盆都活得很好,看起來生機勃勃,千姿百態,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嬌嫩。

  現在他仔細看了看,想把窗台這盆花挪到令一個位置時,就看到顧三元直衝進來,一臉著急。

  “雲叔,咱家老太爺打老叔公了!”

  顧青雲一驚,老太爺就是他爺爺,自從他中舉後,別的鄉紳地主都稱呼他爺爺為老太爺,顧三元覺得好玩就跟著這樣稱呼。

  “他們不是去督促別人建祠堂了嗎?怎麼我爺爺會打我爹?”顧青雲露出震驚之色,心裡卻有了猜測。

  當初他考中秀才,祠堂就修了一次,這次中舉,祠堂還得找那些看風水的人看過後再修一次,擴大一點。

  他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顧三元。

  果然,顧三元正低著頭,雙手緊緊扭在一起,只見他低聲說:“是我不小心告訴老太爺,老叔公去賭場換銀子回來。”他這不是說漏嘴了嗎?老太爺一直問他們鄉試的事,多問幾次,他就不小心說出來了。

  顧青雲了然,他爹在他等成績的時候去下注的事就只有他們三個人知道,他當初特意沒要求顧三元保守秘密,就是知道等他們回來,顧三元也許會不經意泄露出來,就看他爹的運氣好不好了。

  而且他爹這次太興奮了,去換了銀子回來後,還沉浸在他中舉的氣氛中,沒注意要求別人保守秘密。這不,就被他爺爺知道了。

  哎,他怎麼就那麼壞呢?不過一想到之前第一次時,他爹還鄭重其事答應過他再也不賭的樣子,就狠下心。

  他爹運氣那麼好,一買即中,多來幾次肯定會上癮,尤其是他家現在生活好過了,他手中的銀錢變多,萬一被有心人一慫恿,很容易染上賭癮,這樣一個家都毀了。

  “走吧,我們趕緊去看。”顧青雲心裡也頗為擔憂,生怕他爺爺下手重了,就大步走出去。

  出了大房院子的門,剛走到堂屋,就看到他爺爺已經丟下手中的木棍,在氣喘吁吁。而他爹則整個人趴在一條長凳上,正摸著臀部小聲喊痛。

  他娘親正在旁邊心疼地看著,捏著手帕,不敢碰他,束手無策,又不敢去阻擋顧季山。

  顧青雲該慶幸顧青平和顧青安今天不在家,他奶奶出去和人嘮嗑去了,否則家裡肯定是一團亂。

  “爺爺,小心氣壞了身子。”顧青雲忙跑過去扶住他,轉頭看向他二叔。

  顧二河苦笑,摸摸腦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剛才我們還在祠堂那邊干活,等回到家的時候,大哥就趴下來,爹抓起木棍直接就打。”他還一頭霧水哩。

  顧青雲無奈,就吩咐顧三元:“快去請大夫來。”

  “不許叫,就讓他疼!讓他長點教訓!省得以後他出去給家裡招禍!”顧季山本來看到孫子臉色就已經緩和下來了,沒想到一聽到這話就再度暴怒,“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你不去做的事,沒想到你膽子可真夠大的,竟然還真敢去!打死你這個不聽話的!”

  顧三元剛走出幾步的腿就只能慢慢地收回來。

  顧季山說到這裡,更加憤怒了,手中的木棍再度揚起來。

  顧青雲沒辦法,只能動作非常利索地撲到他爹的背上,嘴裡則叫道:“爺爺,您消消氣,千萬不要氣壞了身子。”指望他爺爺看到是他不要打下來。

  可惜顧季山的動作太快了,所以顧青雲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棍。

  “哎喲!”他大叫一聲,雖然覺得很丟臉,可他的屁股真的好疼,畢竟他貌似都很久沒被人打過了,除了被老師打手心外。

  “啊,栓子,你沒事吧?”顧季山一看,嚇了一跳,趕緊把棍子扔下,快步走到他跟前,滿臉著急。

  “栓子,你沒事吧?”小陳氏也忙湊過來。

  顧青雲只覺得自己是自找的,就直起身來,揉揉屁股,勉強笑道:“沒事,爺爺,一點也不疼,我皮粗肉厚的。”

  見他爺爺還是一臉不信的樣子,還想脫自己的褲子看,就忙轉移話題,“爺爺,您別氣壞了身子。我爹這次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沒錯,爹,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顧大河見打到兒子身上,也顧不得裝疼了,就准備起身。

  顧青雲忙按住他的動作,說道:“爹,我沒事的,放心。”還走了幾步,證明他很好,大家這才放心。

  的確,雖然一開始很疼,但現在那疼已經過去了,就覺得沒什麼,主要是他爺爺的力道並不是很重。

  顧季山想了想,要給兒子留下點臉面,有孫子看著呢,就說道:“他該打,不務正業的混蛋!好了,不許去找大夫,讓他受點教訓。”

  顧大河的叫聲頓時更大了。

  顧青雲苦笑,又哄了幾句,顧季山順著台階下,氣哼哼丟下幾句話才出去,看方向,大概是找大爺爺說話了。

  剩下的人這才忙起來,顧青雲和顧二河一起把他爹抬回房間,他娘趕緊去找傷藥。他大姐夫事先把一些藥送給他們家,常見的止血藥和棒傷藥還是有的,要不然他爺爺也不會說不准請大夫。

  顧青雲和顧二河退了出來。

  “二叔,平平和安安呢?怎麼今天都沒見他們?”顧青雲沒話找話說。

  “他們跟你二嬸回娘家去了。”顧二河笑笑,“栓子,這段時間你在家,教他們兩個功課時,他們不聽話,你就狠狠打,二叔不會怪你的。”

  顧青雲微微一笑,搖頭道:“二叔,你小看平平安安了,他們一個十歲,一個八歲,都很懂事,學習很認真,我教給他們的知識都能比較快速領悟。”他知道,平時只要二叔二嬸一從縣城回家,就會過問兩小的功課,還會經常找大爺爺交流。

  父母認真對待,所以二小的功課做得不錯,學習還算刻苦。加上有他的榜樣在,其他村裡的小孩也會高看他們一眼,這樣一來,他們有壓力,就會不自覺地學習,投入在學習上的時間也會增多。

  顧青雲覺得他們堂弟還算是比較聰明的,但前世的經歷讓他知道,這種小時候的聰明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能一直保持這種努力的態度,以後才能在科考中占有一席之地。

  他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雖然大家都覺得他腦子聰明,但他一直很清楚自己成功來自於刻苦自律和一點運氣。

  顧二河一聽,臉上的笑容更是大起來。

  兩人剛說了一會兒,小陳氏就走出來道:“栓子他爹的傷勢不重,爹下手都有分寸哩,沒下狠手。”

  顧青雲和顧二河都松了一口氣。

  把顧二河送出門後,顧青雲回來,看到他爹趴在床上,臀部這裡蓋著一塊大的棉布巾,就道:“爹,是不是爺爺知道你賭博的事了?”剛剛他爺爺還算是給他留面子,沒有說他去賭的事情。

  顧大河“嗯”了一聲,頭埋進枕頭裡。

  小陳氏把顧青雲拉出來,低聲道:“你爹這是不好意思,要我看,你爺爺打得好,這種事可一不可二,再不制止,你爹萬一上癮了怎麼辦?那天他拿回十兩銀子,我就有點不安了,虧他還一直吹噓自己的運氣好,還保證不去下注了,可這種話能聽嗎?幾年前他也這麼說的,結果還不是別人一說,他就下注了。”

  “娘,我爹也是覺得別人看不起我才下注的。”顧青雲說了一句。

  “不管了,反正有了這次,這事就算是過了明路,你爹以後再也不敢了。”小陳氏松了口氣。

  “讓爹不用擔心,爺爺打他的時候都特意回到家才打,這事肯定是不會傳出去的。”顧青雲暗暗一笑,聽到外面顧青明叫自己的名字,這才走出去。

  “大哥,你找我?”顧青雲把他帶到書房。

  顧青明隨意看了看布局,感覺和以前都不一樣了,不過也沒在意,就說道:“栓子,你覺得我還適合繼續科考嗎?”

  顧青雲一愣,他仔細打量顧青明,見他下巴上的胡須已經成型,面部棱角硬朗,已經是一個男人了,可他總覺得他還是個少年。

  大堂哥比他大五歲,今年已經二十二,可他今年八月去考院試還是不中。顧青雲這一個多月也教過他,他認為顧青明的學識已經可以考上秀才了,但不知為何,卻屢戰屢敗,包括趙玉堂也是如此。

  相反,何智一次性就成功了。

  “當然適合,你現在還差一個院試就是秀才,為何不繼續呢?就是不想繼續科考,也要考上一個秀才後再說。”顧青雲很不贊同,“你讀書這麼多年,沒學過其他手藝,大爺爺身體還硬朗,村長也輪不到你做,還有你爹在呢,難不成你還想下地干活?”

  基本上,以後他們林溪村的村長還會是大爺爺這一房的。

  顧青明被他這麼一說,忍不住苦笑:“我這是腦袋發熱,只是我弟今天跟爺爺說不想再讀書,想出去做生意,我在想是不是我花的錢太多了?”

  顧青雲一聽,心中了然,知道顧青亮已經忍不住向家人坦白。

  “算了,我還是繼續讀下去吧,像你說的,不讀書,我還能做什麼?”顧青明似乎想到了什麼,振奮一下精神,就匆匆告別了。

  顧青雲皺皺眉,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過了幾天,他爹的傷好了,整個人還跟沒事一樣,他還拉著顧青雲說:“栓子,你爺爺小時候經常打我,這次他打我,我真的感覺到他老了,力氣都沒有以前大,唉。”

  顧青雲沉默下來。年齡是一個人永遠無法回避的問題,看著自己的親人一天天老去,實在是無能為力。

  他想,自己一定要好好保養身體,以後最好能長命百歲。

  納征、請期,接下來他和簡薇的婚事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現在只差最後一步親迎就可完成了。

  他們家的聘禮就是他在縣裡買的那套一進的宅子和若干聘金、綢緞布匹、銀飾等等,除了田地不能動,其他能動用的都用了,以示對這門婚事的看重。

  當初送出去的時候,小陳氏還有點心疼,可一想到顧青雲老師對自家兒子的幫助,就覺得這根本不算什麼。

  婚期已定,就在明年的三月份,這是一個好日子,算命的說那天的日子對他們兩家都最好,於是兩家都同意了。

  婚期既定,顧青雲就不好再上門,這段時間兩人不能再見面,所以他只能拿自己作的詩文送進去讓簡薇幫他批改,或者兩人詩文相和,有時候他去逛街,也會送點小禮物給未來的妻子,力求在她那裡留下好印像。

  除此之外,他開始到縣學教書,可縣學也不用每天都去,和方仁禮、龐教諭以前一樣,他在縣學的時間也不多,最多一個月教四天,教的還是算學,這個對他沒難度。

  當然,如果秀才們拿其他的題問他,他會的話就會認真回答,不會就老實說不會。

  在縣學教書並不難熬,大家都基本上是成年人了,即使剛開始他還覺得有些別扭,畢竟前幾個月他還是他們中的一員呢。沒想到那些秀才們反而比他更想得開,對他的態度都很恭敬,沒有之前那麼隨意。

  這讓顧青雲不得不感慨:這個世道的確是等級分明,階級分明。

  除了有課的那天,他自己不是回村裡住,就是在那三進的院子住。這座被命名為“顧宅”的三進院落對他而言,實在是太大了,他在前院隨便挑一個房子就夠住了。

  院子的其他地方,顧家在裡面按照顧青雲的要求,種上竹子和果樹,至於其他家具擺設就由他爹娘決定,力求簡潔大方即可。

  顧青雲在縣城最多和何謙竹聊聊天,但沒想到他在一個月後就一家三口跑去府學讀書了。還有趙文軒,他也早已回到京城繼續在國子監念書,畢竟他想參加下一次的會試就得先在國子監考過試再說。

  方子茗沒有回來,他和方仁禮都留在京城,據王氏說,他們在京城和方仁霄住在一起,而且方仁霄的一個好友看上了方子茗,因為是在京城,所以就准備在那邊成婚。

  王氏准備參加完他們的婚禮,就上京去籌備婚事。

  顧青雲聽了非常高興,方子茗比他還大兩歲,他為人這麼出色,只要在京城晃一圈,肯定能找到妻子的好人選。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家了,王氏沒有說出來,而方子茗的書信也沒說,大概是不好意思,或者還沒正式下定。

  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顧青雲成親的日子到了。

  這一天,他是心懷忐忑的,結婚的前一天他還想著是不是要去買點什麼藥回來,可一想到他現在的身心都很健康,就覺得不必這樣。倒是他爹吞吞吐吐跟他說了洞房的事,讓他哭笑不得,就他爹那個春秋筆法的解釋,他如果什麼都不懂能會做才有鬼。

  不過為了不出醜,顧青雲還是去買了一些小冊子回來認真研讀。讀完後他覺得,還是靠本能發揮吧。

  成親的前一天,簡家的嫁妝就抬到了林溪村,一共有四十八擔,他們送過去的聘禮簡家也全部送回來了。

  這些嫁妝在林溪村引起的轟動自不再提,只是顧青雲看著這些嫁妝,暗自發誓:以後一定要對簡薇好,人家帶了這麼多東西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多不容易啊。

  這天晚上,顧青明的兩歲兒子當了他們喜床的滾床童子,顧青雲看到他白白嫩嫩的樣子,很是高興。

  真希望以後自己的孩子也會這麼可愛。

  一夜幾乎沒睡著,但第二天他的精神依然非常好。

  在鑼鼓、嗩吶的敲鑼打鼓中,當顧青雲身穿著大紅喜袍,帶著花轎裡的新娘回來時,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木偶一樣,媒人說怎麼做就做什麼,心情一直緊張不安,他相信,自己臉上的笑容一定很僵硬,可大家都以為他高興壞了。

  等聽到一句“送入洞房”的喊聲時,顧青雲只覺得心跳加速,面紅耳赤,尤其是他用條紅布包著的秤杆挑開新娘頭上的喜帕時,更是緊張得手都在發抖,試了好幾次才把新娘的喜帕挑下來。

  周圍的人都在笑,尤其顧青明更是笑得非常響亮。

  在燈火下,身穿鳳冠霞帔的新娘此時的面容也露了出來。

  看到簡薇那血紅血紅的嘴唇、白得不自然的臉,嬌羞的眼神,顧青雲神情僵硬,臉上還得勉強露出笑容。

  怎麼辦?新娘的妝一點也不好看,要不是他曾經看過簡薇的面容,他真的不怎麼認出來。

  見鬼了,他好緊張,很害怕,他今晚到底能不能成功啊?他想去找大姐夫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5 07:42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9-25 07:53 PM 編輯

    第65章 洞房

  “新娘子很好看!”

  “是的,弟妹長得好!”

  ……

  這是房裡女人們的贊嘆聲。

  男的就是保持安靜,沒有對新娘評頭論足,這是本地的風俗。

  媒婆則笑眯眯地看著眼前一對新人,高聲喊道:“新人喝合巹酒喲!”

  於是,在大家的注視下,顧青雲和簡薇坐在一起。

  “青雲,不行,你離弟妹太遠了,得靠近點。”何謙竹不滿了,就把顧青雲往簡薇這邊推。

  眾人哈哈大笑,顧青雲抬頭看了大家一眼,男人這邊有請假回來的何謙竹、黃言成、趙玉堂、顧青明、顧青亮等人,女人這邊有他的大姐、二姐和小伙伴們的媳婦,還有簡薇帶來的兩個丫鬟。

  “上次何師兄成親,我一點歪點子都沒出。”顧青雲很是不滿,他每次去參加他們的婚禮,都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何謙竹剛想說什麼就被他娘子狠狠掐了一把腰部,於是不說話了,只是搖著扇子嘿嘿一笑。

  趙玉堂哈哈一笑,說道:“趕緊的,快坐過去,弟妹都等急了,小心她今晚不理你。”

  眾人笑得更大聲了,聲音裡帶著曖昧。

  顧青雲看了一眼簡薇,只見她頭低低的,白皙的小手緊緊握著一個蘋果,沒有說話。

  他想了想,就坐得靠近她一些,沒想到簡薇竟然嚇得遠離他。

  耳邊聽到那幫子無良親朋好友的笑聲,顧青雲就厚著臉皮再靠近,低聲道:“別怕,喝了這杯酒就行。”

  簡薇低著頭沒說話,不過不再遠離了。

  於是,在媒婆的主持下,他們喝了合巹酒。兩人靠得極近,近到顧青雲能聞到簡薇身上傳來的香味,也不知道是什麼香,淡淡的,不刺鼻,只是一看到她臉上那厚厚的妝容,就覺得這古代的新娘妝真可怕。

  至於那酒是什麼滋味?他一點也沒嘗出來,他只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往臉上衝,心跳得飛快。

  “新人同心結發。”媒婆又叫道。

  顧青雲接過媒婆遞過來的剪刀,把兩人的頭發都剪下一小段,裝進事先准備好的荷包裡,系好。

  “祝新人永結同心!新人禮成!”媒婆一聲高呼,就轉身看向其他人,繼續道,“好了好了,各位少爺公子,趕緊出去吧,這裡不是你們待的地方,還是你們想留下來鬧洞房?”

  眾人一聽,躍躍欲試,但見顧青雲虎視眈眈的樣子,只能識趣地退下,走之前還對他擠眉弄眼的。

  簡薇的兩個丫鬟走之前還很擔憂地看著自家的姑娘,讓顧青雲很是無語。

  喜房裡終於只剩下他們兩個,兩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雖然這段時間,兩人的書信來往都比較多,但都是通過簡志遠轉交的,都在正正經經地討論詩文,兩人的私事幾乎沒在書信上表露過。

  “先把你的鳳冠拿下來吧,這個很重的。”顧青雲率先開口。

  簡薇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頭戴鳳冠,肩披霞帔,內穿一件正紅色的襖子,腰部系著一條寬寬的流蘇腰帶,顯出不盈一握的腰肢,下面穿著一條繡著精美圖案的彩裙,裙子蓋住雙腳,只稍微露出繡鞋的頭部,整套喜服看起來非常精致。

  這大紅衣服穿在她身上看起來很喜氣,尤其是簡薇身材苗條,身高適宜,比他娘都高出半個頭,可顧青雲只看她那頂鳳冠,就知道重量不輕,尤其是從縣城到他們林溪村,還走了一個時辰,脖子肯定不舒服。

  來古代這麼久,顧青雲知道這裡的百姓身高兩極分化比較嚴重,如果是從小營養就好的話,很容易和現代人的身高差不多。如果從小就挨餓,營養不良,那男子的身高也會很矮。當然,這還和遺傳因素有很大關系。

  顧家人的身高都不錯,他們家不是南方人,加上顧家以前也曾經是個小地主,所以他爺爺、爹這兩代的身高還是中等偏上,比一般人要高,到了他這裡,從小就開小灶,一直鍛煉,加上他發育期來臨後一直在合理安排膳食,所以他現在這個身高幾乎可以說是在林溪村鶴立雞群,是全村最高的人。

  顧青雲最滿意的是簡薇的身高不算矮,估計有現代的一米五八左右,對這個時代的女性而言,這個身高很好,穿起衣服也好看。

  見簡薇取下鳳冠比較困難,顧青雲趕緊幫忙,把鳳冠放在梳妝台。

  接下來顧青雲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但他不開口說,簡薇更不會說。

  自己可是男人!當然要主動點。顧青雲暗示自己,終於鼓起勇氣。

  “你餓了嗎?”顧青雲知道新娘一般很折騰的,像他兩個姐姐出嫁當天就基本上不吃什麼東西。

  簡薇搖搖頭。

  顧青雲不信,不過他不再說這個,只道:“我現在要出去敬酒,你先在房裡休息一會,可以先洗漱,這些你待會問我姐姐就行,我可能要很晚才回來。”

  簡薇點點頭,見他准備走出去,忍不住叮囑一句:“你,你注意身體,少,少喝點酒。”

  顧青雲一驚,回頭一看,見她坐在床沿處,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雙手卻絞在一起,讓他不自覺地點頭,露出笑容道:“好,你放心,我會的。”

  他推開門,見這兩個丫鬟還守在門口,就吩咐一句:“進去照顧好娘子。”

  那兩個丫鬟福了福身,道了聲:“是。”

  顧青雲暗嘆一口氣,看了一眼胸前掛著的大紅花,事到臨頭,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現在先向別人敬酒再說。

  顧家的院子裡外,此刻張燈結彩,人聲鼎沸,基本上全村的人都拖家帶口來了,小孩子們成群結隊地在大人中間跑來跑去,咯咯咯的笑聲時不時地響起。

  太陽還沒完全西下,天色還亮,大家已經開始吃酒席了。

  院子外是村民們在吃飯,院子內坐的就是顧青雲的親戚、一些同窗好友和地位較高的鄉紳。

  他先找到大姐顧蓮,讓她拿東西去給簡薇吃,這才開始在顧青明的陪伴下敬酒。當然,這不是真正的酒,裡面約定俗成地摻水了,所以最後顧青雲只感覺到肚子漲而不會醉。

  第一個當然是剛到不久的沈縣令,他是穿著常服來的,沒有打出名號,要不然院外的村民非得下跪不可。

  顧青雲對於縣令的示好心知肚明,這是衝著他老師和方家來呢,不過他沒在意,只和沈縣令聊幾句,兩人喝了一杯酒。

  沈縣令道喜後就和隨從匆匆離去了。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等輪到何秀才的時候,顧青雲忙笑道:“夫子,怎麼今天不見師娘?”接著看一眼旁邊微笑的何智,贊道,“師弟越長越高了。”

  “你師娘她前晚吹了風有點著涼,老夫就不讓她來了。”何秀才拍拍顧青雲的肩膀,感慨道,“當初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個子小小的,沒想到一轉眼你就娶妻了。”那麼年輕就考中舉人,真是想不到啊,明明他當初的資質不是三人中最好的一個,沒想到竟然是他最先考中。

  命運這東西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想起家中的老婆子,當初還覺得人家“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沒想到顧青雲這孩子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崛起,一轉眼就成為了解元。如果當初他起的那個念頭可以成功的話,眼前的青年才俊就是他們家的了。

  說到底還是沒這個命,有時候時機一過就徹底過去了。想到這裡,就是一向自認豁達的何秀才都覺得有些遺憾,現在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顧青雲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以後的前途肯定會非常光明,沒看見除了方家,連縣城的林家、縣衙的官員都有人來親自道賀嗎?

  家中的孫女如今快及笄,正在尋找人家,可家裡的老婆子總覺得不是這就是那不滿意。今天本來可以一起來賀喜,她偏偏覺得拉不下臉,不好意思來。要他說,從頭到尾青雲這孩子都懵懵懂懂的,而且心寬,根本不必在意,偏她事多,老想著當年的那點小事。

  顧青雲自是不知道何秀才幾個呼吸間腦子裡就轉了這麼多念頭,他聽說師娘不舒服就關切道:“那師娘可要好好休息才行,等我有空了,再去拜訪您。”

  何秀才一笑:“不用,她這風寒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吃幾服藥下去就好了。”

  顧青雲點點頭,和何秀才喝了一杯,又見何智端著酒杯躍躍欲試,就搭著他的肩膀說:“你年紀還小呢,不和你喝。”才十五歲的小屁孩,喝什麼酒?

  何智頓時失望,臉頰鼓起無奈地低下頭。

  顧青雲微微一笑,又去敬其他人了。

  一圈走下來,顧青雲只覺得肚子裡灌了好多水,想想外面還有一村的村民,就再也不想動了。

  成親不止女的累,他們男的也累啊,尤其今晚來了那麼多人,都得好好安排好,先敬誰到誰,都不能出錯。

  現在先去後院。結果等他剛從茅房出來,就見他爹歪歪扭扭從他面前經過,忍不住叫道:“爹,你去哪裡?”

  顧大河今天晚上非常高興,他都快喝瘋了,此時見顧青雲,就抓住他的手道:“栓子,你成親了,爹就放心了,爹高興啊,有你這個兒子爹死而無憾了。”

  顧青雲一囧,忙扶住他:“爹,大喜日子說什麼死不死的?對了,您到底喝了多少酒?怎麼就醉成這樣?”

  “我沒喝多久,我清醒著呢,我今天就是高興,我就要當爺爺啊,哈哈,准備當爺爺了。”顧青雲見他臉色通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醉了,正好這時大姐夫何常春來了。

  “大姐夫,你幫我看看我爹,他應該是喝醉了。”

  何常春找到顧大河也松了一口氣,笑道:“剛剛我就見岳父喝了很多酒,一直注意著,結果別人剛找我說幾句話,他一轉眼就不見了,我覺得他應該來這邊,沒想到真能找到。”

  “爹今天太高興了,要不然他不會喝那麼多酒的。對了,我爺爺是不是也在和人拼酒?”顧青雲頗為擔心,他爺爺年紀大了,還是那麼喜歡喝酒,平時少量喝沒事,但大量可不行。

  “是啊,都在喝呢,大家都來敬,不喝不行。不過不要緊,耀祖在旁邊照顧呢。”何常春笑道。

  顧青雲點點頭,林耀祖是個穩重的正經人,有他在旁邊看著,他爺爺也不會喝醉到哪去。

  讓大姐夫扶著他爹去醒醒酒,他回到吃酒的地方,又被眼明手快的顧青明拉住去敬酒了。

  “我的好大哥,你就不能讓我緩口氣嗎?”顧青雲湊到他耳邊低聲道。

  “我這不是為你好?聽哥哥的,趕緊敬完趕緊回房,不能耽誤洞房花燭夜,這可是‘小登科’,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你還不快點敬完?我這是為你好,這是過來人的經驗。”顧青明陪著他一起,今晚都要幫他擋酒,他喝的可是實實在在的酒,現在說話就已經有點大舌頭了。

  不像顧青亮,只是幫他們倒酒,現在還神色清明。

  顧青雲真想白他一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還想多磨蹭點時間呢。

  “二哥,大爺爺和你爹同意你去經商了?”顧青雲關心道,要不是兩家早已分家,他還不能成親,畢竟長幼有序。

  “還沒同意,不過他們不同意,我就不成親。”顧青亮很有主意,說道,“反正我也不想娶媳婦。”

  顧青雲在心裡加了一句:我也不想,可人活在這個世上,就得照著規則來。

  即使顧青雲一再磨蹭,但有顧青明和顧青亮的大力支持下,加上他奶奶和老娘都在看著他,恨不得立即把他推進洞房,明年就能生出個白胖胖的小娃兒出來,所以顧青雲還是在快散場的時候就進入了新房,此時天色夜已深。

  新房裡,一對大喜的龍鳳紅燭仍在燃燒。房內的簡薇換了一套繡衫羅裙,看樣子已經洗漱過,皮膚清透,沒有剛才的濃妝艷抹,頭發還有著微濕,看起來順眼多了。

  顧青雲看了她一眼,簡薇也看著他,兩人對視一眼,簡薇忍不住低下頭。

  “娘子,你吃晚飯沒有?”顧青雲只能想起這種話題了,“我已經吃了。”自己是不是已經語無倫次了?

  “吃過了。”簡薇滿臉羞澀,隨即想起了什麼,就介紹,“相公,這是妾身的兩個丫鬟,自小一起長大的,一個叫慧香,一個叫迎香。”

  顧青雲看了兩人一眼,都是穿青衣,梳雙髻,大約十六七歲,一個模樣嬌美,一個相貌普通。

  兩人忙向他行禮。

  顧青雲點點頭,就道:“我先去洗澡,你等等。”他看過簡薇的嫁妝,知道她陪嫁有四名下人,其中有一對中年夫妻被送到他們縣城的宅子裡看家。

  他想找自己的衣服,結果新房裡擺滿了簡薇帶來的家具,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收到哪去了,最後還是靠著簡薇才找出來。

  等他在水房磨磨蹭蹭洗了又洗後,他娘都來催他了,這才懷著復雜的心情走進新房。

  唉,雖然本能很厲害,可到底靠不靠譜啊?

  迎香和慧香都退出去後,房裡就只剩下他們這對新鮮出爐的新婚夫婦。

  顧青雲心跳如雷,簡薇也只是坐在床沿低著頭不說話。

  自己是男人,得先開口。

  顧青雲的手已經捏成了拳頭,好大一會才開口:“我見你寫的詩很好,你是怎麼練習的?我做的詩老是被老師諷刺是打油詩。”先聊一會再說。

  簡薇聲音細細的,低聲道:“妾身三歲習字,等稍大一點,就學屬對和韻律,待認有千字,這時外公再教以四聲、虛實、韻部、雙聲、迭韻,之後才學習詩文寫作,第一就是學填詩,然後才是模仿前人所作,慢慢的,就會作了,不比相公,還要學四書五經,分在詩文的時間少。”[注]

  顧青雲突然發現簡薇的聲音很好聽,低柔悅耳,娓娓道來,讓人忍不住專心傾聽。

  這像誰呢?他突然發現師母連氏就是這樣的人,說話好聽,口齒清楚,雖然只是平平常常的話,但也讓人忍不住一直想聽下去。

  “你不用稱呼自己為妾身,直接說‘我’就行。”顧青雲有點不習慣,要求道。

  簡薇抬眼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眼睛水汪汪的。

  “你的眼睛很好看。”顧青雲脫口而出。

  顧青雲原以為簡薇的容貌只是清秀,但她的皮膚白,眼睛水汪汪的,現在看來也是很好看的。

  簡薇的臉倏地一紅,又低下頭去,手指把手帕都扭成麻花狀了。

  顧青雲想打一下自己的嘴巴,怎麼能說出這麼輕浮的話呢?

  “相公的箭術很好,也是常練習嗎?”簡薇又問。

  今天在新娘子下轎之前,顧青雲還得拉弓朝轎門射出三支紅箭,據說可以驅除新娘一路可能沾染的邪氣,當時他的箭射得很准,還引起了圍觀人群的喝彩。

  估計她在裡面聽到了。

  “是的,有空就練習,你以後想練的話,我們一起練。”顧青雲柔聲道。

  簡薇頓了好大一會才低聲應了一聲。

  兩人繼續聊天,安靜的新房裡,只聽到他們的輕聲細語,還有紅燭燃燒時,偶爾發出的一兩聲輕微劈啪聲。

  等聊了半個時辰後,顧青雲自認為他們已經比較了解對方了,他准備去喝酒,然後借著酒意憑本能衝動一番,可一想到以前參加的婚禮,就走到窗邊,仔細聆聽。

  果然,窗外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怎麼那麼久?栓子和弟妹在新婚之夜竟然還聊怎麼作詩?我終於知道我為何考不上秀才了,瞧栓子多努力!”這是顧青明的聲音。

  “你說栓子是不是不會做啊?”顧青亮的聲音透著懷疑,“他不會以為只是聊聊天就能生出小娃娃吧?”

  “不會吧?我聽族叔說青雲去過書店買了一些書回來研習的。”何謙竹不相信,他知道青雲一向很正經,平時走在大街上都很少看小媳婦,也不去那種場合,但以他的聰明,都買書來看了,那肯定該懂的都懂了。

  “什麼?他竟然還買書回來?那我一定要借來看。”趙玉堂的重點在這。

  “大哥哥們,我想回去了,這裡蚊子好多。”看起來很乖巧的何智低聲道,聲音透著困倦。

  “雛兒就是雛兒,行,你快點走吧。”何謙竹低聲笑道,“我們先等等。”

  ……

  顧青雲已經無語了,以前他們幾個成親的時候,他可是一次都沒聽過牆角啊,都是幫忙把人趕走的那個,沒想到現在他們幾個竟然那麼無良,都半個時辰了還不死心,真是恩將仇報,世風日下。

  不過也只有他們幾個才那麼大膽,他們村的那些小伙子是不敢的。

  他看了看放有木盆的架子,記得那裡有一盆簡薇用過的洗臉水。

  於是他小心地打開木窗,朝著牆角就是一潑!

  可惜大概是他開窗的動作驚到了他們,幾乎沒有一個被潑中。

  “青雲,我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遠遠的,傳來了幾人的竊笑聲。

  “你們給我等著!風水輪流轉。”顧青雲喊了一聲。

  他放好木盆後,發現簡薇的臉已經紅得像一塊紅布了。

  顧青雲偷偷地深吸一口氣,眼睛看到桌子上還剩有酒,是剛才他們沒喝完的,就大步走過去,拿起酒瓶和兩個酒杯,沉聲道:“娘子,我們再喝交杯酒吧。”

  簡薇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同意了。

  兩人此時經過交談,已經比較熟悉了,顧青雲又喝了酒,覺得自己可以下手。他知道,如果今晚他沒有特殊原因,不和簡薇同房的話,那就是對她的一種羞辱,對兩人的未來都不好。

  馬蛋!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遲早要做的,自己從小到大也自我暗示了,之前在茶樓也有反應,只要有本能在,他不相信不成功!

  於是,酒壯人膽,顧青雲抱起簡薇就親下去。

  接下來,趁著酒勁,顧青雲完成了兩人的第一次,其過程之驚心動魄,驚險刺激就不必說了,反正到了最後,他心想,男性的本能實在是太強大了。

  還有,酒裡是不是放了什麼?

  第二天,天還沒亮,生物鐘的准時讓他准時睜開雙眼。他覺得胸口有點沉重,低頭一看,是他的新娘子正挨著他睡。

  顧青雲覺得很不習慣,他自己一個人都睡了那麼久。不過一想到這年代有點權勢的夫妻都會分房睡,就是不分房,也是一人一個鋪蓋,心裡就松了口氣。

  從今往後,他就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了,該承擔起男人的責任,努力讀書,考中進士,成為能讓妻子和兒女依靠的男人。

  他小心起床,就聽到簡薇“嚶”了一聲,他大吃一驚,趕緊看她,見她皺著眉頭,翻個身還繼續睡,這才放下心來。先是幫她把被子蓋上,心虛得厲害。

  輕聲輕腳下床,衣服昨晚上叫水的時候都整理好了,沒有扔得滿地都是。

  顧青雲推門出去,只見整個顧家院子都是靜悄悄的,地面還是一片狼藉,昨天鬧得太晚來不及打掃,都是准備留在今天早上清理的。

  他洗漱完畢,只覺得神清氣爽,就開始沿著村子快步走,舒展筋骨。走完一圈後,就到院子的角落那裡搬出自己的靶子,開始練習射箭。

  自從他在府學學會射箭後,他就不再扔石子了,改成練習射箭。

  半個時辰後,家人開始陸陸續續起床,顧青雲發現自己出了一身汗,但心裡舒服極了,無論心裡多麼驚濤駭浪,經過這些動作後,他都能快速鎮定下來。

  如果是在修仙小說裡,他覺得自己的心境似乎又更上了一層。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5 08:24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12-11 12:13 AM 編輯

    第66章 回門

  顧大河一大早看到顧青雲滿身大汗回來的時候還很驚訝,他兒子怎麼能和平常一樣早起呢?難道昨晚沒洞房?還是那天他沒教會?

  可是,這種事情不是不用教都會的嗎?

  “栓子,你今天怎麼起那麼早?”

  顧青雲一笑,拿起掛在竹竿上的棉布巾擦擦汗,道:“習慣早起了,每天不出去走一圈我都不習慣。”

  顧大河笑著搖搖頭,想了想,沒說什麼。反正他看到兒子脖子上被抓出來的印痕就放心了,看來孫子過不久就會到他家的。

  顧青雲沒有發現他爹奇怪的目光,一邊擦汗一邊走回房,准備洗個澡。自從他定親後,他爹就把他的臥室隔出一個小房間用作洗漱,加上還有左右兩間耳房,其中一間正好給簡薇帶來的婢女住,另一間就是他的書房。

  推開門進去的時候,床上已經沒有了簡薇的身影,不過洗漱間傳來了簡薇的聲音,顧青雲松了一口氣。定睛一看床鋪, 已經收拾過了。

  他的臉忍不住一紅。

  “相公,你回來了。”顧青雲正在找替換的衣服,就聽到身後傳來簡薇悅耳的聲音。

  顧青雲轉身一看,見她身穿一襲大紅色的煙水百花裙款款走來。

  他忙迎上去,笑道:“娘子,你怎麼不睡多一會?”

  簡薇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卻忍不住嬌嗔道:“相公,你怎麼弄得滿身大汗回來了?”

  “我出去練習射箭了。”顧青雲老實回答,見她臉色還有點蒼白,就關切地說道,“昨晚我弄疼你了,後來還上了藥,現在還疼嗎?”

  簡薇的臉倏地一紅,看了一眼已經退下去的慧香,搖搖頭,細聲道:“不疼,你不用擔心。”

  顧青雲也頗為尷尬。

  “相公今天早上怎麼不早點叫我起床?幸好我讓慧香她們提醒我,否則今早的膳食還不知如何做好?”簡薇的話裡帶著埋怨,語氣卻很是親昵。

  顧青雲想起成親的第一天女子一般都要親自下廚做早餐給夫家人嘗的,於是忙安慰道:“不要緊的,我家人今天會起得比較晚。而且,我爹娘根本就不在意,你有丫鬟在,哪用得著親自動手?難道你已經起來做飯了?”

  一想到方家對自己的幫助,顧家人是不會對簡薇挑刺的。

  這就是現實。

  “起了,經過院子的時候還沒見到你,估摸著你出去了。對了,相公,我有人伺候,可祖父祖母和公公婆婆都沒有丫鬟使,這樣下來我一個作晚輩的也不好使喚。你說咱們能否出錢請廚娘回來給祖父祖母做飯洗衣?還有爹娘這邊,是否也要請?”簡薇忙問道。

  顧青雲看看她的纖纖玉手,也不忍心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女子到了他們顧家就做粗話,加上想讓家人不那麼辛苦,於是就同意了,道:“爺爺奶奶那裡需要,至於爹娘那裡,他們不肯的,等過段時間再說。”

  等他們家的家業大了,估計就得有點擺場。不過以小陳氏的樣子,興許她是不樂意的,覺得浪費銀錢,只要自家能做的就不想請人來做。

  這是觀念問題。

  顧青雲沒意見,反正沒人規定成為舉人後就得呼婢喚奴,不過他覺得有人伺候挺好的,很多事情都不用自己動手,節省很多時間,地主階級就是容易腐蝕人的意志。

  “可是……這樣不好。”簡薇覺得這樣不太合適。

  “無事,到時我們勸勸他們,也許他們就接受了。”顧青雲安慰道。

  簡薇點點頭,幫顧青雲把衣服找出來,低聲道:“這是我為你做的長袍,你看是否合身?”

  顧青雲看著這錦衣長袍,覺得自己的生活質量又上一個新台階,試過之後,正好合適。

  “做得很好,我很喜歡。”顧青雲贊道。

  簡薇抿嘴一笑,神情很是歡喜。

  等顧青雲洗澡換好衣服後,兩人才相攜走到正院的堂屋。這時候,顧家人都在這裡等著了。

  “來了來了。”老陳氏老遠就看到顧青雲兩人,笑得很開懷,大聲道,“就等你們了。”

  “爺,奶,讓你們久等了。”顧青雲打招呼,心裡頗覺得不好意思,今天他練習射箭的時間長了點,都遲到了。

  簡薇跟在他身後,向大家行禮。

  有顧青雲作介紹,加上昨天晚上聊天的時候已經說過家人的情況,簡薇記性又好,所以很快就把顧家人記住了。

  顧家人忙擺手,很是慌亂。畢竟大家在鄉下,都習慣大大咧咧了,沒有什麼晨昏定省的習慣,除非有大事要不然都不會行禮之類的。

  所以簡薇現在突然給他們來這一下,大家都緊張起來,連忙回禮。

  顧青雲忙道:“都是自家人,娘子你不用這麼客氣,我們不介意。”這就是生長背景帶來的不同了,在鄉下一切都隨意得很,禮節之類的也只有過年才做。

  老陳氏忙接著說道:“對對,孫媳婦,咱們莊戶人家,不用那麼多禮的。”

  簡薇抿嘴一笑,低聲應“是”。大家這才按自己的位置坐好,兩個丫鬟開始上菜吃飯。

  早餐簡薇做得很簡單,就是白粥、鹹菜、一大碟青菜和煎雞蛋,非常適合他家的風格。老陳氏和小陳氏看了後,一嘗,都很滿意。

  即使知道這可能不是簡薇親手做的,可人家的態度都擺出來了,那就不需要深究。反正,有丫鬟幫忙也是一種本事,他們家又不是那種故意想折騰人的。

  顧青雲看向簡薇,覺得她真的很聰明,昨晚她才問了自己家人一般吃什麼,現在她就照著做了。

  在飯桌上,顧青雲就說起要給爺爺奶奶聘請廚娘的事情。

  老陳氏不同意,道:“栓子,不用請吧?我不是說過,我身子骨還硬朗著,自己都能干得動,哪用得著請別人給我們做飯洗衣?這些我們都會做,請來的人還要給工錢,多浪費啊。”

  顧青雲看了一眼顧季山。

  顧季山一瞪眼,道:“請就請,享享清福不好嗎?我們都一大把年紀了,孩子們想孝順有什麼不好?什麼樣的身份做什麼樣的事,就這樣定了。”

  老陳氏看了看他,只能同意。

  顧青雲很是滿意,就是顧大河和顧二河也高興,自家爹娘有人伺候有什麼不好的?家裡多一個人干活也不錯。

  於是,這件事就這樣定了。

  顧蓉尤其高興,如此一來她就不用煮飯了,可以空出時間織布和做針線,這樣她的私房錢會變多的。

  李氏也是同樣的想法,她現在是想明白了,看栓子這樣子,是有大出息的,連媳婦的身份都這麼高,反正她打定主意,以後栓子說什麼就是什麼。以大房現在的境況,他們越是有出息,自家就能沾光,以後老兩口養老生病之類的,興許都是大房一手包辦,他們二房都不用出錢。

  說完這件事,大家就安靜吃飯,就是顧青平和顧青安也是老老實實的,只是大眼睛時不時瞄一眼簡薇,滿是好奇,可也不敢亂說話。

  待吃完飯後,這才開始正式敬茶。

  顧大河夫婦很滿意簡薇,敬茶進行得很順利。

  走完程序後,這時候村裡的幾個婦人開始到他家來幫忙收拾東西了。昨晚的剩飯剩菜老陳氏早就已經讓村裡的人帶回去,所以今天只需要洗干淨碗筷,然後送回去給別人即可。

  看到那些婦人對簡薇暗地裡的打量,顧青雲知道她不自在,就帶著她一起到大爺爺家拜訪,大爺爺以前幫了他很大忙,這次是上門認人的。

  在聊天的時候,顧青雲還和顧伯山商量著等今年過年的時候就開祠堂把簡薇的名字加到族譜上。

  兩人離開的時候,簡薇是帶著笑容的。

  “大嫂挺好說話的,我們兩個能談得來。”

  “她是我同窗趙玉堂的妹妹,也是認識幾個字的,你們能談得來就好。在林溪村,你可以隨意點。”顧青雲不覺得簡薇能和村裡的三姑六婆聊得來,大家根本就不是一個畫風的。

  當初他考中秀才時真的覺得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是不錯的,起碼大家有共同的生活背景,但沒想到他竟然能拜方仁霄為師,還娶了簡薇回來。

  去顧家其他三房認完人後,顧青雲就和簡薇回家了。他先帶著簡薇熟悉家裡的環境,和他說說他小時候的事。期間不斷有婦人上門,借故想看看簡薇。

  顧青雲怕她覺得不自在,就和她到書房,兩人聊天。

  “娘子,你對寫話本怎麼看?”

  簡薇看了看他,臉一紅,捏著手帕低聲道:“我挺喜歡看的,之前在閨中偶爾也看一下。”

  顧青雲松了一口氣,道:“你不嫌棄就好。”事實上,他知道很多閨中女兒都會看話本的,她們被拘在一個宅子裡,能用來消遣的就是這些話本了。

  想了想,他把自己前不久完成的話本遞給她,道:“娘子,這是我寫的話本,你有空的話就幫我看看是否有什麼不恰當的,然後我再改。”《仙劍》已經正式印刷售賣,第一冊就賣得很不錯,他現在每個月的稿費升到二十五兩,比他在縣學做老師的月俸高多了。

  簡薇一驚,隨即一喜,接過這一疊的白紙准備細看,剛看到署名就非常驚訝,道:“相公,難道你就是‘一枕黃粱’?”

  顧青雲很奇怪,道:“難道你知道這個名字?”

  “當然知道,堂舅舅喜歡看,他還介紹給我看。”似乎意識到說漏了嘴,簡薇的臉更紅了,繼續道,“他說一枕黃粱寫的話本新鮮有趣,沒想到竟然是相公你寫的!”

  看著簡薇歡喜崇拜的眼神,顧青雲也頗為高興,就道:“這是我們的秘密,你不要告訴子茗,否則那家伙肯定會生我氣的。”

  簡薇見自己這麼短時間內就得到顧青雲的信任,心裡高興得很,馬上答應了。

  於是,一個在看話本改錯字,一個在認真學習,兩人一人占據桌子的一頭,氣氛倒顯得格外靜謐柔和。

  小陳氏在不遠處張望了下,這才悄悄退出小院,到正房和老陳氏報告:“娘,我看到了,栓子和他媳婦在看書,兩人偶爾說一句話,其他時候都不說,栓子也一直認認真真的,沒見他不專心。”

  老陳氏撫撫胸口,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那就好,我還怕他們小兩口相處不來,沒想到兩人這麼相配。讀書人的女兒就是好,還能督促咱栓子念書。”

  “娘,我們栓子行事有分寸,肯定不會因為娶妻就荒廢學業。”小陳氏笑道,“這媳婦娶得好,對咱們也沒有看不起的地方,看得出很敬重咱們,這樣一來,我就放心了。”

  不單單是簡家擔心顧家薄待他們的女兒,顧家也怕簡家的女兒仗著家世飛揚跋扈,不把他們這些長輩看在眼裡,那夾在中間的兒子(孫子)不就難做了?

  俗話說娶妻娶賢,他們也擔心齊大非偶啊。

  現在看來,小兩口相處得還不錯,她們就放心了。

  接下來,三天時間轉眼就過,這天就到了簡薇回門的日子。只有回門後,他們成親的程序才算是走完。

  簡宅用來住的地方還沒有他們新房大,他們家人口少,雖然同樣是三進的院子,但簡家把第二進改成了花園,裡面的景色布置得非常漂亮。

  顧青雲來過幾次,記憶猶新。

  拜見岳父岳母後,小兩口就分開,簡薇就和方氏在一處說話,顧青雲跟著簡志遠到書房。

  簡瓊也跟在一邊。

  顧青雲和簡志遠其實也沒什麼聊的,但說說閑話還是可以打發時間。

  “岳父,您說您不准備去京城,准備留在縣衙做教諭?”顧青雲很是驚訝,沒想到簡志遠竟然會和他說這個。

  “嗯,龐教諭到隔壁的縣做主簿了,教諭的位置就空缺下來,縣令這才找到老夫。而京城太遠,加上你小舅子還小,老夫不想再奔波,就想留在家鄉這裡安安靜靜過一段時間。”簡志遠嘆了口氣,望著顧青雲道,“老夫是不想參加會試了,一個是年紀大,另一個是實在沒把握,老夫能考中舉人已經是運氣極好。”

  對於看起來才三十出頭,實際上快四十歲的簡志遠自稱“老夫”,顧青雲已經習慣了。

  此時一聽,他不禁想起方仁霄對簡志遠的評價,說他的心思太雜,不能專注,大多數時間都用在維持應酬方面,自從考上舉人後對學業就懈怠下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基本上不可能再考中進士。

  “相信岳母一定很高興您的決定。”顧青雲微微一笑。

  簡志遠點點頭。

  “你和薇兒打算何時上京?”簡志遠又問。

  顧青雲喝了一口茶,見杯子已空,剛想給自己倒茶,沒想到簡瓊就手快地幫他添上。

  顧青雲忙向他道謝,簡瓊抿嘴一笑,看起來很是乖巧。

  顧青雲笑了笑,這才回答:“我們剛剛成親,還得在家住一段時間,估計得明年開春才能出發。”起碼得等簡薇的名字上族譜再說,這個祠堂不是隨便能開的,一般都是年底祭祖時才會把這一年內的族中人口變化統一寫上。

  現在方仁霄那邊雖然已經在催促了,但還是由他們自己決定時間。

  顧青雲覺得等自己把該看的書看完,學識很難長進,那時再去跟方仁霄學習,效果會更好。而且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他們一個六十一,一個六十歲,已經是耳順之年,在這個時代,算是長壽的,他想留下來多陪陪他們,省得以後子欲養而親不待,自己會後悔。

  自己現在已經是舉人,進士雖然是他的目標,但不是他生活中唯一的目標,他不會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會試上,生活中還有其他事情值得他花心思和珍惜的。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家裡住,看得出家裡的爺爺奶奶和爹娘都是非常高興,整天笑眯眯的。

  聽到顧青雲把理由這麼一說,簡志遠大為贊同。

  *

  這邊,方氏把下人都叫出去後,就追問簡薇:“你嫁過去他家人對你好嗎?可難相處?”

  簡薇搖搖頭,摟著方氏的胳膊笑道:“娘,你放心,他家人都挺好相處的,祖父祖母慈和,公公管不著女兒,婆婆也很好說話,根本沒有想像中的粗鄙。”

  “那那個二嬸呢?他們家還沒分家,這麼一大家子……”

  “您放心,二嬸也很好相處的,對女兒很客氣,還有小姑子也乖巧,這幾天女兒指點她刺繡,她的態度就更好了。”簡薇搖搖她的手臂,“娘,你不是早就暗查過了?他們家早就暗地裡分家,一家人的感情不錯,沒有發生什麼大的齷齪。”

  “那就好,娘擔心自己看走眼,害了你。”方氏看了一眼正在小床上睡著正香的兒子,低聲問道,“最重要的是,女婿對你可好?”

  簡薇臉一紅,點頭道:“相公對女兒挺好的,他大概除了姐妹就沒和其他女孩相處過,看起來特別正經,但對女兒很體貼,很多事情都考慮到了,就是太勤奮了,整天鑽進書房讀書。”

  方氏松了口氣,道:“女婿就是這樣的人,你外公說他穩重可靠,雖然以後可能給不了你多大的榮華富貴,但起碼可以一心一意對你,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

  簡薇點點頭。

  “對了,你們夫妻方面……”方氏想了想,還是直接問,“你們在床上可合得來嗎?女婿這方面沒什麼問題吧?”

  簡薇的臉更紅了,聲音低低,道:“挺好的,就是相公估計也沒有經驗,第一個晚上折騰了好久才成功,後來女兒太痛了,就忍不住撲打了他幾下,還把他撓出血了,沒想到他第二天跟沒事人一樣,沒有說過女兒。”她和娘親兩人無話不說,雖然有點羞澀,但還是講出實話。

  “那就好。”方氏摸摸她的秀發,“女婿潔身自好你才能有福。”

  “嗯,還有,他身邊跟著的那個族中的侄子三元,人還小,什麼都不懂,慧香去跟他一套話他就說了,說中舉那天晚上,相公也沒有亂來。”想到這裡,簡薇心中就是一陣甜意。

  自從懂事後,她就羨慕外公外婆的感情,羨慕外公對外婆的專一,想著有朝一日她也能有這樣一個專心對自己的夫婿就好了,沒想到竟然真的讓她等到了!

  “那就好,對了,他對迎香可另眼相看?”方氏面授機宜,“雖說迎香看起來是個規矩的,但不可不防,女婿年紀輕輕就是舉人,加上他長得俊,也不知道迎香會不會一時糊塗做錯事,你得注意點。”

  “娘,你放心,女兒觀察過了,相公對迎香根本就沒那個想法,他呀,就好像一個書呆子一樣。”簡薇的話裡帶著甜意。

  “那這兩天晚上呢?你是不是還不舒服?不舒服的話,娘這裡還有藥。”方氏心中滿意,轉而又擔心其他方面。夫妻之間不就是那點事嗎?只要這方面合得來,女兒過得好的幾率就大些。

  簡薇懂她娘的意思,只輕輕搖頭:“相公他似乎不重欲,很注重養生,女兒在書房就見過他讀書時偶爾會念一下《心經》和《金剛經》,說可以平復煩躁的心思。至於那個……他說怕再傷了女兒,想緩幾天。”

  方氏一愣,一個年輕小伙子好不容易開葷了,竟然沒有食髓知味?反而可以忍耐住,難道是自家女兒沒有吸引力?不過一聽說他常念佛經,大概是那種不重欲的。想想,這樣也不錯。

  “沒事,只要他不出去招惹其他人即可。”方氏覺得念佛經沒什麼大不了的,她爹也念呢,說在考場上有時候會非常煩躁,這個時候就需要心靜,念佛經就是一種很好的手段,估計是她爹教給女婿的。

  只是沒想到女婿平日裡也會念而已。

  只要女婿不像薇兒她爹就行,嘴裡說著多愛重自己,可想留後的時候還是照樣不客氣,不就是仗著自己喜歡他嗎?幸虧他還顧忌到她爹,和自己也是從小一起長大,到底是有感情的,所以他們家才有現在這樣平靜的日子,沒有花花草草,至於外面偶爾的逢場作戲,一向好強的她也只能當做不知道。

  現在她只希望女婿能夠一直對待自己的女兒專一才好,這樣女兒會少很多心煩事。

  “薇兒,過日子難免有一點磕磕碰碰,只要不是太過分,可以忍耐一下,一旦過分,你就不要忍,娘當初讓你低嫁,是想讓你過得更好,不是讓你嫁過去當受氣包的。”方氏摩挲著她的手背,語重心長,“別像林家的女兒,低嫁了還被婆家人騎到自己的頭上。”

  簡薇重重點頭。

  *

  在書房的顧青雲可不知道岳母和妻子談話的尺度如此之大,他現在正在和簡志遠下棋,只是他的棋藝不精,是當初在府學才學會的,平時很少下,所以對上簡志遠簡直就是輸得慘不忍睹。

  旁邊的簡瓊看不下去了,兩人合力才堪堪輸得比前面那一局好看點。

  簡志遠到最後已經不想和他們兩個玩了,就道:“薇兒下棋不錯的,你回去後得好好琢磨才行,老夫老是贏沒意思。”

  顧青雲和簡瓊對視一眼,無奈地點頭。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7 08:03 PM

    第67章 融洽

  顧青雲等人一直在簡家待到傍晚,吃晚飯後才回林溪村。

  上了牛車後,顧青雲見簡薇依依不舍的樣子,就安慰道:“等我們在家住滿一個月後,就可以搬到縣城住,到時你想家的話可以隨時回來。”他們家的牛車現在早已加了車篷,改頭換面, 頗為體面。

  簡薇聞言,很是感激,但還是搖頭道:“哪有嫁了人的女兒經常回娘家的?就是相公你同意,其他人看了也會笑話的。”

  顧青雲無語,只擺手道:“這是人之常情,不會有人說的,說的那些人是羨慕你。而且明年我們要去京城,到時見到岳父岳母的機會就少了。”

  簡薇聽罷就默默點頭,只是臉上的笑意加深,酒窩都露出來了。

  顧青雲見狀,忍不住鼓起勇氣親了她的臉頰一口。

  簡薇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他,捂住臉頰, 臉紅得厲害。

  等顧青雲反應過來的時候,也無語了, 自己怎麼會有這種舉動?

  於是,一路上,簡薇都頭低低,沒有理他,不過顧青雲臉皮厚,一直和她說話,不久就逗笑她了。

  在本地有“新婚一月不空房”的說法,所以這一個月顧青雲都是和簡薇在林溪村居住。兩人還處於磨合期,朝夕相處,要相互適應對方的生活習慣。

  比如簡薇,洗臉洗澡用澡豆、刷牙用牙刷,臉上還得每天塗護膚品。

  像顧家,一般都是用楊柳枝刷牙,家裡都是提前把楊柳枝泡在水裡,要用的時候,用牙齒咬開楊柳枝,這時候裡面的楊柳纖維就會露出來,好像細細的木梳齒。他們小一輩的人就用這種方法,顧青雲用楊柳枝一直刷到他考中秀才。

  而他爺爺,等家中銀錢漸多後,早上就用濃茶來漱口。

  他們家沒有用牙刷的習慣,只有顧青雲等自己有錢後趕緊去買回來。這些牙刷是用骨、角、竹、木等材料制作成的,在頭部鑽毛孔兩行,上面植有馬尾,和他在現代用的牙刷非常接近。讓他有一種親切感。[注]

  現在看到簡薇用牙刷和自制的牙膏,顧青雲就忍不住說道:“娘子,我在書店看過一本名叫《類纂諸家養生至寶》的書,上面說‘早起不可用刷牙子,恐根浮兼牙疏易搖,久之患牙痛,蓋刷牙子皆是馬尾為之,極有所損’。依我看,早晨可用青鹽,晚上用牙刷即可,我就是這樣做的。”

  簡薇很奇怪相公怎麼會和她交流這樣的小事,但無疑的,這讓她非常高興,就打算照做了。

  顧青雲每月逢五和月底就去縣學講課,都是早上去,下午回。沒有課的時候,顧青雲就開始在村裡和木匠一起研究怎麼安裝水車。

  現在他一口氣在村裡的河邊上安下三架水車,可以惠及他家及旁邊的田地。此外,他還惠及村裡,讓人在村中多挖一口公共水井。

  水車的作用很大,它可以灌溉地勢陡峭無法開水塘的地方,能低水高送,使得旱地的作物產量增加。

  林溪村除了平原的水田,那些丘陵地和山坡地也種有莊稼,有了水車後,能減輕村民擔水上山的負擔,且水車不僅可以在於旱時汲水,在低處積水時也可用來排水,非常方便。

  為此,顧伯山很是高興。

  “前朝的時候,我們家也有一架水車,當時灌溉多方便啊,沒想到現在這裡也有。”顧伯山感嘆,“都怪這世道太亂,很多農具都被毀壞了。之前新朝建立,百廢俱興,連找出一個能做水車的木匠都沒有,沒想到現在方家村倒是出了一個。”他雖然不怎麼通農事,但對於水車的作用還是略知一二的。

  “栓子讓人做的水車和我們家以前的不一樣,以前還得讓佃戶在翻車腳踏板上踩,很費力。現在栓子做的這個,可以用水來轉動,水力和畜力都行,節省人力,挺好的。”顧季山不愧是木匠,水車剛架好後,他看了幾眼就可以說出重點。

  “爺爺,你的眼睛好厲害。這水車是老師從京城那邊學的,當時我不是天天往方家村跑嗎?這水車就是我看著老師做出來的,的確是節省了人力。”水車自從東漢三國時代發明以來,一直停滯在人力的運轉,直到前朝末年才出現水力和畜力的改進,可戰爭把這些都毀了,直到現在民間才又開始出現研究水車的人。

  方仁霄見京城那裡已經有人做出來,就跑去學會,丁憂後,這才回到方家村實驗。

  “我身為木匠,當然懂一點。”顧季山頗為驕傲,對孫子的稱贊受用無比。

  “那爺爺,你可以做出這樣的水轉翻車嗎?”顧青雲笑道。

  顧季山搖搖頭:“我只會做家具方面的,這個還得仔細拆開看過才行。”顧季山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做過家具了,現在以他的身份,去幫人做家具影響也不好。

  他現在吃喝不愁,但心裡還是有一點不樂,那就是他的木匠手藝以後估計就不能傳下去了。想當初這門手藝還是從祖上傳下來的,現在在他手中斷掉,總覺得有一點惋惜。

  可他的三個孫子也不可能去跟他學。

  畢竟木匠的名頭不太好聽,比讀書人差遠了。

  顧青雲經常和他爺爺聊天,當然知道他爺爺的心思,就道:“爺爺,除了家裡人,咱們村還有其他三房人,都姓顧,如果他們家的小子樂意的話,可以來跟你學習,你只要偶爾示範一次就行。”他爺爺現在處於退休狀態,還不如給他找點事做。

  “再說吧。”顧季山沒有表態,不過卻躍躍欲試。

  “大爺爺,這水車可以用水轉,也可以用牛和驢拉,可以依風土地勢交互為用,這一架可不便宜,得讓人好好愛護才行。”顧青雲笑道。一架水車就是十幾兩銀子,要不是這三架都挨近他們家的田地,而他想看看安裝的過程,否則他還真不想裝。

  顧伯山點點頭:“他們肯定不敢破壞的,林溪村也沒有偷雞摸狗的人。”

  “等以後水車在咱們這裡普及了,每架水車的價格就會下降。”顧青雲看著水車翻轉的樣子,露出笑容。

  把水車弄出來後,顧青雲回去就把其中的心得體會寫下,留待以後做參考。

  在家裡住了一個月後,他和簡薇就搬到了縣城。

  在這一個月裡,他們家多了一位四十多歲的蘇廚娘,她是從外地來的,相公兒子都得疾病去世,只剩下她一人,就自賣自身,正好被方氏碰到,就讓簡薇買回來,基本上就是每天做飯洗衣,幫忙喂牲畜之類的。

  這樣下來,其實就是解放了小陳氏和顧蓉,兩人開始有時間和簡薇一起做針線了。

  顧大河卻趁著這段時間手頭上有點閑錢,就去買了二十畝荒地,准備雇人一起開荒。畢竟顧青雲身為舉人,可以有兩百畝額度的免稅,他們家的田地還沒有填滿這個數字呢。

  簡薇也在這新婚的一個月內安排好自己的嫁妝。

  顧青雲看過她的嫁妝,要說價值最大的就是那一百畝水田了,挨近縣城,已經有佃戶在種。除此之外就是桃江碼頭的一間面積一畝大的商鋪和他送過去的那座小院子。

  現在她的商鋪和宅子已經租出去了。

  除了水田、鋪子和宅子,陪嫁的金銀首飾還是有幾套的,其他布匹之類的更不用說了,至於壓箱銀,這個沒在嫁妝上顯示,顧青雲自然不知道。

  不過知道了也不在意,反正他從來沒想過要打老婆嫁妝的主意。

  至於那一百畝水田,簡薇和他商量的時候,兩人覺得現在暫時掛在他名下,畢竟可以免稅,等以後顧家的水田多起來了,再回到簡薇名下也行。

  當然,如果他能考中進士,可以免稅的額度就更大了。

  在縣城居住的日子無疑是美好的,這裡鬧中取靜,幾乎很少人打擾,顧青雲可以安靜讀書,不像是在村裡,偶爾會有親戚或村民上門,大家都以和他說話為榮,還沒稀罕夠他這個舉人,弄得他經常得借口讀書才能擺脫。

  加上到底是幾百人的村子,經常會弄出一些小矛盾出來,偶爾有村民的雞被黃鼠狼吃了,那家的婦人會整整咒罵半個時辰才停歇。

  村裡有什麼喜事都想請他去,這樣一來,顧青雲不好拒絕,大大影響到他的讀書計劃。

  所以在縣城這種安靜的日子顧青雲才覺得舒坦,因為每天該做什麼事都在他的計劃中,他覺得很安穩,心裡很安定。

  慢慢的,隨著相處時間的拉長,他和簡薇的感情也漸入佳境,不會像剛開始那樣生疏客氣。

  當然,到了這裡,他們也要應酬,但終究很少,除非是哪家辦喜事他們才去,一般的文會偶爾才會去一趟。

  相比之下,他的岳父大人交際就活躍多了,基本上只要是他出現過的場合都可以見到他。顧青雲仔細觀察,發現大家對他的印像都很好,大家也樂意給他一個面子。

  顧青雲想起方仁霄對他的評價,覺得非常准確。

  這天,陽光明媚,花園的花兒熱烈開放,顧青雲正好有空,就應簡薇的邀請在花園裡聽她彈琴。

  一曲完畢,顧青雲忙鼓掌,贊揚道:“薇兒,彈得非常好,很優美,聽得我一點睡意都沒有。”

  簡薇瞪了他一眼,嬌聲道:“就會貧嘴!好了,輪到你了。”

  顧青雲苦著臉,忙搖頭:“有你的珠玉在前,我怎敢在你面前班門弄斧?不行不行。”

  簡薇不理他,一個勁地搖他的手臂。

  顧青雲受不了了,忙笑道:“好好好,我馬上彈,娘子有命,相公怎敢不從?別說叫我彈琴,就是讓我馬上跳下池塘我也樂意。”

  簡薇開懷一笑,點點他的額頭,搖頭道:“你就會哄我,油腔滑調的。”這才半年,自己的相公怎麼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在她前面都是沉默寡言的,沒想到熟悉之後,竟然變成這樣子。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感激自己的丈夫,哪個女子剛成親不是在家裡伺候婆婆的?她還能跟著來縣城,那絕對是丈夫幫忙說了話,加上公婆和善才行。

  現在她在這裡生活得很自在,不說經常可以回娘家,就是身邊沒有公婆在,也足以讓她的小姐妹們羨慕不已。

  想到這裡,簡薇決定這次回村,一定要再給婆婆買幾件首飾。

  顧青雲不依,道:“被你這麼一抱,全身軟綿綿的,我早就被迷住了,跳進池塘簡直是件小事,就是叫我翻跟鬥我也樂意。”

  “壞人!”簡薇推了他一把,“就會說話來哄我。”心裡卻甜滋滋的。

  顧青雲嘿嘿一笑,笑得很是無賴。

  兩人笑鬧過後,顧青雲這才撩起衣擺,坐在古琴前,寧心靜氣,開始彈奏。

  以他的水平,堪堪能夠把一首曲子彈得完整流暢,至於把自己的感情蘊含其中?那是什麼?顧青雲不懂。

  一曲完畢,簡薇點評後,就開始教他一些彈奏技巧。最後他吹簫,簡薇彈琴,兩人合奏了一曲《鳳求凰》。

  具體水平顧青雲不知道,不過他心裡是比較滿意的。以前只有他自己的時候,他很少會練這些,也只有煩悶的時候才會玩一下。現在娶了老婆,有她的督促,他練習的時間就多了。最近參加文會,大家都說他的水平比以前提高一些,就是作詩水平也有所長進。

  加上簡薇對他的生活照顧得無微不至,自己身上的衣著打扮都是她一手操辦的,冷了熱了都有人問,他又不是木頭人,簡薇對他如此用心,顧青雲也不自覺地想對她好。

  顧青雲知道這不是什麼愛情,但他的確對簡薇有好感,覺得兩人一直生活在一起也不錯。

  這天,何謙竹在府城有田假放,就回家了,路過林山縣的時候就來找他,兩人幾個月沒見面,趁著有機會,正好可以交流感情。

  顧青雲把他請到花園的涼亭裡。

  等慧香上茶退出後,何謙竹就笑道:“娶妻了到底不同,以前我去你那裡時,只能喝白開水,現在竟然可以喝上茶。”

  顧青雲不理他。

  何謙竹也沒在意,他站了起來,四處看了一下,笑道:“你這裡真不錯,那叢美人蕉長得好,還有,這池塘是種有荷花吧?可惜我沒看到它們開放的時候,一定很好看。”他看著那枯黃的莖葉,猜測道。

  顧青雲點點頭:“是荷花,年底蓮藕就可以吃了,到時都不用再買。”

  “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池塘的蓮藕肯定是用來吃的。”何謙竹用扇子點點他,“人家只會想到風雅。”

  “要不然我還留著?你別總是想到荷花盛開的時候很美麗,還得想到有這個水池在這裡,夏天的時候蚊子特別多,就是種了很多驅蚊草都不管用。”顧青雲不想留池塘在家裡的,畢竟不是很安全,尤其是以後他們有了小孩後。

  說到小孩,顧青雲就笑道:“你兒子長得真好,很像你。”

  這話一出,何謙竹頓時得意了,道:“這小子就皮相好一點,其實頑皮得很,兩個大人都看不住他。不過你也不用羨慕我,你家的孩子也快了吧?”

  顧青雲一聽,頗為不好意思,低頭道:“還沒那麼快呢。”心裡卻奇怪,簡薇怎麼還沒懷孕呢?不過一想到他們成親才六七個月,很多夫妻都是成親幾年後才有孩子的,就不急了。

  顧青雲又贊了幾次,回到正題:“明年是鄉試之年,你要參加嗎?”

  “當然,這次中的幾率應該大吧?”何謙竹語氣頗為自信,“如果中的話,後年我就去京城和你們彙合,到時你們可得提供住宿給我,據說每次會試,京城的房租都非常貴。”

  他倒是不怎麼擔憂錢財,畢竟他家雖然不是特別富裕,但讓他去京城趕考的錢還是可以拿出來的。加上他舅舅家有錢,只要他中舉,不愁沒銀子。

  “你就放心吧,到時直接住在我老師家裡,大家是同鄉,每年都有越陽郡的舉子去找老師。最不濟,可以去越陽會館啊,那裡也是比較方便的。”在京城做生意的商戶會把一處地方作為會館,參加會試的舉子可以免費在那裡住。

  京城的米價、鹽價等日常生活消費都只是中等水平,但它的住所、娛樂等方面非常昂貴,不是一般人能在京城買得起房子的。

  顧青雲估計,把他家和簡薇的嫁妝都賣了換成銀子,估計也只能在京城偏僻的地方買下一個院子而已。

  何謙竹這才放心,道:“我們這裡是窮鄉僻壤,還真怕到了京城會露怯。”

  顧青雲點點頭,可以理解。

  “今年陛下打下了南方那一片南蠻之地,改名為南州,和咱們越陽郡接壤,准備並入郡裡,到時咱們郡面積增大,據說會改為‘郡’為‘省’,這個你聽說了麼?”

  “知道,縣學裡最近都在討論這件事。這是好事啊,這樣以後你們的鄉試名額就會增多,就是不知南州那邊會不會有很多讀書人,多的話就會和你們爭搶名額了。”顧青雲雖然已經考上了,但還是很關注鄉試的,誰叫他身邊還有一堆親朋好友以後要考呢。

  “我聽說有,畢竟那裡有很多和咱們同宗同源的漢人,有漢人的地方肯定有讀書人。”何謙竹剛才還覺得信心滿滿,現在一說到這個就有一點憂慮,道,“雖說好像離咱們很遠,但如果動作快的,明年就可以合並了。”

  “我只知道這陸將軍挺厲害的,才一個月就讓南蠻俯首稱臣,而且據說他才二十出頭,即使出身將門,也算是年少有為了。”顧青雲對這個陸將軍很有好感,畢竟對方的速戰速決,對他們這裡影響不是很大,除了今年的秋稅要交早一點外,朝廷也沒有再征稅。

  這是顧青雲第一次覺得戰爭離他很近,想當初剛聽到朝廷要攻打南州的時候,他還很害怕,還在琢磨著是不是要准備點糧食搬到山上,沒想到他剛聽說這個消息,人家陸將軍就把它打下來了。

  他知道開國以來,其實這麼大一個國家,邊境處總會和其他勢力有點摩擦,偶爾會打幾場小規模的仗,但他沒想到朝廷設立在南邊的那個軍隊,會突然間說打就打,等民眾反映過來後,南州就已經跪下了。

  何謙竹點頭贊同:“現在才建朝二十幾年,那些勛貴的權勢還很大,上次趙文軒不是說了嗎?他們在京城可是囂張得很。唉,文臣武將勛貴,以後你真當官了,可得小心翼翼,不然惹到人家就會很麻煩。”

  顧青雲默然。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何謙竹在他們這裡吃了午飯後才告別離去。

  第二天,顧青雲想起這個月的月俸還沒領,就打發顧三元去官府幫忙領回來。他在縣學的地位相當於是從九品,歲俸只有三十一兩,到了年底時,官府還會下發一些名目繁多的過節費。這個數量顧青雲就不知道了,他還沒領到過。

  目前,他除了月俸就只有寫話本的收入了,說實在的,除去花費的銀錢,結余的銀錢還真比不上他妻子的地租和房租。

  顧三元回來的時候,還帶回了一個消息,說是顧青亮離家出走,嗯,還走來他家了。

  看到跟在顧三元身後的顧青亮,顧青雲沒好氣地說道:“不是說離家出走了嗎?怎麼不干脆走遠點?”

  顧青亮一聽,立馬掉頭就走。

  顧青雲見狀,忙快走幾步拉住他:“我不就是說說嗎?怎麼那麼大氣性?”這是遲來的叛逆期?

  顧青亮一屁股坐下來,非常生氣,就道:“不是我氣性大,是我爹和爺爺,他們老頑固,氣壞我了。”

  顧青雲了然:“還是你想經商的事?”

  “不是那件事還是哪件?”顧青亮很不滿,“我又不是讀書的料,現在一看到書本就頭疼,爺爺還想壓著我讀書,這怎麼可能?經商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而且在這林山縣的一畝三分地,你還是能護著我的,怕什麼?”

  顧青雲不想說話,大爺爺事先已經嚴禁他幫助顧青亮。

  顧伯山對他的恩情更大,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聽顧青亮發發牢騷。不過他覺得,大爺爺家遲早會妥協的。

  “對了,今天來還有一件事,你娘想你了,問你什麼時候回?”發完牢騷後,顧青亮才說起正事。

  “明天我們就回。”現在是農忙時期,要不是何謙竹說要來拜訪,他們昨天就應該回了。

  其實顧青雲真的不太樂意回家,因為現在每次回家,他奶奶和娘親都會問簡薇有沒有懷孕。她們不好意思問簡薇,就只能逮住他問了。

  可是她們不問,村裡的三姑六婆也幫著問。每次看到簡薇尷尬的樣子,顧青雲都很心疼和無奈。

  為此,顧青雲頗為不高興。這女人不懷孕,這不是男人的問題嗎?傷到他自尊了,明明他偷偷去給大夫看過,他的身體很健康,完全沒問題的。

  而簡薇估計也偷偷回娘家看過了,身體同樣沒問題,因為沒見她熬過什麼藥吃。

  他現在想的是,是不是過了年就提前去京城,要不然處在這個環境,他和簡薇壓力都很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9 07:32 PM

    第68章 離別

  “你今天來縣城到底是為了何事?”顧青雲問道。

  顧青亮不語,手中只撕著樹葉子悶悶不樂。

  “真的不打算考上秀才再不讀嗎?你考上秀才了,大爺爺他們肯定不逼你的。”顧青雲一邊說著,一邊心疼地看著他的石榴樹。嘖,要不是它長得太好,樹枝都伸進涼亭裡,顧青亮想撕扯都不能。

  “我能考上的話還會那麼發愁嗎?”顧青亮瞪了他一眼,“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的,天生就是讀書的料。”

  “沒有誰是天生的,只看你想不想。”顧青雲暗嘆了一口氣,說又說不通。

  “你看我哥,他讀書也夠刻苦了吧?可今年還是沒能考上秀才,他都考不上,更何況是我?”

  顧青雲一聽,也不好再說了。顧青明今年初就被他弄進縣學,按理說學問應該大漲,能考過院試才對,但他今年八月仍舊沒過,讓他忍不住唏噓。

  對於顧青亮,該說的他早就勸過了。的確,不讀書也可以有其他出路。

  “等你什麼時候說服大爺爺,我可以先介紹你到何家的書肆做伙計,你識字又會算數,人家應該很歡迎的。這何家書肆在縣裡、臨陽府、郡城都有分店,管理正規,很有發展前景,你在裡面應該能學到很多有用的東西。”顧青雲覺得以自己和何家的關系,讓何林安插一個伙計進去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我不想去做伙計,我從郡城拿一趟貨回到縣裡,都可以掙幾兩銀子,做伙計的話,整天被人呼來喝去,月錢又低,我可受不住。”顧青亮不是很高興。

  “那我就不理你了。我看就因為你這種態度,大爺爺才不肯的。你才多大?家裡怎麼敢給你幾十上百兩銀子?你不是每次運氣都那麼好的,總有買到不合時宜的貨物的時候。”

  顧青雲覺得自己即使是個門外漢,也知道從商不是那麼好混的,“難不成你總是做二道販子,幫人運貨回來?車船費和住宿、伙食費也要算進成本。而且即使你開店子,你還得和其他人打交道,小吏、地痞流氓、各種主顧,即使有我撐著,別人也不一定賣我的面子,須知人外有人。”

  顧青亮臉上的不喜之色這才收斂住。

  “經商?你想得太簡單了,還不如先找個靠譜的地方學習幾年,看人家掌櫃是如何和別人打交道、如何管理伙計的,等你覺得翅膀硬了,再出來單干不遲。”顧青雲只聽說顧青亮想從商,還真沒仔細問過他的計劃,現在一聽,就覺得他這是被那幾兩銀子給刺激了,覺得銀子容易賺。

  顧青亮若有所思。

  “你現在經驗不足,萬一被人騙了呢?這世上騙子的花樣多得是。反正我覺得大爺爺考慮得對,不放你出去是正確的。”

  “你到底站在哪一邊?”顧青亮頓時怒了。

  “誰有理我站在誰一邊。”顧青雲很是鎮定,見慧香端上來一碟熱乎乎的糕點,就把糕點推到顧青亮面前,“中午在我這裡吃嗎?”

  顧青亮想了想,還是鼓著臉頰,點頭同意了。

  “讓娘子多加兩個肉菜。”顧青雲這才側頭對慧香吩咐。顧青亮不吃,他自己也要吃的,反正他中午一定要吃肉,晚上才吃少點,一般是吃素。

  天知道,他已經受夠以前老是吃素的日子了,吃素還不要緊,做菜幾乎是不放油的,這讓前世無肉不歡的自己忍受了許久,現在好不容易生活條件改善,當然想吃好點。可為了身體健康,他晚上還是不敢吃太多肉。

  “是,少爺。”慧香福身後才離開。

  顧青亮看著她的背影,突然笑道:“這個慧香容貌普通,根本沒有迎香好看啊,我怎麼老是見她出現在你面前?”

  顧青雲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自己則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桂花糕,嗯,又香又甜,熱乎乎的,能隔三差五吃到自己最喜歡的點心真是太幸福了。

  顧青亮看著他嘿嘿一笑,也不要筷子,直接用手抓,一邊吃一邊含糊說道:“青雲,還是娶妻好啊,以前你哪有這種點心吃?想吃都得去點心鋪買,又貴又不好吃。”他就喜歡吃甜的。

  “那你快點娶妻吧。”顧青雲提議。

  顧青亮忙搖頭:“我不行,我還不想娶,再等等。”

  顧青雲沒理會他的話,還想等?怎麼可能,自己今年十八,他十九,都快二十歲的人,他聽娘親說大伯娘陶氏已經急壞了,最近都是在找媒婆,打聽姑娘的品行。

  反正他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不過這個悲傷的消息就不必告訴他了,讓他再高興一會吧。

  “行了,不許再吃,再吃就更胖了。”顧青雲打量他仍舊微胖的身材,把桂花糕端過來自己吃掉。

  這舉動惹得顧青亮看看自己的肚子,又看看顧青雲修長結實的身材,只得干瞪眼。

  顧青亮在他這裡吃了一頓午飯後,再發發牢騷就自己回家了。

  顧青雲就喜歡他這種脾氣,通常生氣都不會生很久,過不久就會乖乖回家。

  第二天,顧青雲和簡薇就雇了一輛牛車坐回去。

  家裡人對他們回來一如既往地高興,特別是顧青平和顧青安,兩人看到那些零食點心就歡呼一聲,臉上滿是興奮之色。

  顧季山看到自己有一小瓶棗酒,覺得量雖小,但已經非常滿足了。

  老陳氏則埋怨道:“我都半截身子埋入土的人了,還給我買什麼首飾?這不是浪費銀子嗎?”只是她臉上的笑容不是那麼大才有點說服力。

  “祖母肯定能長命百歲,那就還有四十年,現在還很年輕呢,怎麼就不能戴了?”簡薇笑道。

  “我要真能活百歲,那不就成為老王八了?”老陳氏笑得牙床都露出來了。

  小陳氏收到一對銀手鐲,心裡很高興,晚上卻對顧青雲說:“你們小兩口有這個孝心我就很滿足了,但過日子可不能大手大腳,老是買東西送給我們作甚?”還連二房也送,兒媳有銀錢也不是這個花法啊。

  “沒事的,娘,你就放心吧,我和娘子心中有數,不會亂花的。而且送東西給你們,哪是亂花,這是應該的。”顧青雲渾不在意,自己拿起書架上的書,翻了翻,嗯,今年曬過書,現在還沒發現有蟲子。

  “你就是嘴甜。”小陳氏一聽,心裡美滋滋的,轉念一想,趕緊低聲道,“栓子,你媳婦怎麼還沒有身孕啊?小明他媳婦這個月又懷上了!”

  顧青雲一聽,停止手中的動作,把書本放回書架,無奈道:“娘,你太心急了,別人是別人,我是我,不能比較的。咱們才成親半年,急什麼?況且現在不懷孕是我的意思,明年開春我們就要上京,到時娘子懷孕,那她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懷孕了當然不去了。”小陳氏的語氣理所當然。

  “她不去的話,那我自己去找老師?娘,娘子跟著去是最好的,老師是她外公。當初人家還說要過繼我們一個孩子姓‘方’呢,現在師母放棄了,但我們也要拿出誠意啊。我相信,比起看到我,師母肯定更樂意看到娘子。”顧青雲說著說著,突然發現這簡直是個好借口。

  對,就這麼辦,說他現在不想要孩子,免得旅途奔波,還是到了京城再說吧。

  顧青雲覺得自己已經被現在的環境同化了,在十幾年前,他會認為十八歲生小孩真是太小了,應該等到二十幾歲生才是最好的,但現在他會認為十八歲生孩子不早也不晚。如果真到了二十幾歲的話,那肯定有一大堆人來關心他們,煩不勝煩。

  時間的力量真是強大,可以不知不覺改變一個人,如果不是今天突然說起,可能他真的沒想到簡薇今年才十八歲,其實晚一點生孩子是更好的。

  小陳氏聞言,想了想,覺得對,就道:“你說得對,那以後娘就不催你們了。”只是想到孫子在皇城根下出生,又是不舍又是高興。

  “娘,你真明理。”顧青雲忍不住俯身抱抱她。

  小陳氏被嚇了一跳,打了他背部一巴掌,聲音裡帶著笑意,道:“你這家伙,就會灌我迷魂湯,從小到大就會用這一招,現在都長得比我高了,還改不了,你以為自己還是小娃兒啊?”

  顧青雲撓撓腦袋,嘿嘿一笑。

  晚上的時候,顧青雲和簡薇說起懷孕的事,把今天晚上和小陳氏的對話說了一遍,總結道:“所以咱們根本不急,等到了京城再說,你不用有心理壓力。”

  簡薇聽完,輕輕“嗯”了一聲,忍不住偎依在顧青雲懷裡,柔聲道:“相公,你對我真好。”

  顧青雲爽朗一笑,輕拍她單薄的肩膀,低聲說道:“誰叫你是我娘子呢?我這輩子就只有你一個了,當然要對你好點。”

  一時之間,小小的臥室裡,氣氛格外柔和。

  這次他們回來,其實也不是去幫忙收割稻谷,這些都有顧大河請人來做,他和顧季山唯一要做的就是指揮。

  只是以顧大河的性格,自己肯定是參與進去的,他就是閑不住。

  即使是這樣,顧青雲也放心些,畢竟現在干活和以前干活是完全不一樣的,以前是不干也得干,現在是可干可不干,心態和力度自然不同。

  顧季山是完全不用干了,他都是每天背著手出去,專門看人干活,不怎麼放心的樣子。

  他們這次回來的主要目的是參加三丫顧蓉的定親禮。話說,自從他中舉後,他們家唯一沒有出嫁的就是顧蓉,她的身份也是跟著水漲船高。當時有很多人來提親,包括有秀才、地主鄉紳的兒子之類的,身份比之前向大丫和二丫提親的人家高一點。

  李氏剛開始非常高興,接著就挑花了眼,覺得這個不錯,那個也好,後來竟然還被她娘家嫂子說動,想把顧蓉嫁回娘家。

  為了這事,她被顧二河臭罵一頓。

  小陳氏也不高興,曾經在顧青雲面前念叨過:“你二嬸真是昏了頭,以前對咱們防得緊,就只聽得下她那個娘家大嫂的話,嫁回去?李家只有那麼二三十畝地,一大家子人,四個兄弟都沒分家,剛能吃飽飯,三丫頭嫁過去,這不是日子越過越差嗎?真不知道三丫是不是她親閨女,就是不攀高枝,也不應該這麼糟踐啊。還有,她那個娘家大嫂嘴巴也太厲害了,竟然能把你二嬸說動,不就是想要三丫帶多點嫁妝回去嗎?”

  小陳氏和李家有點矛盾,之前顧青雲還年幼的時候,李家為李氏撐了幾次腰,她都還記得。

  顧青雲當時聽了哭笑不得:“娘,你的話太誇張了,這也不算是糟踐,只是最好不要嫁回去,血緣關系太近了,人家說‘姑血不回流’還是有一定道理的,對以後生小孩不好。”想了想,還是沒有舉何謙竹的例子,說他們夫妻倆這麼多年就只得一個兒子的事。

  當然,也許何謙竹夫妻正好比較倒霉才這樣,畢竟很多表兄妹成親都可以生下一大串小孩,還都很健康。但顧青雲始終認為,後世的天朝法律還是很有道理的。

  “這話你得對你二嬸說,也就是你二叔腦子清楚,要不然這個家非得讓她攪得不可安寧。”小陳氏覺得娘家再重要,都沒有自己的孩子重要,要分得清親疏遠近才行。

  顧青雲回憶起顧蓉婚事的波折,忍不住笑笑。他其實很驚訝,沒想到到最後,還是顧二河做主,把顧蓉許配給一個地主之子,名為高頌,家有良田兩百畝,在縣城也有一家鋪子出租,家中人口簡單,只有兩兄弟,兩個姐姐已經嫁出去。

  高頌是老大,十七歲,聽說念過幾年書,現在家裡的田地和鋪子都是他在管。他家中的弟弟高良今年剛考中童生,才十五歲。

  聽二叔說這家人很有誠意,加上打聽過高家是和善人家,家風好,家裡很近林山縣,處在林溪村和林山縣的中間位置,所以就同意了。

  顧青雲其實很贊同二叔的選擇,畢竟那些直接來提親的秀才基本上都是二婚,年紀比顧蓉大個七八歲,即使對方沒有小孩,當繼妻名聲也不好聽,更何況顧蓉的條件並不差。

  至於年輕有為還未婚的秀才?的確有,可是人家沒有看中顧蓉,人家有更好的選擇。

  這次顧青雲回家,高頌來下定,顧青雲就和他交談過,大概是前幾年就在家獨當一面的緣故,高頌是一個成熟穩重的人,沒有一般小年輕的浮躁,對自己的未來也很有計劃。

  顧青雲覺得和他的二姐夫林耀祖性格較為接近。

  這次高良也來了,顧青雲考較他的學問後,覺得他和何謙竹是同一種類型的,天分是有的,基礎很扎實,性子很靈活,但很聽他大哥的話。

  顧青雲想了想,就問他是否樂意去縣學讀書,他可以推薦他進去。

  高家人大吃一驚,隨即就是大喜,忙不迭地答應了。

  顧青雲覺得高良是個好苗子,尤其是他在算學方面學得不錯,讓他有好感。當然,這也是看在二叔的面子上。

  下定後,顧家和高家就算是正式結親了,約定明年秋收後成親。

  而在家住了半個月後,顧青雲和簡薇就回到縣城。只是這次,他們的心情更加愉快,畢竟沒有人再問他們什麼時候有孩子了。

  顧青雲覺得,只要他想,還是可以有多種方式做到不讓簡薇懷孕的。

  時間如流水,一轉眼,就到了第二年三月份,人家是“煙花三月下揚州”,他們是上京城。當然,途中會經過揚州、蘇州等地。

  因為前朝幾條運河的開鑿,現在從南到北,從他們郡城到京城,幾乎全程都可以坐船,只是中途要轉船只而已,但時間只需一個多月,比走陸地快捷方便多了。

  嗯,就是價格貴了點。

  新朝建立,政治清明,皇帝雄才大略,就下了死命令讓人疏通和整修運河,這樣京城的命令就可以很快達到各處,有利於皇朝統治。

  顧青雲讀過史書,知道這麼一個道理:在國家富強,政治清明的時候,運河一般是暢通的,可起到積極的作用;在國家窮途末路的時候,運河基本上是不能通航或部分湮廢的,這說明皇朝出了嚴重的問題,嚴重時甚至會導致皇朝的滅亡。

  前朝覆滅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所以現在看到運河通暢無阻,河上百舸爭流,心裡很是高興,畢竟他處在一個蒸蒸日上的國家。而且運河還可以給路過的城市帶來生機。他們一路上京,要經過寧波、紹興、杭州、蘇州、揚州、淮安、滄州等地,直到天津。

  據簡志遠說這些城市都非常繁榮,有很多可看之處,只可惜他們每次都是來去匆匆,只在碼頭處停留一會,根本沒有到當地游玩。

  顧青雲決定趁著這次難得有機會,在碼頭轉船的時候,在當地住個幾天,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增長一下自己的見聞。

  不是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嗎?

  反正他們又不趕時間,如果現在不去看的話,顧青雲覺得自己以後很難再有這樣悠閑的時候。最重要的是,這次他們又不用和方子茗的娘親王氏一起去,她早在去年就等不及提前上京了。

  和簡薇一說,她也高興不已。

  兩人要去京城,顧家和簡家就跟著忙起來。

  顧青雲打算只帶顧三元去,簡薇還是帶上慧香和迎香,她們兩個曾經去過京城,有經驗。至於簡薇的嫁妝,顧青雲沒有同意由顧家打理,這種事情還是讓方氏管理較好。

  “我爹娘不住在縣城,不比岳母方便,她又是管理慣的,還是讓岳母幫忙吧。”顧青雲勸她,這也是顧大河和小陳氏的意思。

  照看兒媳的嫁妝,總歸不太好,別人還以為他們家要侵吞兒媳的嫁妝呢?

  簡薇思考了一會,才同意下來。

  出門在外,最重要的是帶多點銀子,顧青雲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錢都帶上,一共有五百多兩,這是一筆巨款,可一想到京城的房價,他就覺得這些銀子不算什麼。

  家裡老陳氏給了他一百五十兩,雖說其中有一百兩是上次他把鄉試副榜名額賣了後給她的,可那五十兩估計也基本上把老兩口的老底給掏光了。

  他不想要,自己的私房錢已經夠用了。不過他的意見不重要,老陳氏一邊哭一邊把銀票給他,生怕他在外面餓得沒飯吃。

  他爹娘私房錢不多,畢竟剛買了二十畝荒地,不過還是擠出了五十兩。

  他二叔給了十兩。

  顧青雲最後看著手中的七百多兩銀子,覺得自己挺厲害的,這才考中秀才幾年,就有這麼多銀子了。當然,如果他沒有寫話本,話本沒有出名的話,顧青雲相信,他手中最多只有兩百多兩,堪堪夠來回京城的路費。

  感謝那些喜歡自己話本的人們,顧青雲想到自己已經完結的《仙劍》,心中頗為不舍。何家書肆在京城沒有分店,自己以後到京城想重操舊業寫話本,也不知道能不能賣得出去。

  而他賣給何家書肆的那些話本是不可以再販賣一次的,顧青雲還是得遵守行規的。

  這次他在京城應該會住個幾年,要重新找到一條生財之道才行。

  簡薇在收拾行李,顧青雲在擦拭自己的弓箭,這是他買的弓箭,平時就用來練習和打獵。

  是的,打獵。這一年來,他在家裡住的時候,有空總會跟著顧大河和顧二河上山。雖然他家已經不愁吃了,但每年的秋天,村裡組織村民上山采集山貨的時候,顧青雲也會跟著去。

  他現在已經可以精准地用箭射中奔跑的兔子和野雞了,幾乎是十發九中,成功率極高。

  相比之下,其實他扔石子似乎更厲害,這是他從小練到大的一項技能。以前是為了等他上京趕考時以防萬一,沒想到自己真的有上京趕考的一天。

  想到小時候自己的擔憂,顧青雲不覺得好笑,如果走陸地的話,真的得小心點,因為國家這麼大,某處地方總會有土匪路霸之類的。

  現在他們坐船,危險會少很多,但為了防止出意外,顧青雲還是決定把自己的弓箭帶上。秀才就可以佩戴劍出游,更別提他是舉人了。

  反正他會偷偷帶上的。還有,他到了郡城會雇佣一名鏢師一起跟著去。

  他看著簡薇收拾出來的行李,什麼都覺得有用,就是他勸阻無效後自己動手再三精簡,還是覺得很多。

  兩名男性,三名妙齡女子,顧青雲覺得還是有鏢師比較安全,最不濟可以幫忙扛行李啊。至於那五十兩銀子的保鏢費,用來買安全感是很合算的。

  畢竟小命那麼寶貴。

  對此,顧家和簡家都非常贊同他的決定。

  清明過後,掃完墓,顧青雲他們終於准備離開了。

  桃江碼頭,看著哭得涕泗橫流的老陳氏和小陳氏,還有偷偷抹淚的顧季山和顧大河,顧青雲拍拍她們的肩膀,眼睛不禁一酸,也顧不得別人會不會笑話自己了,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流下來。

  他這一去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幾年,得看他的學習程度。雖然現在有朝廷的驛站可以傳遞書信,但一來一回也要兩三個月,實在是不方便,所以家裡人才會那麼不舍。

  小陳氏早在家時就偷偷哭過好幾次了,顧青雲本不想他們來送別,沒想到他們還堅持到桃江碼頭這裡,而現在一看到那艘船,還是忍不住流淚。

  旁邊的方氏也是如此,和簡薇兩人不斷抹淚。

  顧青雲掏出手帕擦擦眼睛,又好言安慰一番,見船主已經在一旁等了,不好讓其他乘客久等,就准備上船。

  “青雲,記得一路上好好照顧薇兒。”方氏用手帕捂住臉,聲音帶著哭腔。

  顧青雲點點頭:“放心吧,岳母,我會的。”

  於是,在不舍中,顧青雲和簡薇告別家人,踏上了去京城的路程。

  至於什麼時候回來?也許明年他能考中進士,那就可以回來祭祖;考不中的話,就得等幾年了,一切未定。

  這讓顧青雲再一次懷念後世的便利交通。

  每次當他想忘記前塵時,總會有一些事情會勾起他的回憶,讓他想忘也忘不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9 08:06 PM

    第69章 途中

  一天半後,他們到達郡城,先到客棧住下來, 再去買船票。

  此時去京城有兩條路線可選,一條是從郡城乘海船出發,沿途經過松江府直抵天津,然後才到達京城,這樣的行程較快,差不多只需一個多月;另一條是走內河航線,即從郡城北上,經長沙到漢江,或沿長江到揚州,由京杭大運河直接到達京城;或從漢江北上,經由南陽、洛陽北上到達京城,這樣行程時間較長,大概需要兩個月。[注1]

  其中第一條線路的價格比第二條高一半。

  第一條線路花的時間少,但問過他們雇佣的保鏢李三後,顧青雲就否決了這個提議,原因是這幾天有小道消息傳出,據說東南沿海一帶有倭寇橫行,好像已經有一船的人被倭寇殺害,官府現在還沒有出來說話,但消息傳得滿天飛。

  寧可信其有,顧青雲一聽,立馬就否決這條路線,安全第一,他們還是按照原計劃來吧,內河航線雖然時間較長,但其中經過很多地方,便於他們游玩。

  跟簡薇說了後,她很贊同,只不過她很是納悶:“上次我們從京城回來時是坐海船,當時還沒有聽說有倭寇,沒想到現在竟然會出現。”

  “如果是真的話,朝廷肯定派人來清剿的。”顧青雲別的皇帝不敢確定,對這任皇帝倒是有點信心,他應該不會讓倭寇放肆的。

  “唉,也不知何時會開海禁?”顧青雲嘆了口氣。

  前朝皇帝曾經制造過寶船下西洋,還帶回大筆財富,就好像平行時空的明朝一樣,這裡同樣有內侍奉皇命下西洋的記載,和明朝相同,皇帝吃獨食,天下人不能分享出海的利益,最終出海不了了之。之後天下大亂,新朝初立,因為內陸上還和其他勢力有糾葛摩擦,夏朝就沒有再開海禁。

  如果開海禁的話,現在的郡城應該會有很多外國人來吧,郡城肯定比現在繁華。

  “開海禁?”簡薇聽到他的嘀咕,有些不解,“開的話是不是有那些白皮膚藍眼睛和綠眼睛的異族人過來?我看過游記,上面描述有,不過我還沒有見過真人。”

  顧青雲見她對外國人有興趣,就忙稍微普及了下知識,說著說著他就笑起來,道:“薇兒,我知道下一本話本該寫什麼了,就寫出海尋寶的冒險故事!”

  顧青雲想到這裡,非常興奮,這幾天他一直在琢磨著自己在京城該靠什麼為生,抄書之類的不可能去做了,去教書?也要有人肯請才行。思來想去,還是琢磨話本,只是他的腦洞已寫完,目前處於枯竭的狀態。

  現在好不容易想到個主題,當然興奮。唯一遺憾的是,他的筆名在京城毫無知名度,事實上,出了越陽郡,幾乎就沒有名氣了。

  不過他可以重新開始。

  簡薇一聽,也很高興,兩人開始興奮地討論著故事情節。

  “這段時間我們去游玩的時候,如果見到異族人就可以跟他們交談,這樣故事會顯得真實些。”顧青雲認為即使有海禁,那些港口城市還是會有外國人居住的,雖然他已經不怎麼記得說英語了,但對方應該會說官話吧?總能交流的。

  等他寫完冒險故事,以後就可以寫寫各國的風土人情和各國的地理、歷史、科學技術發展等情況。當然,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他沒有一點影響力,寫出來估計連冒個水花的能力都沒有。起碼要等到開海禁後,和外國的交流增多,這樣才能自圓其說,要不然他怎麼解釋自己知道其他國家的事情?

  他們在郡城等了兩天才有船北上。

  萬幸的是,除了顧三元,其他人都沒有暈船。而船上的人身份各異,除了他們這種一看就是讀書人的,還有商人、鄉紳、官員家眷等,顧青雲沒有發現有認識的人,如果是過幾個月,估計就會有很多人上京趕考,到時才會有熟人同行。

  沒想到他們好不容易到達杭州,卻遇到了宋寅。

  “顧賢弟!”看得出來,在異鄉能遇到認識的人,宋寅非常激動。

  顧青雲同樣如此,兩人作揖行禮後才問清對方的情況。

  “這麼說我們比你們早出發十天。”顧青雲算了算時間,道,“我們在長沙、漢江等地停留過幾天,這才被你追上。”

  宋寅點點頭:“在下一路上是不怎麼停留。”

  “難怪伯虎兄瘦了那麼多!趕路很辛苦吧?”顧青雲很是同情,和上次相比,現在的他顯得清瘦了些,眼睛還有黑眼圈,皮膚比之前粗糙,看起來休息得並不好。

  不過他仍舊身穿黑邊白色交領長袍,身披皮毛大衣,腰懸玉佩,手持玉簫,打扮得風度翩翩,富貴逼人。

  顧青雲雖然對宋寅提前一年上京趕考很是驚訝,但這與他無關,不好多問。

  “是啊,在船上在下不怎麼能睡著,待久了還會暈船,這才想提前上京,還可以找到好的地方住,否則就得住寺廟了。”宋寅笑道。

  顧青雲一聽,點頭表示的確如此。他們這邊,顧三元也暈船,一路過來都是邊睡邊吐,幸好有李三照顧,現在已經好很多了,顧青雲覺得他過不了幾天就會不暈,小孩子就是適應得快。

  船只開始順著京杭大運河走,顧青雲見河面上川流不息,千帆如幟,百舸爭流,覺得這條古老的大運河仍然充滿著活力,這流淌著的就是一堆堆銀錢啊,就是不知道這裡面是不是有個傳說中的漕幫?

  他正在感嘆的時候,宋寅已經在吟詩了。

  顧青雲郁悶,自己還是沒有所謂的文人情節,他看到這些船只想到的朝廷會有很多銀錢,京城的糧食、布匹等各種生活物資大都是通過這條運河運輸的,這樣才能讓京城的物價不那麼高,才能養得起這麼大的巨型城市。

  宋寅似乎看出顧青雲的心思,笑了笑,兩人就開始聊一聊路上的風景。因為剛過杭州,顧青雲主要說了下自己在杭州的經歷,主要是去看看西湖,品嘗當地的美食。

  如果是以前,他一文錢都要掰成兩半花,肯定舍不得花錢上酒樓吃東西之類的,也不會在中途停留這麼多天,但現在不同了,他有身份有地位,還有技能,大不了花完錢再去掙,就是不寫話本,不教書,他可以去給人做賬,怎麼都可以養活自己和家人的。

  如此一來,他就不吝惜錢財,到達一個地方,就會去看看當地的風景名勝,或者用方仁霄的名帖拜訪一下當地的書院或大儒,有時候運氣好的話,還可以順利和當地的書院交流,或者得到某些飽讀詩書的人的指點。

  不過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是去找當地的小吃。

  宋寅聽到他描述的時候,忍不住哈哈大笑:“沒想到你們這麼悠哉,竟然這麼有興致。”

  顧青雲微笑:“難得一次和拙荊出來,正好合我們的意。而且對於明年的會試,在下也只當是去見識一番,不指望能過。”

  “顧賢弟不必自謙。對了,到下一站到蘇州,你們應該嘗嘗松鼠桂魚,當地的青松書院院長極為推崇這道菜,你不知道吧?這魚最後做出來的是昂首翹尾呈現松鼠狀,尤其現在是三月份,正是桂魚最肥的時候,據說色澤鮮艷,肉質鮮嫩。自從這道菜出名後,很多游客都慕名前去品嘗,你們可不要錯過。”

  顧青雲很想說自己幾百年後已經吃過了,不過想想能吃到這個時候的松鼠桂魚也不錯,就點頭同意。

  “那伯虎兄吃過了嗎?”他忙問。

  宋寅拿著玉簫的手一頓,搖頭道:“沒有,只在游記裡看過。”

  “那到時我們一去吃。”顧青雲發出邀請,即使先前他不太喜歡他,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遇到同年也是一種緣分。

  “在下沒有胃口,這段時間除了粥和酸菜,其他的都不想吃。”宋寅一臉的不堪回首,“在船上吃得最多的就是魚,現在已經吃不下了。”

  顧青雲聞言,就不好再說什麼,貌似顧青明也說過類似的話。

  宋寅再和顧青雲聊了一會,兩人主要說說其他同年的近況,猜測一下明年三月初的會試策論題目,只要是兩個志在科考的舉人聊天,最後總會說到會試方面的內容。

  之後宋寅就說自己有點暈船,頂不住了,和顧青雲告別後,就在小廝的服侍下回房休息。

  顧青雲見甲板上沒有人陪他聊天,就沒了興致,轉身走回艙房。他們夫妻住在中等房,其他人住在下等房。

  “你還在看書?”顧青雲見簡薇還坐在窗邊拿著一疊白紙看,就道,“先休息一會,多看看窗外的綠色風景對眼睛才好。”貌似他剛才出去的時候她就在看了吧?

  簡薇一聽,抿嘴一笑,順勢放下稿紙,笑道:“我在看你寫的游記,明明和你一起經歷的,怎麼你寫的文章讀起來那麼有趣好玩?讓人忍不住一直想看下去。”

  顧青雲揚揚眉,眉宇間洋溢著得意,道:“沒辦法,這就是天賦。”

  沒想到簡薇卻很贊同地點點頭,一臉的崇拜。這讓一向臉皮厚的顧青雲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就把遇到宋寅的事說出來。

  “那他家的女眷可一同跟來?”簡薇馬上問,心裡頗為高興。如果對方的妻子跟來的話,就可以一起聊天閑坐。

  “沒有。”顧青雲皺眉,仔細回想,“應該沒跟著來,他是來參加會試,妻子應該是留在老家的,我只見到他身邊跟著一名小廝和侍女。”

  簡薇一聽,神情就淡下來:“這人好不正經,哪有上京趕考都帶侍女的?相公,這種風流作派你可不能學。”

  顧青雲忙點頭:“我肯定不學。”貌似,他發現自家老婆是個地地道道的醋壇子。

  前幾天他在杭州逛街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一名少婦帶著一幫下人從他身邊氣衝衝路過,因為她的面容較為美貌,臉上的神情又太過狠厲,顧青雲猜測是去打人還是抓人,心裡八卦,就特意注意一下,估計是看的時間長了點,結果腰部就遭到簡薇的毒手,被狠狠掐了一下,要不是他腰部有肌肉,肉肯定會被旋轉扭幾下的。

  這是顧青雲第一次知道簡薇是會吃醋的,還表現得非常明顯,雖然最後她嘴硬不承認,只說是手誤。

  過了沒幾天,船只終於到達蘇州。對於蘇州,顧青雲和簡薇早已久仰大名,當然會停下來住幾天。至於宋寅,他也停下來,只不過他暈船,頭一天只能待在客棧裡,後面幾天就說出去訪友了。

  顧青雲也不奇怪,畢竟官宦之家認識的人應該有很多。

  他去拜訪了蘇州當地的書院,裡面的學生基本上都是秀才,因為本地文風鼎盛,府學已經塞不下,就建立了這個半官方的書院。這裡的教師大多數都是舉人,還有幾名進士。

  顧青雲名不見經傳,有些人是見不到的,但方仁霄的同年或好友還是可以去拜訪一下,聯絡一下感情。

  這種事情也花不了他們多少時間,剩下的時間他就和簡薇一起去吃了宋寅推薦的松鼠桂魚,還在店家的推薦下,吃了所謂的“黿菜”。

  他本來還不明白這道菜是什麼,但店家一說,才知道是甲魚,也就是俗稱的鱉。顧青雲還特意去廚房看了看那十斤重的野生大甲魚,倒吸一口氣。

  好大!

  甲魚可是食物中的大補之物。那店家還介紹了大概的烹飪方法,說是將甲魚切成塊兒,再和山藥、筍、蔥、姜、酒、香菇、鹽等調料一起煮熟。

  顧青雲不得不感嘆,店家很會做生意,他在給他們描述的時候,他就已經口水直流了,等店家退出門後,忙迫不及待吃了起來,一放進嘴裡,唔,好吃!這道菜的湯汁濃厚香醇,有鹹有甜,滋味非常鮮美,讓他和顧三元吃了個肚圓。

  簡薇只嘗幾口就飽了。

  吃得太飽,顧青雲就打算不坐車了,直接散步回去。

  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顧青雲看著兩旁熱鬧的商鋪,再看看腳下鋪著青石板的寬敞街道,不得不感嘆蘇州的繁華。

  “比咱們郡城還要人多。”顧青雲笑道,“風景也是極美的,難怪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果然是名不虛傳。”

  簡薇點點頭,因人群擁擠,顧青雲就挨近她,免得走散了。他們的身後跟著顧三元和慧香,迎香和保鏢李三在客棧看行李。

  “看,前面有捏面人,我們去捏一個吧。”走到一條人較少的街道後,顧青雲突然看到前面有人在捏面,只見那老漢手中的面團幾經捏、搓、揉、掀,再用小竹刀靈巧地點、切、刻、劃,塑成身、手、頭面,再披上發飾和衣裳,沒過多久,就捏出了一個孩童形像的面人。[注2]

  顧青雲覺得他技藝很好,就就忙道,“請照著我們的模樣,捏一對出來。”

  簡薇臉一熱,低低應了一聲。

  面前還有兩個小孩在等,顧青雲和簡薇沒辦法,只能站在孩子們的身後等候。

  “前面的人讓讓!前面的人讓讓!”突然,一陣大喊聲傳來,同時傳來的還有一陣馬蹄聲。

  顧青雲皺眉,在鬧市還有人騎馬?也不怕人群閃避不及。

  他忙環住簡薇的肩膀,一邊說道:“趕緊站到兩邊去。”

  顧三元和慧香忙跑到他們身後,身邊的人也是同樣的動作,那捏面人也慌忙把他的攤子往後移動。

  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人群一陣喧嘩,不過大概是有了經驗,還是怎麼的,反正大家都慌忙散開,只有那些擺東西擺出街道的小販在手忙腳亂收拾東西。

  顧青雲尋聲望去,只見不遠處有兩匹馬奔來,當頭一匹棗紅色的馬看起來非常神俊,跑動起來長鬃飛揚,四個馬蹄有一圈白毛非常顯眼,它身上的玄色衣服主人氣勢驚人,一身煞氣。

  顧青雲一驚,好驚人的氣勢!這是他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看到如此有氣勢的人,讓人不敢直視他面容。

  他仔細一瞧,發現這人很年輕,猿臂蜂腰,估計二十五六歲,眉目俊朗,只是臉上有塊疤痕影響了他的容貌,卻更顯得凶惡。

  馬跑得比較快,幾乎是頃刻間,兩匹馬就從他們身邊快速經過,顧青雲沒得到再多的信息,不過他知道這兩人應該是上過戰場的人。

  他們的後面是一個十字路口,左右兩邊是巷子,巷子裡沒有人擺攤,人就少了。

  顧青雲在聽別人在議論剛才發生的事,就發現後面傳來一陣驚呼。他轉頭一瞧,只見從左邊的巷子正好鑽出一位擔著蔬菜的老農,馬匹正好要左拐,老農因為閃避不及,眼看著就要和馬蹄相撞。

  那老農已經嚇得傻住了,不過他反映還算快的,知道雙手抱頭,直接蹲下,肩膀上的扁擔掉落下來,畚箕已經側翻,裡面的蔬菜散落在地。

  周圍的人都反應不及,大多數人都是捂住眼睛,眼看著老農就要受傷。

  顧青雲離有幾米遠,加上旁邊有人群阻擋,根本就不可能過去,就是能過去,他也沒那個本事在馬蹄下救人。

  “嘶——”馬上的玄衣人拉緊韁繩,讓馬的前蹄高高揚起,之後調轉方向,從老農身邊擦過。

  顧青雲呼出一口氣,幸虧這馬跑得不是很快,馬上的人騎術高超,才能避過一場危險。

  玄衣人身後跟著的馬匹見狀,速度也緩了下來,從老農身邊過去了。

  “相公,太危險了!不是說不能在鬧市騎馬嗎?”簡薇抓住他的手臂,剛才她緊張得都閉上眼睛了。

  “這只是針對一般人,有緊急軍務的話誰還管這個?”顧青雲低聲道,拍拍她的胳膊,心裡卻在暗忖,難道這幾天哪裡出了什麼緊急事務?

  他沒再多想,見那老農愣在原地,看著一地被馬踩過的蔬菜嘆息。

  旁邊好心點的人也只能勸他自認倒霉,說幸好人沒事,不幸之中的大幸。

  那老農蹲下來,一一撿起蔬菜,搖頭道:“這是家裡好不容易長成的菜,家裡還有人生病等著吃藥啊。”

  周圍的人聞言也只是搖搖頭嘆息,都是小老百姓,沒能力慷慨解囊,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顧青雲也覺得遇到這種事情,只能默默忍了,還得慶幸沒有被馬撞到。

  “相公,看那老人的樣子,日子過得很貧苦,現在是三月,難得有這麼水靈靈的青菜出來,估計是費了很大的勁,要不咱們就給他一點補償吧。”簡薇見那老農滿臉皺紋、衣衫襤褸的樣子,心生同情。

  顧青雲點頭,他正有此意。不知為何,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他爺爺。於是就和簡薇走上前,正准備彎下腰幫忙收拾,又聽到了一陣馬蹄聲。

  兩人大驚,忙轉回頭一看,卻是剛才第二匹馬的人回來了,他看起來極為年輕,還不到二十歲,只見他騎在馬上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子,扔下來,還叫了一聲:“老頭,拿好,補給你的,下次小心點,有馬來趕緊閃開!”

  說完後,那人就調轉馬頭,迅速離開了。

  顧青雲見狀,頗為驚訝。這些年他也曾經在府城、郡城見過在鬧市縱馬的人,那些公子哥就喜歡看百姓驚慌躲避的樣子,往往是路過後就仰頭大笑,覺得有趣。就是那些不小心撞到百姓,讓人損失財物的人,一般也不會特意賠償,過了就過了。

  他知道這騎馬的兩人肯定是有急事,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有心思轉回頭補償,這讓他不由得生出好感。

  因為出了這件事,顧青雲等人都沒有興致再逛了,就拿著幾個面人回客棧去。

  兩天的時間,他們把蘇州出名的小吃嘗過後,又開始坐船,這次宋寅沒跟他們在一起,他已經提前兩天走了。

  顧青雲頗為遺憾,少了個可以聊天的同伴。

  等他們到達揚州後,正好是深夜,因為不安全,他們就沒打算下船,准備先在船上等到天亮再說,船上的人大都是如此。

  此時已經是四月初,他們整整在路上走了一個月。

  顧青雲見簡薇睡得正香,就沒吵醒她,起來方便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就打算到門口轉轉。

  四月的揚州夜晚天氣還帶著一點寒意,顧青雲拉緊大衣,他抬頭一望,天上只有幾顆稀疏的星星,甲板不遠處掛有風燈,這讓他不由得想起杜甫的那句詩句“江月去人只數尺,風燈照夜欲三更”。

  好吧,他是想家了,人在旅途,總會懷念自己的家鄉。

  顧青雲望著泛著一點亮光的江面,還有隔壁幾艘安靜的船只,寒風一吹,就打算回船艙去。但就在這時,水裡突然有了動靜。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29 10:42 PM

    第70章 殺人
                    
  顧青雲聽到撲通一聲,很輕微,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岸邊的石子不小心落水,但夜晚安靜,一點點動靜就放得很大。

  他一皺眉,轉身看著江面,只見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因為有幾盞風燈,水面上的漣漪蕩漾開來都看得清清楚楚。

  難道是石子?顧青雲暗忖,又轉身回來,准備睡覺。

  “撲通”、“撲通”、 “撲通”,連續三道聲音再次傳來,顧青雲背部一僵,立馬就加快腳步走進艙房,又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

  他想了想,還是覺得這不是石頭意外落水,應該也不是有什麼妖魔鬼怪,雖然他現在有點迷信,但想看到水鬼還是覺得不靠譜。

  應該是人,而顧青雲最害怕的就是人。

  在這將近一個月的旅途中,顧青雲見識到太多的人和事物。不說其他,在這時代要出門,除要帶路上換洗的衣服外,雨傘和藥品更是必不可少的。雨傘就不說了,作用大家都知道,而藥也是非常重要的。

  在路上,大家最害怕的就是生病無人照顧或沒有藥醫治,尤其是在偏僻之地,連個大夫都難找到。

  簡家有走長途經驗,這次上京就讓他們備了不少藥丸和藥材,比如治療斑疹的紫雪,治療痰證的小半夏湯、枳實丸,治療霍亂的丸方及大豉湯,治療腰痛的藥棋子,治療婦人疾病的萬安丸,以及治療耳、口、牙齒等病的赴筵散、細辛散,等等。[注1]

  種類多樣,顧青雲當初看到簡薇准備這些的時候,還覺得不可思議,太誇張了。沒想到事實一點也不誇張,起碼這些藥材就治好了路上遇到的一些旅客和顧三元本人。

  也是他和簡薇的身體好,兩人又注意休息,從不喝生水,自己煮東西吃,這才沒有生什麼病。這種種准備手段,都讓顧青雲感嘆古代出行的不便,難怪他臨走之前,家裡還為他燒香拜神,保佑他平平安安。

  他知道,在旅途中,如果是走陸地,那餐風露宿是很正常的事。整個國家那麼大,各地語言不通、習俗不一,很容易產生矛盾。而且不是每個地方的民風都好,萬一倒霉碰到那種當地的地痞流氓、豪強惡霸,他們柿子挑軟的捏,最容易欺負外鄉人,那即使你告到官府,地方官員也不一定會幫你……這一切都使得旅途中意外頻發,困難重重。

  據他所知,從湖南到京城,走陸地的話,一般要半年時間,期間會遇到多少事,這是不言而喻的,所以歷史上才有這麼多倒霉的舉子在趕考時客死他鄉。

  在客棧的時候,他總會遇到一些讀書人和商人,和他們交談的時候,可以得到很多信息。

  比如有書生學子趕考落第,回來的時候很容易產生頹廢甚至絕望的心理,甚至有人會因此生病,接下來運氣好的可以病愈,運氣不好就直接病逝了;還有的人因為涉世不深,旅途經驗少,容易被騙子、娼女之類的人誘惑、敲榨勒索,最後失去錢物,從而使自己陷入窘境;還有的人困為各種意外錯過飯館客棧,有時會遭到風雨之苦。[注2]

  顧青雲在聽到這類事情時,都會暗暗記下,回來都會把它們寫進自己的日記裡。偶爾回頭翻看一下,不得不感慨旅途的艱險。

  之前他在家也不想去遠的地方,現在他有功名在身,才敢在各地稍稍逗留。這次去京城,也是選擇價格更高的船,就是怕惹來麻煩。

  但乘船同樣如此,也不是很安全,偶爾倒霉的時候,也有碰到風浪和觸礁的危險,萬一倒霉,就會船翻人亡。顧青雲在路途中就撞到有人乘舟觸礁,當時船上的十來人全部落水,幸虧他們的大船正好跟在後面,可以幫忙施救,就是這樣,也依然死了四個人。

  除此之外,就是遇到盜賊,或者說是水賊了。

  現在顧青雲聽到這不同尋常的動靜,當然會小心和害怕。他沒有大喊大叫,那樣的話,船上的人即使被喊醒了,迫於水賊的淫威,也會躲在房裡不敢說聲,而他這個出聲的人就會被人殺雞儆猴。

  世態炎涼,這一個月,他已經看過太多次了。人在旅途,大多數的人都是明哲保身,不敢輕易惹上麻煩。

  他雇來的保鏢李三住在他們底下的下等房裡,但他也只有一個人,顧青雲當初雇他來,主要是他們和當地人打交道的經驗少,讓他幫忙看著點,現在真遇到水賊了,他還不一定肯拼命。

  畢竟銀子再重要,總不會有自己的命重要。

  顧青雲曾經聽路過的旅客說過,夜晚在一些偏僻點的碼頭停靠時,有時候會遇到水賊,凶殘點的話,一船的人都會被殺害。那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當時他見那旅客風塵僕僕、精明沉穩的樣子,就知道他應該沒有說謊。

  可現在他們在揚州城啊!揚州城那麼繁華,應該不至於有這麼大膽的水賊才對,船主也說揚州碼頭很安全。

  可不是水賊,那現在那些下水的人,到底是什麼東西?難道是他自己嚇自己?

  顧青雲不解,心跳如雷,他沒有叫醒簡薇,自己把放在床底下的弓箭摸出來,悄悄地來到窗戶,偷偷地往外看。

  外面只有一些亮光,江面上依然有波紋不斷擴散。

  裡面有東西!

  顧青雲緊張起來,做好隨時把弓拉開姿勢,眼睛則緊緊地盯著江面。

  慢慢的,水紋變成了水花,水面下有東西在劇烈翻滾,偶爾露出的人頭讓顧青雲知道他窗外的江面下的確有人,是有人在水中搏鬥!

  他們從水中打到船舷邊,顧青雲仔細看了又看,是四個人,還是一對三。

  應該是追殺之類的,不是水賊。

  顧青雲覺得這應該不關自己的事,就准備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不管他們誰勝誰負,只要他們不喪心病狂地想殺害船上的人即可。

  想到這裡,顧青雲就把弓箭放下,端太久了手臂也會不舒服。

  他隱在暗處,靜靜地觀看,發現那勢單力薄之人身手很厲害,其他三個黑衣人都奈何不了他,可漸漸地,他的動作逐漸放緩,似乎力氣沒有之前那麼充足了。

  顧青雲很奇怪,為何他們在這邊打得這麼厲害,水聲不斷響起,但他們卻沒有大喊大叫,都是在沉默打鬥,似乎不想驚動其他人一樣,而他們這艘船甚至都沒有人起來看個究竟,周圍還是那麼安靜,難道大家都沒有被吵醒?

  其實他以為很長,但時間其實很短,等顧青雲借著船上的風燈看清被圍攻的人的面容時,他就再也鎮定不了了。

  郁悶,竟然是他前幾天在蘇州街道遇到的那個身穿玄色衣裳的騎馬人,如果是其他一面之緣的人,顧青雲可能還認不出,但那人給他留的印像非常深刻,畢竟是臉上有疤的人,也是他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遇到這麼有氣勢的人。

  尤其是在如今昏暗的燈光下,那人正在廝殺,更讓他臉上的疤痕顯得格外猙獰。

  看到是刀疤男,顧青雲就猶豫了,他的身份很好猜,是軍中之人,而且有官職,畢竟有氣勢又有煞氣,還能有一匹寶馬的人身份肯定不簡單。如果他今晚死在這裡,自己不知道有沒有麻煩是一回事,但他上過戰場,殺過敵人,而且不可否認的是,他的隨從回來給老農補償金的舉動讓他心生好感。

  到底要不要惹這個麻煩呢?顧青雲左右為難。

  正在為難的時候,他們這艘船的一樓正走出一男人,只見他腳步踉蹌,走得東倒西歪的,他走到船舷處,開始解開褲腰帶,估計是想方便。

  可惜,他的運氣太不好了,他們的船只吃水深,艙底放的都是貨物,所以甲板上的這層離水面很近,那起夜的男人,很倒霉地到了廝殺現場,被那三個黑衣人中的一個拉進水裡。

  那人落了誰,終於清醒過來,只來得及叫了一聲:“啊!”聲音不大。

  可惜,他的叫聲沒有換來生機,顧青雲只看到把他拖下水的黑衣人捂住他的嘴,手舉了起來,手中的匕首寒光閃閃,刀起刀落。

  刀疤男見狀,撲了過去,制止了那人補上第二刀的舉動,幾人又纏鬥在一起。

  那些人不是善茬!罷了,還是得幫忙,就當日行一善好了。

  想到這裡,顧青雲就拉開弓箭,從箭筒拿出箭支,調整角度,凝神靜氣。

  “咻”的一聲,他射出一箭,箭支精准地射中捂住男人嘴巴的黑衣人身上,那人悶哼一聲,顧青雲沒看結果,再快速拿起一支箭,見下面的幾人好像還沒發現自己,又非常迅速地射出一箭!

  這一箭,終於讓水下的人發現有人在偷襲,其中僅剩的黑衣人不管不顧,仍舊在和刀疤男廝殺,另外兩名黑衣人似乎被顧青雲射中了要害,在水中不斷掙扎,最後,慢慢地沉下水底。

  掉進水裡的倒霉鬼還算機靈,掙扎黑衣人的轄制,正在劇烈地咳嗽。

  顧青雲射了第三箭,前後夾擊之下,最後一名黑衣人同樣沉在水底。

  “有鬼啊!救命啊!”那倒霉鬼終於緩過神來,大叫道。

  刀疤男頓了頓,就鑽進水裡,顧青雲看到他往岸邊那裡游了。

  倒霉鬼的叫聲似乎並沒有驚醒其他人,但顧青雲發現,其實已經有人被吵醒了,但大家都沒有打開門觀看。

  “嗯……”身後的床鋪上,傳來了簡薇的聲音。

  顧青雲一驚,趕緊把自己的弓箭和箭支收進行囊裡,自己則快步走到床邊,安慰般地拍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簡薇,低聲道:“不要出聲,下面是個醉鬼,他掉進水裡了。”卻發現自己的氣息不穩,聲音都有點顫抖。

  簡薇迷蒙地看著他,打了個哈欠,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我去看看。”

  顧青雲又去窗邊觀看。

  “著火了!救命啊!”那人似乎體力不支,不斷地在水中撲騰。

  顧青雲估計他是泡在水裡久了,又受傷,體力流失造成的,而且水性不是很好。

  活生生看到一個人被淹死,顧青雲做不到,其他人又沒動靜,於是就推門出去,叫道:“你是誰?大半夜在叫什麼?”

  那水裡撲騰的人看到顧青雲,眼淚都流出來了,叫道:“救,救命!”又沉下去喝了一口水。

  “你等等,我馬上下去!”顧青雲說著就跑到一層,直接把裡衣脫掉,動動手腳,就跳了下去,一番努力之下,終於把那人托在船邊。

  身為一個怕死的人,他怎麼可能不掌握游泳技能?更別提他前世就會,這世七八歲就開始在河邊練游泳了。

  那人緊緊地巴在顧青雲身上,不過這時候,人們已經被吵醒,見顧青雲帶頭,終於有大膽的人出來,大家一見有落水的人,這才七手八腳地幫忙拉人起來。

  顧青雲裝作體力不支,就沉下水去。

  水底有屍體!本來他沒想到要去撿回來的,畢竟他的箭支是非常普通的竹箭,是他爺爺幫他做的,用的竹子質地很堅硬,箭頭很尖,平時他都可以用來射兔子之類的。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箭支會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應該不會的。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沉下水,水底很黑。一想到裡面有三具屍體,他就心裡發毛,最終還是忍耐住,想下去搜索,結果一時半會搜不到,又怕上面的人看出什麼來,顧青雲就趕緊浮上來。

  “夫君!”簡薇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頭探出船舷,揮手大聲喊道,“快上來!”

  顧青雲想了想,還是沒有再下去,就在其他人的幫助下攀上船,只見簡薇正拿著他的衣服在等著,一見他,就趕緊把衣服給他披上,埋怨地叫了一聲:“夫君,你可嚇壞我了!”自從過了杭州後,簡薇就不叫他“相公”,改叫“夫君”了。

  好像是過了長江後,這邊的人都稱呼自己的丈夫為“夫君”。

  顧青雲見她身披大衣,頭發凌亂,知道是自己突然跑出來了,她才跟著出來的。

  “沒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水性不錯的,你趕緊回去。”顧青雲護著她,這時候慧香和迎香也跑出來了,兩人趕緊簇擁著簡薇回房。

  簡薇不斷地回頭看他。

  “先回去,待會再和你說。”顧青雲擺擺手,這時候一堆人圍著他呢。

  “公子,你沒事吧?”李三跑了過來,身後跟著衣衫不整的顧三元。

  顧青雲搖搖頭,打了個寒顫,道:“沒事,被人吵醒了,下水救了個醉鬼。”

  那倒霉的男人正躺在地上捂著肩膀喊痛,船主此時也出來了,准備送他到岸上去治療。

  “兄弟,謝謝你救了我的命,我名為謝長亭,等我這邊料理好了,再向你道謝。”謝長亭從圍觀的人群中找到顧青雲,忙叫道。

  顧青雲擺擺手,推開人群,在李三和顧三元的簇擁下回到房間。

  身後還傳來了謝長亭的聲音:“真倒霉,下水竟然被什麼東西刺到我的肩膀了,好疼,都出血了!”

  顧青雲一愣,腳步仍舊不變,慢慢走回自己的艙房。

  “你們先回去吧,我沒事。”見他們兩人欲言又止的樣子,顧青雲沒時間和他們說話,他得趕緊換衣服。

  “那阿叔,你好好休息,我先用五更雞給你煮姜湯。”顧三元忙道。

  顧青雲贊許地看了他一眼。

  等他推門進去的時候,發現簡薇已經把衣服都准備好了。

  顧青雲擦干頭發和身體,換上干淨的衣服,見簡薇就要撲進自己的懷裡,就忙道:“別,我身上髒,明天要到客棧洗澡才行。”在船上基本上是不能洗澡的,只能從船家那裡用錢買點熱水擦擦身子。

  見顧青雲拒絕他,簡薇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哭道:“我不怕髒,剛才你嚇死我了,嗚嗚……你逞什麼能?我不管別人,我只想你沒有危險。”

  顧青雲見狀,也顧不得什麼了,忙安慰她一通,並發誓以後再也不做這些冒險的事了。

  今晚實在是兵荒馬亂,為了防止他得風寒,顧青雲先喝了一碗姜湯,不久又喝了慧香和迎香做的預防風寒的湯藥,直到天亮,確定他沒有一絲得風寒的可能,大家這才放下心來。

  天亮了,似乎因為發生昨晚的事,大家開始匆匆忙忙下船,但暗地裡,眾人對昨晚的事偷偷議論,對外卻諱莫如深,都不敢多說。

  顧青雲等人也是如此,忙把行李搬下去。

  離開碼頭的時候,江面上如雲團一般的煙霧冉冉升起,籠罩了整個江面,江水帶著一點渾濁,非常平靜,就好像昨晚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顧青雲深深地看了一眼江面,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家找了當地一家中等客棧住下,等顧青雲洗完澡出來,他們三個男的才聚在一起議論昨晚的事。

  顧三元昨晚睡得死死的,直到有人叫“救命”才醒來,據說慧香和迎香也是如此,旅途多疲憊,她們睡得很香,只有李三知道點動靜,不過他沒有出來。

  “有人在廝殺,估計是當地的仇殺,他們有意不驚動其他人,那謝長亭估計是太倒霉了,晚上自個喝醉酒,正好碰到了這場禍事,被人捅了一刀,不過他命大,沒被斬草除根。”李三低聲說道,分析得頭頭是道。

  “我昨晚以為他是不小心落水才去救他的,那要緊嗎?會惹上麻煩嗎?”顧青雲假意問道。

  “應該不會,公子什麼都不知道,周圍還有這麼多人作證。”李三皺皺眉。

  “那你們馬上去買船票,有最近到京城的船就買,我們馬上就走,免得麻煩。”顧青雲吩咐道。

  顧三元和李三答應了,覺得昨晚出了這樣的事,還是趕緊離開比較好。

  很幸運的,他們買到了第二天早上的票。

  當天晚上,顧青雲和簡薇在房裡各自忙活著。

  顧青雲在寫日記,簡薇在收拾行李,過了一會,她突然問道:“相公,你的弓呢?怎麼不見了?”因為他們的房間較大,所以自己貼身的行李都會放在他們的房間,包括顧青雲的書和衣裳之類的,都是簡薇在整理,所以她很容易就發現了。

  看了她一眼,顧青雲見墨水沒有了,就再次磨墨,笑道:“你忘了?我沒說嗎?昨天夜裡,我不小心把弓箭掉進水裡了。”

  簡薇一愣,就走近顧青雲旁邊,低聲道:“這樣也好,我聽說那個叫謝長亭的傷口是刀傷,咱們身上還是不帶弓箭才好。”反正只有他們夫妻二人知道自己帶了弓箭,連下人都不知道,因為這是放在顧青雲的書箱裡的,都是他在親自收拾。

  “嗯,等到了京城,我再買一把就是了。”顧青雲其實今天一天都是心不在焉的,他擔心這件事的後續發展,生怕牽連到自己。可讓他意外的是,大家都猜測是謝長亭倒霉。這消息只在小範圍傳播,沒有人想過要去官府舉報。

  而屍體還在水下,暫時沒有浮起來。

  在惴惴不安中,顧青雲很是懊悔自己多管閑事,可是不管,又覺得過不去。在這種狀態下,他還得裝著若無其事。

  他現在只能慶幸那晚的燈光不明亮,水下的人離他有幾米遠,沒有讓他真正看清楚黑衣人臨死前的面容。也多虧了他這一路上見過太多不幸的人,所以那晚的事情才沒有真正嚇住他。

  再者,他覺得自己做得對,那三個黑衣人不是善茬,自己幫忙是正義的。只有這樣想,他才能在夜晚做噩夢時漸漸安撫自己。

  所幸,第二天,他們順利離開了揚州。

  接下來,顧青雲等人見時間差不多,也不想再轉悠了,就抓緊時間趕路。

  只是在趕路的過程中,簡薇對於顧青雲時不時從半夜驚醒非常憂心,一次兩次還好,三次後,她就開始給他煲安神湯了。

  又要喝這湯藥,顧青雲聞著這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問道:“這味道很熟悉,你是從哪裡得來的方子?”說完就眉頭都不皺一下就喝下去。

  簡薇一笑,遞給他一顆蜜餞,輕聲道:“是來之前婆婆給我的,說這是你從小喝的,對你有效。”

  顧青雲一聽,默然。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安神湯的效果好,反正這晚之後,他可以一睡到天亮,沒有再做噩夢。

  再幾天後,顧青雲就基本上擺脫了那晚的影響。心裡暗自告訴自己: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

  一個月後,他們終於到達了京城。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30 04:35 PM

    第71章 京城

  他們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當看到京城那高大巍峨的城牆時,顧青雲等人都松了一口氣,心中湧起了一股喜悅。

  這兩個多月的旅途的確是不容易的,能平安到達京城還沒病沒災他們都很幸運。

  “終於到了,咱們現在就去長安坊吧。”大家交了入城費後,顧青雲看著他們這一堆行李,覺得走去不靠譜,還是直接雇馬車去才好。

  簡薇當然同意。

  不過到這裡,就可以直接和李三分別了,講真的,有李三在,他們一路上少了很多瑣碎的麻煩,跟他學到了一些旅行的經驗,顧青雲覺得物有所值,付錢付得很痛快。

  李三他們鏢局還在京城有總部,所以他還是有去處的。顧青雲知道他是越陽郡城本地人,還要回郡城的,就把自己事先寫好的兩封家書和銀兩遞給他, 道:“還要麻煩你回到郡城的時候,幫我托人帶回家裡。”

  兩個月的時間,家裡人一定很擔心,他們平安到達京城,也該寫封信報平安。

  “顧老爺,您放心,咱們鏢局也有走林山縣的鏢,一定能安全送達。”李三接過家書小心地放好。

  顧青雲這才放下心來。

  和李三告別後,顧青雲想到從城門口到方仁霄住的長安坊,簡薇說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就准備雇車。

  不過現在不用了,當顧三元准備去和車夫砍價的時候,顧青雲看到了方管家。

  “姑爺,小小姐,你們終於來了。”方管家看到他們頓時大喜,就小步跑過來,行禮後才說道,“老爺和太太都在家裡等著咧,自從十幾天前收到姑爺的信後,太太就算著日子讓老奴這幾天日日在城門口這裡等,現在姑爺和小小姐到了,主人一定非常高興。”

  看得出來,方管家松了一口氣,臉上洋溢著喜悅。

  顧青雲微微一笑,道:“麻煩管家在這裡等候了。”方管家是方仁霄的心腹,已經伺候他二十幾年了。

  見到他,顧青雲就想起方子茗家的管家,也姓方,以後那個估計就得稱呼為“小方管家”了。

  “應該的,應該的。”方管家忙惶恐地彎腰。

  簡薇再和方大管家說了幾句,大家就開始上馬車。方管家這次一共帶了二輛馬車,有一輛是租的。

  上了馬車後,顧青雲和簡薇都側躺下來,他們就是一直坐船也覺得疲憊,特別是現在,好像因為到了目的地一樣,感覺格外累,尤其是他們這一趟可不太平。

  不過一聽到車外傳來的熱鬧的聲音,顧青雲就有點忍不住了,問道:“薇兒,你在京城可以經常出門嗎?”

  簡薇搖搖頭:“京城這裡未婚女子一般很少出門,能出門的機會較少,除了到京郊的寺廟禮佛,或者參加詩會和宴會,其他時候都不能出去,只有成親後出門的機會才多點,可以偶爾去逛街,還得婆母同意才行。”

  “這是皇後……不對,是太後的意思?”顧青雲忙問道。

  簡薇點點頭,嘆了口氣:“我們都好羨慕唐朝的女子,就是前朝也好啊。可惜當今太後當時可是天下女子的典範,上行下效,大家都得效仿。”

  顧青雲一聽,對那皇太後一點好感都無,不過以他的級別,他的喜怒對於上位者無足輕重,改變不了什麼。

  “我相信,你們以後一定可以越來越自由的。”顧青雲握住她的手。之前太後是皇後,開國皇帝看重她,現在風水輪流轉,他就不信當今陛下和皇太後是一條心。

  “嗯。”簡薇的臉微微發紅,手沒有抽出來,心裡卻想,夫君越來越愛對她動手動腳了,這還是大街上呢。

  顧青雲自是不知道簡薇的暗自嘀咕,他休息一會,就道:“我出車轅這裡坐坐,看看京城的風景。”

  他對京城非常好奇,說完後就推開車門,見管家回頭望,就笑道:“我想看看京城是什麼樣子的。”

  方管家一笑:“上次老奴來接二少爺的時候,二少爺也是如此。”

  見他提起方子茗,顧青雲頗為想念,畢竟他們已經兩年沒見了,現在一想到待會可以看到他,心裡就很高興。

  不過現在他的注意力放在前面,只見街道兩旁都種有一排榆樹或槐樹,陽光下,為行人撐起了一片綠蔭。而街道非常寬大,兩邊是行人走路的地方,中間是四輛馬車可以並行的道路,大家還遵循著相同方向的同一條路,這樣就不會塞車。

  除此之外,就是各種各樣的商鋪了。看著那綠瓦紅牆的兩層或三層房子,各式各樣的商鋪招牌和旗幟,還有這川流不息的行人、馬車和牛車,顧青雲只覺得眼睛都快不夠看了,這古香古色的街道,這帶著京味的吆喝聲,比起有十萬人口的蘇州繁榮程度有增無減。

  “管家,這裡不是最繁華的吧?”顧青雲笑道,這裡挨近城門口,終歸是停車不便。

  “這裡一般,最繁華的還得去南區的富貴坊,那裡夜晚比白天還要熱鬧,很多平民都在那裡居住,晚上逛夜市的人非常多。”方管家一邊趕車,一邊指點路邊店鋪賣什麼,哪些價格公道,哪些質量好。

  顧青雲點點頭,這裡的城市大同小異,除了內城,一般都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據方管家介紹,他們現在去的地方就是西區,那裡居住的大都是官員。

  而那些親王、郡王、有爵位的人家和高官們大都是住在內城,其中皇宮就是內城中的內城。

  顧青雲還想再多看看京城的街道,可惜一路上總有人好奇地盯著他,無奈之下,他只好回車內了。

  半個多時辰後,他們終於到達了方仁霄住的地方。

  看著門口的“方宅”二字,簡薇激動不已。

  兩人從東南角的大門進去,顧青雲聽簡薇和他詳細說過方宅的布局,知道這座宅子是方仁霄的產業,雖然只有二進,但這是在京城,宅子價值不菲。據說要不是方仁霄當官的時間較早,他還很難買到地段如此好的宅子,因為這周圍都是當官的,環境和安全方面非常好,經常有士兵巡邏。

  現在要買到這樣的房子,就得有運氣才行。

  至於稱呼為“宅”,這是因為朝廷有規定,親王、郡王、有爵位的人家的住所,才可稱之為府。其他人的住所,即使做了高官,也不能稱“府”,只能稱“宅”或“第”。在產權上,“府”和“王府”都是皇產,“宅”或“第”屬於私產。

  另外,如果你得到皇帝的喜歡,他賜予你一座宅子,那就可以稱為府,比如如今的丞相府。當然,這座府邸的產權是否屬於你,取決於皇帝對你的恩寵程度。

  顧青雲想到這些時,就想到自己以後買房子,也許只能買一進的四合院。特別是這次上京,因為有六個人,中途車船費和食宿費加起來一共都花了將近四百多兩,這還是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自己做飯,盡量節省的緣故。

  只恨自己住的地方不挨近京城啊!顧青雲一想到那花去的銀子就一陣肉疼。前段時間他還覺得自己很大方呢,現在暗中一數銀子,才發現自己還是無法視金錢如糞土,清高不起來。

  顧青雲發現,他們剛到門口,門房見到他們後,就趕緊派一人跑進內院,接著,整個宅子都動了起來,一路上都是下人行禮的聲音。

  顧青雲見顧三元拘束的樣子,就笑道:“管家,你幫我照顧一下三元。”

  方管家點頭應是,他當然知道顧三元和顧青雲的關系,知道不是尋常的主僕。

  顧青雲和簡薇這才進了大門,穿過一進的院子,上台階,進入二門,繞過影壁,穿過抄手游廊,就看到正房門口有兩個身穿青色衣裙的丫鬟笑盈盈地迎過來,笑著福身道:“姑爺和小小姐來了。”

  顧青雲和簡薇忙走進去,剛撩開簾子,就看到連氏已經站在門口等待。估計要不是因為長輩的身份,可能早就出來迎接了。

  “外婆!”看到連氏的一剎那,簡薇就撲過去,投入連氏的懷裡,哭起來。

  顧青雲也跟著叫了一聲,見方子茗的母親王氏在旁邊微笑地看著自己,趕緊打招呼。

  連氏和簡薇哭了一陣,在王氏和顧青雲的安慰下,這才漸漸止住哭聲。

  下人放下蒲團,顧青雲兩人磕頭行禮坐下後,連氏這才緩過神來,她用手帕擦擦微紅的眼角,道:“你們可來了,自從收到你們的信後老身就開始擔心,這段時間,咱們在京城都聽說東南沿海那一帶有倭寇,生怕你們不知情選擇坐海船,幸好十幾天前接到你們的來信,說你們還在路上,否則可把咱們擔心壞了。”

  “讓外婆擔心是我們的不是。”顧青雲有些尷尬,他來之前就先寫了一封信通過官府的驛站傳遞,這個比他們坐船快。之後他們在杭州、蘇州等地游玩時,也沒想過要寄信,畢竟一封信都要幾兩銀子。接著等他們快到京城,這才又寄了一封,說一下大約抵達的時間。

  “我去年來的時候,都是坐的海船,那時還沒聽過有倭寇。”王氏心有余悸,“我和我弟看來運氣很不錯。”

  幾人又交談一番,顧青雲這才知道方仁霄還在衙署沒有散值,應該是工作較忙,否則官員平時都是申正(約下午四點)下班的。

  至於方子茗,那家伙去未來的岳父家獻殷勤去了。因為他未來的老婆明年才十七歲,所以他現在還沒有成親,要等到明年他參加完會試再說。

  顧青雲掐指一算,明年方子茗就二十二歲了,大齡青年一個,是他們這幫小伙伴中最晚成親的,不過沒辦法,誰叫他未來的老婆是夏尚的老來嫡女呢?

  夏大人是他第一次參加鄉試的副考官,聽老師說,這次新皇登基,他就成為了正五品的吏部郎中,這可是炙手可熱的部門,據說很得皇帝信任。

  要不是方仁霄和夏尚是好友,這門婚事還落不到方子茗頭上。

  見顧青雲兩人都是風塵僕僕的樣子,連氏不好拉著他們多說,趕緊讓他們到西廂房先洗漱,晚上再給他們辦接風宴,准備把方子茗他們都請來。

  在小桃的指引下,顧青雲和簡薇到達西廂房。因為是二進的院子,一進那裡有客房、客廳、門房、車馬房等,偏房和耳房住著下人,二進才是方家主人的活動場所,正房是方仁霄和連氏住,左右廂房就留給他們這些小輩了。

  大家都在同一個院子,院子裡種了很多花草樹木,其中的樹已經很高大,足以擋住各自的隱私,相隔較遠,應該住得是比較舒服的。

  看到這熟悉的擺設,簡薇裡外看了看,笑道:“我小時候就是在這裡長大的,對面東廂房以前住的是二外公他們一家,後來他們回老家了,我爹也在烏山縣謀了個教諭的缺,我們就搬出去,沒想到現在又回到了這裡。”

  “好像對面沒有人住。”顧青雲說了一句,貌似方子茗他們沒在這裡住。

  “二外公他們應該是不久前搬出去了,畢竟堂舅舅快要成親,他們在外邊買了新房。”簡薇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就大概猜測道。

  顧青雲打算到時再問方子茗,現在最主要的是收拾好他們的行李。

  他看著他們住的地方,和正房一樣,也是一明兩暗的格局,正中一間為起居室,兩側為臥室,他們只有兩個人,連氏在他們來之前估計就收拾過了,把南邊這間臥室變成書房,只是裡面的書架還空無一物。

  “薇兒,你先收拾行李,我先把書放出來再說。”顧青雲見到那空落落的書架,就想到自己的書。這次他來京城,把家中所有的書籍都帶來了,其實也不多,就三十五本,這是他這麼多年來慢慢積累起來的,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手抄版。

  當然,他寫的話本不算在內。

  “你又在擔心箱子裡有濕氣。”簡薇見他猴急的樣子,捂嘴笑道,“這是樟木做的書箱,可以防蟲,你又在裡面裹了油布,肯定可以防潮的。你先去洗澡吧,讓迎香幫你擺好書籍就行。”

  顧青雲不好意思笑笑,大概是讀書不易,在前世他對書本沒有多大的珍惜之情,但在這裡,每本都是他花了大價錢或者花了心血小心翼翼抄寫而成的,就對此頗為看重。

  再說了,他這幾十本書賣出去估計都能有上百兩,當然要好好保護起來。

  明年的會試,就靠它們了。

  “我自己來。”顧青雲暗暗嘆了口氣,忙拒絕。

  簡薇知道他的性子,只是說說而已,於是兩人開始各做各的。

  等他們洗完澡後,顧青雲也到院子大致了解一下方宅的布局,知道在南北、東西房形成的角落中,蓋的就是耳房,顧青雲大概看了下,有用作庫房和廚房的,西南角那裡才是廁所。

  晚上,等方仁霄回來和方仁禮他們一家三口到的時候,整個方宅徹底熱鬧起來,大家飯後言笑晏晏,聊得好不開心。

  顧青雲和方子茗這麼久沒見面,兩人都格外興奮。

  “哈,一知道有恩科,我就知道你這次肯定能考上,果然,還是解元。”方子茗見自己大伯和爹在說話,沒注意這邊,就捶捶顧青雲的肩膀,語氣頗為妒忌,“哼哼,如果和你一起考的話,解元說不定就是我了。”

  顧青雲瞪了他一眼,道:“你想得美。”還仔細打量一下方子茗,發現他除了長高了一點點,身材還是和以前,非常標准,仍舊是個俊美的少年,顏值看起來卻更高了。

  “趙師兄就可惜了。”顧青雲嘆道,“不過兩榜進士和進士也沒什麼區別。”

  方子茗依舊不怎麼喜歡趙文軒,就點點頭,轉移話題道:“今年的八月何謙竹不知是否能考上舉人?能的話,他明年也應該來京城,到時我們就可以再次見面。”

  一說到這個,顧青雲也充滿了期待。

  方子茗開始問他們途中遇到的事,聽到他們在各個地方停留游玩,羨慕極了。

  顧青雲當然隱瞞下那天晚上發生的廝殺事件。

  “當初我要來這裡趕考,時間緊,我爹就一個勁地催,都不敢停留。”

  顧青雲見方仁禮看了一眼這邊,就笑笑:“參加會試不一樣的,當然趕得急,我們這次有充足時間。”心裡卻覺得明年的會試可能很難考。他剛才問過方子茗了,上次參加會試的舉子和監生有將近七千人,最後只錄取五百人,競爭非常激烈。

  明年估計也有幾千多人參加會試,按照慣例,一般只會錄取兩百到三百人之間。顧青雲覺得這還算是好的,畢竟才開過二十幾年,累積的舉人還不夠多,等到了二三十年後,舉人就會越來越多,到時錄取比例就只有百分之一了。

  所以他慶幸自己生在一個好時候,正好是開國前期。

  接風宴後,方子茗見顧青雲在此,就搬了回來,兩人經常在一起討論問題,每天一起完成方仁霄布置的功課。

  而顧青雲剛來到這裡的第二天,方仁霄就開始考較他的功課,還是從最基礎的考起,幸虧他在船上和客棧裡也沒有忘記讀書,這才沒有出醜,否則肯定會被老師打手心。

  別懷疑,顧青雲娶了他的外孫女後,他覺得老師對自己更嚴格了,打起來照樣不手軟。

  八月份的一天,顧青雲滿臉笑容地回房。

  簡薇正在堂屋裡給他縫制衣袍,他們來到這裡後,要入鄉隨俗,京城衣服流行的式樣都要跟上,他是男的還好,像簡薇,連首飾都要重新打過。畢竟他們偶爾還得跟方仁霄夫婦去參加宴會,為此他還認識了幾個可以交往的朋友。

  “你做這個干啥?對眼睛不好,讓丫鬟做就行了。”顧青雲見狀,就說了一句,“現在還是秋老虎,在屋內還是很熱的。”說著就掏出手帕給她的額頭擦擦汗。

  “我不覺得熱,還是親手做比較好,而且我只做這一兩件。”簡薇滿足地笑笑,夫君穿在裡面的衣服都是她做的,外衫或外袍偶爾才做一次,一般都是交給丫鬟做。

  “你今天怎麼那麼高興?難道今天外公沒罵你?”簡薇好奇地看著他。

  說起這個,顧青雲就笑道:“老師怎麼可能罵我?最近我的策論大有長進,老師說我寫的內容空洞的地方比較少,有實質內容,他還好奇我怎麼進步的。”

  顧青雲當然把自己的方法說出來,來京城的那兩個月可不是白費的,他除了每天固定的讀書練字時間外,其他時候,他都會在船上找一些人聊天。那些客商見他是舉人,可是很樂意和他聊天的,而到了當地,住進客棧時,他想了解事情的渠道就更多了。

  理論與實際相結合,讓他對世情有了更深的了解,所以涉及到民生等方面的策論一般都難不倒他。

  現在就指望明年的會試多出這類的題目了。

  聽到顧青雲這麼說,簡薇很是高興。

  “不過我最高興的是,家裡來信了。”顧青雲從懷裡拿出一封信,晃了晃才遞給她。

  簡薇一喜,趕緊接過來打開信封,發現裡面有兩封,心中了然,肯定有一封是自己爹娘寫的。

  等簡薇看完後,見她是樂悠悠的樣子,顧青雲自己也高興,畢竟家裡現在一切都好,沒發生什麼達事,就是二姐顧荷生了個女兒,婆家看起來也很高興,沒說什麼不好的。還有就是,大姐又懷孕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八月十五中秋節的時候,方仁霄的一個下屬給他送來幾斤大螃蟹,此時正是螃蟹膏香肉嫩的時候,晚上大家都興致勃勃的,沒想到簡薇剛吃幾口,就捂住嘴欲嘔。

  眾人嚇了一跳,以為這螃蟹出了什麼問題,慧香和迎香忙活起來,其他人都很關切,只有顧青雲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沒動。

  “你這孩子,還待在那裡做什麼?”連氏正著急,見顧青雲一動不動,就喊了一聲。

  顧青雲這才回過神來,小聲道:“是不是懷孕了?”他怎麼覺得這場景很熟悉呢?只要一有女人吃飯的時候捂著嘴想吐,他就想到是懷孕了。

  這似乎是條件反射。

  眾人一愣。

  “真的?”連氏大喜。

  簡薇一聽,想吐的欲望頓時沒有了,她望著顧青雲,很是迷茫,眼裡流露出來的卻是喜悅和不信。

  顧青雲卻很快反應過來:“趕緊去叫大夫。”剛才他在心裡快速算了一遍,貌似這個月妻子的例假遲了十天,這幾天簡薇都在幫忙准備中秋節禮,估計是忙得忘記了。

  “老奴馬上去叫。”方管家喜滋滋地應了一聲,轉身就跑,五十多歲的人了跑起來竟然還是很快。他知道,自家老爺和太太可是很想看到下一代的。

  一時之間,整個方宅又動了起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30 04:46 PM

    第72章 懷孕

  大夫來後,確診簡薇已經懷孕一月有余,現在只是被腥味刺激了一下,還不算是動胎氣,連安胎藥都不必喝,而且還說簡薇的身體算是比較健康的,能不喝藥就不要喝。

  眾人一聽,頓時大喜。

  顧青雲此時已經完全懵住了,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走起路來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樣,沒有腳踏實地的感覺。

  “青雲,你傻了吧?”方子茗站在他身邊,見他又愣住了,忙推推他,語氣頗酸地說道,“你年紀比我小,竟然要當爹了!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顧青雲下意識地回了一句。

  “夫君。”簡薇的叫聲終於讓他清醒過來。實際上,自從他到達京城開始不避孕後,他就知道簡薇遲早會懷上,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那麼快!他好像一直都沒做好心理准備呢。

  他趕緊蹲下來,握住簡薇的手,低聲道:“薇兒,有孩子真是太好了!謝謝你,還有你要辛苦了。”

  眾人一愣, 還是連氏最先反應過來,她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這孩子,女人生孩子有什麼辛苦不辛苦?這是應該的。”心裡卻松了一口氣,自從她和女兒因為生孩子不順利後,她們對薇兒就小心翼翼看護,費盡心思讓她身體比一般的女娃都健康,可之前小兩口都成親一年多了,薇兒還沒有動靜。

  她嘴上不說,心裡是頗為著急的,現在好了,終於有了動靜,也算是放下一直提著的心。

  “好好好,這孩子來得正是時候,今天又正好是中秋佳節,喜上加喜。”方仁霄撫著胡子笑道,這兩年,他的胡子開始留長了。

  “剛剛薇兒還吃了螃蟹,這不要緊吧?”王氏趕緊提醒。她心裡頗為羨慕,自己兒子都二十出頭了,媳婦還沒娶到手,更別提當爹了。

  一想起老家那個庶子生的孩子,她心裡就不好受,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的兒子將來娶的媳婦身份比庶子的高一大截,完全沒法比,這才安定下來。

  簡薇撫著平坦的肚子,收起臉上的笑容,搖搖頭道:“沒有,我沒吞進去,剛吃下嘴就覺得很腥,馬上就吐出來了。”

  連氏點點頭,她也看到了。

  因為簡薇肚子有點不舒服,所以今年這場中秋宴就草草結束,不過大家還是很高興的,家中即將迎來了第四代。

  晚上的時候,顧青雲正在和簡薇暢想以後小孩會多可愛,以後該如何教導他懂事,就看到連氏身邊的李嬤嬤送了一本孕婦須知的冊子過來。

  顧青雲忙接過來仔細翻閱一下,看到裡面的禁忌事情和注意事項都列得清清楚楚,比如上面就寫有孕婦不能吃螃蟹、甲魚、薏米、馬齒筧等,裡面連吃什麼對孕婦好都列出來,這讓他覺得自己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當然,即使沒有這個,讓他說懷孕的事,他其實也不太了解,畢竟兩世都很少關注過這方面的內容,現在有這本冊子,就省了他們小夫妻的好多事。

  他打算把這本冊子抓緊時間背下來。

  “讓嬤嬤多走一趟了。”簡薇笑眯眯地說道,“以後還請嬤嬤多指點。”

  “小小姐說哪裡話?這是老奴該做的。老爺和太太今晚高興得很,老爺剛才還自己小酌一杯。”李嬤嬤見燭光下,眼前這一對璧人郎才女貌、很是相配的模樣,心裡高興極了。

  想了想,她還是接著說,“咳咳,老奴這次來,還想問外面那張床榻是不是現在就可以搬進書房?”

  顧青雲頗為疑惑:“為何要多加床榻?我那裡已經放有一張躺椅了。”這是他午休小睡時躺的地方。

  簡薇一聽,臉上的笑容就收了起來,悶悶不樂。

  李嬤嬤很是無語,不過還是小心解釋了一遍。

  聽說不能和簡薇同床,顧青雲這才想起大戶人家是有這樣的規定,按理說這樣也對,畢竟孕婦比較脆弱,他睡覺不比簡薇老老實實的,他不怎麼老實,萬一他再夢到那晚的廝殺情景,手腳不小心打到或踢到簡薇的肚子,那真的不好。

  可是現在簡薇懷著自己的孩子,自己還搬出去住,這不是很渣嗎?他可是知道懷孕的辛苦的。

  “夫君,你還是搬出去吧。”簡薇低聲說道。

  顧青雲一眼就看出她在故作大方,想了想,就說道:“就把床榻放在這個角落吧,我睡在這裡即可。”

  李嬤嬤一聽,猶豫了一下,不過覺得挺好,反正規矩不是死的,只一再強調兩人不許胡鬧,還讓慧香晚上睡在他們臥室的前廳。

  顧青雲有點不習慣,他一向不喜歡丫鬟為他們值夜,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同意了。

  第二天顧青雲就想寫信回去,可剛寫好就收起來,決定還是等滿了三個月後再寄。

  於是,簡薇的養胎生涯就這樣開始了。

  顧青雲剛開始還想幫忙,但他發現自己完全幫不上什麼忙,連氏還覺得他在胡鬧,把他趕去讀書了。

  簡薇也是如此,明年三月是春闈,在她們看來,這是大事,至於懷孕?有連氏幫忙看著就差不多了。只要顧青雲每天記得詢問她的身體狀況,在簡薇想吃東西的時候能跑出去買,懷孕期間拒絕丫鬟的服侍,這已經是好男人了。

  顧青雲再一次覺得自己和她們有代溝,他才做了這麼一點事就是好男人?那說明她們的要求太低了。

  可是連方仁霄也是這樣的想法,認為他目前應該把心思放在學業上,爭取明年考上進士,給孩子創造一個良好的環境。

  顧青雲一聽,覺得也對,他現在身上的銀錢不斷減少,他們還一直住在老師家的,不好給生活費,自己還有月例領,這樣多不好意思啊。所以現在每月除了給顧三元發點月錢,出街的時候看到合適的東西就會買回來,即使不怎麼值錢,但起碼是他的心意。

  以後自己的孩子出來,總不能一直住在別人家吧?就是住,也得有能力隨時可以買到房子給他。

  看來自己的責任重大,顧青雲這樣一想,讀書就更加刻苦了,自己還私下學習《史記》、《全唐書》、《宋史》、《資治通鑒》等書籍,只覺得學習的勁頭更足,進度也隨之加快。

  除此之外,他也沒有整天苦讀,畢竟他不是那種人,總要有休息的時候,這時就可以寫寫話本調節心情了。

  等他列好大綱,寫好《出海冒險記》前面的五萬字後,讓顧三元拿去投稿時,這些有名點的書肆價格都壓得很低,不到他之前稿費的五分之一。習慣了之前的高收入,現在讓他一個月三四兩,他覺得不值,畢竟他認為自己現在的文筆比以前好多了。

  而且這部冒險記有冒險、俊男美女出沒、藏寶、異域風情等因素,應該是有新意的,他在市面上沒見過此種類型的書。可惜他對於這個京城的話本市場是個陌生人,所以那些人壓價是很正常的事。

  “三元,你確定已經走完這四家最大最有實力的書肆了?”顧青雲再問多一次。

  顧三元很是苦惱,撓撓腦袋:“是啊,阿叔,我都問過了,他們就是這個價格,相差不到一兩,明明我見他們都很有興趣的啊,其中一個二掌櫃還看入迷了,可他說價格的時候就壓得很低。”他很清楚之前阿叔在越陽郡寫話本的收入的。

  顧青雲沉思不語,指肚摩挲著字跡整齊的稿紙,欣賞了一下字體,暗忖:不行,價格太低了,還是得緩緩,不用那麼急,自己先存稿再說。

  “那你再去打聽打聽其他再小一點的書店,看哪家對這些寫話本的文人好,哪家給稿費准時。”顧青雲見顧三元憤憤不平的樣子,笑了笑,“不用覺得難以理解,在京城,我這個筆名屬於陌生人,沒有絲毫名氣,書肆壓價是正常的。”何家書肆不同,它和自己總歸是有點交情,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才會對自己一直都比較大方。

  顧三元精神抖擻地點點頭。

  “對了,三元,你這段時間老往外跑,可要小心點,萬一被我發現你有學壞的跡像,我就立刻送你回林溪村。”顧青雲仔細打量他,只見他身上穿的衣服顏色和方府下人的不一樣,都是慧香和迎香給他做的,還算合身。

  經過這幾年跟在他身邊的耳濡目染,才十四歲的顧三元長得很結實,雖然皮膚黑了點,但眉清目秀,還識文斷字,據他所知,在方家的丫鬟裡還是挺受歡迎的。

  現在放他出去打聽書肆的事,手中就有點銀錢,就怕他惹出事情來。

  顧三元一聽,頭搖著跟撥浪鼓似的,發誓般說道:“阿叔,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干壞事的,上次他們幾個小子都是胡說的,我可從來沒想過去找什麼姑娘。”

  顧青雲其實也不信顧三元能做出什麼壞事來,他只是時時敲敲邊鼓而已,不能因為信任就不聞不問。

  像上次,隔壁的一名官員竟然有歡場女子抱著小孩上門認親,當時鬧得很大,私底下傳得沸沸揚揚,畢竟他們這片地區住的都是官員或有背景的富豪,大家雖然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看八卦,可還有下人啊。那些下人為了探聽消息,就跑出去旁聽了。

  那女子唱作俱佳,容貌甚美,門房和幾個小子在描述的時候就開了點曖昧的玩笑,讓正好經過的顧青雲聽了個正著,還看到顧三元一個勁傻笑的樣子。

  這事的結果顧青雲知道,明眼人都看到是有人想整他,可因為那小孩長得太像那名官員了,還拿出了證據,最後那正三品的吏部右侍郎就被御史以“品德有問題、觸犯朝廷律法”的理由瘋狂參了一把,即使有人想力保,還是從正三品貶到湖南某個縣做縣令去了,級別堪稱是急速下降。

  那天搬家的時候,那家的女眷哭哭啼啼的,很是不舍京城,對去湖南充滿了恐懼。

  方仁霄還拿這個例子給他解釋一遍,讓他知道那些御史有多瘋狂,逮住你的弱點就往死裡參,非得把你弄倒不可,要不然他們的業績從哪裡來?

  固然裡面有政治鬥爭的緣故,這官員只是新皇和景太後派系相鬥爭的棋子,但這件事的緣由還在於那個官員私德不修,被人鑽了空子。而此事的經過,也再一次證明,在道德管制的社會裡,官員自身道德形像的重要性完全可以左右官員的晉升與降黜,古今近來皆是如此。

  在古代,你今天可能還是一個三品以上的高官,明天你就有可能成為某個偏僻地方的小官,甚至是階下囚。

  顧青雲最近在讀宋史,其中蘇軾、範仲淹等人的例子就說明了這一點。不像後世,基本上只要你升了級別就不會降下來,如果犯的錯誤並不大,沒有碰到紅線,最多是從領導職位轉到非領導職位,工資還會一分沒少。

  這天,顧青雲和方子茗被同鄉的人邀請到酒樓吃飯,是宋寅做東。大家都是同年同鄉,都是越陽郡的人,不好拒絕,所以即使現在將近過年了,他們還是得出去一趟。

  在這裡,顧青雲碰到了張修遠和趙文軒。

  和趙文軒已經在京城已碰見幾次,這次遇到也不意外。

  “師兄,你在國子監的考試通過了?”顧青雲坐在他旁邊,低聲問道。

  趙文軒點點頭,臉上帶著一絲笑意,道:“當然。”

  “師兄,你最近可是遇到什麼好事?”顧青雲見他面帶笑容的樣子,頗為好奇。他相信,單單通過可以參加明年會試的資格考試,趙文軒是不會這麼高興的。

  趙文軒摸摸下巴,想了想,就低聲道:“我娘給我納了一門妾室。”

  顧青雲一驚,他趕緊暗暗算了下,趙文軒四年前才成的親,仔細算一下時間,才成親三年多一兩個月,可他妻子林氏好像一直沒聽懷有小孩,所以這才三年,就要納妾了嗎?

  看趙文軒現在的神情,很是高興的樣子,可他有沒有想過,他妻子用嫁妝供他在京城讀書這麼幾年,就不能再等等嗎?

  席上的宋寅耳尖地聽到了,笑道:“恭喜趙賢弟,這是好事啊,一定得喝一杯。”

  趙文軒見狀,就端起酒杯仰頭喝下。

  眾人也一起跟著恭喜,只有顧青雲僵笑著,內心只覺得格格不入,面上還得露出一團和氣的樣子。

  他暗忖:看來今晚又要和簡薇吐槽了,他和趙文軒是好友關系,兩家女眷也有來往。

  席間,大家說說笑笑,主要是挨近過年,大伙兒被大街上的熱鬧勾起了思鄉之情。期間大家行酒令的時候,顧青雲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這宋寅怎麼老是找自己說話?還說了不少晉王的好話?

  顧青雲不傻,即使他說得再隱晦,他這段時間被方仁霄狠狠補充了一通官場的常識和潛規則,現在從一個小白勉強過渡到老白,這才大概聽懂了宋寅的暗示。

  看來出來吃頓飯都不能安心,顧青雲只能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裝傻賣愣,搪塞過去。

  大概他不是宋寅的重點目標,宋寅很快轉移了目標,轉到方子茗和張修遠身上。

  明面上,方仁霄和張修遠的老師梁大人都是中立派,但暗地裡,梁大人他不知道,方仁霄大概是傾向於皇帝。

  顧青雲也不知道先皇是不是怕當今陛下把皇太後和晉王弄死,現在的左丞相是景太後的同族,雖然關系很遠,但畢竟同一個姓氏,而左丞相在朝野的評價都很好,開國以來立了不少功勞,出了名只聽皇帝的,但他到底姓景,這才讓景太後覺得有倚仗。

  顧青雲雖然覺得皇帝肯定會贏到最後,但中間肯定有炮灰,他只希望,自己的親朋好友不要成為炮灰才好。而且他現在才是舉人身份,他本來以為這些朝廷鬥爭離他很遠,沒想到現在就遇到了。

  這晉王是不是形勢不好了?竟然連他們這些舉人都不放過!顧青雲思考了一會,假裝喝多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覺。

  這是他慣用的招數,反正他裝睡,絕對是非常真實。而在座的人都知道他這個習慣,要不就不肯喝酒,只要喝多幾杯就睡著了。

  等到散場的時候,顧青雲被方子茗叫醒,這才在顧三元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走出酒樓,爬上馬車。

  回到家後,顧青雲和方子茗就把今晚宋寅的異常告訴方仁霄。

  方仁霄聞言,冷哼一聲,道:“你們以後和他減少接觸即可,他爹才是山東下面的一個知府,這是讓他當馬前卒。”

  顧青雲似懂非懂,只覺得官場的關系真是錯綜復雜,似是而非,真真假假的,他真的是霧裡看花。

  自己是不是缺了那根當官的弦?顧青雲暗忖,覺得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有點傷自尊,於是不再思考,等洗漱完後,讓顧三元聞聞自己身上還有沒有酒氣,見沒有了這才去堂屋那裡見連氏和簡薇。

  晚上,照樣對著簡薇微微鼓起的肚子念了一遍《詩經》,反正他是輪流把他學的書念一遍,力求讓肚子裡的寶寶出生後對他的聲音感到親切。

  如果他出生後是一個聰明的寶寶,那就更好不過。在這個時代,像他們這樣的人家,讀書終究是最好的出路之一。

  “夫君,你是想要男孩還是女孩?”簡薇再次開始了每晚的例行一問。

  “女孩,我想要女孩,先開花再結果。”顧青雲閉著眼睛都不會答錯。

  簡薇這次放過他,說起了其他話題。

  半個月後,又是一年除夕,吃完年夜飯,守夜的時候,顧青雲看著簡薇已經熟睡的面容,再次想起了遠在南邊的家人,尤其是他爹娘和爺爺奶奶。

  唉,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收到自己寄回去的信?如果知道簡薇懷孕的消息,他們一定很高興吧?今年祭祖的時候他爺爺和爹肯定在求祖宗保佑自己了。

  聽娘說,在他兩次考鄉試的時候,他爺爺奶奶每天早晚一炷香給祖宗上香,這讓他聽完後哭笑不得。

  二月底的時候,顧青雲早些時候接到何謙竹的信,知道他這幾天就會到京城,於是就和顧三元在城門口等待。

  等了兩天才見到他,當看到何謙竹的時候,顧青雲大吃一驚。

  “何師兄,你……受苦了!”顧青雲看著他下巴的胡渣沒剔,臉色蒼白,身上的棉襖臃腫,但仍然看出瘦了一大圈的樣子,忍不住說了一句,馬上扶著他進馬車。

  他身邊還是只跟著何叔一人,只是何叔雖然看起來很疲憊,但臉色要好看一些。

  何謙竹勉強一笑,半躺在軟墊上,低聲道:“失禮了,我實在是受不住了,一路上趕過來,生怕遲到,幸虧是坐海船。”

  “你先別說話,來,喝點熱茶。”顧青雲端給他一杯茶,二月份的京城還很冷,他在這裡等的時候,馬車裡可是燒有熱水的。

  見他乖乖喝完,顧青雲就問坐在對面的何叔,這才知道何謙竹在路上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發生腹瀉,怕出大事,何叔就強迫何謙竹在天津停留幾天,直到徹底好了才趕路,因此比之前說的時間遲了些。

  而何謙竹還有點暈船,一路上身體都不怎麼舒服,能在這個時候到達這裡,已經是順風順水了。

  “何叔做得對,身體最要緊。”顧青雲把自己看的書本收拾好,繼續道,“這次我沒給你找客棧,你就在老師家住就行了,這裡方便,還可以和我們一起討論問題。”

  顧青雲掀開車簾,對趕車的顧三元說了一句:“三元,記得待會回去後請個大夫回來。”

  顧三元應了一聲,口中呼出一團白氣。

  “會不會太麻煩了?”何謙竹有氣無力的。

  “一點也不麻煩,老師這裡每次會試偶爾會有幾個同鄉的人來借住。”顧青雲搖搖頭,嘆道,“你們真大膽,雖說朝廷已經派軍隊去剿匪,可搭乘海船的人還是很少的,大家都不敢。”

  “我們這是聽說朝廷把倭寇打得落花流水,又見已經有人從京城安全回來,這才敢的。”見何謙竹在閉目養神,何叔就開口解釋。

  “我去年雖然中舉了,但名次在榜尾,本來不打算來參加會試的,可在家裡想想都覺得不甘心,過了年後,就不顧家人的勸阻,打算來試一試。”何謙竹慢吞吞地說著,“只有搭乘海船才是最快的,還不結冰。”

  “行了,這些事以後再說,你先休息,還有小半個時辰才到呢。”顧青雲撥動一下炭盆。

  何謙竹應了一聲。

  等回去後,讓大夫給何謙竹把脈看病,留下一副方子,給他吃了幾天的藥後,三人就徹底投入到讀書中去。

  這個時候,簡薇的肚子已經七個月,可以說,這段時間顧青雲的精力都被簡薇和會試占據著,其他的事都暫時先放在一邊,就是那天晚上落水被他救上來的謝長亭找到自己,想幫自己出版話本也暫且不提。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30 04:56 PM

    第73章 進場

  謝長亭是在二月中旬的時候找上門的,當時顧三元去尋摸書店情況的時候,正好碰到謝長亭在松竹書齋看書。

  是他先看到顧三元,認出後主動攀談。

  見謝長亭問起顧青雲的情況,顧三元支支吾吾的,不肯說出來。可謝長亭是什麼人?非要親自上門道謝,最後沒辦法,顧三元就回來向顧青雲稟報了。

  顧三元跟他說起這事的時候,顧青雲還非常驚訝,他對謝長亭是有印像的,畢竟是同一艘船的人,雖然只有短短幾天同程,但因他喜歡在甲板上找人聊天,所以見過謝長亭幾次,兩人只是說過幾句話而已。

  記憶中他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穿著細棉布,但針腳很好,身邊有一名僕婦模樣的中年嬤嬤跟著,讓人猜不透他的家境,畢竟有下人的人家,一般家境都不錯,可他竟然住在一層的下等房裡,這就讓人不解了。

  而且這個少年容貌秀麗非常,顯得略微陰柔,嘴唇微翹,一雙桃花眼,似乎隨時帶著微笑。要不是他的氣質特殊,否則真會讓人以為他在男扮女裝。

  顧青雲對他印像深刻,一是因為這人的容貌讓人深刻,二是他講話略有些油腔滑調的,還總喜歡和年輕的貌美女子搭訕,又不是那種色鬼。

  像迎香,就被他借故搭訕好幾次,但他舉止很有分寸,點到為止,不會惹人厭煩。

  顧青雲對他的印像只停留在此了,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他起夜時倒霉被牽連落入水中,他從水裡把他救出來,他相信,自己不會再想起他。

  畢竟只是萍水相逢的一個陌生人而已。

  只是沒想到他們這麼有緣分,在偌大的京城都能遇到。

  對於他口中說的報恩,顧青雲那天晚上沒有當真,也沒想過要回報,當時的他心驚膽戰的,恨不得那艘船上的人都不再出現在自己面前。

  現在聽說謝長亭找上門來,他本來是想避而不見的,但仔細一考慮,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於是就決定見一次面,通過交談,這才知道謝長亭生母名下的嫁妝有一間書齋,前面十幾年在京城略有名氣,這幾年才慢慢衰敗下來。

  謝長亭看來是做足了准備,自報家門後,竟然還知道他想投話本,還說願意找人幫忙抄書賣出去,等有了名氣後再出版印刷,到時除了成本費其他的一文不取。

  謝長亭還坦然自己現在身上暫時沒多少銀錢,欠自己的救命之恩以後再報。

  顧青雲對他身為永平伯府的二公子混成這樣很是驚訝,但此時已是二月,顧青雲心中惦記著三月份的會試,不想分心其他事情,就好言婉拒了。

  謝長亭見狀,很是善解人意,說等他考完會試再來拜訪。

  對於顧青雲來說,謝長亭的到來只是一個小插曲,他的重心還是放在懷孕的簡薇和會試上。

  何謙竹到來時已經是二月底了,喝了幾天藥後,就趕緊趕在三月初四之前到禮部投文報到,否則就沒有參加會試的資格。

  顧青雲領回考牌後,就安心等待會試的到來。

  會試由禮部主持,考試內容與鄉試大致相同,考中者稱“貢士”,第一名稱“會元”。因考期在春季三月,故稱春闈。

  會試和鄉試一樣,分三場舉行,三日一場,第一場在初九日,第二場在十二日,第三場在十五日。和鄉試不同的是,會試不用在考場內待九天,每場考試只需先一日入場,後一日出場即可,相當於九天內可以在家睡兩夜,比鄉試輕松一點。

  這讓顧青雲等人松了一口氣,鄉試那九天真是太可怕了,不管經歷幾次都覺得很疲憊。會試如此,大概是舉人較少,朝廷不想折損太多吧,畢竟三月初的京城天氣還是比較冷的,在一個窄小的號房裡待九天,肯定會有不少人病倒,目前朝廷培養一個舉人不容易。

  當然,這只是他的個人猜測,他沒和其他人說過,只是無聊時想一下而已。

  三月份,似乎整個朝廷的注意力都在會試上,特別是關注主考官的人選。由於會試是較高一級的考試,同考官的人數比鄉試多一些。主考、同考以及提調等官,都是由較高級的官員擔任。

  而在本朝,主考官一般是由進士出身的大學士或三品以上的高官擔任,由禮部提名,皇帝再欽命特派。主考官稱總裁,又稱座主或座師。

  會試的主考官有一正三副,同考官有八人,基本上都是翰林出身。

  方仁霄也非常關注主考官的人選,這影響到家中三個考生的考中幾率。

  三月初六,主考官的名字在朝會上公布,剛公布後這些考官就得立即攜帶行李到貢院就職,並斷絕與外界的來往。

  當聽說是禮部左侍郎溫衡做主考官時,方仁霄的表情很復雜。

  “大伯,這有何不對嗎?”方子茗和顧青雲相視一眼後,首先開口問。

  方仁霄看了他們一眼,沉吟一會才道:“很出乎意料,溫大人平時在朝中不顯山不露水,簡直就是先皇的應聲蟲,其主張無為而治,遇到事情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推給下屬,能力不明。”

  顧青雲給方仁霄續茶,還是不解:“然後呢?”他只知道溫衡出身世家大族溫家,有著“一門三進士”的美譽。

  “我明白了。”方子茗恍然大悟,“溫大人還是當今皇後的嫡親叔叔,我記得大伯說過,先皇還在世的時候,溫大人都是聽從先皇的命令,還壞了當今陛下的幾件好事。沒想到現在陛下還讓他做主考官……”

  方子茗一說,顧青雲也記起來了。他發現,這種事情貌似真的靠天賦,方仁霄只在他們面前說過一次,他只是有點印像,不放在心上,而方子茗就可以把他們之間的關系和情況記得清清楚楚。

  顧青雲忍不住眯起眼睛仔細打量方子茗,難道這家伙以後會是一根金大腿?那他現在要不要對他更好點?

  “想來陛下是想立太子。”方子茗繼續說道,“可皇後生的太子才三歲,會不會太早了?”三歲對於一個幼兒來說,還是相當危險的年齡。

  這話一出,顧青雲就想到皇室小孩奇葩的成活率。當今陛下今年四十三歲,先前因為在戰場沒顧著個人私事,直到二十出頭才成親,婚後生有六女四子,其中皇後生有二男一女,可現在成活的只有五女二子,皇後的長子在八歲那年夭折,唯一的嫡公主今年十五歲,二子才三歲多,是皇後在三十八歲拼命誕下的嫡子,他剛出生不久,皇帝就登基為帝。
  皇帝還有一名據說身體很不好的皇子,生母身份不高,他今年十歲,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

  現在皇帝已登基三年,看來他是想立下太子,已安人心。

  “只要皇帝需要,多早都不算早。”顧青雲咕噥了一句。

  方仁霄點點頭,撫著胡子道:“老夫和溫大人沒什麼交情,他平時寫文章四平八穩的,很難看得出他的喜好。這幾天你們不如多看看他以前出的詩集或寫的文章。老夫之前還真沒關注過他的書籍。”

  他這話一出,顧青雲和方子茗離開書房後,就找何謙竹一起出去買書看。結果等他們到了幾家大的書肆後,才發現溫衡早年唯一出版的一本書已經被搶光,再去小一點的書肆,早就沒有了。

  三人失望而歸。

  “我們聰明,別人也不笨,估計消息剛一出來,馬上就有人來買了。”顧青雲頗為泄氣,不過還是打起精神來,說道,“這只是溫大人早年出版的書,這些年他的想法肯定變了。”

  “只能這樣想了。”何謙竹頗為不甘。

  在路上,他們還碰到趙文軒派出的趙三,他也沒買到,看到他們還特意過來詢問買書情況,知道他們也沒有後,失望而歸。

  他們幾個走到大街上,偶爾能看到幾個讀書人匆匆走進書肆的身影,在得知沒有賣後,那流露出來的失望如出一轍。

  顧青雲只覺得大家都不想錯過這絲成功的希望。

  回去的時候,顧青雲忍不住悄聲詢問方子茗:“你爹會不會買有啊?”他發現方仁霄和方仁禮雖然是親兄弟,可兩人很少湊在一起說話,方仁禮到方宅的次數屈指可數,關系還不如方仁霄和方子茗的關系親近。

  “應該沒有。”方子茗想了想,道,“要不我待會回去問問。”他就不信他爹的消息有大伯的靈通。

  他打算待會還去問問他姐夫,也許他老師那裡有。

  經過一家書肆的時候,顧青雲看到有一名身穿長衫的讀書人失魂落魄地走出來,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於執著這本書了?又不是看了書後就能把文章寫成和主考官相似的風格,而且誰知道他現在的風格是否還和年輕時的一樣?

  他這是本末倒置了,還有三天就要考試,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在家安靜休息,或者看看簡薇呢,她最近的肚子越來越大,還不愛動彈,每天都得讓人三催四請才肯去散步。

  據說多走走對生產有好處,這段時間,每次飯後,他都會拉著她一起在院子散步。以前沒懷孕的時候,他記得簡薇最喜歡和他一起飯後散步,可是現在還得哄著她走。

  唉,懷孕的女人真辛苦,看到簡薇的腿變得水腫,顧青雲再次感嘆女人懷孕的不易。

  回到家後,顧青雲沒在堂屋見到她,聽連氏說她在房裡,這才轉回房。

  剛一進門,就看到簡薇正在起居室裡慢慢地喝著雞湯。

  “怎麼只有你一人?慧香和迎香呢?”顧青雲頗為不滿。孕婦身邊應該隨時有人照應才對。

  “我讓他們給你縫制衣袍去了。”簡薇看到他,眼睛一亮,忙回答。

  “你還想吃什麼?我去買。”顧青雲坐在她對面,仔細打量她的臉色,見面色紅潤,放下心來。

  簡薇放下瓷碗,用手遮臉,怒道:“不許看!”臉上都長斑了,醜死了!

  顧青雲無奈,攤手道:“好好好,我不看,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讀書太用功,眼睛看東西都模糊了。”

  簡薇一聽,不禁撲哧一笑,道:“你呀,油嘴滑舌的,明明剛成親的時候你不是這樣子的。”

  “我這算什麼油嘴滑舌?”顧青雲不承認,他認為自己還是嘴笨的,再看到他坐的位置桌面上有一杯茶,頗為詫異,“剛才是有誰來過嗎?”

  “是林姐姐。”簡薇憤憤地瞪了他一眼,“你們男人都沒一個好東西!”

  “包括老師嗎?”顧青雲不服氣。

  簡薇一窒,氣勢就緩了下來,低聲道:“外公不算。”

  “是說趙師兄納妾的事?”顧青雲還是關注這件事的,畢竟這是他認識的老朋友中第一個有小妾的人,像趙玉堂、顧青明、何謙竹等人,都沒想過納妾。

  方子茗沒有老婆,最近過得清心寡欲,早在定親前,身邊的通房就已經打發出去了。

  “不是這個是哪個?如今林姐姐也只能來找我說說話了。”簡薇嘆了口氣。

  顧青雲不語,自從第一次鄉試,趙文軒考上副榜後,他就到國子監讀書,妻子和老娘都跟過來陪讀。畢竟留她們在家的話,都是女人不好頂門立戶過日子。平時趙文軒都住在國子監,除了每年有兩個月的假期,其他月份只能回來五六天,這樣一來,不知道是誰的原因,成親三年多了,林氏一直沒有懷孕。

  就因為這,趙母前段時間就給趙文軒買了個身體好的丫鬟,說是納妾,其實趙文軒還不是正式的舉人,這丫鬟是沒有納妾文書的,頂多是個通房丫頭。

  “林氏怎麼會同意?這事不能開頭,一開頭後面就會越來越多類似的事。”顧青雲想起他聽過的見聞,皺眉道。

  “林姐姐的婆母說她現在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如果在死之前還沒看到孫子,那會死不瞑目。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林姐姐還能怎麼說?這事的確是她不占理,這麼久沒懷孕,說破天去都沒人同情她。”簡薇皺皺眉,又慢慢說起其中的隱情。

  通過簡薇的一番解釋,顧青雲這才明白趙家的糾葛。說來好笑,他和趙文軒認識這麼久了,他一直不清楚他們母子倆搬回桃花鎮的原因。沒想到簡薇才嫁給他沒多久,和林氏接觸幾次後,就知道原因了,這讓他不得不感慨簡薇的交際能力。

  可能是因為她的聲音很好聽,抑揚頓挫,咬字清楚,有一種讓人想傾聽的欲望,容易得到別人的信任吧。

  而趙文軒之所以要從臨陽府開陽縣搬回桃花鎮,是因為他家的財產大部分都被族人給占去了。想當初趙文軒的父親才十三歲就考中秀才,為此被左鄰右舍稱為“神童”。本來大家都以為他會很快考中舉人的,沒想到一直到二十幾歲都沒中,慢慢的,趙父的性子變得越來越古怪,別人看他一眼就覺得別人在嘲笑自己,不愛與人接觸,最後竟然被人發現投河死了。

  趙文軒的爺爺奶奶早逝,他們這一房人幾代都是人丁單薄,當時家中只有趙文軒一個男丁,偏偏他家留下的財產頗多,他父親生前又不會做人,經常口出狂言,愛諷刺別人,還狠狠得罪過族長的兒子等幾人,於是等他去世後,孤兒寡母守著偌大的產業怎麼不讓人眼紅?為此族人小動作不斷。

  當時趙母還年輕,趙文軒才幾歲大,或許是為了保住財產,趙母就提出想改嫁給當地的一名書吏,人家也不嫌棄她成過親,畢竟兩人小時候還是青梅竹馬,那書吏還承諾會把趙家的財產一分不少留給趙文軒,財產還會在趙母手中。

  趙文軒自小頗為聰慧,見母親要改嫁,當然不肯,使勁哭鬧,說如果她改嫁,母子關系斷絕。

  趙母見狀,在兒子和男人之間選擇了兒子,當機立斷地把剩余的田產半賣半送給族中的另一房有實力的人,總算能保留一部分財產,這才和趙文軒搬回桃花鎮居住。

  顧青雲得知事情經過的時候,恍然大悟。難怪趙母和趙文軒之間的關系總感覺怪怪的,一般而言,孤兒寡母的感情總是非常好的,只有他們倆的氣氛有些別扭。

  原來以前不是他敏感。

  得知緣由後,顧青雲就理解趙文軒為何要使勁往上爬的原因了,他大概是想讓趙族的人看到他的能力,想讓趙族的人有一天會恭恭敬敬把他迎回去吧?

  趙族這幾年有舉人和秀才,想讓他們刮目相看,要考到進士才行。

  當然,這只是他的猜測而已,不作數。具體的,只能問趙文軒了。

  而他是不可能問趙文軒的,畢竟趙文軒的態度很明確,不太喜歡說家事。

  顧青雲很想告訴簡薇,趙文軒夫婦沒有孩子,可能是趙文軒的問題。他以前的身體就不是很好,這幾年來雖然注意鍛煉,但到底還是不太康健。

  可想了想,又沒說。畢竟目前趙文軒還是自己的好友,不好深說他的隱私。而且這是別人的家事,暗地裡吐吐槽就算了。

  “現在唯一好的就是,趙母說等丫鬟一生下孩子就把那丫鬟發賣。”簡薇想起自家的庶弟,頗有些不自在。

  當初他爹還想把庶子記在她娘名下,認為這樣說出去名頭好聽,還把她娘哄住了。當時她才七歲就已經知道此事的嚴重性,於是就跑到外婆家說明情況。

  結果是外婆立即就把她娘叫過去臭罵一頓,她娘才堅決不松口的。

  好像這事被她爹知道了,兩人的關系從此就不復以前親密,這讓她悵然若失,卻不後悔。

  別說不是同一個肚子出來的,就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沒感情的話,爭奪家產打得你死我活的還少見嗎?

  自己以後的孩子要好好教導才行!簡薇下定決定。幸虧自己嫁了個好丈夫,目前沒看出什麼不妥來,但如果夫君以後想納妾……

  她看了一眼正貼在她肚皮上傾聽的丈夫,微微一笑。

  顧青雲只覺得背部突然一寒,想了想,道:“不行,我今天出去逛了半天,被冷風吹到了,得趕緊去廚房讓人給我煮碗濃濃的姜湯,我怕著涼了。”萬一這個節骨眼上自己受風寒,可真的是欲哭無淚。

  他這麼一說,簡薇頓時就急了,趕緊讓他去喊人。

  兩人的悄悄話就這樣告一段落。

  三月初九,剛到醜時,顧青雲覺得還沒到兩點鐘,他們就要到貢院門口等候了。因為各省的舉人及符合條件的國子監監生皆可應考,今年參考人數達到五千余人,三年前沒考上的舉人們有很多干脆就不回家,打算再戰一回,因此這次格外多人。

  會試的搜身非常嚴格,花費的時間長,故而就需要按照考牌號在規定的時間內到達現場,以鳴禮炮為准,分批進入,免得過於擁擠發生意外。

  這些信息在報名的時候就被告知,顧青雲他們還不算早的,最早的一批是剛過半夜十二點就得趕到考場外了。

  顧青雲和方子茗父子是一起去禮部投文的,所以他們入場的時間安排在一起,當然,入場後他們的號房肯定不會連在一起,禮部的人才沒那麼傻。

  顧青雲看著方仁禮嚴肅的臉龐,再看看方子茗俊美的面容,想到萬一他們兩人同時考中進士,那“一門兩進士”的頭銜就非常榮耀,還會成為一段佳話。

  想歸想,輪到自己身上顧青雲就覺得有點不自在,大概這是思想觀念的問題,他暗自決定:一定要努力考中,最起碼要在兒子考進士之前考中,千萬不要淪落到和兒子一起參加會試的地步。

  前面的考生進去後,就輪到顧青雲他們了。

  想到如今的天氣,和他們穿的單衣,裡面不能夾帶棉花的悲涼,顧青雲只覺得自己又要經受考驗了。

  唉,考一次試怎麼就那麼難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30 05:15 PM

    第74章 會試

  會試的考場紀律比起鄉試嚴格不少輪到顧青雲時,他把身上的棉衣脫下,丟給顧三元收著。

  剛脫下棉衣,就一陣冷風吹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叔,你行不?”顧三元頗為憂慮地看著他,覺得這些大人們真是太苛刻了,為了考會試,舉人老爺們這麼冷的天都只能穿單衣,不能穿棉襖,這不是想活生生凍病他們嗎?

  “男人不能說不行。”顧青雲挺起胸膛,說出經典之語。此時又一陣寒風吹過,覺得身上一寒,忍不住縮了一下。

  郁悶,枉費他剛才還笑方子茗在發抖,沒想到自己也是這麼不爭氣。

  他身上連著套了五件單衣,這是會試能允許穿衣的最多件數。所謂單衣,就是沒有夾層的衣服,只有一層, 為此連氏和王氏她們絞盡腦汁,才找到一種比較保暖的布料做成衣裳,可相比棉襖,還是覺得單薄,尤其現在是夜晚最冷的時候。

  “顧青雲!”立即的,士兵唱到自己的名字。顧青雲朝顧三元揮揮手,先在外面被人搜檢一遍,沒發現夾帶後,這才進入一間房間,開始脫掉衣衫檢查,主要檢查自己是否會把字寫在身上。接著,連頭發都要打散開,看裡面是否藏有小紙條、小紙團等。

  這種搜身舉動非常侮辱人,尤其執行搜身行為的是地位低下的小吏或士兵。在前朝,有很多舉人曾經就此事向朝廷提出強烈抗議,當時的皇帝也覺得這樣是把堂堂的舉人當成小偷防範不好,有辱斯文。

  結果文人的節操不可相信,只要利益夠大,沒有什麼是他們不敢做的。科考幾次過後,舞弊之風愈演愈烈,無奈之下,朝廷只能恢復這一制度。

  本朝從一開始就延續了這種搜查制度。

  顧青雲只覺得很難熬,幸虧這四個檢查的士兵都是面無表情的,旁邊監視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否則他會更加郁悶。

  一一檢查過自己的衣衫和帶來的考籃後,確定沒問題,可以過關後,顧青雲穿上衣服和鞋子,扎好頭發,在一名士兵的帶領下,直接進入貢院。

  排在他前面的方仁禮和方子茗早已經不見蹤影。

  貢院很大,它的圍牆長滿了荊棘,長得很茂盛,從外面幾乎是不能進入。貢院還設有大門五間,稱“龍門”。中三門設匾,中門題“天開文運”,東門題“明經取士”,西門題“為國求賢”。中路有明遠樓、公堂、聚奎閣和會經堂等。東西兩旁則是低矮考棚,又稱“號房”,共計九千余間,兩排號房的入口處,和鄉試一樣,置有兩口大水缸。

  貢院四角還設有望樓,以便巡查人員可以看到考棚的情況。

  會試的號房比鄉試的號房狹窄多了,只長五尺,寬四尺,高八尺,這相當於一個籠子。顧青雲估摸著占地面積只有兩平方米多一點,像他這樣的身高體長,只能蜷縮著睡覺,連伸直身板都不行,想在號房裡來回走動一下都難,估計會非常難受。

  唯一的好消息是,新皇登基後,用了三年時間把以前木板屋號舍改為磚瓦屋,不說防止漏水等問題,還可以有效防止火災的發生。

  要知道之前每次會試幾乎都有被燒死的考生,情形慘不忍睹,前朝最慘的一次是燒死上百余名舉人,本朝是有十余人。

  這讓顧青雲不得不感嘆,考會試真的是個危險活,比鄉試還慘烈。起碼鄉試的時候,他們的號房可以看到其他人,萬一起火了,大不了不考,逃出號房還是可以的。

  所以歷來,鄉試都比會試發生意外的情況要少。

  相比之下,現在他只能被關在這麼一個籠子裡,其他人都看不見,連讓他看別人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一路在路燈的照明下,顧青雲走到屬於自己的號房,等他進去後,號門馬上關閉上鎖。他知道,門外還會有一名士兵在把手。

  聽到落鎖的聲音,顧青雲苦笑一聲,真的像在關犯人。

  只是落鎖後,號房內的光線就昏暗下來。他借著過道的燈光稍微打量一下號房,見打掃得還算干淨,大概是剛建好的,角落還沒有生出青苔,很干燥,看來不用撒下雄黃粉之類的。

  再仔細打量,裡面有兩張木板,一張是當桌子用,另一張當床。

  顧青雲想起方子茗告訴他的,知道可以把桌子拆下來一起當做床板睡。

  除了木板外,還有一碗清水,三支蠟燭,一個炭盆,裡面有三斤木炭,最後一個就是放在角落的有蓋子的馬桶,馬桶上還貼心地放著幾張草紙。

  是的,這次沒有臭號之類的,因為大家的吃喝拉撒都只能在自己的號房內進行,幸虧現在是三月份,天氣不熱,要不然和在臭號身邊差不多。

  雖然是自己排出來的,但也很惡心啊。

  古代人真會玩,顧青雲暗忖。

  開始干活了!顧青雲放下自己的考籃,開始拿起抹布擦擦擦,這是每次考試的第一步。

  擦完後把考籃裡的東西一一拿出來,裡面只有筆、墨、硯台、筆架、鎮紙之類的,還有一盞油燈,一瓶棗酒等,其他東西不能隨便亂帶。考場內只發有三根蠟燭,這是不能隨便點燃的。

  一一擺放妥當後,先點上油燈,顧青雲這才推開門板右邊牆壁上的一塊木板,只見牆壁上出現一個小窗口,小心地往外看,外面沒什麼,只看到一堵牆。

  把小窗口的灰塵擦干淨後,顧青雲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之後幾天他的飲食和試卷就是從這個窗口遞進來的。

  這麼一忙完,顧青雲就無事可做,看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他環視一周小小的號房,未來三天內他只能在裡面答題,晚上也在裡面休息,連出去串門的機會都沒有。

  天還沒亮,外面繼續有人進來,周圍不斷有落鎖的聲音,還不時聽到考生們低低的抱怨聲。

  顧青雲想了想,就費勁把火盆點上,沒放多少木炭,怕一下子燒完了,往後兩天的夜晚會冷。他裹緊身上的衣裳,把油燈吹滅,確認窗口留有縫隙,這才安心蜷縮在木板上睡覺。

  睡夢中,總覺得身上有點冷颼颼的,幸虧這號房四面都有東西擋著,要不然會更冷。他是被木板的敲擊聲驚醒的,顧青雲一聽到聲音,趕緊一咕嚕地爬起來,只見他的窗口木板已經被推開,裡面放有兩卷紙。

  顧青雲趕緊把卷紙小心拿下來,顧不得其他,展開一看,一卷是草稿紙,一卷是試卷。

  考試內容和鄉試的大致相同。

  第一場第一天考的是四書裡的經義,顧青雲看了下題目,只有四道題,今晚就要上交,得抓緊時間。

  剛審完題目,又聽到了木板的敲擊聲,他抬頭一看,只見窗口這裡已經遞進兩個碗。摸摸肚子,再看看天色,原來太陽已經出來了。

  太陽出來,溫度會上升,他低頭看了一下炭盆,不知何時,裡面的木炭早已經燒成灰了。

  再看兩個碗,一碗裝著清水,另一碗裝著兩張烙餅,這是所謂的考場餐,免費的,簡單易做。據說這張烙餅還是用上等的素面和素油做成的,裡面還放有雞蛋。

  沒有放葷腥,估計是怕他們拉肚子或者葷腥太貴了。

  等顧青雲吃烙餅的時候,已經冷了。

  再喝一口水,謝天謝地,還有點溫熱,趕緊趁熱吃了。郁悶,這烙餅真的放有雞蛋嗎?自己好像吃不出來,要知道他從小到大都是吃雞蛋長大的,裡面有沒有雞蛋,他一聞就知道。

  和官府是沒法說理去,反正是免費的,只此一家,你愛吃不吃,不吃就餓著。

  吃完後,把碗放回窗口,自會有人來收走。

  吃飽喝足後,顧青雲沒有馬上做題,而且站起來,雖然不能走動,卻可以跺跺腳。這地方狹窄,長期不動一下的話,他擔心腿部會發生水腫,引起不適。

  一邊站著,一邊思考著試卷上的經義題。

  第一道題目是“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顧青雲看到題目後,馬上思考它的出處,腦子快速轉動,想了想,很快就知道這道題出自《尚書?大禹謨》。很好,知道出處就容易一點了。

  這道題比之前鄉試的第一道稍微難一點,不過難不倒他。

  先解釋意思,意思為“水能灌溉,火能烹飪,金能斷割,木能興作,土能生殖,谷能養育”,而這六樣東西被稱為“六府”,是天地大自然用來養育萬物生靈的。之後所謂的“德惟善政,政在養民”,就寫上聖人之德在於體現在處理好政務方面,把水、火、金、木、土、谷這些東西都安排好,那就叫惟修,這樣才能把百姓養好。

  顧青雲站立兩刻鐘後,把答題內容想得差不多了,就坐下來,展開草稿紙,開始把清水倒入硯台,慢慢磨墨。

  一切准備就緒,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後,再把孟子的“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等一長串的王道的經典名段寫下來。最後在草稿上檢查,調整一個語句的順序,讓對句整齊,使其結構平衡,義理通順。

  再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回答雖然不是創新,但非常扎實,應該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四平八穩的。

  寫完後,開始看下面幾道,發現除了最後一道是截搭題,審題費力外,另外兩道題目都不算很難,就是要答得出色比較難。

  等吃完午飯,他趴在桌子上小睡一會,起來的時候,手腳都麻了。

  聽到隔壁傳來大力翻閱試卷的聲音,顧青雲竟然有一種歡喜感。

  真好!不是自己在玩單機,原來還有人在啊。今天早上真是奇怪,隔壁的人半天都不出聲,動靜非常小,讓他非常詫異。

  畢竟他以前考過這麼多次,有幾次隔壁鄰居都會很狂躁的,沒想到這次換了個性子安靜的鄰居。顧青雲的號房在巷子的最裡面,只有左邊這裡有號房,右邊是一條小的過道。

  不管鄰居了,繼續做題。

  在太陽落山前,顧青雲終於寫完題目,又把四道經義題的答案都抄到試卷上。見自己的字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字體圓潤有筋骨,看起來很漂亮,但他內心卻有一種憂慮:他的字很久沒進步了,和去年相比,看起來都差不多,盡管他還保持著日日練字的習慣,就是在船上也趁著船只平穩的時候繼續練字,但還是覺得進步不大。

  方仁霄說自己的字體已經到達一個瓶頸,他能指導的已經指導了,剩下的就靠自己頓悟。

  頓悟?這傳說中的東西,他只聽過沒親身體驗過。

  把試卷晾干後,顧青雲沒有點蠟燭。因為他已經把試題做完了,如果沒做完的話是可以點蠟燭,蠟燭的光和油燈的光區別很大。原則上太陽落山就要交卷,但點上蠟燭的話,可以推遲到蠟燭燃燒完畢才交。

  可以說,三根蠟燭燃燒的時間就相當於可以比規定的時間多出一部分時間,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顧青雲當然不會隨意浪費,萬一他明天的考試不順利呢?

  他把試卷放在窗口,沒一會,就有人來把試卷收走。此時天色漸黑,他這裡是巷子的最裡面,光線暗得比別人快。

  站起來跺跺腳,感覺溫度又開始下降了,有點冷,今晚該怎麼過?顧青雲看著那木炭,肯定不夠燒的。

  不久,晚飯送來,照樣是烙餅和清水,這次的清水竟然已經冷了!顧青雲不想喝冷水,就點起油燈,把瓷碗放在油燈上面熏一下,起碼要讓清水多點溫度。

  好不容易把冷掉的烙餅用溫熱的清水就著塞進嘴巴,顧青雲就開始琢磨著什麼時候睡覺。這次可是要睡到天亮,差不多五個多時辰,都得蜷縮在一起,肯定不舒服。可看來看去,還是不行,都直不了身體。

  沒辦法,整個夜裡睡睡醒醒的,一會換一個姿勢。顧青雲早晨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全身酸痛,因為太冷而使勁縮在一起,他的骨頭都疼起來,尤其是肩膀。

  趕緊起來跺跺腳,不久上完廁所後,他把炭盆的灰倒入馬桶,這才覺得舒服點。

  郁悶,別人可能三天都不方便一次,可他的生活習慣規律,每天早上固定是上廁所的時間,一想到要在這間號房裡度過一個白天和晚上,就覺得惡心。

  不過一想到那次鄉試靠近臭號的體驗,他覺得這一點不算什麼。

  想到這裡,心情就舒暢了。

  第二天,是考算學和詩賦。他看了下題目,發現現在的算學都是考察考生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比如打仗的時候有多少人,每人每天消耗口糧多少,而各地有多少存糧,距離打仗之地的距離是多少,如果你作為一個負責糧草的官員,應該怎麼調糧才能讓士兵們不斷炊?

  還有關於水利的題目,都是涉及到實際問題,讓考生寫出實際算法和做法的。這讓顧青雲松了一口氣,反正,算學的題目越難越好,要不然他怎麼和別人拉開差距?

  只可惜,對於他而言,這些算學題都不算太難,他很順利答出了,這讓他頗為失望,還不如難一點呢。

  下午就只剩下一道詩賦題了,大概是因為在第一場,所以他覺得不怎麼難,雖然還是要抓耳撓腮一番才作出來,但起碼覺得自己水平在提高。

  看來,娶個好詩文的妻子還是可以受點熏陶的,自己在船上和她日日相對,在他的主動求虐下,兩人開始連詩。這不,在妻子面前丟臉,在考場上就不會丟分。

  傍晚,顧青雲點起一根蠟燭,再把試卷從頭到尾檢查一遍後,覺得沒什麼錯誤了,這才把蠟燭吹滅,把試卷放在窗口。

  蠟燭剛一滅,立馬就有人來收試卷。

  等吃完晚飯後,顧青雲開始在原地跺腳。他發現今晚的溫度比昨晚下降得快,現在才入夜沒多久,就已經感到冷了。

  不久,他發現似乎整個考棚的考生都在跺腳,聲音很大。大家交了試卷,這第一場就算結束了,等明天一大早,大家就可以出場回家,半夜再進來。

  “好冷啊!隔壁的兄台,你還有木炭嗎?”顧青雲正在跺腳呢,就聽到隔壁有人在使勁踢他的牆壁。

  “還有一點,你問這個做什麼?我又不能給你!”就是他樂意給,想找地方遞過去都沒地方,更別提他不會給了。

  “好冷啊!”那人很是羨慕的樣子,扯著嗓子道,“今晚在下肯定睡不著,不如咱們聊天吧。”

  顧青雲忙拒絕:“不好,我不想扯著嗓子叫。”

  “那不勉強兄台,在下找隔壁君去。”那人也不強求,顧青雲又聽到他在踢隔壁的聲音。

  這一晚,大家都在大聲和隔壁的人說話,偏偏還說得津津有味。而他隔壁大概是一個學霸,他和鄰居討論問題的時候,鄰居大概做錯了,一時之間沒心情和他閑聊。

  為此,學霸還想重新找他聊天,可顧青雲當做聽不見,不理他。

  晚上,即使他燒上木炭,半夜還是被凍醒了,噴嚏打了一個又一個,縮頭縮腦都不能抵御寒冷了,無奈之下,他把所有的木炭都點上了,最後還是覺得冷。

  我靠!顧青雲掏出手帕擦擦鼻子,自己是不是快感冒了?怎麼溫度一下子下降這麼多?這還是三月份呢,如果是前朝的二月份考試,那該多冷啊?

  現在他完全睡不著了,冷冰冰的牆壁和木板讓他坐立難安,只能把木板都豎立起來,自己在窄小的屋子裡走來走去。

  最後沒辦法,見離天亮還有很長時間,他就把剩下的兩根蠟燭點上了,用來暖手,即使這樣,也只能支撐一小段時間。

  顧青雲知道,肯定不止他一人覺得冷。

  喝酒吧,喝酒就不冷了!顧青雲把帶來的棗酒喝下一口,冷!在嘴巴裡含了好大一會後,才吞下去。頃刻間,肚子才熱起來。

  舒服!

  顧青雲嘆了口氣,幸虧還有這神器在。難怪方仁霄叮囑自己一定要記得帶上棗酒。要不是官府規定了酒的定量,他還真想帶多幾瓶。

  估計有些人會帶人參酒,嘖嘖,年輕力壯的,喝多人參酒會好嗎?

  之前在貢院外排隊的時候,他發現大家帶的酒不一樣,有些人帶濃度高的白酒,估計就是為了取暖。

  這一夜顯得格外漫長,好不容易終於天亮了,他們這才按順序在士兵的帶領下出了貢院。

  門外,照樣是等待的人群,只是這次,幾乎都是馬車在等,把空位都停滿。

  “叔!”顧三元眼尖地找他,立馬就把手中的棉襖給他穿上,一邊說道,“家裡人急死了,昨夜開始起風變冷,大家擔憂壞了,今天半夜我們就來這裡等了。你沒事吧?”

  “還好。”一陣暖意襲來,顧青雲舒服地嘆了口氣,趕緊在顧三元的帶領下找到自家的馬車。馬車裡何謙竹已經在裡面了,方子茗父子在另一輛馬車上,這是事先已經說好的。

  他定睛一看,只見何謙竹裹著棉被躺在軟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見他進來,也只是微微睜開眼睛,連話都不想說。

  顧青雲也不理會他,他現在困得很,趕緊躺下去睡。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於到家了。

  剛一進門,整個方宅就沸騰起來。

  “薇兒,這兩天還好嗎?肚子裡的孩子有沒有鬧你?”顧青雲看到簡薇快步走來,嚇了一跳,瞌睡蟲都跑了。

  簡薇看著蓬頭垢面的夫君,都快哭了。從認識到現在,夫君的外表一向是整潔干淨的,什麼時候見過他這麼邋遢的樣子?她知道,夫君的五官算不得俊美,但整張臉是耐看型的,越看越好看,而且他身量高,身姿挺拔,穩重有禮的樣子,在很多場合都不會失色。

  這樣的夫君她當然滿意,可現在看到他眼底發青的樣子,心就忍不住疼起來。

  “我在家樣樣都好,你怎麼不關心一下自己?”她心疼地扶住他。

  顧青雲忙小心避開,道:“不行,我身上髒,等我洗澡後再靠近我。”

  “行了,趕緊先讓大夫給青雲看看。”連氏見大夫已經看完其他三人了,就趕緊打斷小夫妻的閑聊。

  還是身體要緊。

  家裡已經重金請了相熟的大夫在家等候,可以肯定,這個時候大夫的熱門程度,他們能搶到一個是非常幸運的事。

  大夫看了後,說出診斷的結果。

  謝天謝地,大家都松了口氣。

  顧青雲沒有得風寒,不過還是被灌下一碗藥湯。

  何謙竹是輕微風寒,吃了藥後就在何叔的服侍下睡著了。

  方仁禮和方子茗都還好,和顧青雲的程度差不多。

  四人精疲力盡,這只是第一場,還有後面兩場,想順利度過又談何容易?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9-30 05:28 PM

    第75章 結束

  顧青雲一覺醒來,只覺得被子裡暖洋洋的,舒服得根本就不想起來。

  他張開眼睛,翻身,看了一下房間。

  他們的臥室是比較小的,只放得下衣櫃、床架、梳妝台等,和客廳是用牆壁隔開,而不是用屏風,只有門是用布簾子遮擋。

  這裡的人講究住的地方大,但起居之所要小,不過是鬥米大小,不追求大臥室。因為從風水上說,屋大人少,是凶屋。

  所以他一眼就可以把房間看到底,,見到這熟悉的擺設,顧青雲舒服地呼出一口氣。

  考場上的寒冷真像是做了一場不好的夢。

  窗戶緊閉,室內光線較為昏暗,顧青雲不知道時間,想了想,還是決定起床。

  穿好衣裳,掀開簾子走出去後,顧青雲就看到簡薇坐在客廳,一邊輕柔地撫著肚子,一邊輕輕地翻閱著書籍,她的腿下,慧香正在按摩。旁邊,迎香正在做針線。

  顧青雲輕微的腳步聲讓她抬起頭來,一見到他,眼睛登時一亮。

  “夫君,睡得可好?”簡薇在慧香的攙扶下撐著腰。

  顧青雲忙快步走了幾步,扶住她另一邊手臂笑道:“不用著急起來,我睡得很好。”

  簡薇抿嘴一笑,白皙的臉上不施胭脂,雖然有幾顆斑點,臉蛋也從鵝蛋臉變成圓臉,浮腫一些,但在顧青雲看來,她比以前更好看。

  “無事,我已經坐夠時辰了,該起來走走。”簡薇臉上的笑意更深,臉頰的酒窩也露出來,看得出心情很好。

  “迎香,你去廚房看干姜肉桂羊肉湯是否煲好。”簡薇很快吩咐。

  “是。”迎香蹲下身子福了福身,看了一言簡薇,眼神不經意地撩過顧青雲,隨即就小步走出去。

  顧青雲微微皺眉,他看了看簡薇凸起的肚子,把心中的話咽下去。

  “這干姜肉桂羊肉湯是我們問過大夫後給你們熬的,羊肉是今天一大早就去早市買的,非常新鮮。干姜是生姜烘干而成,比生姜多了溫暖脾陽的作用。現在將干姜、肉桂與羊肉一起做成藥膳湯水,大夫說有暖脾胃、補元陽、散寒氣、通血脈的效果。你們在考場遭凍,吃這個正好。”簡薇一邊走路,一邊開口慢慢解釋。

  顧青雲揮手讓慧香退下,自己扶著簡薇在屋內走了一圈,聽著她娓娓道來的話語,心中湧起了一股溫暖。

  “薇兒,萬一我這次考不中,你會不會很失望?”顧青雲見他們對自己這麼好,頗有些壓力。

  簡薇卻是一笑,道:“夫君,如果我這次生女孩,你會不會對我失望?”

  “當然不會,生男生女我都不強求。”顧青雲馬上搖頭。但說心裡話,他其實是想生男孩的,畢竟在古代,女孩沒那麼自由,沒有男孩活得快活。

  “所以,我們盡力即可,夫君你今年才二十歲,還有好多個三年可考呢,當初我外公也是將近而立之年才考中進士的。而我爹……”她頓了頓,微笑道,“考了幾次都沒中,大家都說考進士是‘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德五讀書’,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夫君,無論你考得如何,我都不會感到失望的。”

  顧青雲釋然地點點頭。

  不久,羊肉湯端上來了。聞到香氣,顧青雲此時肚子也猶如雷鳴般響起。今天早晨他回來後只喝了一碗白粥和幾口素菜,再喝下一碗藥湯就直接睡了。此時已將近午時,那點白粥早已被消化完畢。

  喝了一口羊肉湯後,香、微辣,卻正合他胃口。

  見顧青雲吃得香,簡薇很是高興:“本來外婆還想買牛肉的,黃芪牛肉湯也是可以驅寒,還不燥熱,沒想到今天沒有牛肉賣,采買的人跑了好幾家肉攤都沒有找到賣牛肉的。”

  顧青雲點點頭:“買牛肉得有點運氣。”牛又不能隨便殺,就算是皇帝,想每餐吃牛肉估計都會有御史說他奢靡。

  因羊肉湯頗為性燥,簡薇懷孕後很少吃,甚至不吃,所以顧青雲就不客氣地把它都吃光了。此時,迎香又端上一碗白飯和幾碟精致的小菜,顧及到他的腸胃,都不是大葷的。

  吃完飯後,聽慧香回來說方子茗等人還沒醒來,顧青雲就和簡薇說一聲,自己走到隔壁的書房,把第一場考試的答案寫下來,打算等考完試後再給方仁霄看。

  至於現在?還是算了。他肯,方仁霄也不肯,而且方仁霄現在還在官署上班。

  等到下午,其他三人才一一醒來,大家陸陸續續吃午飯後,顧青雲等三人這才聚在一起聊天。方仁禮早就回房了,他一向和他們沒什麼話題聊,偶爾說幾句,就會訓斥方子茗,讓他們頗為尷尬。

  何謙竹的臉色蒼白,即使睡了一覺,看起來還是精神不振。

  顧青雲見狀,頗為憂心,就勸道:“你現在有一點受寒,萬一在號房裡再發熱什麼的,說句你不愛聽的,到時最好放棄考試,反正又不是只有一次機會,下次還可以再考,還是身體最重要,要好好保重身體,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今年的考試紀律比以往要寬仁一些,只要舉人們主動要求放棄考試,是可以提前從號房出來,到達指定地點等候貢院開門的。

  新皇的這一舉措,讓廣大舉人對其感恩戴德,更別提他把木板房改成磚瓦房了,更是被誇為仁政。

  顧青雲已經決定,後面兩場考試自己的身體真的不舒服的話,就會提前棄考。他可沒有那種帶病上場的精神,還是小命最重要的。

  歸根結底,考取功名始終比不過他好好活著。

  以往考試時,有考生考到昏迷不醒,等出來後不乏高熱不退的,如果能病愈還好,算是有價值,萬一直接去世,那真的給家人帶來極大的痛苦。

  這種堅持的精神他雖然很佩服,但絕對不會跟著學習。方仁霄和他的想法相同,考前他就反復跟他說過身體的重要性,寧可棄考,都要保重身體。

  何謙竹此時穿著一件厚厚的大棉襖半躺在椅子上,他頭發烏黑,兩鬢有發絲垂落下來,更顯得他臉色蒼白。聞言,他看了一眼顧青雲,沉默地點點頭。

  他身後的何叔松了一口氣,感激地朝顧青雲拱拱手。他家侄子剛長途跋涉而來,身體剛養好,又碰上現在天氣變冷,身體很容易受寒,可把他擔心壞了,就怕他一時倔強,非要爭那口氣。

  大家聊了一會後,其他人回房休息,顧青雲睡了一上午,現在精神很好,就沒打算再睡。

  他在院子裡走走,看看正在寒風中盛開的梅花,再回房看看詩集,和簡薇說說話,心情頗為平靜。

  很快,剛過凌晨,他們又得拿著考籃去貢院門口排隊了。

  只是這次,他的衣服除了外面和裡面那兩件,其他都是原來的。畢竟現在天冷,不好洗,而且不可能為了一次考試,就做出十五件衣袍來。

  他們家還沒那麼富裕。

  這次他換了一個號房,不過都是同樣的格局,顧青雲沒察覺有多大差異。唯一的不同,估計是他的左鄰右舍比較活潑了,經常窸窸窣窣地弄出點小動靜,偶爾還打斷他的思緒,讓他頗為苦惱。

  遇到這種事情,也只能自我調節了。

  第二場第一天,考的是策論,有三道題,算是題量大的,畢竟只有一天的時間作答。策論很注重實際,有兩道是從官府裡直接把真實案例改頭換面讓你作答,主要考察舉人們的實際執政能力。

  說真的,這非常有難度。可能那些官宦之家的舉子會有優勢,畢竟他們耳濡目染,總會聽父輩講過類似的事情。

  顧青雲覺得自己這方面的積累可能還不夠,方仁霄平時指點他,也很少涉及到這方面的內容。但他在市井聽過一些類似的傳言,絞盡腦汁,總算是磕磕碰碰做完兩道題,之後檢查一遍,覺得還行,自己已經盡力作答了,就是不知是否合乎考官們的心意。

  郁悶,前世他看到所謂的官場文學,都是繞道走的,也根本沒關注過這方面的內容。現在的很多知識,都是靠這世的積累。

  最後一道策論題,是關於是否開海禁的。

  顧青雲的觀念當然要開海禁,平時就思考過,有了思路,不大一會就洋洋灑灑寫下上千字,再仔細修改,刪刪減減,調整句子的順序,使其結構完整,觀點清晰明確,最後一算,刪改成幾百字,又從頭讀了一遍,心中非常滿意。

  這道題,貌似自己超水平發揮了。

  前面兩道題花了很多時間,這天晚上他是點了一根蠟燭後才做完交卷的。

  第二天是律法和詩賦,這兩樣都難不倒他,只是有一道律法題讓他頗為猶豫。

  題目的大概意思是某地有一文人嘴巴厲害,什麼話都敢說,時常得罪人而不自知。有一次他得罪一名官員,官員不忿,就設計害他,關進大牢,打算秋後問斬。文人十幾歲的兒子知道這件事後,就持刀闖入正在辦宴會的官員家中,刺殺官員成功,之後少年坦然自首。

  題目很簡單,顧青雲理解起來非常容易,可就因為這樣,反而讓他苦惱。因為夏朝的律法規定,除了過失殺人、誤殺等不用判死刑外,其他都是殺人者償命。

  毫無疑問,少年殺人的目的非常明確,尤其還是殺官員,他父親還沒死。

  按照律法來說,這道題最多是把律例寫出來,按律法來判刑還是很容易做的。可中國又是一個講究孝道的地方,“百善孝為先”,甚至皇帝還“以孝治天下”,這道題算是涉及到孝道。

  如果這個少年是個女子,顧青雲也不會如此糾結。古往今來,翻開史書,如果是為了孝道殺人的女子,一般都可以法外開恩,歷朝歷代皆是如此。甚至還有殺害仇人的女子可以得到官方的贊賞,最後賜她田宅,送她嫁人。

  男子的話,就會苛刻一點,但大致相同。這道題的唯一在於,他父親還來得及沒被害死,他就先刺殺官員。

  想起邸報中皇帝流露出的“依法治國”傾向,顧青雲嘆了一口氣。可是現在不是殿試,他的試卷不會到達皇帝的手上,而是主考官的手中,他要揣摩的是主考官的意思,不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的想法和主考官的一樣嗎?這就是他想知道的事了。如果他平時和主考官有過接觸,還比較熟悉的話,他現在就知道怎麼答題,但他沒有,根本沒見過考官,這就很令他苦惱。

  考場之險,在於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不同的後果。顧青雲此時深刻理解這句話,一個不同的選擇就可能導致不同的結局。

  或是金榜題名,春風得意,或是名落孫山,黯然退場。

  所以說,他最討厭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了,都各自有理,難以下決定。

  最後眼看時間已經到了下午,顧青雲還是決定按照律法來裁決。

  這次他用完兩根蠟燭才把試卷做完,等上交試卷後,才發覺自己的腳都已經凍僵,變得麻木了。

  見狀,他趕緊喝下幾口棗酒暖下身體,跺著腳等待晚餐的到來。

  不過一想到那冷食冷水,他就一點胃口都沒有。幸好,明天早晨就可以出去。要不是現在是夜晚,有宵禁,其實他們早就可以回到溫暖的家了。

  說實在的,他還真有點不適應北方的天氣。陽春三月,在家鄉已經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只需穿一件薄薄的襖子就可以很好地度過,但在京城,卻還是沒見到多少綠意,連青菜都非常貴,棉襖還得穿在身上,尤其是現在的天氣比後世冷很多,更是如此。

  這兩天的寒冷,讓他現在感到自己的頭都有點昏沉了,思考的速度已經減緩,尤其是手不靈活,即使左手上帶著一層薄薄的手套,右手為了寫字方便,還是不能戴,這讓他頗為不安。

  千萬不要受寒才好。

  第二天出去的時候,發現何謙竹全身發熱,已經陷入昏迷,這還是考場的士兵幫忙抬出來的,據說已經吃了藥。何叔對此是急紅了眼。

  為此,跟來的方管家當機立斷,讓何謙竹自己坐一輛馬車,何叔上車照顧他,其他人擠在一起。

  車內,方子茗等人面面相覷,頗為焦躁,都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回去再請大夫一看,果然是染上風寒了,於是何謙竹就被隔離開來,送到方子茗的家裡,力求不讓其他三個考生感染上。

  何叔已經決定不讓何謙竹再去考了。

  顧青雲很是不安,畢竟古代的風寒可是能死人的。

  “青雲可是擔憂何謙竹?”兩人睡醒後,正一起在室內烤火時,方子茗見他悶悶不樂的樣子,開口問道。

  這年代,男子二十而冠。何謙竹和方子茗等人的年齡早已超過二十歲,也已經取字。按照慣例,一般的人會稱呼他們的字,只有長輩和親密的朋友才會直接呼其名,所以顧青雲等小伙伴也一直沒改稱呼,畢竟已經叫了上十年了,早已習慣。

  顧青雲知道自己也快有字了,方仁霄早就在上個月開始琢磨,只等他三月二十一日的生辰一到,就賜下。

  “是的,風寒誰不怕?”顧青雲只恨自己是烏鴉嘴,竟然說中了。

  “他的程度還算是輕的,請的大夫醫術精湛,何謙竹人又年輕,只要精心照料,一般是不會有事的。”方子茗安慰道,“這次考試直接考倒了上百人,我聽管家說今天被抬出來的就有幾十人。對於會試,不止考學識,還是對身體和意志的雙重考驗,身體是非常重要的。你看那些世家弟子、書香子弟,他們從小就鍛煉身子骨,泡湯藥強身健體,騎射都很不錯,加上考會試前還會特意把作息調整得和會試差不多。”

  見顧青雲認真傾聽,方子茗喝了一口茶後才繼續說,“他們還在每年的三月初到三月十五,就只穿單衣,一年年下來,他們考會試就不受天氣的影響,加上他們世代積累,總有些考試的技巧,還有主考官喜好方面的便利……總之,你看每次寒門學子的上榜比例就知道了。”

  顧青雲默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我怎麼不知道這裡面的門道?你從哪裡聽來的?”

  “這都是他們的不傳之秘,要不是我運氣好,聽到兩個世家子在吵架,也不會知道,可我知道的時候太遲了,之後幾天就是會試。”方子茗俊美的臉上也流露出不甘。

  方家其實也算是寒門,比不上那些底蘊深厚的世家大族或書香門第。

  顧青雲暗暗感嘆,他怎麼就那麼笨,沒想到這種法子呢?雖說去年的三月他還沒到京城,而這段時間心思又放一部分在簡薇身上,但其實這法子一說出來,他就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沒點破之前,他真的忘記考慮這方面的因素。

  會試不像鄉試,要關九天,他覺得每場考試正式考的只有兩天,覺得比較容易度過,就忽略了,真是太不應該了!

  他們都是一有空就抓緊時間讀書,很少想到考試之外的因素,就像他,也只是想每日鍛煉,好讓身體健康,有個好身體科考而已,沒想過特意調整作息等手段。

  人家能成功不是隨隨便便的,顧青雲想起那些鮮衣怒馬的舉子們,很是佩服。

  不久,他們三人又被灌下了預防風寒的湯藥,顧青雲喝藥後就干脆再睡一覺,他真的覺得腦袋有點暈,又不敢說出來讓簡薇擔憂。

  幸運的是,等他一覺醒來後,覺得自己的頭腦非常清醒,一點也不暈了。

  顧青雲忍不住露出笑容,心底松了口氣。

  寒窗苦讀十年,他能接受學識不夠考不中,卻不想因為身體原因才不中。

  第三場考試,也就是會試的第七天,考的是經義,題目出自五經。裡面的截搭題就比第一場考試的經義多一道,讓他冥思苦想才好不容易想到,當晚點燃兩根蠟燭才寫好。

  這次他的運氣不是很好,左鄰右舍都是咳嗽和打噴嚏的考生,就算他已經帶上口罩,還是覺得不安。

  在古代,選擇春秋兩季考科舉是有道理的,因為這時候天氣不是很冷,也不是很熱,只要不是天氣反常,天氣就較為適宜,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的考生都容易適應。可是這有一利就有一弊,那就是春天容易發生疫病,而往往一發,就會感染一大片。

  就連風寒也是如此,有些風寒就容易感染人,相當於現代的“流行性感冒”一樣。這不得不讓顧青雲膽戰心驚。

  之前幾屆的例子就說明了這一點,所以很多人入考場都會戴著口罩,可就怕防不勝防。

  顧青雲覺得自己真是冒著生命危險在考試啊,你自己不出錯也不行,還要你的運氣夠好,你的鄰居不出錯才行,起碼不會有發生火災、感染風寒等事情牽連到你。

  到了考進士這一步,頂尖那一部分人的學識其實差不多,而影響成績的總會有運氣這一說,所以才說考中進士有時候得靠命。

  顧青雲先前不信命,但現在看來,還是有一點點道理的,他已經頗為悲觀了。

  好不容易熬過一夜,第二天就是會試的最後一天,明天傍晚交卷後,會試就結束了。

  這一晚上,顧青雲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睜開眼睛,就趕緊摸摸自己的額頭,貌似不熱,就是鼻子有點塞,忍不住一驚。

  我的身體很好!非常好!顧青雲自我暗示一番,試圖弄個精神勝利法,精神戰勝肉體。

  今天考的是雜文和詩賦。顧青雲想了想,就先把雜文快速答出來,只花費一個上午的時間就答好了,心裡頗為滿意。

  吃完中飯後,卻感覺腦袋比上午昏沉,忙深呼吸,鎮定下來。

  自己這是快感冒了,趁著還沒到那一步,一定要答完卷子。

  當他看到最後一道題時,顧青雲的臉都綠了。

  題為:李白月夜著宮錦袍,泛舟采石,賦以“顧瞻笑傲,旁若無人”為韻。

  這道題不是作詩,是作賦,雖然字數不算,但每段最後一句必須用“顧、瞻、笑、傲、旁、若、無、人”八個字作韻腳,還必須寫八段,要把詩仙在采石磯夜裡泛舟、醉酒捉月的風彩展現出來。

  耳邊聽著鄰居的咳嗽聲,那快要把腸子咳出來的聲音讓他心煩意亂,不止是他,就是旁邊也有考生受影響,在不耐地發出一些聲響,被門口把手的士兵敲門警告後才安靜下來。

  除了那些生病的,非人力所能控制,只能這樣了。

  顧青雲深吸一口氣,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這道題給做出來了。等他的最後一根蠟燭燃燒完後,看著被收走的卷子,只覺得背部竟然有點汗濕了。

  竟然出汗了!這是太緊張導致的。

  顧青雲苦笑一下,考一次會試的壓力真大。現在終於考完,就看成績如何,等待命運的安排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1 08:43 AM

    第76章 成績

  三月十七日清晨,當顧青雲隨著人流走出貢院,慢慢地從這十步一崗的士兵前面經過時,他觀察其他人的表情,喜怒哀樂皆有,平靜者有之。

  此時貢院外邊竟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春雨貴如油,但這場雨卻讓剛出考場的舉子們狠狠地感受到春天的寒意。

  顧青雲隔著口罩感受空氣中濕潤的水汽,輕飄飄的細雨撲在他的頭發、臉、肩膀,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不用看考籃都知道,他沒帶傘。

  等顧三元找到他時,顧青雲身上的衣衫已經有點濕了。

  “三元,有熱水嗎?”顧青雲快速鑽進馬車,拉下口罩後馬上問了一句,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麻蛋!自己一定是感染風寒了,估摸著是被別人傳染上,明明他一年到頭都很少生病的。嗯,馬車內好暖。

  “叔,你受寒了?”顧三元大吃一驚,“有的,裡面一直都不停炭火。”

  顧青雲用手帕捂住口鼻點點頭, 道:“嗯,你快去看子茗他們出來沒?”

  不久,方仁禮和方子茗也是全身微濕回來,大家都認為考場干淨不漏雨,都沒帶傘,現在就很容易被淋濕了。

  大家都是男人,見馬車裡備有干淨的衣服都直接大方換了,再灌下一杯熱水,直接捂著手爐坐在軟墊上怔怔地發呆。

  大家都沒有說話的意思,三人輪流來打噴嚏,眼神碰到一起時都是滿滿的無奈。

  顧青雲注意到,方仁禮面無表情,眼神沒有焦距地盯著車門。方子茗眼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小的馬車裡充斥著一股壓抑的沉默。

  等回到方宅,大夫已經確認他們得了風寒,需要臥床休息時,顧青雲忙阻止簡薇來要照顧自己,畢竟她是孕婦,抵抗力不強。

  簡薇雖然覺得身體強壯,但在連氏和王氏的強烈反對下還是無可奈何地同意了。

  “夫君,你在裡面好好養病,記得一定要好好吃藥。”隔著一道門,簡薇叮囑道。

  “我會的,你不用擔心,我的身體一向壯得跟頭牛似的,肯定會很快好的。”顧青雲打了個噴嚏,又連忙高聲回應,“倒是你,要保重身體。”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麼離別,只是一個小病而已,青雲肯定會很快好的。只是他現在要好好休息,薇兒你趕緊回房才是正經事,只要你好好的,青雲肯定也是好好的。”連氏見狀,就笑道,“家裡這麼多人還愁伺候不了你夫君嗎?”

  簡薇一聽,很不好意思,就在慧香的攙扶下慢慢走回去,一邊走還一邊回頭。

  顧青雲他們三個的養病之所就在一進的客房裡,畢竟需要大夫經常出入,住在內院不好。

  養病的日子頗為無聊,尤其是顧青雲心情不爽。大概是因為等待成績的日子太過於難熬吧。

  會試時的彌封、謄錄、校對、閱卷、填榜等手續與鄉試一樣,而發榜之日要等到四月中旬,此時距離發榜之日還有將近一個月,顧青雲只能在客房裡轉悠。在顧三元的看管下,不能出去吹風,連開個窗口都得小心翼翼,再加上苦澀的藥汁,讓他頗為無奈。

  簡薇等人卻如臨大敵,因為這次他的風寒好得並不快,中途眼看快好了,又加重,大概是因為他不經常生病,這次一生病愈的時間就長了點。如果是在現代,他還能到處溜達工作,現在就不行了,必須得在家好好養著。

  養病的時候,方家父子早已回到自己家買的房子,所以前院就只有自己住,只能偶爾和老師說說話。

  等方仁霄看完他和方子茗默寫出來的答案後,私底下就對他說道:“這次你的卷子答得不錯,已經發揮你的水平,這幾道策論題尤其好。”

  顧青雲默默地看著他,沒有流露出喜意。對於老師的表情,他自認還是比較了解,見狀就心裡一沉。

  “只是這道律法題就得看主考官的傾向,還有最後一道賦,要在短時間內作出來還是有困難的,你能按時填完已經出乎老夫的意料,看來這段時間的學習還是有效果的。”方仁霄翻閱著顧青雲寫出來的答案,頓了頓,繼續說,“不過比起那些驚才絕艷的考生就不如了,這次會試後,有士子的答案流傳出來,其中有幾篇賦寫得不錯,有幾篇策論也寫得很好。但每人都有擅長的一面,你能把卷子答成這樣,已經是發揮你的實力了。”

  見顧青雲低下頭,方仁霄忍不住摸摸他的腦袋,安慰道:“不用沮喪,須知很多人明明才華橫溢,偏偏到了考場就答不出來,發揮不出自身學識的一半,只能遺憾落榜。像你這種,即使到了最後身體不舒服仍然能發揮出八、九分實力的人是很少見的。以後你就知道了,這是很有好處的。”

  對於方仁霄難得的溫柔,顧青雲嚇了一跳,面上還不能流露出來,只能點點頭,心裡認同他的說法。

  雖然他答到後面有點頭昏腦脹,但還是能勉強做完,這幾天他仔細把題目和答案看了幾遍,認為還是能發揮出自己真實水平的。

  “這卷子如果運氣好的話,能中個三甲,運氣不好就直接黜落。”方仁霄又拍拍他的肩膀,道,“你還年輕,老夫倒是希望你這次不中,畢竟會試中得了三甲,殿試很難挽回,以後一輩子都是同進士,終究在進士中矮人一截。”

  顧青雲默然,哭笑不得,原來自己還得祈禱自己不要中嗎?

  “當然,也許老夫說錯了,老夫雖然每次都會關注會試,但總有看走眼的時候,萬一你中二甲以上,那就是天大的驚喜了。”方仁霄哈哈一笑,見弟子臉色不好,忙說道,“既已考完就不要多想,這非人力所能扭轉,如今你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

  “是,老師,我會的。”顧青雲笑笑,“我現在比較期待孩子的到來,這次不中,三年後再考也行。”

  “就是得這樣想,自有科舉制度起,多少人考到白發蒼蒼都不改其志,你這才考一次而已。你再積累三年,等下次肯定能中,許還能名列前茅。”見弟子想得開,方仁霄也很高興。畢竟考科舉是比較折磨人的一件事,中途很多人容易對自己產生失望之情、厭憎心理,不能調整過來,情緒會影響身體。

  他就見過有些人明明身體康健,但考出來就病倒,硬是久久不見好。

  久而久之,身子骨就慢慢變弱,成為所謂的“文弱書生”,讓旁人嘆息不已。

  他對這個弟子最看重的就是他遇到事情能想得開,心胸開闊,即使事情不順,也不會鑽牛角尖。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等方仁霄走後,顧青雲就把窗戶關上,在室內來回走動。他看著門外的連綿細雨,呼出一口長長的氣。

  還記得那天他們從村裡出來,要離開時,即使天還沒亮,所有的族人,連同老弱婦孺在內,只要在家的,都自發出來相送,除了不懂事的幼兒,其他人一個個都目光殷切,讓他受到很大的震動。

  他是很想這次能考中進士,但如果結局不如意的話……罷了,他還年輕。在內心深處,他贊同方仁霄的說法,比起同進士,他更想考中進士,起點不一樣。同進士按照慣例,基本上是不能留在京城,只能下地方磨勘。

  比起下地方,當然是在京城留任更好,可以拓展人脈,還可以學習怎麼做官,了解當朝的做官制度和政治環境。

  現在他倒是希望不要考中同進士了。

  顧青雲苦笑一聲,覺得根本輪不到他在挑挑揀揀,於是不再想這個問題,這些都是自個兒在胡思亂想,成績如何又不會按他的心思來。

  他又低低捂嘴咳了一聲,只覺得今天的後腦袋疼痛減輕,心下稍松,看來病情在慢慢減輕了。

  午時,顧三元回來了。

  “阿叔,趙公子病得比你還重,我到的時候就進屋遠遠看了他一眼,見他還蓋著大被子在昏睡。聽趙老太太說,趙公子的病差點轉為肺癆,很嚴重。”顧三元心有余悸,“趙公子第二場考試就生病了,可他吃了藥後還強撐著進去,結果出來後就開始咳嗽,幸虧醫治及時,我見他家人都憔悴得不行。”

  顧青雲微微皺眉,從考場出來後,等他身體稍好,就和交好的幾個朋友相互保持聯系,大家相互交流自己的近況。這次他生病,就讓顧三元代他去看看其他人。因為他聽說本次會試,因後面幾天天氣突然變冷,參加會試的舉子們有很多都臥病在床,加上其他著涼的民眾,京裡的柴胡、大青葉等治風寒的藥材一時之間竟然脫銷了。

  聽說趙文軒生病了還強撐去考試,這科考一去就是幾天,簡直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顧青雲嘆了口氣,道:“你回去跟你嬸子稟報,讓她送幾樣藥材過去。”

  顧三元應了一聲,又問顧青雲吃過藥沒,這才出去了。

  不久,各方信息彙到顧青雲處,他知道方家父子和自己一樣,仍在病中吃藥,不過有所好轉,據說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康復。

  至於何謙竹的病因為醫治及時,現在已經基本康復,只是這次科考不利,他已經心生離意,現在就等出榜,看他們的成績如何了。

  從越陽郡到京城,所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再加上金錢……顧青雲算了一筆帳,難怪說趕考容易把一個家拖垮,每三年花費幾百兩銀子,再加上路程的遙遠,都會對人的健康造成很大的損害。

  何謙竹這麼年輕都生病了,更別提那些人到中年或老年的舉子了,他們一般都會提前大半年上京,就是為了保持好的身體狀態。

  “夫君,今日可好?”門外,傳來了簡薇輕柔的呼喚聲,打斷了顧青雲的思緒。

  顧青雲回過神來,不再思考這些事情,轉而和簡薇說起話來。

  等到三月二十一日,正好是顧青雲的二十歲生辰。一般的年輕人是不過生辰的,但因為這個年齡特殊,標志著顧青雲正式成年。

  古人有二十而冠。《禮記•冠義》裡也解說了冠禮的含義:“成人之者,將責成人禮焉也。責成人禮焉者,將責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者之禮行焉。”

  說明行冠禮者,將轉變為正式跨入社會的成年人,要履踐相應的德行,但從唐宋開始,冠禮就日趨廢弛,到夏朝除了皇室仍然為皇子舉行冠禮外,民間已經普遍不重視冠禮,最多是在男子二十歲生辰那一天,為他取字,這還是士子才有的待遇,一般的百姓從不講究這些。

  到了這一天,是自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因顧青雲三人都還在病中,不能吃大葷佳肴,只能吃點清淡的,大家也就男女分開聚在一起坐坐聊聊天罷了,大家還有意識不說會試的事。

  最後,方仁霄為他取字“慎之”,還說道:“老夫知你平時謹言慎行,但似乎對皇帝總有漫不經心的心理,故為你取名為‘慎之’,希望你以後在外為官要保持謹慎,須知禍從口出。”

  這話是在兩人獨處的時候說的,顧青雲聽了後心裡一驚,忙垂下眼瞼,默默無語。

  心裡卻在贊嘆方仁霄的敏銳,如他這樣的穿越者,對皇帝想要保持發自內心的敬畏是很難的事,只能做到表面恭敬而已。就是這樣,和方仁霄時常相處,竟然被他察覺到了!

  其他小伙伴可沒見他們說過這方面的事情。

  “謝謝老師,我會的。”許久,顧青雲才回答。他沒有辯解,可能他平時的確表露出來這方面的傾向,在方仁霄面前辯解無意義。

  二十歲的生辰就這樣平淡而過,顧青雲安下心來養病。大概真的是病去如抽絲,他好得格外慢。顧三元得了簡薇的吩咐,連書都沒有拿多一本給他,還不許他勞神,百般聊賴之下,顧青雲只好吹簫彈琴,提高自己的彈奏水平了。

  還有一件事就是,和簡薇的交流不能面對面,兩人就開始寫信交流,這讓顧青雲找到一種新奇的感覺。而且用紙來傳遞,嘴上不方便說出的話,紙上卻可以輕易寫出來。

  一來一往,兩人的感情更好了。為此兩人樂此不彼,只苦了中間來回跑腿的顧三元。

  足足養了大半個月,顧青雲身體終於好全。本來以為自己會比方子茗好得慢的,沒想到他都能到處走了,方子茗還沒能出門。

  謝長亭的消息真夠靈通的,他剛出街去逛了一圈,第二天他的帖子就到了,約自己在松竹書齋見面。

  想到自己生病時他送來的藥材,顧青雲打算去赴約。

  *

  松竹書齋二樓。

  “我這個筆名在京城沒什麼名氣,你真的樂意出高價買我的書?”顧青雲覺得自己不能坑了別人,雖然他對自己的這本小說很有信心,“我知道你感謝我救過你,可當時即使我不出現,總會有人下水的,大家總不能眼睜睜看你在水下掙命,而且你送給我家的禮已經足夠抵消那次相助之情。”

  這段時間,顧青雲也大略知道了謝長亭的信息,知道他今天十八歲,是永平伯的二兒子。

  在夏朝開國之初,皇帝分封異性功臣時定封爵之制,分公、侯、伯三等,沒有子、男這一爵位。受封而又有鐵券者,為世襲封爵,否則為流爵。襲封則還其誥券,核定世流降除之等。爵位世襲,或降等以襲,如封侯而世襲伯。

  開國時夏朝有八公十二侯十六伯,其中有世襲罔替的,也有三代後降等的,或者只封一代的流爵。現在二十幾年過去,有幾家因為犯事被除爵或降等,現在只剩下六公九侯十伯,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永平伯是開國功臣,前朝是個小地主,幾乎不識字,據說為人粗魯,但靠著天生神力、作戰勇敢和對皇帝的忠誠,一路往上升,熬到開國之初就受封為伯,三代後才降等。當然,他最讓人印像深刻的是他的克妻。

  永平伯的原配在戰爭期間去世,只留下一子,就是現在的永平伯世子。開國後,永平伯心慕那些書香世家的小姐,就求娶了歐家的女兒。歐家是前朝較為出名的書香世家,幾乎每代都有家族子弟中進士,在朝在野頗有影響力。

  到了本朝,他們時運不濟,元氣大傷,對於永平伯的求娶就應了。

  謝長亭的娘和永平伯相差十三歲,兩人的感情好不好不知道,謝長亭倒是很快出生了,只三個月後,謝長亭的娘親就病逝。

  之後永平伯再續娶妻,第三任妻子在生下一個兒子後,竟然大出血死了。

  此時永平伯的克妻之名已經隱隱傳出。

  但有權有勢就不愁妻子,過了一年,永平伯就續娶了第三任妻子的庶妹,這次的妻子活得好好的,還生下一子,今年剛十歲,因為災星都走了嘛。

  沒錯,謝長亭就是所謂的災星,被大師說是克父克母克兄弟的人,他三弟被生出來後就被家人遠遠送回鄉下老家,直到他十八歲這一年才把他叫回來。

  顧青雲覺得很奇怪,剛開始人家還說永平伯克妻,到謝長亭出生後不久,就變成了他克父克母克兄弟了。

  難怪謝長亭混得這麼慘!嘖嘖,這宅鬥水平,誰掌握力量誰就掌握輿論。

  不過自從謝長亭回來後,永平伯的家事就成為了京城人們飯後茶余的八卦。謝長亭不怕露醜,說話口無遮攔,很多次都讓永平伯夫婦下不了台。

  顧青雲聽完這些信息後,恍然大悟。

  此時謝長亭聽到顧青雲的話,搖搖頭,桃花眼都笑得眯了起來,道:“我認為它值這個價,而且我的小命可是無價的,區區一點薄禮怎能抵消你對我的救命之恩?而且那薄禮還是伯府出的,不是我出的。我不管,反正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要不是我現在沒多少錢,我還想免費幫你出版。”

  免費出版?顧青雲暗自搖頭,那是非常貴的,他怎麼好意思讓他破費?

  顧青雲無奈,兩人又說了好一會,還是沒能說服他,最後只好默認了。

  兩人約定顧青雲的錢按書的銷售額來算,謝長亭找人來抄書,除去成本,所得利潤兩人四六分,顧青雲四,謝長亭六,這是他堅持的。因為他什麼都不用管,不好意思要太多。

  這相當於靠書的質量來賺錢了,顧青雲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對京城的市場他是陌生的,不知道自己的話本能不能得到人們的喜愛。但毫無疑問,京城能識字的人非常多,市場比越陽郡大多了。

  這件事情說定後,兩人有了聊天的興致。

  顧青雲發現謝長亭雖然是勛貴子弟,但沒擺什麼架子——當然,可能是擺不起來。他性情直率,有什麼說什麼,讓人不必猜測他的喜怒,非常容易相處,而且他說出的一些觀點頗為獨到。

  兩人聊得很是愉快,等天色漸晚後,顧青雲告辭的時候還覺得意猶未盡,覺得自己在京城又多了一個可以聊天的朋友。

  顧青雲回去時經過一家新開的首飾店,想了想,就進去買了兩件精巧新奇的首飾。不得不說,他的眼光挺好的,買回去的首飾連氏和簡薇都非常滿意。

  忙完話本的事後,在等待會試放榜的日子裡,顧青雲壓力頗大,除了每天抽出一定的時間寫話本,其他時候都在努力讀書。除了讀方仁霄的藏書,他還會到松竹書齋找書來看。

  經過這一次會試,他發現自己的閱讀量還是小了,尤其是歷史方面的,這方面的閱讀量不夠,有些歷史人物的事跡或者朝代時間記得還不是很清楚。

  大概是認為他這次會落榜,讓他有一種想拼命讀書的補償心理,不想浪費時間。顧青雲很清楚自己的行為不對,因為讀書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可能一口吃成一個胖子。

  幸運的是,因為簡薇有孕在身,他不能忽視她,還要每天和她交流。面對她的時候,要強迫自己保持好心情。慢慢的,他焦躁的心情就真的平靜下來,對於會試的結果已經能夠平靜看待了。

  四月十五日,是會試放榜的日子。

  這天一大早,方仁霄照常去官署辦公。簡薇早早就醒來,還把顧青雲叫醒了。

  “現在名次已定,榜單沒出,我們起再早也沒用。”顧青雲打了個哈欠,想了想,還是比平時早起來。

  “我就是有點激動。”簡薇捂住胸口,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其實我這是睡不著了,孩子壓著我,我先去如廁。”說著就把慧香和迎香叫進來。

  顧青雲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疊好被子,穿好衣服,束起頭發,帶上銀冠。

  等他在院子裡打了幾套拳,快步繞著抄手游廊走了幾圈,直到身上出汗了才停下來。這時候,連氏也早已起來,已經讓管家帶著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廝出去看榜了。

  顧三元更是早早就等候在一邊,跟著出去了。

  顧青雲雖然有壓力,但心理已經調適過來。

  在堂屋裡等待的時候,連氏和簡薇正在前言不搭後語地聊天,顧青雲則在修改自己的游記,他最近看歷史書,對自己去過的地方又有了更深的感悟,於是決定再修改一遍,這樣才能早日把手稿交給謝長亭。

  十多天過去了,他那本名為《冒險記》的話本被抄寫上百本,現在開始一邊賣一邊繼續抄寫,目前銷售額非常少,市場還沒有什麼反應。

  顧青雲也不急,又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

  還有一件事讓他非常高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突然開竅了。他竟然覺得自己讀書讀出了樂趣。以前他只是把四書五經作為考取功名的敲門磚,最近他再從頭到尾慢慢精讀一遍後,竟然覺得有些書非常有道理,有些觀念就是到了後世還是不落後。

  對此,他興致大增,覺得以前他讀書只是讀出最淺的一層,死記硬背,現在竟然能從中感覺到樂趣了。

  等管家和顧三元帶著人回來的時候,顧青雲看到他們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落榜。此時他倒是不傷心,心情竟然很平靜,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塵埃落定之感,他只是怕簡薇太過於激動,傷身。

  他知道,簡薇口中再三說不在意,其實心裡還是在意他的成績的,這是人之常情。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1 09:16 AM

第77章 將軍

  “太太,姑爺,小小姐。”方管家把其他人留在門外,自己走進來行禮後,卻欲言又止,面有難色。

  連氏人情老練,已明白內情, 頓了一頓,低聲問道:“情況如何?”

  “回太太,老奴沒有找到姑爺的名字,興許看漏了,請太太責罰。”方管家說完後就垂手站在原地,靜默不語。

  連氏臉色一變,隨即收斂起來,她轉而看向顧青雲和簡薇。

  顧青雲心中早有預感,此時聽到確切的消息,還是一窒,失落之情無可遏止地湧上心頭,他深吸一口氣, 對著管家說道:“呵呵,管家為人細心謹慎,我這是落榜了。”

  說著臉上就頗為沮喪,道,“外婆,薇兒, 這次讓你們失望了,是我學業不精。”

  簡薇忙搖搖頭,表示不介意,扯扯他的袖子。

  “你還年輕,你老師也和老身說了,這次不中,以後你再努力,下科的機會就大了。”連氏見顧青雲還算是神色如常,暗松了一口氣,又給顧青雲灌了一碗心靈雞湯。

  顧青雲這才裝作釋然,微微一笑,問道:“管家,我認識的趙師兄和張兄可中了?”

  方管家這才道,“沒找到趙公子的名字,不過張姑爺中了,是二甲五十五名。”

  顧青雲一笑,轉頭對簡薇和連氏說道:“我就知道張兄才華橫溢,定能中的,他上一科不去考,有了積累,這次必中的。”心裡卻頗為遺憾,張修遠不是會元,那連中六元的佳話就沒有了。

  基本上,只要張修遠能中會元,那在殿試裡,他只要做得不差,皇帝肯定會欽定他為狀元。但現在基本上是沒希望了,不虧是會試,有才華的人到處都是。

  也是,能在人才濟濟的會試裡取得第一名,那該有多困難!他們越陽郡的這麼多舉人,考了兩次,才有一個張修遠考中。

  之後顧青雲又問起宋寅,聽說他也沒考上後就不再多說。自從上次宴會,察覺到他和晉王關系密切,顧青雲就不再和他主動聯系了,他約自己出去,自己也借口要讀書而拒絕,慢慢的,兩人的關系就淡了下來。

  也是,只是一個普通的同年而已,本來交情就不深。

  此時,顧青雲等人算過簡薇的預產期,估摸著是在五月份生,於是就扶起簡薇道:“薇兒,咱們去院子散散步吧。”

  簡薇一愣,忙笑著同意了。

  連氏揮揮手讓他們自去,看著小兩口相攜而去的身影,忍不住一笑,圓潤的臉龐上皺紋都跟著舒展起來,連知道方家人一個不中的郁氣都消散了。

  和簡薇在院子裡散步,看著院子中吐露新芽的綠樹,兩人心情舒緩下來,又聊了一會,見簡薇已不再糾結會試的成績,顧青雲就回到書房。他現在讀書進了一個境界,正是要奮發努力的時候。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正在書房讀書做筆記時,就見方子茗直接闖進來。

  “青雲,我憤怒啊!氣死我了!”他快步走過來,一手拍在顧青雲面前的梨花木書桌上,讓他桌子上的筆架都輕微震動了下,怒道,“我竟然連三甲都沒上!”

  顧青雲慢條斯理地撫撫書頁,抬起頭看他:“成績早在今天早晨就出了,你現在才來憤怒?”這反射弧也太長了吧?而且他又不是第一次不中。

  “我這不是……”方子茗在桌子面前來回轉了幾圈,道,“其實這次落榜我也認了,但我爹他……他知道消息後,現在又躺下了,剛叫大夫開了方子吃藥。”

  顧青雲一驚,忙道:“很嚴重嗎?那明天早上我去探望。”

  方子茗聞言,忙擺手道:“你不必去,他現在不想見人。”

  顧青雲暗暗皺眉,方仁禮現在才考了三次會試而已,他才四十出頭,對於進士來說還是很年輕的,還有幾次機會的,大可不必如此作態。而且今年是大比之年,本來競爭就很激烈,不中也在意料之中,這麼多人都沒中。

  “你的憤怒不單單是落榜吧?”顧青雲站起來,見迎香給他倒了一杯熱茶,自己就要一杯溫開水,慢慢喝下。

  “還是瞞不過你。”方子茗撩起衣擺坐在椅子上,低聲道,“雖然落榜我很失望,不過還是有心理准備的,畢竟我有道題做錯了。”他說的是那道律法題,是偏袒孝子還是依律判決,出來後大家討論時,雙方各執一詞,顧青雲和方子茗的選擇完全相反。

  事實證明,現在答案已經流傳出來,是顧青雲做對了。不過沒用,還是不中。

  “那你又是因何發怒?”顧青雲很是好奇,方子茗一向很有風度,臉上很少出現明顯的喜怒,除了在親近的人面前。

  方子茗打開扇子,看著扇面上龍飛鳳舞的題字,沉默著沒有應答。

  顧青雲也不以為意,算了算,他剛才坐有半個時辰了,就站起來來回走動一下,伸伸懶腰,看看院子的綠樹。

  “張修遠接下來要參加殿試,他的名次應該還會在二甲行列,那就可以參加翰林院考試,合格的話就能成為翰林院庶吉士,他老師梁大人現在是督察院正四品右僉都御史,他應該能考中的。”方子茗微微嘆了口氣,神情平靜下來,又恢復了身為俊美青年的翩翩風度。

  “那很好啊,你們是姻親關系,他好了,你也好。”顧青雲很納悶,張修遠好了,對大家雖然不一定有好處,但肯定沒壞處。

  “你不懂。”方子茗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繼續盯著扇面,“他留在京城,那我留在北山縣的姐姐怎麼辦?我姐姐這幾年膝下只得一女。”

  顧青雲一聽就不說話了。方姐姐這些年都要留在北山縣照顧太婆婆和婆婆,因張修遠大多數時候都留在京城跟著梁大人讀書,要不就是要參加科考,據說回北山縣的時間不多,這次如果張修遠留京的話,家裡的太婆婆可能還會阻擋方姐姐一起來京團聚。

  即使方姐姐把家中的事處理得井井有條又如何?即使她在張家族人面前賢惠大方又如何?只要一個“孝”字,她代替丈夫留在老家照顧老人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顧青雲覺得自己雖然不管後宅之事,但他也知道目前這處境對方姐姐是有些不利的。

  “他們家老太太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哪有扣著人家小夫妻不讓人團聚的?這孩子還沒生幾個呢。”顧青雲憤憤不平,“這才三年就借口不生兒子讓張修遠納妾,還是老太太做主,真是亂來!”

  張修遠是默認的。

  “我娘現在都悔死了,早知道方家老太太有個姐姐家的孫女居住在方家,和張修遠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娘絕對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方子茗“刷”的一下把手中的紙扇合起來,怒道,“今天不是聽說張修遠金榜題名嗎?我就去恭喜,沒想到那賤人竟然敢以女主人的姿態來招待我,我一怒之下就把茶杯給摔了,結果那女人竟然還敢含沙射影地告狀!”

  方子茗說著這裡,臉上的怒氣又湧了上來,重新打開扇子呼呼呼地扇起來:“不就是打量著我和我爹都落榜了嗎?不懂規矩的家伙!”

  顧青雲一聽,眉毛都皺起來了,在京城這段時間,他還算是了解張修遠的,知道他喜好美食華服,才華橫溢,交游廣闊,風流倜儻,對人溫和可親,在京城的舉子中頗有名氣。

  他只知道張修遠有一個妾室算是他的遠房表妹,那表妹全家被山賊殺死後,被方家收留,最後還被張修遠納為妾室,跟著一起上京照顧他,據說容貌甚美。

  顧青雲去過張修遠在京城的宅子,但從未見過那妾室。

  “那張修遠就眼睜睜看著?”顧青雲怒道。

  “沒有。”方子茗臉色稍霽,道,“他把那女人訓斥了一番,只是我心裡還是很不舒服。”

  顧青雲明白,明面上張修遠不會偏袒妾室,但還是讓人覺得膈應。

  方子茗也沒想過要顧青雲說出什麼建議,就自己和他發了一頓牢騷,之後恢復冷靜,連午飯都不吃,就徑直走了。

  中午午休時,顧青雲就向簡薇問起方子茗姐姐的事。

  “小姨丈夫雖上進,可她家的老太太很難纏,她人老成精,對小姨挑剔起來都沒處說理去,這段時間二外婆經常找外婆聊天就說到這個。”簡薇側躺著面對隔壁床榻上的顧青雲,繼續說,“二外婆埋怨二外公喝醉後輕易把女兒的終身許出去,一直在念叨著,兩人前段時間還互相不搭理。”

  簡薇又仔細說了一遍,顧青雲這才知道方仁禮的那個妾室也是他的表妹,是方仁禮母親的娘家侄女,當時方仁禮雖然對正妻很尊重,但對表妹也很寵愛,一度讓王氏在後宅處境艱難,幸虧方仁禮的妾室生下孩子後沒幾年就去世了,要不然如今的方子茗家絕對不會如此風平浪靜。

  顧青雲聽完後,細細想了一遍,猜測著連氏和王氏能合得來的原因。

  “相公,這些都是內宅之事,你怎麼會如此關注?”簡薇很好奇。

  顧青雲摸摸鼻子,把被子拉起來蓋住脖子,悶聲道:“關注後宅很正常,能得出很多信息的。”難道說他很喜歡聽這些恩怨情仇的事?說他其實很八卦?自己的形像還要不要了?

  不過他說的是實話,通過內宅的確可以知道很多信息,以便他及時調整自己對張修遠的態度。

  過了沒幾天,當落榜的陰霾已經離方宅遠去時,顧青雲收到了一封令他一頭霧水的帖子。

  “靖勇侯府?”顧青雲拿著燙金的帖子翻來覆去看了又看,靖勇侯陸澤明天要來方宅看自己?自己區區一個舉人,竟然說要來找自己?不會是弄錯了吧?不是應該他一封帖子把他叫上門去嗎?

  簡薇也很好奇,問道:“夫君,你是如何認識侯府的人?”

  “我也想知道。”顧青雲很是納悶,雖說京城裡流傳著一則笑話,說隨便扔塊磚,都能砸到或三品大員,或開國王候,這話當然是誇張,但整個皇朝的機要部門都聚在一起,這裡的官階的確最不值錢,歷朝歷代皆是如此。

  但這不意味著一個侯府不值錢,尤其是相對於他們這種品階不算高的京官來說,侯府就像是另一個天地的人。

  在京城有大大小小的圈子,主要分為文官圈,武將圈,勛貴圈等,靖勇侯府屬於勛貴,和方家一向不搭邊,根本沒多少交集。

  尤其是顧青雲,他只是在舉人圈裡略有些名氣,還是以算學最佳出名的。

  顧青雲迅速從腦子裡調出靖勇侯府的信息,知道現在這個靖勇侯是新繼承侯府的,今年才二十四五歲,官職為從三品的定遠將軍,姓陸名澤。

  顧青雲為何如此關注他?因為陸澤就是他在家鄉聽過的陸將軍啊!就是他把南蠻之地打下來的。

  自家人自知自家事,顧青雲認為自己沒那個本事去打仗,所以對於能打勝仗的武將都頗為佩服,尤其是名字耳熟的陸澤,更是費了一番功夫記下來。雖然說在京城混,這些基本的信息他都能記住,但記得最清楚的無疑是這位陸澤。

  傍晚方仁霄回來的時候,顧青雲就和他說起這件事。

  方仁霄也很是納悶,兩人討論了一番,最後還是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畢竟陸將軍的風評還不錯,沒聽說過有欺壓百姓的事發生。尤其他在軍事方面的天賦很出眾,打了幾次仗,都勝得干脆利落,麾下士兵對百姓秋毫不犯,在民眾中的聲望很高。

  第二天早上,顧青雲早早起來,在鏡子前開始好好打扮自己,以示禮貌和重視。

  只見他頭戴銀冠,身穿靛藍色的交領長袍,袖口鑲繡著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的祥雲寬腰帶,上面掛著一只繡著幾叢蘭花的荷包,腳踏皮靴,顯得整個人身材修長,神采奕奕。

  仔細檢查一遍,顏色都很素淨,沒有什麼犯忌諱的。

  “夫君!”簡薇在旁邊指揮慧香和迎香給他穿衣打扮,此時看到他的樣子眼睛頓時一亮,臉倏地一紅。

  隨即又看到鏡子裡面自己臃腫的身影,忍不住暗暗皺眉,就慢慢地走到一邊。

  “這樣很好看。”讓慧香和迎香出去後,簡薇撐著後腰走到他面前。

  顧青雲也覺得自己這個形像不錯,身高夠了,自己五官雖然長得不是特別好看,但身材比例好啊,肌肉結實,不枉費他天天鍛煉。

  “我現在就去前院等待,你在後院記得不要動什麼針線了,我們寶貝女兒穿不下這麼多衣服的。”顧青雲告誡道。

  “你放心,人家早就不動針線了,你還老是說。”簡薇嬌嗔地拍拍他的手臂,又道,“記得和陸侯爺見面時要謹言慎行,不過他主動上門,應該沒有什麼惡意的。”

  “我知道。”顧青雲點點頭。

  因為是靖勇侯要來,今天方仁霄也告假在家接待,整個方宅要接待貴客,從收到帖子後昨天就開始角角落落都打掃一番,務必讓陸侯爺感受到方宅的干淨整潔,廚房采買那裡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就好像他前世在基層政府工作,每次有大領導下來檢查,都要把衛生搞一遍一樣。同樣的道理,古代也適用。

  巳時一刻,陸侯爺准時到來。經過一系列的行禮寒暄後,大家才開始進入正題。

  事實上,顧青雲在見到陸侯爺的那一刻,就知道他的來意了。

  只見陸澤輕車簡從,穿著便服只帶著幾個下人。看幾個下人令行禁止、身有煞氣的樣子,顧青雲就知道他們當過兵。

  陸澤和方仁霄在說話,不經意看了一眼陸澤臉上的刀疤,顧青雲心裡五味雜陳。

  原本以為那晚的事這麼久沒動靜,就已經過去了,還會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現在竟然會被陸澤找上門來。

  說實在的,他還真不想他找上門來,寧願他查不到。現在他被查到了,就意味著這世上有權勢的人有很大的能量。

  陸澤大概是個冷場王,方仁霄和他說幾句話就說不下去了,對方只用幾個字來回應你,久了是一件很疲憊的事,因為你要不斷地尋找新的話題,力求讓場面不要太冷清。

  偏偏兩人一個武將,一個文官,話不投機半句多。

  顧青雲不忍看老師擦汗的樣子,畢竟陸澤的氣勢還是很有壓迫感的,就主動道:“不知大人這次前來是有什麼要學生效勞的?”

  方仁霄此時就表示還有事忙,主動離開。

  陸澤臉色頓時變得好看起來,他客氣一下,就讓方仁霄離開了。

  接著才看向顧青雲,輕聲道:“這次前來的確有事請你幫忙。”說著拍拍掌。

  門外的下人就抬著兩個樟木箱子進來,輕輕放在地上,打開。

  顧青雲好奇地看了陸澤一眼,再定睛一看,箱子裡面全是書,眼睛霎時一亮。

  “你是讀書人,這些書應該合你心意,這是對你的謝禮,務必收下。”陸澤緊盯著顧青雲的眼睛。

  顧青雲一愣,想拒絕,又覺得在這麼強勢的人面前拒絕無用。

  “不行,學生不能收,無功不受祿。”顧青雲忙搖頭。

  “你能收的。”陸澤卻很是強硬,“這是你該得的,本來想送你金銀的,但聽說你們讀書人嫌金銀有銅臭味,某就把庫裡的書找出來送給你了。”

  顧青雲一囧,郁悶,他就是那個不嫌棄銅臭味的讀書人啊,不過能得到兩箱子的書也好,省得他去買了。

  陸澤又拍拍手,只見一直站立在他身後的男子走到陸澤面前,奉上一把弓。

  顧青雲看到那弓,心裡已經死心,知道人家已經知道自己救過他了,沒有必要遮遮掩掩。

  “這弓是老木匠用柘木做的,弦是用牛筋做的……”陸澤詳細把弓的材質介紹了一遍,問道,“你看看是否喜歡?不喜歡,某再送另一把來!”

  顧青雲當然不挑剔,忙點頭如搗蒜,道:“很好,學生非常喜歡,多謝大人!”說著就接過來仔細檢查了一遍,還對著空地拉開試一試。

  嗯,正好適合他的力氣,好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樣,用起來很舒適。

  自從他那把弓丟進河裡後,顧青雲來京城本來打算買新的,後來想想,就打算先不買,等過段時間再說,結果很快就到會試,當時還想著等會試過後再買,沒想到現在就有人自動送上門來了。

  主要是方宅場地小,又不是在自己家,買了弓箭都沒地方練去,他早上在走廊那裡快步走,就已經讓那些下人們議論紛紛了,大家都很好奇他的舉動,只是因為連氏管理得當,沒有人對外說過而已。

  顧青雲只覺得有代溝,他這還沒開始跑步呢。

  兩人都很有默契,沒有說出送謝禮的原因,又聊了一會,顧青雲才知道陸澤本來早就想來找他了,可這段時間他自身很忙,抽不出空來。第二個就是正好碰到顧青雲要會試,所以就沒來打擾他。

  顧青雲明白,知道是因為前任靖勇侯去世,他要襲爵,當然會很忙。而且他能考慮到不影響他參加會試,這已經讓他很感動了。

  畢竟上位者一向很少考慮到下位者的難處。就算是他救過他又如何?有多少上位者覺得你能救他是一種福氣?能給你一點賞賜就不錯了,更別提那天晚上那麼黑,他其實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顧青雲覺得陸澤面上雖冷,其實內心還是很體諒人的。

  見陸澤喝了幾杯茶後,本來以為他就要走了,還想著要不要留他吃飯,沒想到他接下來的話卻讓自己大吃一驚。

  “什麼?您說讓學生去教令郎讀書?”顧青雲只覺得不可思議,以他家的權勢,找一個好老師不是輕而易舉嗎?而且一般的大戶人家也不太樂意請年輕的舉子去教書,覺得還是年紀大一點的老師學問比較好,尤其是給蒙童啟蒙的,更是如此。

  對於陸澤的邀請,顧青雲不覺得對方是認為自己學問好才邀請的,自己學問真那麼好的話,早就可以中進士了。

  “嗯,寶兒年紀幼小,才五歲,性格怯弱,本來想讓他去族學的,沒想到才去幾天就讓別的小孩欺負得哇哇大哭。”想起自己的兒子,陸澤的臉變得柔和一些,隨即又頗為惱怒,“本將軍的兒子怎麼能如此窩囊?!本來想找個年紀大的教他先在家念書,又怕年紀大的迂腐,就想到你,你是舉人,教一個幼兒綽綽有余,又英勇,文武雙全,你看,這樣是否可行?”

  說著就很期待地看著顧青雲。

  自己文武雙全?顧青雲一囧,看了一眼陸澤臉上猙獰的刀疤,暗自思考起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1 09:37 AM

    第78章 生產

  顧青雲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從一個相對他來說是大人物的口中,聽到對方稱贊自己“文武雙全”,雖然覺得名不符其實, 自己離文武雙全還很遠,但不可否認的是,心裡還是很爽的。

  沒想到這陸將軍還是能說好話的。

  不過請自己去教小孩子?顧青雲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同意。雖然他有點把握自己不同意,陸澤也不會對自己怎麼樣,但能有這個機會與一位有實權的侯爺拉上關系,那無疑是非常好的一件事,不說狐假虎威,單是這樣就能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雖然目前他還沒遇到麻煩,更別提他和陸澤還有一段淵源了。

  對於陸澤的性格,雖然目前他們只接觸很短的時間,但他對陸澤的為人還是比較相信的。

  這大概就是個人魅力吧?

  “大人,學生是非常樂意的,求之不得,這是您對學生的看重。只是,只是學生的妻子即將臨盆,就想著能不能等她生下孩子後再到侯府,大約需要一月有余,令郎能等嗎?”顧青雲沒有考慮多久,就馬上問道。

  陸澤挺直的脊背稍稍放松,點點頭道:“可,等你忙完到侯府門口報上你的名字,就能進府。”他想了想,又道,“還有,在某面前,不必拘束。”

  顧青雲於是嘴角翹起來,和他說了一會兒話後,見陸將軍是那種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想了想,就忙問出自己早已好奇的事情。

  只見他一連串地問道:“大人,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實在的,我非常佩服您,我本身是越陽郡人,想知道您當時是怎麼在短短一個月內打敗那些南蠻之人的?不是說他們那裡是深山密林,很容易逃掉,難以追擊嗎?我們的將士是如何適應那裡的地形的?”

  陸澤一聽,微微皺起眉頭。

  顧青雲馬上道:“如果是機密的話,不必說,是我孟浪了。”

  陸澤搖搖頭,道:“事先做好准備,之後包圍、奮力殺敵就行。”

  顧青雲“哦”了一聲,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陸澤也看著他,面無表情。

  暈,難道就這麼短短幾句話就說完了?不詳細說一點?不過想想他剛才和方仁霄的聊天過程,顧青雲只能認命了。

  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聊天對像。

  之後顧青雲又和陸澤說了一些話題,但兩人終究認識不久,在顧青雲絞盡腦汁想話題的時候,陸澤就主動提出離開。

  顧青雲暗暗松了口氣,忙請他留下來吃頓飯,還說飯菜都是素菜,沒什麼葷菜。

  陸澤還在守孝。

  陸澤看了看天色,剛想答應,沒想到從門外進來一個男子,他靠近陸澤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

  顧青雲就看到陸澤的臉色一變。

  “某還有急事,就不吃了,下次某請你。”

  “大人,急事要緊,您先忙您的。”顧青雲馬上說道,朝旁邊站立的顧三元使了個眼色。

  之後,顧青雲就送陸澤出去,等快到門口的時候方仁霄也從書房裡走出來了,兩人一起把陸澤送到門口,直到陸澤騎著馬,帶著一輛馬車走遠後,才轉回家裡。

  “老師,剛才陸將軍出去的時候,旁邊有人看到,這不要緊吧?”顧青雲一邊往回走一邊問道。

  方仁霄搖搖頭,笑道:“這有何要緊?咱們又沒做什麼壞事。好了,該說說你了,你和陸侯爺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他怎麼突然上門送謝禮了?”

  顧青雲見狀,回到書房後只好先請罪,再把那天晚上的事仔細說了一遍。

  方仁霄聽完後,用手撫撫胸口,用難以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顧青雲,喃喃道:“沒想到你這孩子竟然能做出這樣的事?!真是出乎老夫的意料。”

  顧青雲靦腆一笑,低下頭道:“我也沒想到自己能做到這一步,幸虧那些人離船有段距離,要不然我肯定睡不著覺,就這樣,還做了幾天噩夢。”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內心深處認定那三個黑衣人是壞人,心理負擔才沒有那麼重。

  “以後不可再如此冒險了,老夫知你心地善良,但做好事之前要看是否會給你惹來麻煩,免得有時候吃力不討好。”方仁霄停了一會才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告誡,“特別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要小心。”

  顧青雲連忙點頭,口中稱是。

  一般而言,只要不是很麻煩的事情,他又看對方順眼的話,就會主動幫忙。像之前他在船上碰到一位旅客生病,帶的藥已經吃完,顧青雲見狀,就把自家准備的藥直接給他。

  這件事情他們事後已經忘記了,畢竟是萍水相逢,沒想到到了紹興後,有一天他們在游玩時卻被那旅客認出,硬是拉著他們去酒樓吃了一頓,之後還帶著他們在當地游玩。

  因為有當地人帶路,那幾日他們玩得很開心。

  可見有時候幫助人也不全是壞事,當然,有些白眼狼不算。

  “那老師,等薇兒生完孩子,我就去靖勇侯府教小孩讀書去了。”顧青雲忙請示道。

  “你都做決定了,還要來問老夫?”方仁霄瞪了他一眼,隨即笑道,“去吧,有點事情做也好,免得每天在家都是讀書讀書,時間久了,腦子就變呆,這樣不好,會讀不進去的,就像老夫那弟弟……”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失言,方仁霄頓了頓才繼續道,“而且你孩子准備出生,也該賺錢養家了,難不成你還想讓老夫養你一輩子?不害臊嗎?等以後老夫老了,你都不能讓老夫依靠。”

  “我就知道,遠香近臭,您現在是嫌我煩了,哼哼,我告訴薇兒去,說您嫌棄我!”顧青雲嘴裡是這樣說的,臉上卻笑著走到他身後,用手稍微出力地捶著方仁霄的肩膀。

  方仁霄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嘴角翹起來,說道:“沒錯,老夫現在天天在家看到你都煩,恨不得你趕緊出去才好。”

  “我不高興了。”顧青雲和老師鬥嘴,過了一會才把陸澤送自己的禮物說了一遍,遺憾道,“唉,據說那些開國公侯之類的非常有錢,打仗的時候搶了很多銀子,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陸將軍怎麼就沒想到用銀子來砸暈我?我一點也不嫌棄銀子有銅臭味。”

  “你啊你。”方仁霄哭笑不得,轉而指指右肩膀,指使道,“這邊這邊。”

  顧青雲乖乖照做。

  方仁霄既然搞清楚陸澤來的原因,心裡就踏實了,轉而興致勃勃說道:“等等,你剛才說陸侯爺送你什麼來著?兩箱子書?還是從庫房找出來的?”

  “是啊,我還沒打開看過。”顧青雲心裡躍躍欲試。

  “走,去看看。”方仁霄率先站起來。

  於是,兩人忙走到顧青雲的書房,此時禮物已經被抬到他們廂房裡,簡薇正讓人放到書房。

  見顧青雲和方仁霄匆匆走進來,她還嚇了一跳。

  “外公!夫君!”她叫了一聲。

  “薇兒,老師和我是想來看看這些新書。”簡薇即將臨產,顧青雲當然不會把那晚血淋淋的事情說出來。

  簡薇點點頭,見外公興衝衝翻書的樣子,就催促道:“那你們快點,快到吃午飯的時辰,哎,那陸侯爺沒有留下來吃,今天的菜就可惜了,家裡的廚師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做的。”

  “沒事,他不吃,我吃。”顧青雲隨口應了一句,就蹲下來,兩人一本本地翻。一連看了幾本,發現有幾本是四書五經中的,翻閱一下,上面竟然寫有批注,字體還很好看,風格很獨特。

  顧青雲很是詫異,就隨便翻開一頁仔細閱讀,發現那人對經義的理解很是到位,和方仁霄說的差不多,再翻下一頁,咦?這句話原來還能這麼理解嗎?

  顧青雲恍然大悟,覺得自己又學到了東西。

  他看向方仁霄,見他神情頗為嚴肅。

  “老師,蹲著不好受,坐著看吧。”顧青雲忙把他扶起來。

  方仁霄點點頭,慢吞吞地走到椅子上坐下,目光不離書頁。

  顧青雲先把桌子上的東西移到一邊,這才把兩箱書都一本一本地放在寬大的書桌上。

  方仁霄這時才放下手中的書籍,開始一本本地看,過後才說道:“這些書……有些還是頗有價值的,甚至有幾本是前朝或宋朝的孤本,你都可以看看,相信會對你有幫助。這些書中應該有兩本是前朝一位儒學大家注的書。”他說完後就抽出兩本。

  顧青雲看了書名,是《尚書》和《左傳》,剛才他翻到的就是《左傳》。

  “明白了,我會認真看的。”顧青雲如獲至寶。

  “至於其他書,雖然有一兩本價值不菲,但這些書不能賣出去。對了,老夫估計靖勇侯府的人都是些粗人,不懂得這些書本的珍貴,不過咱們也不能占人便宜,你把這兩本抄完後,就把原本還給人家。”方仁霄又翻出兩本。

  顧青雲點點頭,接過來仔細一看,發現其中一本手抄本,是前朝早期一位名臣寫的一本書,那人在華朝史上留下了濃重的筆墨,與宋朝的王安石地位相等,這是他的手寫書稿,有極大的價值。

  另一本竟然是唐朝書法名家柳公權的字帖《金剛經》!柳公權是唐朝非常有名的楷書書法家,他的字體結體遒勁,而且字字嚴謹,一絲不苟。在字的特色上,史上對他的評價是,“以瘦勁著稱,所寫楷書,體勢勁媚,骨力道健,非常精妙”。

  現在能有一本他的字帖,是非常幸運的一件事。

  “老師,這字帖我怎麼還啊?”顧青雲看了又看,愛不釋手,覺得陸將軍真是善解人意啊,他前不久還在想自己的字體進步空間不大,正在暗自琢磨呢,沒想到現在就看到這一本字帖,相信自己好好臨摹揣摩一番,會有所收獲的。

  “你不會等以後再還給他的小孩嗎?”方仁霄恨鐵不成鋼。

  顧青雲嘿嘿一笑,明白了。

  這本字帖就暫時放在他這裡存個幾年,到時再還給他家好了。

  經過清點,兩箱書一共有三十二本,只是有些書保存不當,被蟲蛀了幾個洞,讓顧青雲兩人可惜不已。

  “侯府那幫大老粗,拿了人家的書還不好好保存,老夫聽說侯府老夫人是村婦出身,目光短淺,難怪如此。”方仁霄暗自嘀咕,看著那蛀蟲的頁面,一臉的心痛。

  顧青雲也很是可惜,心裡暗暗記下方仁霄的話,打算好好去粗查一下侯府的內宅之事,畢竟他以後要和侯府經常打交道,那就需要事先知道他家的詳細信息了,免得一不小心得罪人。畢竟陸澤雖是侯爺,但上面還有長輩之類的。

  “外公,夫君,吃午飯了。”門外,傳來了簡薇輕柔的呼喚聲。

  顧青雲忙提醒方仁霄去吃飯,道:“老師,趕緊走,免得待會外婆親自過來。”

  方仁霄一聽,忙放下書本,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老夫待會來借走幾本回去看。”

  “行,您隨意。”顧青雲當然同意了。

  出來後,簡薇正在一棵盛開的杏樹下等候,只見杏花艷態嬌姿,顏色深淺不一,襯著花樹下的簡薇皮膚粉白,在顧青雲眼中,顯得格外嬌美。

  顧青雲愣一愣才走上前去,見不遠處是慧香在等待,還是說了一句:“你讓慧香她們來叫我們就是了,何必親自走這一趟?”

  簡薇微微一笑,道:“這段路又不遠,大夫還說讓我多走動走動。”

  顧青雲只好不說話了,扶著簡薇沿著抄手游廊走到飯廳。

  方仁霄走在前面,偶爾回頭看他們一眼,微微一笑。

  沒想到第二天,何謙竹就來找他告辭了。

  “師兄,這麼快你就要回去了?”顧青雲很是不舍。

  何謙竹點點頭:“我已經出來夠久了,想早點回去。”說著就嘆了口氣,道,“以後再來參加會試,一定要提前一個月到達,免得和這次一樣,時間太緊。”都怪自己想在家過年,猶豫不決,沒有趁早做決斷。

  “可是師兄,你在林山縣沒有老師教你啊,以前還有一個劉縣令是同進士,現在整個縣裡都沒有一個進士,你留在老家進步空間不大,何不把嫂子和孩子接到京城?反正你是舉人,找個活干很容易。”他知道這幾天何謙竹在方子茗那邊住,病好後經常到街上逛逛,應該了解一些行情的。

  而別看每三年會出來兩三百個進士,其實分配到各地的話,是非常少的。在民間,很少會看到有進士,進士都當官去了,也只有京城這地方進士多,官員多。

  “真的,師兄,你留在京城,找人討論學問都能多幾個。”顧青雲繼續勸道。

  何謙竹一聽,神情頗為猶豫,道:“其實我也想過類似的事,這幾天我出去看了下,發現那些舉人不是開私塾,就是到大戶人家教學生,或給人做門客,的確有混得不錯的,可京城大,居不易,我認為他們的生活條件比我在鄉下還不如,壓力很大。如果只有我一人不要緊,但讓你嫂子和孩子一起過來受苦,我不願意,自家的銀錢又覺得不經花。”

  雖然他表妹有嫁妝,但不好一再用啊,而且在京城,他們那些銀錢,在林山縣可以活得很好,在京城就顯得緊巴巴了。

  “算了,我還是覺得留在林山縣比較好,寧為雞頭不為鳳尾,我在家鄉,走到哪裡都有人奉承。”何謙竹笑了笑,“我還是積累不夠,下次會試就不一定上京了,等我做好准備再說。”

  顧青雲於是也不再勸說了,就道:“挺好的,人各有志,在京城生活的確壓力大。”他身上本來還有三百多兩的,可因為簡薇懷孕的事,總不能都是方家出錢吧?那簡直是花錢如流水,現在只剩下兩百多兩,這才一年呢,消費水平比在家鄉高太多了。

  主要是和別人出去交際的應酬花費多,單單一頓飯,兩三個人吃就要一兩多,這還是樸素一點的,奢侈的什麼樣的價格都有。

  何謙竹拿出紙扇搖搖,自嘲道:“我這是守家之犬,離不得家的。”

  顧青雲聞言,忍不住一笑,他在抽屜裡摸出兩封厚厚的信來,遞給何謙竹,低聲道:“這是給我爹娘、岳父岳母的家書,麻煩你幫忙帶回去了。”

  心裡卻很是失落,本來他已經平靜下來,很淡定地接受自己落榜的事實。沒想到昨晚上寫信的時候,提起筆卻怎麼都寫不下去,墨水凝成一滴滴地往下滴,紙上還是沒能落下一字。

  這次不能金榜題名,真是愧對自己的親人,臉皮厚如他都覺得有點難為情。

  最後還是再三做好心理建設,先說他落榜的事,然後才把簡薇准備生孩子的事情說了下,後面才是他自己的日常生活,比如現在自己和簡薇的胖瘦高矮,生活得好不好之類的,還告訴他們自己找了份活干,肯定有月錢領的。

  他知道,其實爺奶父母看到他後面的那些句子一定很高興的,畢竟比起考會試,他們更關心自己的身體和生活狀況。

  信後還問今年八月份有院試,大堂哥顧青明是否去考。

  此時,何謙竹把信接過,道:“放心,我一定會親自送到你家的。”

  兩人接著說了一會兒話,還沒分別,顧青雲就已經依依不舍。

  第二天,把趙文軒叫出來,顧青雲、方子茗和何謙竹四人一起吃了頓餞行飯。

  這是會試後顧青雲第一次見到趙文軒,只見他似乎恢復到十年前第一次見到的樣子,臉色蒼白,衣衫空蕩蕩地掛在他身上,一雙細長的眼睛沒有之前有神,顯得沒精打采的。

  三人嚇了一跳,之前大家都病了,都是派遣親近的人或下人過去看望,後來他們病好了,還想親自過去時,就接到趙文軒的信,說他病情未愈,不用他們去看了,免得他勞神。

  大家想到如果他們去的話,他要整理衣著發型之類的,很耗心神,而且人來人往的確不利於養病,也就只派人送藥材,沒想到都這麼多天了,他竟然還沒好。

  趙文軒見狀,似乎看出他們的疑問,就解釋道:“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精神不振。”

  何謙竹假裝埋怨道:“早知道這樣就不叫你出來了,都怪我,該讓你好好養著才對。”

  “你不叫我,我才不高興。”趙文軒白了他一眼。

  顧青雲看著眼前這一幕,想起十年前他們認識的樣子,一起讀書的日子,忍不住一嘆。時間過得真快,把他們雕琢成如今的模樣,或是更加親密,或是漸行漸遠。

  大概真的傷感了,那天下午,顧青雲第一次不用人勸就自動喝酒,幸虧他還有理智,否則真得喝醉了。

  吃完飯的第二天,何謙竹和何叔就背著行囊離開了京城,這一別,可能就是要三年後才見面,或者是更多時間。

  何謙竹走後,日子還得照樣過。

  距離簡薇的產期越來越近,顧青雲心裡越發焦躁不安,還不能表現出來,同時又懷著一股期待。自己的孩子會是男是女?會有多可愛呢?他(她)長大後會變成什麼樣子?自己做好當父親的准備了嗎?

  “夫君,你又在傻笑了?”簡薇很是不滿地看著他,哪有讀著讀著就愣住了。

  顧青雲一愣,回過神來,忙接著往下讀。嗯,胎教還要繼續下去。

  現在家裡已經做好准備了,產房、穩婆、小孩的尿布衣服之類的,都一一准備好了,就等著孩子的到來。

  除了每天和簡薇一起期待孩子的出生後,顧青雲開始准備教材。聽陸澤說過,他兒子今年才五歲,性格膽小怯弱,自己要根據他的特點因材施教才行,免得教不好人家的小孩,耽誤到人家的前程,在陸澤面前也沒面子。

  畢竟以陸澤的作風,他肯定是有月俸領的,還只會多不會少。拿了人家的錢就要負起這個責任來,為此,顧青雲絞盡腦汁寫下各種各樣的教案,再仔細回憶起前世聽過的、看過的教小孩的只言片語,指望著能從中得到什麼妙法。

  除此之外,還得花一定的時間繼續寫《冒險記》,貌似他的這本話本,這幾天銷售額有點起色了。

  五月初十,等顧青雲出去和謝長亭見面,聽他說自己的話本供不應求,抄寫不過來時,他正高興著,沒想到一踏進家門口就見平時安靜的方宅,下人們正在走來走去忙碌著,一見到他,就說簡薇剛進產房。

  顧青雲一驚,忙衝進後院,劈頭就問道:“外婆,怎麼會這樣?不是說三天後才生的嗎?今天早上我離開時薇兒還好好的。”沒聽說她陣痛啊。

  連氏正站在院子門前等待,見到顧青雲及時回來特別高興,就道:“不會特別准的,提前三天也是常有的事,你先別急,你這孩子,老實在這裡待著,不准進去添亂!”

  於是,站在產房外,慢慢的,聽到裡面傳來簡薇的哭喊聲,顧青雲只覺得自己的腿軟得跟面條似的,都想直接趴在地上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1 10:00 AM

    第79章 洗三

  “外婆,薇兒要多久才生啊?”顧青雲只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輕飄飄的。

  “剛進去還沒有半個時辰,時間還早著。”連氏臉色頗為著急,自己琢磨著要不要進去幫忙,又擔心自己礙手礙腳的。

  “請來的是附近最好的幾個穩婆之一,應該沒事的。”顧青雲安慰自己。

  古代女子生孩子真是一道鬼門關,總結起來不外乎是因為宅鬥風險高、懷孕後不愛運動身子差,或者滋補太過導致胎兒營養過剩,容易難產等等。簡薇懷孕後都很注意這方面的問題,身子也養得很好,她今年已經二十歲,身子骨已長成,現在生孩子不算特別早。

  至於宅鬥,他沒有其他女人,就是那個迎香曾經動過一點心思都被他無視和警告過,現在已經偃旗息鼓,還知道躲避他。

  所以這次簡薇一定能順利生產的!

  顧青雲雙手合十,暗自祈禱,呆呆地站在門外等著。

  產房不是他們的臥室,是用耳房布置成的,在他們房間的隔壁。

  “少奶奶,現在不能喊,免得泄了力氣。”很快,剛剛還有喊聲傳出的簡薇現在估計嘴裡已經塞進軟木了,沒發出什麼聲音。

  顧青雲吃力地挪動自己的雙腿,幾步走到門外聽了聽,沒聽到簡薇的聲音,只聽到穩婆叫她“呼氣、吸氣”的喊聲,想了想,把耳朵貼著木門仔細聽著裡面的動靜,才隱約聽到簡薇的悶哼聲。

  “不行,少奶奶,宮口還沒開夠,您得站起來走走,來扶著她起來走走……躺著不好。”裡面又傳來穩婆的聲音,他曾經去跟穩婆約定時間,還送過東西給她,所以認出她的聲音。

  不久,裡面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是簡薇的腳步聲。

  想起生產的難度,顧青雲心急如焚,他不禁想到了他認識和聽說過的婦人,現在想來怎麼很多都是難產而亡之類?當時聽了就聽了,現在那些傳聞卻一個勁地往自己腦袋裡鑽,越想越害怕。

  那麼多女人!包括他前不久去調查的靖勇侯府,陸澤的妻子就是難產,生下小孩後身體不好,最後受寒去世。還有其他女人……

  恐懼如一只手緊緊抓住他的心,讓他的心不斷地往下沉。

  “青雲,趕緊回來!待會人家要進出,你在那裡阻礙到人家了。”連氏的聲音突然猶如炸雷般響起,驚醒了陷入思緒中的顧青雲。

  “外婆……”顧青雲挪著自己的腳走到她面前,小聲說道,“薇兒一定不會有事的,對嗎?”

  “當然!”連氏的聲音斬釘截鐵。

  ……

  不知過了多久,簡薇終於開始生了,廚房有人在燒熱水,熱水一盆盆地往屋裡送,不一會兒又一盆盆血水往外倒。

  顧青雲看著那血水,自認為不怕血的他現在卻覺得可怕極了。

  他呆呆地站著,汗流浹背,中間連氏讓他坐下來也不坐,只覺得這樣站著心裡才好受點。直到慧香請他吃晚飯,他才發現太陽已經快要落山。此時方仁霄早已回來,正在和他們一起等待。

  “我不想吃。”見方仁霄和連氏都在等待,忙回過神來,道,“老師,外婆,你們先去吃吧,我現在沒胃口,實在是吃不下。”

  連氏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道:“你這孩子,都站一下午了,連口水都沒喝,薇兒這是頭胎,女人就是這樣,不會生那麼快的,先吃點東西下去,你再慢慢等。”

  顧青雲卻吃不下,耳邊聽著簡薇偶爾發出的一兩聲慘叫聲,一點想吃的欲望都沒有,倒是覺得口渴,勉強喝了幾口水。

  夜幕降臨時,裡面點上蠟燭,外面掛起燈籠,把整個院子都照得亮堂堂的,這晚上方宅的人都沒睡著,此時,簡薇終於大喊出聲,傳來的聲音越發慘烈。

  “啊!夫君,好痛!外婆,好疼!”

  聽到簡薇的哭喊聲,顧青雲再也忍不住了,就想衝進產房,正好被出來的李嬤嬤攔住,叫道:“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可是男人,不能進去!不吉利!對產婦不好!”

  顧青雲一聽,知道自己不能進去了,趕緊轉頭跑到窗外叫道:“薇兒,你聽得到嗎?你堅持住,一定要堅持!生了這個我們再也不生了,你再努力一把!”

  大概是聽到顧青雲的喊聲,裡面的簡薇哭得更厲害了。

  “你這孩子,不許在這添亂!”連氏讓人把顧青雲拉開,自己終於忍不住了,就走進產房。

  這一天顯得格外漫長,不知為什麼,顧青雲的眼淚忍不住默默地流出來。自從他在這裡轉世二十年,除了小時候哭過外,其他時候都很少再哭過,這次也忍不住了,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眼淚不由自主地就流下來。

  他不止在心疼簡薇,還有另外一種復雜的情緒夾在其中,讓他情不自禁。

  此時院子外有方仁霄、顧青雲和王氏在等待,周圍也有下人在待命,但顧青雲顧不得出醜,只一個勁地流淚,想止都止不住。

  方仁霄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似乎嚇了一跳,忙走近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哭,薇兒會沒事的。”

  顧青雲抽噎道:“老師,我就是情不自禁,薇兒生得好痛苦。”

  方仁霄看著他俊臉上眼淚狂飆的樣子,無語了,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好吶吶道:“女人都這樣。”

  總之,顧青雲的大兒子是他娘在裡面賣力生,他爹在外面使勁哭中才終於呱呱落地的。

  小嬰兒“哇”的一聲啼叫猶如天籟,讓等候在院子的人精神一震,當穩婆抱著小孩出來恭喜他喜得貴子時,顧青雲還沒反應過來。

  “好好好!賞!”方仁霄撫著胡子大笑,吩咐道,“管家給大家多發三個月月錢!”說完就湊近去看那小嬰兒,試探性地伸出手想抱抱。

  “是,老爺。”方管家喜氣洋洋地應道,周圍的下人們也是喜笑顏開。

  “我娘子怎麼樣?她可好?沒出什麼事吧?”此時,顧青雲的思維此時無比敏捷,他一個快步竄上來,連忙開口問道。

  穩婆一愣,忙搖頭道:“少奶奶很好,生產得還算順利。”這家的舉人老爺怎麼眼睛腫成這樣?

  顧青雲聞言,松了口氣。

  見簡薇沒事,顧青雲就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現在見方仁霄喜滋滋地躍躍欲試,忙阻止道:“老師,小孩子身子弱,現在是晚上,還是先抱回房吧,免得被夜風吹到!”說著就痴痴地看著那皮膚有點皺巴巴的小猴子一眼,在周圍明亮的燈籠下,只覺得他特別特別可愛,瞧那蠕動的小嘴,紅通通皮膚,那濃密的頭發,那緊閉的眼睛……

  真是太好看了!世界上怎麼有那麼好看的小猴子呢?顧青雲只覺得自己的胸膛充滿了喜悅,塞得滿滿的,讓他恨不得想大喊大叫發泄一番,索性他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克制住自己。

  “這孩子真好看。”方仁霄笑道,也怕著涼,趕緊道,“青雲說得對,你趕緊把孩子抱進去,不要吹風。”

  那穩婆一聽,不由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道:“好,那老身馬上抱進去。”

  顧青雲點點頭,催促她:“趕緊進去,辛苦你了。”說著就直接解下腰間的荷包塞給穩婆,一臉樂呵呵的,還小心不要讓荷包碰到他兒子。

  得了賞錢,穩婆就更高興了。

  “趕緊的,快出去在門口掛上弓箭。”方仁霄見孩子被抱進去了,顧青雲仍在傻笑,就忙催促道。

  顧青雲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從管家手裡拿起一副小弓箭就跑到門口,這個時候他覺得腳不軟心不疼,就是覺得眼睛快睜不開了。

  生男孩要把小弓箭懸掛在大門口,是這個時代的風俗,從古到今一直流傳下來,標志著他家生了個兒子。此外,月子裡,產婦和嬰兒是不見生人的,外人見到這種標志和信號,就會回避,不會輕易上門。

  等掛好弓箭,裡面的人收拾好產房後,顧青雲終於可以進去見簡薇了。他可不相信男人進產房不吉利的說法。

  只是為了安全和衛生,顧青雲還是洗了臉,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換一套新的,這才進去。他繞過屏風,輕輕走近一看,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還未曾散去,只見簡薇閉著眼睛睡著正熟,旁邊的兒子也在熟睡著,眼睛還沒睜開。

  連氏此時正滿臉笑意地看著小猴子,見顧青雲過來就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兩人又看了一會,見李嬤嬤和慧香迎香都在,心下稍安。

  怕打擾到簡薇休息,顧青雲在連氏的示意下又輕手輕腳地出來。

  “孩子剛出生,現在還沒喂奶,得先喂點溫開水,等他醒了再吃。”連氏解釋道。

  顧青雲點點頭,他現在只覺得自己的眼睛腫得厲害,此時已經有心情用雞蛋敷眼了。如今理智回籠,一想到剛才自己嚇得流淚的樣子就郁悶,不知道這會不會毀了他一世英名?不過大人小孩平安就好。

  到了半夜,簡薇醒來一次,見到是男孩,還是忍不住滿臉喜悅,看著他,眼睛亮晶晶地說道:“夫君,是男孩。”

  顧青雲點點頭,把她額頭的留海往後撥,柔聲道:“我知道,薇兒,辛苦你了。”心裡很高興,第一個是男孩以後簡薇的壓力就不大了。之前他們成親一年多都沒小孩,他可是知道她內心的壓力,就是這次懷孕,她也是想要個男孩。

  顧青雲沒覺得兩人不喜歡女孩,只是世情如此,誰能脫離社會單獨存在?第一個是男孩,對大家都好。

  當天晚上,顧青雲一晚上沒睡著,他痴痴地看著小猴子,要不是被連氏壓著回房,覺得他在產房會吵到小孩和大人,他肯定是想在產房睡覺了。

  後來回到房間,還是輾轉反側,只覺得心裡樂滋滋的,一想到自己有了兒子就激動無比。於是開始想兒子的名字,大名要問過家裡,小名就是他們自己取了。

  老師已經說過不干涉他取名,而他早在簡薇生產之前他就想過好多小名,但現在一看到兒子就覺得那些名字一點都配不上他,土死了,又難聽!

  第二天早上不出意外地就掛著兩個黑眼圈,幸虧他年輕,精力還是很充沛的,一夜不睡幾乎沒什麼影響,更別提他現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起床早一件事就是去看簡薇和兒子。

  小孩子的一切都讓他和簡薇覺得可愛無比,真是百看不厭。他們還雇佣了事先說好的奶娘給兒子喂奶,顧青雲知道一點常識,知道孩子吃母親的第一口初乳好,就跟簡薇說了。

  他事先已經和簡薇商量過這個事情了,所以等簡薇出奶後,進行得很順利。即使如今的大戶人家嬰兒都是讓奶娘喂,但兩人還是約定,白天讓簡薇喂,晚上讓奶娘來。

  畢竟在營養上,顧青雲還是相信簡薇會比所謂的奶娘好。

  連氏剛開始還不同意,後來見小兩口早已商量好,還堅持要做,只能妥協。

  等到第三天,就是新生兒的“洗三”之日。所謂的“洗三”就是在孩子出生三日時,“產婆以槐條、艾枝水洗之”。大家認為這樣可以洗去嬰兒從前世帶來的污垢,使他今生平安吉利。

  他們沒叫外人,只叫了近親來賀,所謂的近親,其實就是方子茗一家,趙文軒一家和張修遠等,還有方仁霄的幾個好友。

  洗三儀式是吃完午飯後才進行,正好是午時,氣溫溫度較高,顧青雲這才放心。

  對於顧青雲來說,洗三禮是極為繁瑣復雜,他記得他出生的時候沒有舉辦這個。也是,當時他在鄉下,自己身子又弱,加上他的大哥剛夭折,家裡是沒心思辦的,生怕他被風吹到。

  他兒子就不同了,此時正是五月,剛過端午節不久,還把大夫請來看過了,說兒子的身體沒什麼毛病,很健康,大家這才放下心來,喜氣洋洋地准備辦洗三禮。

  五月十三日上午,請的幾家人都來了,大家一般都是送給自家一些油糕、桂花缸爐、雞蛋、紅糖等食品或者送些小孩所用的衣服、鞋、襪等作為禮品。

  眾人一見面就是好一通恭喜。

  顧青雲出面接待他們,男人就留在前院,女人就到後院看看小孩。

  方仁霄的好友其中就有夏尚等人,等他們都進書房後,顧青雲幾個年輕人才放開心情在前院的客廳分主賓就坐聊天。

  趙文軒此時非常羨慕,慫恿道:“什麼時候抱你兒子出來給我們瞧瞧?”

  顧青雲想都沒想就回答:“他正在睡覺,急什麼?待會洗三的時候總會出來的,他還小,不好老是折騰他。”

  “當了父親就是不一樣,瞧他那一直傻笑的樣子。”方子茗低聲道,瞄了一眼顧青雲。

  張修遠搖著扇子笑而不語,這裡面就只有他也是做了父親的,此時又因為已經考中進士,很是意氣風發。

  “張兄,你是確定留在京城,那何時朝考?”顧青雲滿面春風,不理會他的酸話,就忙問張修遠。四月二十六日他們已經進行殿試,張修遠的名次和會試時相比,前進了幾名,最終排名是五十名。

  所謂朝考,就是再參加一次考試,最終按成績,結合殿試名次,分別授翰林院庶吉士、主事、中書、知縣等職。

  “過幾日朝考才開始,還沒到時間。”張修遠微笑道,“再考這次以後再也不必考了。”

  方子茗此時已經和張修遠表面上和解,就道:“我們倒是還要一直考,不知何時是個頭?”

  這話說得顧青雲和趙文軒都起了共鳴,趙文軒還神情黯然。

  顧青雲看了一眼風度不減的張修遠和方子茗,兩人前段時間還鬧了一場,那天方子茗氣衝衝地來找他吐槽,大罵張修遠一通。

  沒想到第二天張修遠到方家二房拜訪時,就主動提出這次回鄉祭祖要把在林山縣的妻子接到京城一起生活。

  他這話一出,方家二房的怨氣就被迅速撫平,兩人現在的關系都是挺好的。

  顧青雲覺得張修遠的腦子還是很清楚的,知道什麼該做不該做,單是他此時沒弄出庶子就知道他的態度了,還是以嫡為重,沒有什麼都聽家裡兩個女人的擺布。

  這才是他認識的張修遠,顧青雲感嘆,大家都不傻。

  才聊了沒兩句,就聽管家說靖勇侯府派人送來洗三禮。

  顧青雲一驚,顧不得跟其他人解釋,就先告罪一聲,忙出面招待,發現是上次站在陸澤身後的男子吳達送來的,兩人寒暄一會,他還想留對方吃飯,吳達忙拒絕了,只說府中還有事做,放下禮品就告辭走了。

  顧青雲也不在意,侯府能記得送東西就非常好了,他都沒通知他們,畢竟門第相差太大,而且他還沒正式教小孩讀書,也不是正式拜師。

  等他重新回到客廳後,趙文軒等人都很驚訝,就忙問起情況。

  “青雲,你竟然認識靖勇侯府的人?”趙文軒大吃一驚。

  顧青雲當然不會說他幫助過陸澤,就忙道:“是啊,不知為何他家請我去給靖勇侯的公子啟蒙。”因為寶兒還沒請封世子,只能這樣稱呼了。

  張修遠眼光一閃,笑道:“這差事做得。”

  趙文軒忙追問緣由。

  方子茗早就知道,忙岔開話題道:“肯定是不知什麼時候青雲入了貴人的眼,哎呀,他就有這種運氣,從小到大運氣特別好。”

  這話一出,顧青雲就不服氣了,道:“說起運氣,難道不是張兄最好嗎?”

  於是,大家的話題就轉到張修遠身上,對著他隱晦恭維一番。畢竟進士和舉人差別還是非常大的,而且人家就快是朝廷命官了,他們現在還是白身。

  後院內,眾女眷看過產婦後,就直接奔去看孩子了,房內只留下林氏。

  “薇兒妹妹,你現在真好,很美滿,兒子都生出來了,以後都不用愁了。”林氏很是羨慕,摸摸自己的肚子。其實她最羨慕的是對方得夫君愛重,夫君沒有沾花惹草,就是妻子懷孕期間也沒收房,身邊的兩個丫鬟還是姑娘身,現在又生了兒子,對方更是大功臣,就是以後有什麼也不怕了。

  而且還可以在親人身邊住著,連生產都是在外家,外家也不嫌棄,一切都給他們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簡薇此時已經坐起來,仔細聽著屏風外傳來的聲音,一邊含笑道:“孩子還要精心養護和教導才行。林姐姐,你不用著急,你還年輕,總會有機會的,你的身子又沒問題,肯定是太緊張了。”而且現在趙文軒還沒考上進士,照樣要到國子監繼續讀書。

  “我都比你大幾歲了。”林氏一想到家裡那個妾就眼睛微眯。

  簡薇就和她說起了悄悄話。

  不久就到了中午,大家吃過“洗三面”後,才開始正式的“洗三儀式。”

  “洗三”儀式在午飯後舉行,由給簡薇接生的穩婆主持。

  顧青雲只見穩婆在產房外廳正面設上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瓊霄娘娘、雲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爐裡還盛著小米,當香灰插香用。蠟扦上插一對羊油小紅蠟,下邊壓著黃錢、元寶、千張等全份敬神錢糧。

  簡薇臥室的炕頭上還要供著“炕公、炕母”的神像,擺放有三碗油糕作為供品。

  整個儀式非常繁瑣,這些都做完後,才在前院的堂屋將盛有以槐條、艾葉熬成湯的銅盆以及一切禮儀用品均擺在桌上。今天正好有太陽,顧青雲和穩婆商量後就打算在溫度最高的時候進行洗三,湯也是溫熱的,免得把他兒子給凍著了。

  在孩子放到盆裡前,就由方仁霄帶頭往盆裡添一小勺溫熱清水,再放幾個金銀錁子,謂之“添盆”。眾人一一添上,讓穩婆笑得合不攏嘴。

  這時,孩子終於可以抱出來了,這才過了三天,他家的小猴子皮膚看起來平滑了些,可以稍微看出個人樣了,只是看著他在銅盆裡掙扎著大哭的樣子,大家都笑得說孩子很健康時,只有顧青雲覺得心疼極了。

  兒子,你再忍忍,很快就好的。顧青雲心裡暗暗鼓勁。

  等洗完後,他兒子重新被包上大紅色的襁褓,顧青雲趕緊讓人抱回房。

  洗三過後,送走諸位賓客,顧青雲趕緊回產房,見兒子呼呼大睡,看起來沒什麼不適,這才放下心來。

  連氏笑道:“放心吧,孩子沒事。”說著就把顧青雲在儀式上的心疼模樣描述一遍,讓簡薇笑得傷口都疼起來了。

  顧青雲卻不管,只覺得這個剛出生的小猴子非常有魅力,他的一舉一動都牽扯到他的心。

  洗三禮過後,顧青雲沒什麼事做,帶小孩輪不到他,喂孩子更用不上他,除了每天可以看看外,他只好把精力放在取名上。

  方仁霄說他再不取名,他就要幫著取一個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1 10:22 AM

    第80章 陸煊

  顧青雲冥思苦想好幾天才終於把名字想出來。

  “圓圓、蛋蛋、鐵蛋、黑蛋、小石頭、小猴子……你是孩子他娘, 功勞最大,你選一個吧。”顧青雲對著簡薇說道。

  簡薇頭上包著一塊布巾,半躺在床頭,臉上還是很圓潤,還有幾個斑點沒能消除,比沒懷孩子前胖了一些。她現在每天可以下地走動一下,只是因為是在坐月子,不能吹風,不能開窗,屋裡還很悶,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小猴子?不行,都不好聽,非要選一個的話。”簡薇抿嘴一笑,看著呼呼大睡的兒子,聲音放得更低,“就選小石頭吧。”

  “好吧,反正小名也叫不了多久,大名要等老家那邊定下才行,得按照輩分來,不過咱家底蘊薄,之前堂兄弟排名都是隨意選一個字。”顧青雲當然沒意見,反正都是他起的。

  於是,小猴子就正式叫小石頭了。看著兒子毫無知覺,仍舊呼呼大睡的樣子,顧青雲嘴角翹起來,起碼他沒叫他狗蛋、狗剩之類的,這些都被他的叔叔們用過了。

  “夫君,你能不能幫我開開窗?”簡薇低聲要求道,眼睛眨了眨,“我覺得有點悶。”

  顧青雲手指動了動,搖搖頭道:“不行,我不敢,被外婆知道了一定會說我的,老師也不會幫我。”之前他也覺得室內的空氣太渾濁了,不利於身體健康,可努力爭取後,也只能在大中午的時候開一會。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簡薇生了孩子的緣故,連氏對他是越來越隨便,關系比以前更親昵,現在經常見她嘮叨自己了。

  只有老師的態度沒變。

  有孩子和沒孩子真的不一樣,包括他和簡薇,反正他看對方都覺得感覺不同了。

  “哎呀,就開一會吧,不開的話你就不要來看小石頭了。”簡薇威脅道。

  顧青雲假裝左右為難,過了一會才回答:“那不看就不看吧,我來看你就行,小石頭哪有你重要?沒有你就沒有他。”

  簡薇的臉一熱,慢慢地紅起來,連忙低下頭,手指扭著被角。

  顧青雲見狀就是一愣,都老夫老妻了,還害什麼羞?不過他很識趣地沒有問出口,輕聲道:“等過個幾天,你身體好點,再把開窗的時間延長一點點,估計外婆也會同意的。”

  “嗯。”簡薇輕輕應了一聲。

  氣氛正好的時候,小石頭醒了,沒立刻就哭,只是睜著黑漆漆的大眼睛望著屋頂,不知道在想什麼。

  “竟然想哭?是不是餓肚子了?”顧青雲研究了一會,見他張開嘴巴准備想哭的樣子,連忙把他抱起來。

  簡薇忙用熱毛巾擦擦,才接過來給他喂奶,剛開始有顧青雲在還會害羞,要求他出去,現在已經不會了。

  顧青雲看著兒子吃得香甜的樣子,笑道:“他剛生下來才六斤,現在才八天就胖了一圈,開始皮膚還紅紅的,現在都慢慢變白了,非常好看!”雖然大家都說新生兒會很醜,之前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備,但顧青雲第一眼見到他,就覺得兒子非常好看,一點也不醜。

  現在小石頭吃奶的樣子,落在他眼中都覺得特別機靈。

  “要不還是讓奶娘來喂吧?你晚上要起夜太辛苦了。”顧青雲想到夜晚吃奶的問題,就忙建議道。

  之前他們想得很好,白天簡薇喂,晚上奶娘喂,晚上漲奶的時候擠出來就是了,沒想到擠奶也是個技巧活,兩人折騰很久都沒擠干淨。

  顧青雲以前聽說過一點常識,知道夜晚貌似沒擠干淨奶容易得炎症還是什麼病,反正對簡薇不好,所以最後還是靠兒子幫忙,這樣一來,簡薇即使不用換尿布和抱著孩子哄睡,也辛苦很多。

  這就是連氏反對她親自喂奶的原因之一。

  可現在簡薇正是母愛爆棚的時候,根本就不答應。

  果然,見顧青雲提起,簡薇忙擺手道:“不行,小石頭更喜歡喝我的奶,等過了三個月再說。”

  顧青雲一想也是。

  兩人開始討論兒子長得像誰的問題。

  “嗯,的確很像你,他是你生的,不像你像誰?”顧青雲完全沒意見,的確,現在的小石頭還是像簡薇多點,特別秀氣。

  簡薇看了看顧青雲的臉,低聲道:“我還是希望小石頭像你,好看。”

  顧青雲嘿嘿一笑,摸摸自己的下巴。咦?今天早上又忘記刮胡子,每天做完運動,第一件事就是來看兒子,都沒來得及刮。

  這時,慧香和迎香端著簡薇的早飯進來了,連氏走在前面,見到顧青雲就道:“你這孩子,一大早就跑來這裡,難怪剛才見不到你,趕緊去用早膳,都做好了。”

  顧青雲點點頭,這裡已經用不到自己了。

  “小石頭,爹爹先走一步,待會再來看你。”顧青雲朝兒子打招呼。

  小石頭沒理他爹,自顧自地埋頭吃奶,看得出是用了大力氣的,額頭上還微微出汗。

  顧青雲最後只能失落地離開了。

  簡薇見他依依不舍的樣子,等他走出房門後,撲哧一笑:“外婆,你看夫君他那個樣子,我從來沒想過他會變成這等模樣。”

  “兒子是他的,他高興很正常,這男人,有兒子和沒兒子有很大區別的。”連氏不以為意,掏出手帕給小石頭擦汗,笑道,“決定取名叫小石頭?還不錯,我還以為青雲會起名叫鐵蛋狗蛋之類的。對了,你是不知道,在你生產那天,他還掉眼淚了,把你外公嚇了一跳,晚上還一直跟我說起這事。”

  簡薇沒說話,她看著懷裡的孩子,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等顧青雲吃完早飯,又轉了一圈後,進入書房開始讀書。

  他從書房裡抽出一本《唐紀》來看,這是《資治通鑒》中的一本,因《資治通鑒》有兩百多卷,三百多萬字,他現在剛剛收集好完整的一套,包括之前同窗或同年送的,自己抄的和買回來的,通過各種手段才收集齊全,實在是不容易,花費他很多精力和金錢。

  等收集完後,前段時間顧青雲就把它們通讀過一遍,現在要開始精讀,其中《唐紀》按照方仁霄的建議,要多讀幾遍。

  想到這裡,顧青雲就認真起來。

  等過了幾天,見家裡已經用不上自己,顧青雲想到兒子出生,要給他掙奶粉錢,還有以後讀書的錢,要給他攢下家業,就打算早點去侯府教書。畢竟現在奶娘和顧三元的月錢都是他在支付,生活中還有其他花費,只出不進是不行的。

  等顧三元用馬車把他送到侯府後,顧青雲拿起自己准備的教案和書本,就先讓他回去,下午再過來接他。

  在侯府的側門,顧青雲報上自己的名字後,門房馬上就讓他進去了,看來是陸澤事先叮囑過的,要不然不會反應這麼快。

  “顧公子,您先在這裡喝茶,小人先進去稟報。”年輕的門房把他迎進來後就開口說道,他態度不過度熱情,臉上的笑容讓人看了覺得充滿誠意。

  “嗯,勞煩你了。”顧青雲覺得能當門房的應該是陸澤信任的人,按照方仁霄教的,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打賞。

  那門房見了,忙搖頭拒絕:“不行不行,二管家知道小人收您的賞錢會挨板子的,咱們這裡按規矩是不能收的。”

  小費都不收?見他說得誠懇的樣子,顧青雲很是詫異,但還是從善如流,把荷包收回懷裡。

  “那你怎麼稱呼?”顧青雲忙問道。

  門房咧嘴一笑,道:“公子叫小人小武就好了。”

  顧青雲點點頭。

  看來這靖勇侯府家規還算是嚴格正派,據說很多有大戶人家的門房都會收賞錢的,有些你不給甚至拖時間才給你通報。

  等小武進去稟報後,就有一名小廝端茶進來,給他倒完茶後就站在角落裡不說話。

  顧青雲也不以為意,打量著客廳的布置,非常簡單,就是幾套桌椅,沒有想像中的金碧輝煌。等他跟著小廝去見陸澤時,他故意觀察了一下,發現侯府的布置還是以簡潔樸素大方為主。而且大概是在守孝期間,沒有穿紅掛綠的。

  此時太陽高掛,照得地上一片明媚,一路走過來,和尋常的大戶人家一樣,都是四合院的布局,最多是一個四合院套一個,占地面積大。只有裝飾、布局等和普通人家不同,極為氣派,他往不遠處看了一眼,那裡亭台樓閣建的極為精巧,在樹叢中若隱若現。

  他要去的地方只是在一進左邊的院子,後院是不能進去的。

  顧青雲曾經想過陸小寶的樣子,想像中一定是個非常好看的小孩,尤其他的父親沒有刀疤之前顏值不低,又聽說他性格怯弱,估摸著會有些膽小,愛哭,內向,剛開始和他打交道應該會比較困難。

  在現代他只教過十幾歲的孩子,五歲這麼小的孩子沒教過,不過想到他二弟和三弟,還是有一點信心的。

  沒想到這比他想像中的困難。

  和陸澤沒說幾句話,陸澤就進入正題:“我叫人把小寶送來。”

  不虧是軍人,習慣速戰速決,顧青雲當然沒意見:“僅憑大人吩咐。”心裡卻奇怪他怎麼不自稱“某”了?天知道他來古代後最不習慣的就是自稱了,在不同的場合有不同的自稱,有時候還南北不同。

  不過一般的是都是自稱“我”或“吾”,京城有小道消息流傳,皇帝有時候也自稱“吾”或“我”。

  陸澤身後的吳達接到命令後就馬上出去。

  “小寶他娘早逝,我當時要帶兵去打仗,小寶就留給他太奶奶帶,養得像個姑娘似的,一點都不爺們,你一會看到就知道了。”陸澤神情復雜。

  顧青雲了然,腦子裡暗自回憶起這一家的事。

  靖勇侯府是陸澤的老爹立功後受封的,前靖勇侯夫婦生有多少個孩子不知道,但最後活下來的只有陸澤,所以爵位一下來,就馬上請封陸澤為世子。

  前靖勇侯還是個孝子,夏朝建立後就把他老娘和唯一的弟弟接到身邊來照顧,這是人之常情,特別是等封爵後,更是和他弟弟一直住在一起,只要他有的,都會給他弟弟一份。

  具體的情況顧青雲不了解,不過當時京城的很多人都對先侯爺的行為進行贊揚,覺得他這個兄長做得好,實實在在的“長兄如父”。

  六年前陸澤的母親去世,他父親的身體就每況愈下,一直纏綿病榻,於是就把陸澤推出去,沒想到陸澤打仗很有天賦,屢次立下功勞,官職很快升到從三品的定遠將軍。

  去年,顧青雲見到陸澤那次就是他飛回去奔喪的時候。算一算,他們家已經守孝一年多了,所以目前陸澤應該是閑賦在家,難怪他一求見就可以馬上見到他本人。

  守孝在家都出門去方家請他來教他兒子,看來這個陸侯爺很看重他兒子,而且不拘小節。

  顧青雲正和陸澤說完自己大概的教學計劃,開始沒話說、大眼瞪小眼時,就見到了陸澤的兒子陸煊陸小寶。

  陸煊身穿一套素淨的靛青色小衣裳,身子骨有些圓潤,有點胖乎乎的,他頭發梳成兩個小團,就像兩個小角長在頭頂上,長得紅唇齒白,的確是非常俊俏,看起來和陸澤有六七分相似,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看過來的時候,直讓最近父愛爆棚的顧青雲有種強烈親一親的衝動。

  “爹。”陸煊慢吞吞地走過來,兩只小手直直地放在身側,他怯生生地看顧青雲一眼,開始一板一眼地行禮,最後開口叫了一聲。

  聲音有點含糊,還帶著一點小奶音!

  “離那麼遠做什麼?過來點,來,這是為父給你找的夫子,他是來教你讀書識字的。”看著兒子慢悠悠的舉動,陸澤的濃眉已經高高挑起,剛剛柔和起來的表情又板了起來。

  陸煊仰著小腦袋又看了一眼顧青雲,磨磨蹭蹭地走到陸澤面前。

  不是自閉就好!顧青雲松了口氣,臉上露出自己最柔和的微笑,看來陸煊還是正常小孩的反應。

  不過很快,他就被打臉了,因為陸澤把陸煊叫到旁邊,讓他跟自己打招呼,陸煊行禮後定定地低著頭站著,就是不說話。

  陸澤哄了幾句,還是拿他沒辦法,就看了一眼顧青雲,把陸煊抱進懷裡,輕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不高興?誰惹到你了?告訴爹,爹去揍他。”

  陸煊搖搖頭,把小腦袋埋進他的脖子裡,愣是不開口說話。

  “你怎麼不說話了?不是和爹說好了要好好念書嗎?現在夫子都來了,你還一點反應都沒有。說吧,你想要干什麼?”陸澤都有點火氣了。

  顧青雲忙開口道:“小公子是不是怕生?”對比他家二弟和三弟五歲時候人狗都嫌的樣子,這樣的陸煊內向得不像話。

  陸澤嘆了一口氣,道:“他一兩歲的時候還是很調皮的,後來我常年累月在外地,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不愛和人說話,特別是不熟悉的人,就喜歡一個人待著,自己一個人可以在樹下看一天,你問他在想什麼他也不說,問急了就開始哭。前不久送他到族學裡念書,那些小孩不懂事,沒輕沒重,把他打哭了,現在回來就不肯再去族學。”

  難得見陸澤說這麼一大段話,顧青雲感嘆。

  “哇哇哇……”兩人正說著呢,似乎知道他爹在嫌棄他,一直窩在陸澤懷裡的陸煊毫無預兆地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捶打著陸澤,嘴裡叫道,“嗚嗚,我要奶娘,我要奶娘……爹,爹,你叫她,叫奶娘回來。”

  陸澤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忍住怒氣說道:“你奶娘已經回自己的家,不在這裡,我不是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你再哭我就揍你!”

  陸煊的哭聲頓了頓,隨即聲音就慢慢小下來,只聽他小聲抽噎,許久才憋出一句話來:“不讀書。”

  “不讀書?哪個小孩不讀書的?”陸澤的眉頭皺得更緊,“我之前不是和你說好了,你當時都答應要讀書了,現在又反悔,人家是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怎麼能出爾反爾?”

  聽到這話,顧青雲滿頭黑線。

  他知道其中奶娘的事肯定有隱情,不過他不會去問,就道:“大人,要不您有事先去忙?可以留我和小公子在這裡的,我們先處處,看合不合適?”看到吳達剛剛出去一趟回來後就面露急色,他提議道。

  陸澤也看到吳達的臉色,知道有事發生。可對於自己的兒子他實在是沒辦法,這麼小,說道理他也不聽,不懂,只要一不合他意就會大哭,還全身軟綿綿的,又不敢打他,想到他早早沒了娘,就更舍不得打了。

  “那行,你先試著和他相處,可以的話,以後就在這裡教他念書,小家伙就先交給你了。”陸澤被他兒子弄得頭大,他寧願上戰場去殺敵都不願意面對他兒子的哭聲。

  “好了,小寶,你跟夫子在這裡識字,爹先出去一趟,待會回來給你帶好吃的。”陸澤還是好好安慰了一番。

  於是,等陸澤把陸煊從懷裡拉下來,帶人走後,房間裡就只剩下顧青雲和陸煊,角落裡還站著一名小廝,門外有兩個大漢守著門。

  陸煊望著陸澤的背影,癟癟嘴,嘴巴張了張,見顧青雲蹲下來盯著自己,就沒敢哭出來,只是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掉落。

  顧青雲掏出手帕小心地給他擦擦眼淚,放低聲音問道:“小寶,是不是舍不得你爹爹?”

  陸煊退後一步,把頭撇到一邊去。

  顧青雲看著他矮墩墩的小身子,一副倔強的樣子,突然覺得他好可愛,忍不住笑出聲,贊了一句:“小寶,你長得很可愛,你爹一定很疼你,很喜歡你吧?”本來氣勢驚人的陸澤一看到自己的兒子氣勢都收起來了,一臉的柔和。

  之前他還以為陸煊會很怕他呢,畢竟陸澤臉上的刀疤實在是有點可怕。

  陸煊還是不理他,不過大眼睛偷偷瞥了他一眼。

  顧青雲見他終於肯看自己,心裡松了口氣。真是不容易,還以為一到這裡就可以開始講課,沒想到還得讓學生肯聽講才行。

  見他剛才抵觸讀書,估計是在學堂學得不愉快,有點心理陰影,於是就牽著他的小手,見他抗拒自己,小手使勁掙扎都沒有掙脫,就癟癟嘴就想哭的樣子。

  “你還想哭?你爹可不在這裡。”

  陸煊想了想,還沒決定哭還是不哭,就被顧青雲牽著小手走出房間。

  這是一個小院子,院子裡種滿了不算名貴的花草樹木,種的位置放得錯落有致。此時是五月下旬,正好有月季花盛開,只見眼前的小花園花紅柳綠,蝴蝶在其中翩翩起舞,讓人看了精神一震。

  “你想玩什麼?”顧青雲蹲下來,指指小花園。

  陸煊鼓起臉頰,把頭撇到一邊。

  “你不玩我玩了,我喜歡用草編小動物,你等等,看我給你編個小兔子出來。”說完顧青雲就在花壇裡找到幾叢野草,幸虧樹下的野草沒有被下人清除干淨。

  拿到草後,顧青雲就在陸煊面前快速地把草編織成一只小兔子和蚱蜢。兩世生在鄉下,他早已經學會這個技能,雖然已經好幾年沒編過,剛開始有點生疏,但慢慢的,記憶就找回來了。

  陸煊偷偷地轉回來,睜大眼睛看著他的動作,小嘴微張,一副驚訝的樣子。

  顧青雲偷偷瞄了他一眼,嗯,也不是特別內向,對自己也不是特別討厭,他們應該能相處得下去的。

  “小寶,你幫我拿著這只小兔子好不好?我還要編蚱蜢。”顧青雲和他對視著,抓起他的小手,把活靈活現的小兔子輕輕地放在他的手心上。

  陸煊沒拒絕,他平舉著小手不動,眼裡有著好奇,看看小兔子又看看顧青雲。

  顧青雲一邊編織,一邊問道:“小寶,你見過小兔子嗎?”

  陸煊沒回答。

  “你看,這是小兔子,這是小蚱蜢,小寶,你喜歡哪只?”顧青雲編完後,就把兩只都放在自己的手心上,讓他選擇。

  陸煊看了他一眼,用小手點點兔子。

  “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你說了,我就把這個給你。”顧青雲微笑。

  陸煊抿抿嘴,看了一眼門前的兩個大漢,又看看角落笑眯眯的小廝,低聲道:“我叫陸煊,爹爹叫我小寶。”

  顧青雲松了一口氣,只要孩子肯和他說話,他就有辦法和他慢慢相處下去。相信,教他識字讀書的日子不遠了。

  不過令他奇怪的是,是什麼樣的環境把陸煊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1 10:28 AM

    第81章 教學

  不管陸煊是因為什麼原因變成如今這個樣子,顧青雲作為一個外人,都沒有質疑的余地。如今他最重要的是要讓孩子接受他,進而接受他的教導。

  “乖孩子,喏,這是給你的,喜歡嗎?”顧青雲把手中野草編織的小兔子和蚱蜢遞給他。

  陸煊烏黑的大眼睛瞄了他一眼,粉紅的小嘴抿了抿,伸出小手快速地把他手中的東西拿走,之後就低著頭自己一個人玩,不再理會顧青雲。

  顧青雲不以為意,蹲著對他說道:“小寶,你今年幾歲了?可以告訴我嗎?”

  陸煊不回答,小身子扭轉了個方向。

  “那你爹幾歲你知道嗎?”顧青雲隨著他移動了下,又問,“難道你也不知道?”

  “我五歲。”陸煊突然抬起頭,眨眨眼,又道,“爹爹二十,二十五歲。”

  “真棒!小寶你記得真清楚!”顧青雲忙不迭地表揚他。

  陸煊的臉突然紅了,大眼睛偷偷瞄了他一眼又一眼。

  於是,一個上午很快就過去了。他們沒學習什麼內容,顧青雲和陸煊在小花園裡到處逛,陪他看螞蟻、看樹葉、看花朵等等,教他編制簡單的手工作品,只要他有一點進步,就會贊揚他。

  大概因為他還是陌生人,這天上午陸煊竟然一直都沒哭,中間他們還一起吃了頓點心。

  通過觀察,顧青雲發現,陸煊雖然不愛說話,但動手能力和模仿能力很強,他教他編織小動物他都能很快就能學會。而無意識的,通過顧青雲的引導,出現在他口中次數最多的是爹爹、二爺爺、叔叔、大哥、奶娘等,其他人很少出現,其中他口中出現過幾次的“大哥”引起了顧青雲的注意。

  估摸著是這個大哥是陸煊二叔的大兒子,為人很優秀,很會讀書,太奶奶老是拿兩人做對比,小孩子雖然不懂什麼,但本能地不喜歡這個大哥,連說到他都會很快轉移話題。

  中途陸煊去方便的時候,顧青雲和站在角落裡的小廝聊天,才知道他叫吳文,是陸澤的親兵,只要出了後院就是他跟著,後院另有丫鬟陪伴。

  吳文的前任書童因為護主不利,早已被革職。

  顧青雲理解地點點頭,道:“應該的,小公子年幼,是應該有人跟著。”聽他的意思,是陸澤回來才實行的。

  顧青雲突然覺得侯府雖然人口簡單,但事情一點不少,很是復雜的樣子。所幸他是相當於家庭教師的存在,這些事情應該不會找上他。

  等陸煊玩累被抱去午休後,他今天的課就算結束了。

  這天顧青雲要回去時,侯府的大管家找到他,和他說起束脩的事。

  每年有八十兩銀子、四季布匹等,一般半年結一次,可隨他的意。上課時間暫定為上午兩個時辰,每上六天可以休息一天,上課內容由他自己安排,每天有馬車接送。

  顧青雲當然沒意見,這束脩雖然不算特別豐厚,但在整個京城的舉人圈子已經是上等水平了,一般的舉人教學生都是每月一、二兩銀子,不過如果他們自己開私塾的話,可以通過多收幾個學生來提高總額。

  而如今的正從七品官員歲俸才四十五兩銀子和俸米三十石。

  顧青雲現在想想,他之前在林山縣時每月寫話本有二十五兩銀子真的是非常高的待遇了,如今還真有點舍不得,畢竟銀子還是很難掙的。

  可他那是特殊情況,不能一概而論,不是每次都有。

  下午方仁霄回來的時候,顧青雲就和他談起靖勇侯府的事。

  “侯府的陸權老夫認識,他以前是工部的正六品主事,能力不行,但人緣很好,會做人,大家就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是通過恩蔭進來的,老夫和他沒有什麼來往。”方仁霄搖搖頭,語氣淡淡的,道,“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人,還是干的壞事多被人報復,端午節時,被人在巷子裡抓住暴打一頓,一條腿被活生生打斷,聽說接好後走路也不會利索,約莫過不了多久就會上書辭官。”

  朝廷不會要形像有問題的人當官的,這代表著朝廷的顏面,除非你是那種有逆天才華,統治者非常喜歡才行。

  本朝出仕主要通過三個方式,分別為科舉、國子監、恩蔭。科舉和國子監自不必說,恩蔭就是你的地位夠高,立有功勞,皇帝有恩典下來,可以有一個或幾個名額給你,你可以選擇某個人直接做官,一般都是自己的親戚,這可謂是一步登天。

  比起顧青雲等人辛辛苦苦寒窗苦讀十幾年才有可能當上個七品官,恩蔭無疑是入仕的最佳途徑之一,可這很不容易,一般人想有這個機會非常困難。

  “老師,你現在這麼一說,我好像有點印像。”顧青雲回憶了下,記得當時他出去逛街的時候聽人說了一嘴,還聽說兵馬司速度很快地把犯罪的小混混抓了回來,才知道是誤會一場,那些小混混死活咬定是自己認錯人,才導致打錯的。

  因為這事,大家還說陸權實在是太倒霉正好撞上。當時簡薇快要生產,顧青雲聽了後不再關注,沒想到陸權的腿竟然還跛了!

  “你好好教,無論做什麼事都要認真,京城很大,其實也很小,你做事就會留下痕跡,大家都會喜歡一個做事認真負責的人。”即使知道顧青雲的性格,方仁霄還是忍不住叮囑一句。

  “我會的,老師。”顧青雲老老實實應道,“您放心。”

  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顧青雲每天都會按時到侯府教陸煊讀書,他用了三天時間才讓小家伙熟悉他,不再排斥他。之後,顧青雲才開始教學。

  他沒有從《三字經》開始教起,反而從身邊常見的動物、植物、人名入手。

  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對的,陸煊的興致頗高,但只要他一念《三字經》,就低著頭玩自己的手指。

  當陸煊第一次能完整認出超過十個字後,顧青雲特意請陸澤來觀看。

  “做得好,小寶!”陸澤雖然不覺得能認出幾個字有什麼好表揚的,這不是應該的嗎?但見兒子仰起頭來看著自己,滿是期待的小臉,還是按照顧青雲事先叮囑過的,把兒子大大贊美一遍。

  小陸煊一聽,大眼睛眨啊眨,小胸脯下意識地挺起來,他抿了抿小嘴,嘴角微微翹起,臉蛋紅撲撲的。

  只見他快速把其他卡片拿過來,用手指指著它,念道:“兔子、老虎、花、樹……”全部都念對了,念完後,又看了看陸澤。

  陸澤福至心靈,又開口表揚了一通。

  小陸煊更高興了,等陸澤走後,他那天的學習特別認真,連飯都不想去吃了。

  總之,經過陸澤的贊揚後,小陸煊的學習興趣提高很多,加上顧青雲從不罵他,就是他做錯事也是心平氣和地鼓勵他,告訴他下次該如何做,還老是贊美他,小家伙顯得極為高興,每天都興衝衝來上課,不像前段時間,每次都是板著一張小臉,一臉的不情願。

  慢慢的,顧青雲就摸到了陸煊性格形成的原因。他應該是受家庭因素的影響。母親早逝,父親常年不在家,爺爺常年臥病在床,圍在他身邊的只有奶娘和丫鬟。沒有大人特意教的話,他肯定不會天生嘴甜。加上他的太奶奶更疼小兒子家的孫子,對於小陸煊肯定會有所忽視。

  小陸煊身邊只有丫頭婆子,大家應該對他千依百順,什麼都不讓他去做,什麼都幫著做,估計連走路都一直有人抱著,久而久之,小陸煊就會變得膽小怕事,沒有自信。

  如果常年被拿來和比他大三歲的堂哥相比較的話,那肯定更打擊小陸煊的自信心,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脾氣也變得不好,容易暴躁,一言不合就哭鬧。小孩子一哭鬧,丫鬟婆子肯定會滿足他的需求,時間長了,他就懂得用哭鬧作為手段來滿足自己的需求。

  有一次他不想讀書,想著去花園玩,顧青雲不肯,按他的規定,是學習三刻鐘才能休息一次,時間還沒到。小陸煊當時見他不同意,就立馬哭鬧起來,哭得撕心裂肺的,活像他虐待他似的。

  吳文都在門外探頭探腦了,顧青雲不為所動,就坐在他對面看著他哭,自己翻書看。

  小陸煊見顧青雲無動於衷的樣子,哭聲就慢慢停下來,老老實實坐著。

  為此,下課後顧青雲還專門找陸澤來說明情況,主要是為了告訴他,自己不是特意虐待。

  和家長經常保持溝通,雙管齊下,顧青雲相信效果會更好。

  據陸澤說,他去年剛回來時,小陸煊都不肯親近他,反而更親近二爺爺他們,還是他花費了很多時間和他慢慢相處,這才變成如今這樣的。

  顧青雲暗暗嘆了口氣,這都是內宅手段,和簡薇說起,簡薇立馬就看出來了。

  “大人,當務之急,不是讓小公子學習變得多好,能認識多少字,最主要的反而是慢慢糾正他的性子,讓他變得自信,能控制自己的脾氣。等做到這一步後,才談學習的事,到時我會重點培養他主動學習的能力,就是做一個武將,學習能力強的話,也是一種才華的表現。”顧青雲耐心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他還猜出,以後陸煊應該不會往科舉方面發展,那這麼早學習四書五經有什麼用?培養孩子的好性格更重要。

  此時陸澤聽了顧青雲的話後,若有所思,想了想,就點頭道:“那小寶的事就由先生安排,你照你的做,你現在做得很好,我很滿意。”

  不知為何,這才半個多月的時間,兒子就對他親昵了一些,表現比以前大方多了。以前他很少帶兒子出去,因為每次他都不肯開口說話,讓他叫人他也不理,就是行禮都得壓著,讓他頗為暴躁,現在兒子表現好多了,起碼溝通起來不費力。

  對此,他不怎麼懂這個,但看到兒子的變化,覺得這個年輕人做得不錯,不愧是讀書人,腦子就是靈活,他想了那麼多方法都無可奈何,只能讓兒子和他親近一點。

  看來自己是請對人了。

  “想要培養孩子的自信心,大人有空的話可以把他帶出去逛逛街,多看看人,或者讓他多動動。”顧青雲建議道。和方宅不同,侯府非常大,有一個練武場,顧青雲偶爾會帶陸煊到練武場動動身體,不能老是坐著。

  期間他還遇到過侯府的其他人,包括小陸煊傳說中的堂哥,才八歲,看起來很安靜,斯文有禮,顧青雲接觸不多,只和他碰過一次面,沒有深入了解。

  最令他印像深刻的反而是陸清,陸澤的堂弟,他大約二十三四歲,是侯府唯一的讀書人,只是這個讀書人現在才是童生身份,看見顧青雲的時候,滿臉不屑幾乎都要溢出來,他草草打了個招呼,直接揚長而去。

  顧青雲算了下,這是十六歲左右就當爹了。

  顧三元在一旁看見了,中午回到家時終於按捺不住,嚷道:“叔,那個侯府的二老爺是怎麼回事?我都看出來了,這麼明顯,你看他那臉色……哼,有什麼好驕傲的,侯府又不是他的,是陸侯爺的,關他什麼事?還瞧不起你,他還是個童生,有什麼資格瞧不起?”

  顧青雲見他義憤填膺的樣子,笑道:“何必和他一般見識?這種人我見多了,自認是勛貴弟子,身份高貴,見到我們這樣的寒門學子有這種態度很正常。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的,總有人的教養非常好。”顧三元這段時間都跟在他身邊,起碼要每天幫他拿書本之類的,有時候他教學也要他參與進來。

  “反正我就是看不慣他的態度。”顧三元低著頭嚷嚷。

  “十年後你再看他,就知道了。”顧青雲微微一笑,把東西擺放好,准備去看他家小石頭,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侯府老太太還能撐幾年?顧青雲就是一個外人,也能察覺到侯府現在的詭異氣氛,而陸澤占據絕對優勢。

  老太太除了一個“孝”字,已經沒多少拿捏陸澤的手段了,偏偏陸澤是那種手段簡單粗暴的人,他反過來拿捏著二房的人。這些天顧青雲在侯府,即使是在前院,也免不了不小心聽到一些八卦。

  不過等陸澤的守孝期過,估計就要娶繼妻,畢竟他還那麼年輕,這麼大的一個侯府沒有女主人怎麼行?他能拖這麼多年不成親已經算不錯了,聽說陸澤和亡妻的關系很好。

  只希望未來的侯爺夫人能對小陸煊好一點。

  顧青雲也只是想想,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他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自家身上。

  “小石頭,爹來看你了!”顧青雲回到後院他們的房間,第一個就去找他家大胖兒子,聲音還不敢大聲,生怕吵到他。

  小石頭現在已經兩個多月,長得又白又胖,整天除了睡就是吃,要不就是哭,長得很快。如今他的地位在方宅裡已經是穩穩的第一,一舉一動都受到大家強烈的關注,就是方子茗都來看過幾回,念叨著以後他生的小孩肯定更好看之類的。

  這話顧青雲還是信的,六月初方子茗終於成親,娶的媳婦他們鬧洞房那天都看見了,大家都說新娘子長得好。

  顧青雲不置可否,臉上刷那麼厚的脂粉都能看出新娘子長得好不好。不過認親的時候,夏氏的確長得嬌美可愛,看向方子茗的眼神都是羞澀和喜悅。

  “夫君回來了?”簡薇迎了上來,“用過午膳了?”

  顧青雲握住她的手相攜進去,笑道:“嗯,在侯府吃了,小石頭睡著沒?”兒子好是好,就是大多數都在睡覺。

  “嗯,剛睡著。”簡薇抿嘴一笑,她身穿石榴色的折枝堆花襦裙,身材微胖,臉上的斑點終於淡了下去,就是對身材很不滿意,為此天天早起跟著他打拳和快步走,要不是喂奶,肯定會減少飯量。

  顧青雲一聽,頗為失望,但還是放輕腳步,趴在搖籃旁邊痴痴地看了一會兒子的睡相,直到簡薇催促了,這才躺下來午休。

  午休後,顧青雲起來讀書,小石頭還沒醒,一直等到他中途休息喝水時,才聽到隔壁傳來他咯咯咯的笑聲。

  顧青雲趕緊跑過去,等奶娘給他換了尿布後才抱在懷裡,逗著他:“來,小石頭,看這裡。”

  小石頭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咧出一個無意識的笑容。

  顧青雲才不管兩個多月的小孩會不會笑,他只看到兒子是對著他“笑”就行。

  “你看,他看著我笑了!”顧青雲忍不住叫道,大概是因為小石頭還在肚子裡的時候就老是聽顧青雲給他念書,現在生出來了,還算是給他爹面子,顧青雲抱他時他很少哭鬧,都是乖乖的。

  顧青雲看到後更加興奮。

  唉,這就這個時候他能抱了,早上是連氏的天下,等下午方仁霄散值回來,那誰也別想搶他的,除非他有事要忙。

  “夫君,二外公他們准備過幾天回林山縣,咱們要不要送點東西回家?”簡薇正坐在一旁看著他們,好像突然想起什麼,連忙問道。

  “他們回家?不留在京城嗎?子茗他們剛成親啊。”顧青雲大吃一驚,方仁禮和王氏要回林山縣?想起前幾天方仁禮過來找方仁霄時,書房裡傳來的爭吵聲……

  顧青雲若有所思,事後他隱約聽連氏說過,方仁禮過來問舉人候官的事,方仁霄告訴他最近有大批舉人滯留在京城,有門路的早就當官去了,他說得太遲,現在剩下的官職不是縣主簿就是縣教諭,還是地處偏僻之地,問他要不要去。

  方仁禮當然不肯去,他想做好一點地方的縣令,不想再繼續考下去了,可這樣的位置根本輪不到他,大把的人盯著。

  方仁霄的官職在京城根本就不算大,可沒能耐給他找到好地方。

  為此,兩人好像發生了爭吵,連氏頗為憤憤不平,說不滿意的話為何不去找他的親家,讓對方給他找官做?親家還是吏部的。

  現在方仁禮想回家?難道是不想當官了?這事顧青雲不好問方子茗,不過現在聽簡薇說起,顧青雲知道,他大概是想回去了,在林山縣一個舉人還是頗有分量的,特別是方家還有進士在京城當官,唯一的嫡子又是舉人,娶的兒媳身份在林山縣算是高的,方仁禮回去,肯定受人尊敬。

  顧青雲接觸過方仁禮,知道他是那種板正的人,頗有些迂腐,對老師這個親大哥總是態度別扭。方仁霄是何等人?肯定不會慣著他。

  “聽說是二外婆勸說的,反正二外公同意了。”簡薇覺得回去也好,林山縣也是不愁吃不愁穿。

  “罷了,他們要回去,方便的話我們就買點京城的特產讓他們幫忙帶回家,順便寫封信。”顧青雲想起小石頭剛出生時,他已經送信回去了,現在可以再寫一封,正好省路費。

  “好,我去辦。”簡薇微微一笑,見小石頭正在吐泡泡,就小心用吸水的棉手帕輕輕擦拭。

  “對了,記得給我大姐和二姐准備一份,二房那邊也要有。”聽說方仁禮他們准備回家,勾起了顧青雲的思鄉之情。現在也不知道家裡如何了?爺爺奶奶是否身體健康?他現在都有回家的衝動了。

  只是一看到懷裡的大胖小子,再想想侯府的差事,就按下這個念頭。

  “等孩子再大點,我們就回家一趟,走海路,順風順水,一個月多點就到家了,兒子這麼大,也該見見爺爺奶奶。薇兒,待會你給小石頭畫一幅畫,再把他的手腳圖上墨水,蓋上幾個印子一起送回去,我爹娘他們肯定很高興。”顧青雲提議。

  “好的,我待會就畫,小石頭總要回去的,還得上族譜。”簡薇贊同。論畫畫,丈夫最近才開始學,還沒開始入門呢。

  *

  顧大河剛到酒樓送完鹹雞蛋,雖然現在鹹雞蛋的收入對於家裡來說已經算是少了,但家中兩位老人還是堅持要做,鹹雞蛋的味道也越來越好。

  他趕著牛車准備到兒子的房子那裡收房租,自從兒子上京後,那三進的宅子就空出來,他們一家都習慣住鄉下,不會到縣城來。為了不讓宅子荒廢,就把前面兩進租出去,只留最後一進放東西,他每次來縣城就會到那裡幫忙擦擦灰塵,順便落落腳。

  結果走在街上就聽見路上的行人說方舉人他們從京城回來了,還帶回很多行李,讓碼頭上的短工賺了一筆,大家還感嘆不愧是舉人,就是有錢。

  方舉人回來了?顧大河大喜,那栓子肯定有信讓他們帶回來!

  顧大河想起上次信裡說的大胖孫子,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二話不說,就趕著牛車往方家的方向駛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1 10:51 AM

    第82章 節禮

  顧大河本來已經走到半道了,仔細考慮一會,卻右拐來到兒子的宅院。因為他突然想到方家剛回來肯定很忙亂,現在應該沒有空閑接待自己,還不如先到宅院這裡把事情忙完,快回村的時候才到方家去。

  先到前門去敲門,和租房子的商人說了幾句話,顧大河把房租收好,繞回後院,從後門進入第三進。

  看著這花樹繁茂的樣子,顧大河臉上不由得露出驕傲的神情,這些花樹都生長得非常好,很少有枯萎的,這都是他每隔幾天就來看一次的成果。

  這裡原本有一對中年夫妻是看房的,是兒媳帶來的下人,去京城的時候把他們留下看家,主要是幫親家打理兒媳的嫁妝,這部分有親家管著,顧大河沒有理會。但自從他把前面兩進租出去後,這兩個下人就自動回到村裡,在他們家干活。

  剛開始他還有些不自在,他們家有一個廚娘就夠了,還用什麼下人?但時間一長就習慣了,起碼多個男人田地也好管理,他還從對方身上學到不少管人的知識,現在那王順已經是他們家的管事,他婆娘也跟著做一些雜活。

  本來送鹹雞蛋來賣和收租輪不到他,可以讓王順來做的,可顧大河覺得老是窩在鄉下不好,再加上這畢竟是兒子住的地方,他想自己親自來打掃。

  顧大河把牛車卸下放好,把牛拴在一棵桂花樹下,就拿出鑰匙開門,從廚房裡拿出水桶和抹布,到水井這裡提水,開始每隔幾天都需要進行的擦拭。

  其他房間都鎖上了,家具都用油布蓋好,這些不用擦拭,只有一間客房才需要打掃一遍。這是他偶爾留宿的地方,有時候來縣城辦事下大雨或天氣不好時,他就會在縣城住一晚,這房間還留有他一套換洗衣服。

  把房間擦干淨後,顧大河就開始拔草,此時正是八月份,草木生長得非常茂盛,明明前幾天剛拔了,現在又長起來,不過正好可以把拔掉的野草給牛吃。

  等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喂牛喝水後,顧大河就再也坐不住了,剛才有事忙還不覺得,現在手頭上沒事做了,就想起兒子的來信,猜測著信上會有什麼內容,抓心撓肺的,很不好受。

  他看了看天色,現在過去方家應該已經整理好行李了吧?一定會的,太陽都快落山了。

  想到這裡,顧大河無視天空中離下山還有一大段距離的太陽,直接鎖好門走出去。

  方家離這裡不遠,他自己走路過去就行了,讓牛在院子裡歇息。

  等顧大河站在方家門口時,門房認識顧大河的臉,就一溜煙地跑過來,躬身笑道:“顧老爺,您來了!”

  顧大河點點頭,笑道:“我找你們家老爺。”

  “好哩,您先在廳裡等一會,小人馬上就找人進去稟報。”那門房說完就轉頭對著後面的小廝揮揮手,“小六,你趕緊進去,就說顧老爺來了。”

  小六點點頭,看了一眼顧大河,轉身快步走進去。

  顧大河這才跟著門房到客廳裡等著,不過他沒有等多久,方仁禮很快就出來了。

  兩人相互行禮後,寒暄幾句,之前大家見過一兩次面,沒什麼話聊,方仁禮就問一下這三年來林山縣的天氣和糧食收成等,等這些安全的話題說完後,他才問顧大河的來意。

  顧大河其實早就不耐煩了,只是他到底不是以前的鄉下農民,知道有些場面話是必須要說的。兒子地位的提升連帶著他也跟著提升,現在縣裡的大戶人家每次有什麼喜事都會下帖子到他們家,兒子不在,栓子他娘不想出去,他爹娘就更別提了,無奈之下,有些實在是推辭不過的,只能由他親自出馬。

  幾次過後,顧大河已經明白該如何應酬,只要把以前跟人學過的內容展現出來,基本上就可以撐過整場宴會,就是一不小心做錯了,也不會有人取笑他。

  方仁禮這邊也是暗自感嘆,之前他們偶爾在碼頭見面,當時對方只是一個普通的鄉下村民,這才幾年的功夫,舉手投足間就變得有些樣子了,古人雲“潛移默化”、“居養氣,移養體”是有道理的。

  “是的,慎之的確有中秋節禮給你們,你等等,老夫讓拙荊整理出來,剛還在說明天就派人給你們送過去。”方仁禮淡淡一笑,說完就側頭對旁邊站著的下人點點頭。

  那下人一行禮,就快步走出去了。

  之後方仁禮就問顧大河怎麼把東西拿回去,是否需要他派人送。

  顧大河當然搖頭,道:“我自己在之前的宅子裡放有牛車,如果東西不多的話,自個兒拿到宅子裡就行。如果東西多,找兩個人幫我扛到院子就行。”想了想,他還是厚著臉皮問道,“就是不知我兒子現在變得如何了?有沒有長高?有沒有變瘦?”

  方仁禮嘴角抽搐了下,搖頭道:“慎之身體很好,長沒長高倒是沒注意,嗯,應該沒瘦。”他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注意這些問題,更別提別人家的兒子了!

  顧大河見狀,頗為失望,只是不好意思表現出來,覺得問不出什麼了,就識趣地告辭。

  唉,這個方舉人不像何謙竹這麼細心,人家可是把栓子的一點變化都描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畢竟關系不一樣啊。

  顧大河忍不住暗自感嘆。

  等方家的下人幫忙把屬於他家的東西都搬到自家的牛車上,顧大河謝過後,就鎖好院子的後門,揚起鞭子,駕著牛車開始回家。

  一路上,顧大河按捺不住首先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拆開看。

  信非常厚,因為這次帶信不用錢,顧青雲就一口氣寫了十幾頁,幾乎是事無巨細地把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這讓顧大河看得開心不已。

  知道兒子在侯府教侯爺的兒子讀書,顧大河頗為擔憂:也不知道那些權貴欺不欺負人?小公子聽不聽話?

  再看到白紙上大孫子的小腳印和小手印,還有兒媳畫的孫子畫像,顧大河忍不住咧開嘴笑起來,用手量了量,嗯,看起來很壯實。還有,這畫像上的胖小子怎麼就那麼好看哩?整個村子都沒有一個小孩有自家孫子好看!

  顧大河非常肯定地想。

  真想見見啊!顧大河感嘆,放任老牛自己走,自己轉頭回去看看兩大箱的東西,都是兒子和兒媳買的禮物,上面都貼有標簽,禮單他已經看到了。

  回到家後,顧家人爭相圍觀小石頭的畫像,還有手印和腳印,紛紛猜測他現在的身長和體重,一個個都對著遠在京城的小石頭流口水。

  “過幾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了,也不知道栓子什麼時候能回來?這都一年多了。”老陳氏被這封信勾起了對孫子的思念之情,忍不住脫口而出。

  “你這老婆子,孫子又不是去玩,是去考進士,現在孫子有這條件多好,別人羨慕都羨慕不過來,你可不能拖後腿。”顧季山吹胡子瞪眼。

  老陳氏白了他一眼:“我什麼時候拖過後腿了?我這不是想他嗎?說說都不可以?”

  顧大河眼看著老兩口又要吵起來,趕緊道:“爹,過幾天我打算寫封信,看誰去京城讓人幫我們帶去,你們想想要寫什麼內容,有什麼話對栓子說的。”他們寫信給兒子一般都不會通過驛站,那個要價太狠了,要十幾兩銀子呢,還不如等等,看誰去京城順便幫他們帶去,花的銀錢會少很多,有時候甚至免費。

  “寫什麼都行,我就琢磨著,什麼時候找個可靠的人送一次錢給栓子才行,這樣栓子就可以早點在京城裡買房,老是住在別人家裡不方便。”顧季山悶聲說道。

  這話小陳氏贊同:“爹說得對,只是現在咱家的銀錢還不夠多,把銀票給其他人帶著我可不放心,還不如等三年後何兄弟去京城趕考,再讓他幫忙帶去。”

  眾人一想,就贊同了,這個主意好。

  “來,把栓子給我買的藥酒拿來,這可是從京城帶回來的,一般的人見都沒見過,我要趕緊看一眼。”說完這些瑣事後,顧季山就想起了顧青雲托方家帶回來的禮物。

  “行,我這就找出來,裡面還有二弟他們一家的,還有大丫和二丫,明天得空就讓人送過去。”顧大河彎腰下去,打開箱子開始分禮物。

  顧荷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收到顧青雲送給她的節禮,本來想把王順留下來吃飯再走的,可王順說還要送東西給三丫,她只能作罷。

  “阿荷,你家裡送東西來了?”林耀祖的大姐看著王順遠去的身影,就問道。

  顧荷定定神,轉回到堂屋裡,回道:“是我弟弟從京城托人給我帶點東西回來,要我說,路那麼遠,還帶什麼東西?有封信我就心滿意足了,別看這麼一小箱東西,肯定是托了人家好大的人情。”

  “從京城帶回來的?”林大姐雖然自詡見過世面,但對於京城的東西還是很好奇的。

  顧荷微微一笑,她扶扶頭發上的銀簪,直接打開小箱子,只見裡面有一個銀制的長命鎖和兩對鏤空的銀手鐲,一對蝴蝶鎏金耳環,幾支樣式新穎的頭釵,裡面還有一封信。

  顧荷把信拆開大致看了下,搖頭笑道:“弟弟也真是的,非讓弟媳給我買什麼京城流行的頭釵,我自己都有。還有這長命鎖和銀手鐲,說是給大妮兒兩姐妹的,兩個小孩子還戴什麼銀?小妮兒還沒到一歲,有這個錢還不如自己留著考進士,再過三年就要再考了。要不然,留給小石頭也好啊,小石頭都三個月了。”

  成親四年多,顧荷只生下兩個女兒,目前還沒有第三個。她知道三個大姑姐對自己有意見,就是公婆也有點急了,一天到晚催促他們趕緊再生一個,可她相公都沒說什麼,其他人著什麼急?她又不是不能生!

  想起村裡那些小媳婦暗地裡對自己的嘲諷,顧荷就一陣憤怒。那些人吃飽了撐著沒事做,整天盯著她瞧,不就是羨慕她嫁給過來不用干活,不用下地嗎?

  唉,這讓她忍不住想起小時候的事,如果弟弟那時候沒活過來,那她娘和她們姐妹倆最後的命運會如何?雖然他爹很好,可沒有男娃終歸是不一樣的。她現在娘家得力,有靠山,即使這樣,四年沒生出男娃,還是有些風言風語傳進耳裡,就是一向和善的公婆都有些欲言又止。

  他們以為自己不能生嗎?可是一想到小妮兒還沒滿周歲,大姐說太頻繁生孩子對身子不好,她這才想等周歲後再懷上比較好,沒想到這幾個月的功夫三個大姑姐都等不及,時不時就回家一趟,還老是用挑剔的眼光看著自己,要不是她還有點手段,非得被她們氣死不可。

  羨慕大姐,兩個都是男娃,沒有她這種煩惱。

  林大姐則望著那些禮物滿臉的欣羨,決定這次回家就不和娘說弟媳遲遲不能生男娃的事了,有這麼一個關心姐姐的舉人弟弟,可不能把情分給壞了,生男娃的事還可以再等等的,反正弟弟和弟媳還年輕。

  幸好她之前只是暗暗和娘親嘀咕,沒和弟媳公開說過,還有挽回的余地。至於其他兩個妹妹?這次回去肯定要和她們說說,免得她們做錯事。

  遠在京城的顧青雲自然不知道他的中秋節禮讓顧荷化解了一場即將到來的危機,這次顧荷的禮物是簡薇挑選的,他自己卻親自挑選禮物給顧蓮。

  簡薇見狀,還頗有些意外,就問起原因。

  顧青雲當然不會把小時候的事情說出來,也不會說這是他的一點小心眼,這不是影響他的形像嗎?就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時間一天天過去,過了中秋節,到年底的時候,謝長亭突然來家裡找他,給他分錢了。

  看著手中的銀票數額,顧青雲大吃一驚,忍不住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謝長亭,問道:“長亭,你不會是把你的利潤分給我了吧?”

  正在喝茶的謝長亭差點忍不住把口中的茶水噴出來,他趕緊吞下去,把翹起來的腿放下來,指著他笑道:“慎之,我是那種人嗎?我可不會自己吃虧,說四六分就四六分。”

  顧青雲哈哈一笑,仔細打量他一會兒,道:“的確,是我多想了,你的確不是那種人。”就是因為自己救過謝長亭,他才同意這種利潤分成的,要不然隨便一個陌生人他不可能搞這種分成,自己沒參與經營,被合伙人騙了都不知道,即使查出來也要一通扯皮,畢竟不是每個人在利益面前都值得信任的,稍微動一下手腳,就能讓他有苦說不出。

  他的時間有限,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種扯皮上,還不如和在林山縣的時候一樣,直接用稿子換銀子呢。

  “就是嘛。”謝長亭一襲紅衣,笑起來非常好看,尤其是現在天冷,他的喉結被衣領擋住,更顯得唇紅齒白,一雙桃花眼,目光流轉間跟個姑娘似的。

  “聽說你昨晚上在聽風樓又上台唱戲,還被你爹追著打?”顧青雲把銀票收進懷裡,很是感興趣地開口。

  謝長亭回京後除了因為男生女相的容貌和心直口快經常讓他爹下不了台外,最近又因為喜歡戲劇,老是男扮女裝上台唱戲而受到眾人的矚目。

  這年頭什麼樣的愛好都有,右丞相據說還喜歡有事沒事和別人賭兩把,皇帝還喜歡微服私訪呢,所以謝長亭喜歡親自上台唱戲也不奇怪。

  京城的奇葩多,還是有幾個勛貴子弟和他有同樣的愛好,可人家沒謝長亭那容貌啊!想當初謝長亭第一次登台時,轟動了整個喜好戲劇的圈子,大家都知道聽風樓來了個正旦,長得特別特別好看!一雙桃花眼水靈靈的,看得整個人心都跟著酥軟了!

  開始大家都懷疑是哪裡來的美貌娘子扮演的正旦(劇中女主角),一大票公子哥兒對他念念不忘,都想快人一步找到她,為此京城掀起好大一股風波,沒想到最後找出來的竟是謝長亭!

  可想而知當時那些公子哥兒的表情,估計連吐血的衝動都有了。

  經此一次,謝長亭就更有名了,之後只要是和他有關的事就傳播得特別快。

  顧三元經常被他派出去收集京城的八卦,顧青雲當然能及時知道。

  謝長亭一聽,對著顧青雲搖搖手掌,沒好氣地說道:“沒想到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你都聽說了,這有什麼好問的?反正他打我又不是第一次!”

  顧青雲不好意思再笑,就道:“你唱戲歸唱戲,也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唱啊,你唱得太好,那些人就找你麻煩。”

  謝長亭一聽,一張秀麗非常的臉頓時扭曲起來,怒道:“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可惡,我不就是有這個愛好嗎?以前在老家我都唱的,什麼事都沒有,沒想到京城這麼多變態。”

  顧青雲忍不住一笑,用寬大的衣袖遮掩著喝了一口茶,又給他斟滿一杯,這才開口道:“你別說人家是變態,這只是斷袖而已,大家見你長成這樣,又沒成親,沒有說親的消息傳出,就以為你喜歡男人。”

  這年頭,斷袖從來不少,不過一般都是遮遮掩掩的,就是被爆出來最多是個風流韻事,人家妻子照娶,誰都不會當真。因為古代有皇帝喜歡男人,所以大家不敢明說是變態,但很多人還是看不慣斷袖。

  如果因為斷袖不肯成親,非要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的話,那一個家族的男人都會被人說嘴,被人指指點點,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香火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所以謝長亭現在被男人纏上當然會不開心。

  “老子喜歡的是軟綿綿、香噴噴的女人,不是那些硬邦邦、臭烘烘的男人!”謝長亭面露嫌惡,皺眉道,“我是想說親啊,可現在我只拿回我娘的嫁妝,嫁妝的很多東西都被人用了,畢竟是我老子和名義上的娘,他們說其他嫁妝用來養大我,這麼不要臉的話都能說出口,不撕破臉皮的話,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除了自認倒霉我還有什麼辦法?幸虧我回來早,還留有一家半死不活的書齋給我。”

  顧青雲暗嘆了口氣,那家松竹書齋的地理位置很好,面積頗大,包括裡面的書,總體價格大約有一兩千兩銀子,但這點錢對於伯府來說是非常少的,難怪那家人肯還給他。而別看謝長亭和他爹現在鬧得比較僵,到底是父子,還沒跌破伯府的底線。

  所以謝長亭現在還能得到伯府的庇護,在京城混得不錯,要不然他的話本也不會賣得那麼好,盜版很少,一發現盜版就會強烈打擊。

  顧青雲想想懷裡的二百兩銀票,這才七個多月就賺這麼多錢,真是出乎他的意料。罷了,看在錢的份上,他決定今天不再戳他的痛處。

  “那你爹什麼時候給你說親?過年翻過去你就十九歲,老大不小了,上了二十人家就會嫌你老。”顧青雲趕緊問道。謝長亭雖然是伯府的二公子,但有“災星”之名,身上又沒有功名,還真不是個好的成親對像。

  當然,估計伯府夫人沒有給他說親是另外一個原因。

  “先等著吧,我不急,大丈夫何患無妻?你看吧,我總有一天會娶到一個溫柔可人、貌美如花的娘子。”謝長亭的情緒一向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就拋卻煩惱,開始得意洋洋地說道,“慎之,你有空就抓緊時間寫話本,最好能寫多點,當然,實在不行,一定要每個月五萬字,這是不能少的,你等著瞧吧,明年我們會有更多錢!”

  他已經和越陽郡的何家書肆聯系上,准備把顧青雲另外兩本話本拿到京城來賣,把“一枕黃粱”的名氣往上推,現在正在抓緊印刷中,元宵節就可以正式推出。

  見謝長亭是來催稿的,顧青雲就覺得無趣起來,現在挨近過年,大家都忙,於是沒說幾句話,謝長亭就告辭走了。

  等他走後,顧青雲算算自己的銀子,決定是時候買個小宅子了。

  “什麼?你想買房子?不行,老夫不同意!”晚上吃飯的時候,顧青雲和簡薇商量後,剛流露出這方面的意思,方仁霄就提出反對,情緒難得激烈,讓大家都愣住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1 11:21 AM

    第83章 買房

  “外公!”簡薇輕叫了一聲,疑惑地看著他,很是不解。

  方仁霄干咳一聲,沒有解釋,只沉聲道:“食不言寢不語,先吃飯。”

  他這個一家之主都這樣說了,沒辦法, 大家只好沉默下來。因為家裡只有五位主人,其中一個還在吃奶,所以平日裡四個人都是在一張飯桌上吃的,認為這樣有食欲。

  一般而言,在飯桌上方仁霄偶爾也會說幾句話,氣氛很輕松,絕對沒有像今天這樣沉默。

  顧青雲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是他首先提出的話題。

  連氏似乎有些不高興,她悶悶地喝了一小碗骨頭湯,又吃了幾口飯菜,很快就放下碗筷,欲言又止。

  “外婆,是今天的飯菜不合胃口嗎?”簡薇忙小聲問道,看了看桌面,平時都是這樣吃的呀,每人喜歡的菜都各有一樣。

  簡薇心裡暗自納悶,在這裡住,她會幫著管家,特別是小石頭出生後,外婆花在小石頭身上的時間很多,出月子後很多時候都是她在管。

  方宅主人少,下人加起來才十來個,外公不是那種喜歡交際應酬的人,家中很少有賓客前來,基本上是每月才有一兩次,一般都是直接在外面酒樓吃。

  家裡人少,喜事就少,除了小石頭洗三滿月那兩天,其他時候都很少舉辦宴會邀請其他人來參加。這樣一來,管家就輕松多了。

  連氏搖搖頭,道:“剛才用膳前吃過幾塊點心,晚上不好吃太多。”

  簡薇點點頭,看著自己碗裡的通草豬蹄湯,頓覺一陣膩味,她想了想,就把碗裡的豬蹄肉夾到旁邊顧青雲的碗裡。

  顧青雲正在琢磨著方仁霄突然冷下來的態度,他腦子轉得快,又對方仁霄有很深的了解,幾個念頭閃過就知道是什麼原因了,正想著該如何說話時,就看到一塊肥瘦各半的豬蹄肉落到自己的碗裡。

  顧青雲側頭看了一眼簡薇。

  簡薇微微一笑,眨眨眼,眼裡帶著懇求。

  這通草豬蹄湯是補血、通奶的,是廚房特意煲給簡薇喝的,現在自己一個男的吃了算什麼事?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顧青雲把頭側過去輕聲說了一句。他晚上一向比較克制,不想吃太多肉,一般都是吃素居多,肉只會吃一兩塊,有時候甚至不吃。

  “知道了,人家都吃膩了嘛,這段時間天天吃。”簡薇見他直接夾起來吃掉,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咳咳!咳咳!”對面的方仁霄又咳了幾下,視線不經意地掠過他們。

  顧青雲和簡薇頓時不說話了。

  連氏卻開口說道:“青雲,真的要去買房子?”

  顧青雲點點頭,望了一眼方仁霄,笑道:“是的,外婆,我現在手頭上有點閑錢,就想著趕緊買個房子,現在當然不住,先租出去也好啊。我想以後京城的人會越來越多,好的地段好的房子價格應該會越來越高,等過幾年再買就不合適了,還不如趁著現在有點錢就趕緊買下來,免得一不小心就亂花出去。”

  他這話是真的,他現在出去逛街,一碰到合適的東西總喜歡買,像那些面人、手工木雕、泥塑、剪紙等手工藝品,他就很喜歡,雖然花不了多少錢,但買太多回來又沒處放,也是一個浪費。其中最大的支出就是書了,碰到一本好書就想買,只有字少的時候才會借回來自己抄一本。

  還有筆墨之類的,碰到好的墨錠就更想花錢買下來了,容易衝動。

  還有一次,他在一家賣琴的店子看到一把古琴,是個書生模樣的人急匆匆抱來賣的。顧青雲注意到那把琴外表美觀,竟然有梅花斷紋!這有斷紋的琴一向比較難碰到,他一看到就上前攀談,還第一時間就試過了,發現琴音透澈,音色沉厚又不失亮透。

  當時他見獵心喜,雖說他的琴技不是特別好,但簡薇彈得好啊,很有收藏價值和使用價值。最重要的是,現在買應該會便宜一點,只是一問價格,聽到這把琴就要上百兩,他思來想去,只好歇了這個心思,眼睜睜地看著店家買去。

  所以當然要趁著現在手上還有錢,趕緊買房置產,至於置地就比較難,沒有碰到好的機會是很難買到好田的,京城附近好的田地都被那些權貴占據了,哪還輪得到自己?就是方仁霄在京城居住二十幾年,也只是買到連成一片的上百畝地和十畝坡地,在那裡建了個小莊子後,平時就種些糧食和蔬菜瓜果,還養有雞鴨供應自家,剩余的才賣出去,只求不用每天出去買菜罷了。

  果然,顧青雲的話一出口,他就敏銳地發現對面老師的臉色變得好看了,連吃飯的樣子都不一樣,吃得格外地香。

  顧青雲心裡暗嘆一口氣,兩位老人對自己是非常好的,當做自己的孫子或兒子一樣看待,可自己到底姓顧不信方,遲早要買房的,他還想著萬一家裡的爺爺奶奶、爹娘肯來京城居住的話,那他們住在哪裡?

  沒有自己的房,他們肯定是不會來的。

  可老師他們又不能不管,老師只收了自己這麼一個弟子,這年代都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特別是老師沒有親生兒子,以後老了由他來奉養絕對是可行和應該的,更別提他們還有一層親戚關系。

  “老師,以後等有合適的機會,咱們就買兩個相鄰的院子,把中間打通,這樣就更方便了。”顧青雲笑道。他爹娘和老師外婆是不太好在同一個屋檐下的。

  方仁霄“嗯”了一聲,又道:“吃飯吃飯。”嘴角卻微微翹起。

  顧青雲松了口氣,端起飯碗吃起來。

  他不知道,連氏心裡也暗松了口氣,笑眯眯說道:“老身還以為你們想搬出去,對了,醜話說在前頭,你們搬可以,小石頭可要留下來,老身現在一天都離不得他。”

  簡薇此時終於知道剛才為何氣氛詭異了,有些哭笑不得,隨即又道:“好久沒見阿瑜了,也不知道小石頭長得像不像他小舅舅?”她的親弟弟簡瑜今年才三歲多一點,母親的來信是滿篇的抱怨,說他實在是太頑皮了,家裡的花草被他禍害不少。

  “外甥像舅,像也正常。”連氏說了一句。比起遠在天邊,出生後沒相處過的外孫,當然是眼前的小石頭更惹人憐愛了。

  好吧,即使方仁霄一再表示要好好吃飯,最終這頓飯還是在偶爾的交談中結束。

  飯後,方仁霄才有心思問顧青雲具體的買房事宜。

  “這樣做也行。”方仁霄本來還奇怪顧青雲買房自己不住,租出去什麼時候能把本錢賺回來,現在一聽到他的計劃,知道他不是腦袋一熱就買的,就不在意了。

  “日南坊那裡不錯,雖說僻靜點,但周圍該有的都有了,老夫去過那一帶,有士兵和捕快巡邏,比較安全。”方仁霄慢慢地捋著胡子,一本正經。

  見方仁霄贊同自己的決定,顧青雲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他早就有買房的念頭,出去逛街的時候總會留意,他知道日南坊那裡有地要賣,位置離貢院不是特別遠,走路只需兩刻鐘,坐馬車就更快了,一刻鐘即可。

  顧青雲想在那裡買一塊地,自己直接建房,不是建那種標准的四合院,外表是,裡面是接近現代那種一房一廳,或兩房一廳,房子面積會小,最多加個廚房,院子裡最好有地方能挖出水的,要挖一口井,這樣用水就方便了。

  一畝地已經可以蓋十幾間房,合起來就有七八套,房子一小,價格就便宜,容易租出去,相信這樣比單獨租給某個人能賺更多錢。

  像他爹寫來的信說,縣城的那套三進院子出租前面兩進,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租,租金才每年十五兩。

  為了節省空間,他還可以把床做成上下鋪,或者床底是抽屜式的,可以放東西……反正,對於怎麼建房子顧青雲是充滿了熱情。

  “不過你哪來的銀子?”方仁霄冷不丁問道,對於自己的弟子突然拿出一筆錢來買房,他當然會好奇。

  侯府那邊的束脩他可是一清二楚,雖說幾十兩銀子也可以在京城買到幾間房,或一座很小的院子,可那都是地理位置不好,或者不怎麼安全的地方,青雲想買的日南坊,單是買地,沒有每畝一百兩可拿不下來。

  更別提他還要建房買家具了,至少需要花兩三百兩銀子吧?

  青雲的行蹤他基本知道得一清二楚,沒見他去哪裡掙錢。

  顧青雲一驚,忍不住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按住眉毛,低聲道:“老師,您的眼神那麼好,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方仁霄瞪了他一眼,挑挑眉,直接問道:“難不成是你寫的話本?”

  顧青雲點點頭,他一直沒有特意掩飾,也想試探一下老師對他寫話本的反應,因為老師偶爾會進他的書房拿書看,如果留意一下應該早就知道了,之前見他一直沒有反應,他就當老師默認。

  “最近有一本叫什麼冒險記的話本,是不是你寫的?”方仁霄沒想到自己一猜即中。

  顧青雲點點頭,緊張地看著他的神情,也不知道老師對自己寫話本是什麼意見?

  “老夫猜就是,遣詞造句很像你的手筆。”方仁霄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讓別人知道即可,你還沒有考中進士,現在傳出去不好聽。”

  “嗯,我會的,為我出書的謝長亭您也見過,會為我保守秘密的。”顧青雲忙解釋道,等他考中進士,那時他寫什麼都不要緊了,畢竟很多文人都會有一些小愛好或者說是小癖好,甚至有些還登不上大雅之堂,像他這種喜歡寫話本的,根本就不出奇。

  不過老師猜到是自己的手筆,難道他看過?不知為什麼,顧青雲只要一想到方仁霄看過自己寫的話本,心裡就湧出一股羞恥感。

  郁悶,太別扭了!這就是掉馬甲的後果了,雖然是他故意的,但只要他想把錢拿出來花,總要說出來歷的,免得讓人誤會他亂來。

  “好了,你趕緊去做你的事,老夫去看看小石頭,剛剛好像聽到他的哭聲,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沒見到曾外公?”方仁霄頗為得意地捋捋胡子,背著手慢慢地踱出書房。

  顧青雲望著他的背影哭笑不得:小石頭才三個多月,還不會認人,誰抱他都是笑呵呵的,這樣的他能認出你?

  買房子的誤會解決後,顧青雲就准備明天開始著手辦理。只是他上午還得去侯府教書,就讓顧三元和方家經常外出的二管家一起到他說過的地方看,先了解價格和地段,最後由他來決定。

  有人手幫忙,顧青雲當然不會親力親為,輕重緩急,抓大放小,他已經能拿捏清楚了。

  回到書房,顧青雲開始繼續讀書,現在太陽還沒有落山,要抓緊時間。

  當他讀到一句“七十而致仕”後,不由得陷入沉思。

  老師今年已經五十五歲了,等過了年就是五十六,雖說朝廷明文規定七十歲才致仕,可精力不足的話,也可以提前申請退休。

  老師的身體目前看來很好,應該可以撐到七十歲,可官場的事很難說,一不小心就需要提前致仕,而且身體狀況很難預計,總怕有意外發生。

  老師也跟自己說過這樣的話題,雖說是點到為止,但顧青雲明白,自己最好在下一次會試直接考中,這樣他還可以幫到自己。如果遲了,到時老師提前致仕的話,那就很難幫到他,畢竟官場上的“人走茶涼”不要太有名。

  耳邊聽到堂屋那裡傳來兒子“咯咯咯”的笑聲,顧青雲忍住想跑過去逗弄的衝動,把書房的門輕輕掩上,回來繼續翻書。

  不久,就再也聽不到孩子的聲音了,估摸著他們是怕兒子吵到自己,把他抱到正房去了。

  等把這本書讀完後,顧青雲開始對著柳公權的字帖練字。半年的時間,自己的書法更上一層樓。上次方子茗來看小石頭時,還說過自己的字可以賣得幾個錢了。

  想起方子茗的評價,顧青雲忍不住一笑。

  慢慢的,時間一點點過去,等書房暗下來後,顧青雲拿起火石點起蠟燭,燭光下,他的影子被拉長,面容顯得格外地柔和。

  晚上他很少挑燈夜戰,把今天的事情寫在日記本上後,顧青雲就結束今天的學習。他走回臥室,果然見兒子正閉著眼睛昏昏欲睡,偶爾還睜開一下眼睛,小臉蛋肉乎乎的,紅潤白嫩,樣子嬌憨可愛。

  顧青雲不敢逗他,只看著他很快就陷入沉睡,這才蹲下來,仔細看著他沉睡的小臉,心情甚好。

  時間如流水,等過完年,元宵節也很快過去了,京城的元宵節無疑是非常熱鬧的,顧青雲和簡薇把孩子留在家,兩人出去逛了一圈,感受一下過節的氣氛,吃了一碗湯圓,因惦記著家中的小石頭,很快就回來了。

  不過有小道消息說陛下在元宵節那天出現過,老百姓說得煞有介事的。這個時代,掌握力量的朝廷官員不敢亂說話,朝廷對讀書人的管制也很嚴格,只能在縣學等地方發表對國朝的言論,在外面可不行,不能胡亂誹謗編排。

  不過現在漸漸放松,京城開始有小報了。

  至於平民百姓?反而可以對朝政指指點點,尤其是對皇帝的事,他們非常感興趣,這次的小道消息就傳出幾個版本。

  顧青雲本來以為是無稽之談,皇帝過節不在宮裡跑出來做什麼?沒想到謝長亭的到來卻讓他覺得這小道消息有時候還真不是亂說的。

  “什麼?你遇到陛下了?”顧青雲大吃一驚。

  謝長亭卻有些精神萎靡,他只提了一句就不肯再說,反而催促他拿稿出來。

  顧青雲挑挑眉,知道這其中應該是發生什麼事讓他不想談,不過他不著急,謝長亭在合適的機會總會說出來的。

  等顧青雲的修仙話本在京城的市民圈裡掀起一股風潮後,時間來到了五月份。

  這天,顧青雲帶著小陸煊到南區的一家私塾玩。這是一家占據面積頗大的私塾,這裡相當於一個小學校,是本地一位老舉人開的,已經有十幾年的歷史,平時有三個舉人和三個秀才在這裡教書。

  方子茗就在其中,他每天來這裡上課,只用花一個上午或下午的時間,教的學生都是家中頗有資產的,所以他的月俸不少。

  顧青雲之所以帶陸煊來這裡就是為了讓他和這裡的孩子進行一場蹴鞠比賽。在侯府,小陸煊只有一個人,下學後玩伴倒是有七八個,可都是僕人之子,只會順著他,哄著他,至於其他府的同齡小伙伴,貌似很少。

  “來,小寶,待會你就下場去和他們蹴鞠,你在家踢過的,還記得規則嗎?”空地外,顧青雲幫他整理一下衣裳。

  陸煊一身利落的湖藍色勁裝,懷裡抱著鞠的樣子更顯得他唇紅齒白,此時他小臉上很是嚴肅。

  “我知道,踢球不要用手,要把鞠踢進那個球門……”說著小手一指空地上的簡陋球門。

  “真棒!記得就好,好了,准備一下,記得你是紅隊。”顧青雲拍拍他的肩膀,幫他在腰間系上一條紅布,“現在先跟著我熱身。”

  陸煊把鞠放下來,開始跟著顧青雲熱身,動動手腳,一板一眼的。

  旁邊的小孩子和一些家長在他們身邊好奇地看著,竊竊私語。孩子們大都是七八歲的樣子,是附近幾個私塾的學生,平時要蹴鞠就會合起來一起玩,其他幾個私塾沒那麼大的場地。

  陸煊的小臉漲得通紅,他抬頭看向顧青雲,見先生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就安定下來。人家這才不是在跳舞呢,這是在熱身,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身體。

  “先生,我……我……”熱身過後,陸煊抱著鞠,吞吞吐吐的,大眼睛瞄向正在打鬧的孩子們。

  “去吧,和他們一起玩,他們的鞠被踢壞了,現在用你的這個。”顧青雲蹲下身,鼓勵道,“你在家也踢過的,我認為你踢得很好,不用在乎勝負,只要玩得開心就行。”好吧,侯府裡的練武場都被他們一幫子小孩子占據了,天天在家練習蹴鞠。

  方子茗此時帶著一個大約八歲的孩子過來,相互介紹後,就指著陸煊道:“楊浩,你待會記得在場上和陸煊多配合。”

  那叫楊浩的小孩看起來身體很強壯,比一般的八歲小孩長得要高一些,只見他拍拍胸脯大聲道:“夫子,你放心,我肯定會照顧好小弟弟的。”

  “去吧,跟大哥哥去。”顧青雲推推陸煊。

  陸煊看看楊浩,又看看顧青雲,跟著走幾步後,又蹬蹬蹬跑回來,仰起白嫩的小臉蛋,大眼睛專注地看著顧青雲,確認般問道:“先生,你會一直在這裡嗎?”

  “是的,我會一直在這裡看著你。”顧青雲笑笑。經過差不多一年的學習,陸煊和之前相比,性格開朗太多,否則他不會帶他來這裡和別的小孩玩耍的。

  方子茗開始走到場中,把二十二個孩子都集中起來,說了一遍蹴鞠的規則,然後就宣布正式開始。

  顧青雲一直重點關注陸煊,見他一開始還有些拘束,不過有楊浩帶著,很快就和同隊的小孩打過招呼,之後開始踢球,孩子們在場上你爭我奪,來回奔跑。

  剛開始陸煊還接觸不到球,也一直在努力跑動,中間有一次被某個小孩子不小心撞倒,本來癟癟嘴想哭的,可一看到別的小孩跑去搶球,就趕緊爬起來。

  有其他夫子在場邊做裁判,方子茗就抽空來到顧青雲身邊。

  “你不是去教他讀書,怎麼還把他帶出來了?侯府的小公子這麼精貴,你也敢?”方子茗雙手抱胸,笑著問。

  顧青雲眼睛盯著場內,回道:“問過侯爺才出來的,小孩子終究要和同齡人一起玩耍才高興,他府裡的小孩對他太過於恭敬,什麼都順著他,這樣不好。”

  “他倒是長得挺高的,身體看起來不錯,和別的小孩相撞,大多數時候都是其他小孩摔倒。”方子茗看著看著突然說了一句。

  場上的小孩基本上都比陸煊大一至二歲,可他們的身高相差無幾。

  “那是當然!”說到這個顧青雲就很自豪,這一年來,他每天很早就到侯府,先和陸煊晨練後才開始上課的,跑步、練拳、射箭……加上陸澤偶爾會和他們在一起,每天早上都會練習得大汗淋漓。

  顧青雲還為此得了便宜,跟陸澤學到一套拳法,雖說是殺敵用的,他可能一輩子都用不到,但是他還是很認真地記下來,回來自己努力練習。

  這樣的拳法平時他想學都沒地方去學,有這個機會當然要抓緊了。

  最令他高興的是,論起射箭,他雖然力氣不如陸澤大,拉開弓的強度不如他,但他的准頭比陸澤還要好一些。不過也不值得太高興,他畢竟學了十幾年,准頭早就練出來了,人家陸澤學的可是刀法和槍法,射箭只是兼修。

  “咦?踢得不錯。”方子茗微微眯起來。

  “我教的,在府學的時候我的球技就不錯。”顧青雲很是自豪。不過他沒說的是,陸煊幾乎每天都會在家踢球,比起別的小孩,他的技術和熟練度當然更好一些。雖然在他們這些大人眼中,都是一堆小孩子在胡鬧,但基本的章法還是有的。

  大家都遵守蹴鞠的規定。

  顧青雲開始專注地看下去,還把吳文等人聚在一起,等到陸煊觸球時,就會歡呼,特別是當陸煊踢進一個球時,更是大聲歡呼。

  “好球!陸煊真棒,紅隊必勝!”

  “必勝!”他身邊的幾名大漢見自家的小主子如此給力,也跟著喊道。

  場上的陸煊似乎聽到了,抽空看了這邊一眼,小臉上因為運動而顯得紅撲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非常興奮。

  他們幾人的聲音非常洪亮,吸引了場外其他家長的注意力。

  於是,為了不讓他們專美於前,很快,其他家長就學會喊“必勝”或自己孩子的名字,要不是大家穿的衣服不對,顧青雲還以為回到現代的操場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1 11:36 AM

   第84章 孩子

  一場蹴鞠比賽讓在場的小孩子踢得很盡興,中間卻因為一點小摩擦差點發生衝突,兩隊的小孩有幾個已經打在一起,幸虧做裁判的夫子經驗豐富,很快就呵斥他們分開,接著比賽繼續進行。

  這讓顧青雲嚇了一跳,他看了一眼方子茗。

  方子茗卻見怪不怪,笑道:“這很正常,他們經常這樣做,沒事的。”

  顧青雲一聽,就不擔心了。小孩子貌似都是這樣的,只是他以為這裡的小孩會斯文一點,不會像他小時候在村裡見到的那樣,一言不合就開打。

  一場比賽結束,陸煊所在的紅隊獲勝,小家伙顯得極為興奮,和同隊的幾個小孩說完後才小步跑回來。

  “先生,你看到了?”陸煊的臉蛋紅通通的,額頭上有汗珠,神情顯得極為高興。

  “看到什麼?”顧青雲故意問。

  “就是,就是看到我踢球啊!”陸煊的眼神暗淡一下,很是失望,“先生沒看到我把球踢進去了嗎?”

  他伸出兩根手指,搖了搖,提醒道:“先生,我踢進兩個球了!然後我們贏了!”

  顧青雲忍住笑,只覺得他此時雙頰鼓起來的樣子可愛極了。

  “哦,我看到了,我們還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踢得很棒!”顧青雲不忍心逗他了,趕緊大大誇獎他一通。

  陸煊的大眼睛頓時笑得眯起來,彎成月牙狀。

  見陸煊的後背衣服都濕了,顧青雲趕緊和吳文一起為他擦汗。

  吳文一邊擦一邊道:“顧公子,下次帶小公子出來得帶個婆子出來才行,她們比較細心。”來之前本來想帶丫鬟的,但顧公子不同意,只能幾個大男人一起出來。

  “嗯,我沒意見。”顧青雲打量一下陸煊,就問道,“小寶,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你現在口渴也要等一會才能喝溫水,先忍忍。”

  陸煊點點頭,知道這是先生的習慣,每次跑出很多汗都不能馬上喝水和沐浴,要等一會才行,他已經習慣了。

  見陸煊的眼睛還看向其他小伙伴,顧青雲卻知道不能放他去玩耍,天色不早,他要帶他回去了,就道:“你喜歡的話,下次我們還來玩。”

  “真的?”陸煊眼睛一亮,很是期待地看著他,“還能來嗎?”

  顧青雲肯定地點點頭,多運動對他性格的塑造很有好處。只是下次他會選一隊實力較弱的隊伍來讓陸煊加入,總不能老是勝利,也得有失敗才行。

  和方子茗說一聲後,他們就准備返回侯府。在馬車上給陸煊換上干淨的衣裳,這才給他喝水。一路上,陸煊的話極多,話題都圍繞著剛才的蹴鞠比賽,還點評某個小伙伴,指責他做了哪些拖後腿的事。

  “都怪那個小胖子,他太胖了,到後來快跑不動,只會站在那裡擋路。”陸煊說著就比劃一下小胖子的身形,很是不恥。

  顧青雲剛才很認真地看了,對那個小胖子有印像,就問道:“那他除了這個,還有沒有做其他事來幫助你們?先生不是告訴你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你不僅要看到他不好的地方,還要看到他好的地方。”

  陸煊一愣,點點頭,皺著小眉毛想了一會,終於開口道:“我想起來了,小胖子人胖,他曾經撞倒過一個人,然後我旁邊沒人,我就直接射門了!”

  顧青雲點點頭,道:“我看到了。”

  陸煊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胸脯卻忍不住挺了起來,把水杯放回固定的位置上,靦腆地笑笑,接著又開始評論其他小伙伴,中間夾著他自己的感激。

  顧青雲在一旁傾聽,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只是有意識地發問。他教過小陸煊,看一個人的時候,要看到對方的缺點,也要看到優點,現在他又提一次,陸煊接下來就有這個意識。

  他看著眼前活潑可愛的小家伙,心中不禁湧起一股驕傲。

  小陸煊的學習能力還是很強的。只是一想到他的未來,顧青雲就有些擔心。

  還有兩個多月陸澤就出孝了,他的婚事大概就要提上日程,這樣一來,陸煊就會有後母。如果是個和善的還好,最怕的是那種心眼小的。畢竟侯府有個爵位,這可是一筆財富。

  通過和陸澤的接觸,他隱約猜到等一出孝,他就會為陸煊請封為世子,這是對他的一種保護,確認他繼承人的位置,但與此同時也斷絕了後母的念想。

  最好是他杞人憂天吧,只希望小陸煊能應付得過來。

  大概是太興奮了,半個時辰後,他們回到侯府時,陸煊已經在路上睡著了。

  今天的課就這樣結束,顧青雲見吳文把陸煊抱進門,望望天,直接坐侯府的馬車回家了。

  剛一進後院的門就聽到院子裡傳來小石頭“啊啊啊”的叫聲,讓他忍不住會心一笑。

  小石頭前兩天剛滿周歲,他們舉辦了一個簡單的抓周儀式,當時他抓到的是書籍,這讓大家都很高興,覺得這預示著小石頭長大後會聰穎好學,能寫錦繡文章,必能三元及第等。

  顧青雲雖然覺得抓周禮表現出來只是一種美好的向往和祝福,不能代表孩子的將來,但即便如此,還是很高興。不過他心知肚明,一家人中,大家都喜歡有事沒事拿本書看,嬰兒也會模仿,他看多了肯定會學。

  所以小石頭選擇書籍一點也不驚訝。

  顧青雲繞過影壁,直接從院子石子鋪就的小徑穿過。

  “夫君,你回來了?”簡薇此時正坐在一張椅子上,第一眼就看到他。見夫君身上的衣衫又換了一套,知道他早上在侯府洗過澡了。

  “嗯。”顧青雲應了一聲,微微一笑,“現在日頭未落,怎麼出來了?”雖然曬不到。

  簡薇站起來,看到顧青雲的笑容,長身玉立站在杏花樹下俊挺的樣子,不知怎麼的,臉突然有點發熱,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瞼,看了一眼正尋聲望去的小石頭,定了定神,低聲道:“還不是這個磨人精,不肯待在屋裡,怎麼哄都不行,非要出來。”

  “爹!”顧青雲剛看向小石頭,就聽到他一聲響亮的叫聲。

  “爹!”認出是爹爹,小石頭眼睛一亮,本來坐在席子上的,現在馬上趴下去,小短腿一動,小身子就爬得飛快,迅速靠近顧青雲。

  顧青雲嚇了一跳,連忙走快幾步在席子邊沿蹲下來,擋住他的去向。

  “咦?”見前頭有人擋住了,小石頭停止自己的爬行,疑惑地抬起來,見是自己的爹爹,立馬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露出六顆小白牙。

  顧青雲也忍不住回之一笑,不是他自誇,他兒子長得的確非常非常可愛,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小腿跟藕節似的一節節的,小短發濃密烏黑,五官非常像他。

  小石頭養得很精心,加上他是足月才生的,一向很少生病,身體很好。

  記得他出生時大家都說小石頭長得像簡薇,顧青雲也覺得,但不知怎麼回事,小石頭後來越長就越像他,到了如今,已經有七八分相似了,五官比他的要精致一些,是一個好看的寶寶。

  看著他那張和自己相似的小臉,顧青雲只覺得心裡漲得滿滿的,只要他對自己笑一笑,就總忍不住去寵愛他,想滿足他的任何要求,可又怕自己養出個紈绔,養不好孩子,對孩子以後的前程不好,於是在小石頭越來越大時,就只好控制自己,不該做的就不做。

  再加上家中簡薇和連氏對他的寵溺,慣得他最近越來越霸道,顧青雲無奈之下,只好唱起白臉,對他嚴格要求,沒想到小石頭雖然有點怕他,但還是喜歡親近他。

  “爹爹!”見爹爹不理自己,小石頭又大聲叫了一聲,咧著小嘴笑,小臉跟花朵一樣,就是口水橫流。

  “小石頭,今天乖不乖?”顧青雲低頭打量他,見他穿著開襠褲,臉色紅潤,身上沒出多少汗,這才放下心來,忙柔聲問道。

  “乖!”小石頭被問習慣了,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現在才一周歲,只會說簡單的幾個詞字,會叫“爹、娘、外外、婆婆”,曾外公和曾外婆還不會叫,只會叫一個字或疊字。

  語言方面他沒有表現出什麼天分,是正常的,但在身體方向卻比較強壯,爬和走都比一般的嬰幼兒快一點點,現在才一歲,就可以站起來走幾步了,扶著東西的話可以走一小段路,小腿很有勁。

  只是顧青雲隱約在前世聽說過,小孩子太早學走路不好,對骨骼發育有影響,應該順其自然,最好是能讓他多爬行,這有利於智力發育。所以在小石頭不想走,想爬的時候顧青雲也沒強求,反而鼓勵他去爬。

  小石頭是很喜歡爬行的,他的腿腳很快,一會兒工夫就爬不見了,相比走路顫顫巍巍的樣子,目前來說,小石頭還是喜歡爬行。

  一說這個連氏就會很郁悶,小石頭自從會爬後,就喜歡在鋪著地毯的房間裡到處爬,連氏還不一定能跟上他,一個閃神他就爬遠了,幸虧有丫鬟奶娘看著。

  “抱!”小石頭伸出小手,口水又流出來了。

  “你又流口水!”顧青雲接過簡薇遞過來的軟綿手帕輕輕替他擦擦濕潤的下巴,又把他脖子上掛著的口水兜解下來。

  一旁的奶娘趕緊接過口水兜,又遞上一個新的。

  等顧青雲幫小石頭圍上口水兜後,這才抱起來他親了一口,贊道:“不錯,今天很乖。”之前替他換什麼衣服一直都動個不停,有時候還得追著他走,後來被顧青雲打過一次小屁股後,就乖巧下來,現在換個口水兜都很安靜地坐著不動,當然要表揚一下了。

  “爹,爹!”小石頭頓時興奮起來,嘟起小嘴就要在顧青雲臉上親起來。

  顧青雲剛回來沒有洗臉,只好用手擋住他的熱情,說道:“小石頭,等爹爹洗臉了再親,現在髒。”即使他不一定聽得懂,可也要解釋清楚。

  果然,小石頭安靜下來,躺在顧青雲懷裡笑呵呵的。

  簡薇看了後笑起來,道:“夫君,小石頭這麼小,可是很懂得看大人眼色了,我們替他換衣裳,他還到處亂爬,手腳亂動,就是不肯乖乖配合,沒想到你一幫他換,他就靜靜地坐著不動。”

  “那是因為我打過他。”顧青雲坐在慧香搬過來的凳子上,笑道,“不能老是慣著他,他做得不對就要和他說。”

  “他還這麼小,怎麼聽得懂?”簡薇哭笑不得,每次看夫君和兒子一本正經講道理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怎麼不懂?久了就懂了。不能因為他小就什麼都慣著他,要跟他講道理,他總有一天會聽懂的。”顧青雲反駁,懷裡的小石頭又不安分起來,不肯躺著了,開始站起來在他膝蓋上蹦跶。

  顧青雲看了老實本分的奶娘一眼,道:“最近要戒奶了吧?”簡薇只喂了六個月就不喂了,都是奶娘在喂。

  不過從六個月開始,顧青雲他們就開始給小石頭喂輔食,一般都是喂果汁、菜汁等液體的食物,或者是米粉、果泥、菜泥等,等他稍大一點後,就會喂煮得很爛的米飯、面條,還有切成很小塊的水果、蔬菜等。

  因為奶水不是小石頭的唯一口糧,他活潑好動,奶水已經滿足不了他的食欲,最近更多是在吃輔食,所以顧青雲覺得戒奶的時候已經到了。

  而且他的牙齒長出來了,已經可以咬人。在六個月的時候就開始咬,當時顧青雲才決定不讓簡薇喂的。

  “夫君,不能再吃多一段時間嗎?”簡薇不舍得,別人家的小孩都吃到兩三歲的。

  “你認為呢?”顧青雲微微一笑。他不覺得這麼久了,奶水還有多少營養,還不如輔食呢。

  奶娘不是他們家的下人,家裡的下人這段時間沒人生產,只好從街上請一個回來,約定等小石頭周歲後就解除雇佣關系,現在已經滿一年了。

  想起孩子對奶娘的親近,簡薇一怔,雖說他們故意請外頭的奶娘是為了防止以後奶娘仗著奶過哥兒倚老賣老、作妖什麼的,可現在的這個奶娘老實本分,姿色普通,到家裡一年多來,除了回家的時間,其他時候都很細心,對兒子照顧也很好。

  罷了,奶娘也有自己的孩子,就讓她回去團聚,多給些銀子就是,遲早要離開的。

  果然,當天晚上簡薇和連氏商量後,第二天就和奶娘解除雇佣關系,把她送回家,除了工錢還給了賞錢。

  對於奶娘的依依不舍,簡薇只能硬起心腸了。

  要戒奶的小石頭之後幾天脾氣都很暴躁,把四個大人都弄得人仰馬翻。

  “青雲,要不然就再等等?先把奶娘叫回來?”方仁霄抱著哇哇大哭的小石頭哄著,用盡手段才讓他停止哭泣,只是眼睛哭紅,正在抽噎的樣子顯得可憐兮兮的。

  連氏已經是一臉的心疼和著急了。

  “老師,您的原則呢?是您說不能太慣著小石頭,免得以後慣成一個小霸王的。”顧青雲忍不住笑道。

  當初方仁霄見他老是抱著小石頭,就說他太過於溺愛孩子,而且這時人們講究“抱孫不抱子”,加上小石頭對他這個做爹的特別親近,他就妒忌了,一度說不讓他對孩子太過於寵愛。

  這讓顧青雲暗自吐槽,論起對小石頭寵愛,是他自己吧?連自己的寶貝胡子都肯讓小石頭抓著。

  就連簡薇都暗地裡說她小時候,外公絕對沒有這麼喜歡她。

  “好了,吃這個蛋黃醬吧。”顧青雲見慧香端上一小碗蛋黃醬,心下微松。這蛋黃醬是把蛋黃研碎、再過濾,加上肉湯、澱粉煮成的,聞著香氣撲鼻。平時他還會讓廚娘加點蔬菜,現在看兒子哭得可憐兮兮的樣子,就把蔬菜去掉了,還加了一點點鹽。

  要知道小石頭一歲之前的輔食可是沒有添加任何調味品的。

  於是顧青雲就對著正在躺在方仁霄懷裡正在抽噎的小石頭叫道:“來,小石頭,吃飯了。”

  “奶,奶娘!”小石頭葡萄似的大眼睛看了看他,又撇過臉去,“奶,奶。”手腳亂蹬。

  “不想吃就算了,讓你餓一餓!”顧青雲慢慢地把這句話說了幾遍。

  大家一臉的不贊同,不過事先有過約定,在教訓孩子的時候,大家要統一意見,特別是等他大點的時候,更是如此,不能父親贊同,母親反對,有意見私下再提,免得小石頭不知道聽誰的,無所適從,不利於教導。

  小石頭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不過他的手腳已經安靜下來了,他把臉埋進方仁霄懷裡,把穿著開襠褲的小屁股對著他們,嘴裡這不知道嘟嚷著什麼,含含糊糊的。

  方仁霄突然哈哈大笑,見飯桌上的飯菜還沒冷,就道:“好了,好了,我們先吃吧。”

  最終,小石頭還是抵抗不住飢餓的召喚,乖乖讓別人給他喂蛋黃醬了。

  看得他吃得香甜的樣子,大家都松了口氣。

  奶娘回去的第一天,還可以忽悠一下他,沒怎麼哭,第二天就開始要喝奶,從早上折騰到中午,現在終於肯吃東西了。

  大概是知道家裡沒奶了,小石頭戒奶後偶爾哭幾聲以示反抗,之後喂他吃東西時還是乖乖吃的,偶爾才耍一次脾氣,七八天後,終於不再吵著吃奶了。

  眾人松了一口氣。其實這個時候有羊奶可喝的,只是這個年代的羊奶沒有後世的殺菌處理技術,嬰幼兒對細菌沒有抵抗力。顧青雲不敢拿小石頭去賭,就想著等他再大點,就給他喝羊奶。

  反正羊奶對孩子非常有好處。

  幾天後,收到家裡的一封信,顧青雲連忙拆開來看。

  簡薇忙問道:“夫君,裡面可說了小石頭的名字?”之前小石頭還小,按照規定是暫時不上族譜,也不取名的,現在小石頭周歲了,身體一直很健康,家裡人也知道,肯定會把名字取上的。

  顧青雲點點頭,笑道:“自從去年八月大堂哥考中秀才後,大爺爺一直很高興,就把取名的輩分給改了,以前我家都是隨便挑一個字作為輩分,然後才取名,現在大爺爺講究起來,說希望家族能一直延續和昌盛,就排了‘永傳昌盛,興延繼承’八個字,以後咱們的後代就會按著這八個字排下去。”

  顧青明終於考上秀才,當時顧青雲知道的時候高興極了,家族中總算出現第二個有功名的人。

  就是趙玉堂還是沒考上,這次他終於不倔了,願意到縣學去讀書,以前他想安排他到縣學他都不肯,還是樂於待在家裡。

  “我們兒子是‘永’字輩的,我爹找人去算過後才取名顧永良。”他爹雖然在信裡說不合適的話他們可以另取,但長輩的一片心意怎麼能拒絕?沒有意外的話,小石頭就是這個名字了。

  “顧永良……”簡薇念了幾遍,點頭道,“還行,以後小石頭的大名就是這個了。”

  “還有,二堂哥終於要娶親了。”顧青雲看到最後,忍不住笑道,“他可真夠可以的,竟然拖到二十二歲才成親。”先前顧青亮是在何家書肆干活,現在已經是賬房了,娶的妻子是臨陽府某個商人的女兒。

  顧青雲看了顧青亮給自己的信,知道這個妻子是他無意中認識的,對人家死心塌地,費了很大的勁才娶回來的。

  “現在我們不能回去參加婚宴,真是太可惜了。”顧青雲嘆了口氣,路還是遠點。

  當天晚上,顧青雲正在地毯上做俯臥撐,他的背上正趴著小石頭。

  小石頭隨著顧青雲的動作一起一伏的,開心得他“咯咯咯”直笑,小手偶爾拍一下他爹的肩膀。

  顧青雲感受著他滴在自己背部的口水,郁悶極了,幸虧他還沒洗澡。

  簡薇正在燭光下算賬,今天正好是收房租的日子。

  “夫君,這個月房子全部都租出去了,預收三個月,有房租三十二兩。”簡薇一邊說著,撥弄了下算盤,很快就算出本月他們小家的收入和支出。

  過年後,顧青雲在日南坊買了一畝地,上個月已經建好房子,基本上是按照四合院的格局,只是裡面的廂房正房耳房之類的都有牆壁隔著,裡面按照一房一廳,或兩房一廳的樣子來建造,有一些還會建一個廚房。

  一共建有十套房子,可以同時租給十戶人家,有各自的隱私和空間。總共花了差不多三百兩銀子。

  京城的下水道修得不錯,院子中央挖了一口井,是公用的,院子還建有幾個小花壇,顧青雲都種上了桂花樹和幾叢花草。

  這是投資型房子,以後他們應該不會住在那裡,不過周圍環境好,安全干淨,剛一建好,就讓顧三元去管理,這個月已經全部租出去了。

  “不錯,過幾年就可以回本了。”顧青雲氣喘吁吁說了一句。自己現在手裡還有一百多兩,想再買就不行了,得留著錢以防萬一。

  簡薇轉頭看著不斷起伏的顧青雲,見他只穿著背心和短褲,露出強健修長的身體,額頭上有著汗水,忍不住問道:“夫君,我們什麼時候再生一個呀?”自從生下小石頭後,夫君似乎真的不想生了,讓她著急不已。

  顧青雲一聽,差點就直接趴下去。郁悶,他只覺得自己快不堪負重了,背上那個小肉墩好重,還想再來一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1 05:51 PM

    第85章 莊子

  “爹!”見顧青雲不動了,在他背上的小石頭眼睛忽閃忽閃的,他歪歪頭,想探頭去看看,“爹?”

  “小石頭坐好,爹要開始了。”顧青雲繼續緩慢起伏。

  “啊啊啊……”小石頭見動了,就開始乖乖趴在顧青雲的背上,嘴上卻叫了起來,自己說著誰也聽不懂的嬰兒語言。

  這是他最近喜歡的活動,只是苦了顧青雲,小家伙不算重,但一把他放在背上做俯臥撐,久了才感覺到什麼叫沉重如山,到最後會變得很累。

  至少達到鍛煉效果了,顧青雲苦中作樂地想著。

  “夫君!你到底有沒有聽到人家在和你說話?”簡薇見那父子倆自得其樂的樣子,不禁怒了,瞪著眼睛斜睨著他們。

  顧青雲呼出一口氣,吃力地說道:“你至少等我做完再說。”

  簡薇定睛一看,見他身上已經出汗,在燭光下手臂和臉部都閃著光澤,臉一紅,就不好意思說下去了,只好自己走出去,讓迎香叫廚房把熱水先提到洗澡間。

  等顧青雲好不容易結束今晚的鍛煉,正在擦汗時,小石頭已經換完衣服准備睡覺了。

  讓他們欣慰的是,小石頭算是比較好帶的寶寶,不怎麼愛哭鬧,只要有爹爹和娘親在,就很少哭。只是他有一個習慣,要顧青雲或簡薇一直看著他,他才能睡著。

  此時就是如此,顧青雲和簡薇都圍著他的搖籃,兩人小聲說話,小石頭在自己的小床上玩弄自己的手指,偶爾啃一下,又看看顧青雲他們。

  “你看小石頭這麼小,現在再懷一個忙不過來,而且上次都說不生了,生孩子那麼痛苦。”顧青雲輕聲解釋,盯著簡薇的臉。

  此時她的身材已經恢復苗條,臉蛋依然白皙粉嫩,除了氣質成熟一點,依然文雅,好像和剛成親之時沒什麼區別。

  這讓顧青雲很高興,起碼說明簡薇嫁給自己沒有受到什麼委屈。

  “咦?小石頭?”小石頭聽到自己的名字,把小手放開,抬頭看看他們,大眼睛閃著好奇。

  “睡覺,不是在說你。”簡薇點點他的額頭,輕輕撫摸他的小肚子。

  小石頭咧嘴笑了起來。

  兩人看著他可愛的笑容,只覺得怎麼愛都愛不夠,恨不得把他抱起來狠狠親一口。

  顧青雲和簡薇相視一笑,兩人不再說話。

  很快,小石頭睡著了。

  等簡薇幫小石頭蓋好小被子後,顧青雲才繼續話題:“上次生孩子那麼疼,你不是說不生了嗎?”當時她在產房都同意了。

  “夫君,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當時我那是痛得厲害,當然是不想生,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想多生幾個,你看小石頭這麼可愛,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多不好。”簡薇只能給出這個理由,難不成她說自己不生,讓其他女人替自己的夫君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顧青雲當然知道在他們這個家,只生一個是不大可能的,因為古代嬰幼兒的夭折率太高了,只生一個不保險,更何況他們兩個的身體都很好,不生是不現實的。

  “至少要等小石頭兩歲多或三歲再生,到時他可以帶著弟弟或妹妹玩,現在他還太小了,我們的精力還得放在他身上。”顧青雲摟著簡薇的肩膀,笑道,“咱們要貴精不貴多,孩子不是莊稼,越多越好,我只希望以後咱們的孩子個個都能成才,不求他們一定要走上科舉之路,只求他們有一技之長,能養活自己,一生平平安安才好。”

  顧青雲暗嘆口氣,想一生都平平安安也是要有運氣的。在京城,他看過太多昨天還是官宦子弟,鮮衣怒馬招搖過市,今天就被抄家流放,甚至連性命都保不住。

  “再說了,兩個孩子間隔時間長點生對你的身體也好,生孩子對女人來說終究是一道鬼門關。”顧青雲摸摸她的秀發,聞到一股幽香。

  簡薇順勢偎依在顧青雲懷裡,低聲道:“那我聽你的。”丈夫為自己著想,只要他不急,自己就聽他的吧,只是不能生孩子,就苦了相公。

  “那今晚……”簡薇頓了頓,臉頰如火般紅艷起來,柔聲問道,“你還是睡在書房?”

  顧青雲想了想,暗自算了算簡薇的安全期,加上還有其他手段,懷孕的幾率會降低,實在懷孕了那沒辦法,現在拒絕他就是傻瓜,忙搖頭道:“不,今晚我在這裡。”好吧,剛開始小石頭夜裡吵鬧,他每天早起,加上他晚上讀書晚,第二天起得比其他人都早,不好相互影響。再者,短時間裡顧青雲還不想再生第二個,很多時候就直接睡在書房。

  在這裡有下人在,顧青雲是很少用半夜起來帶孩子的,簡薇也不允許,生怕影響到他的身體健康,還有讀書學習。

  等到小石頭稍微大一點,夜裡不會動不動就醒來幾次,他這才搬回臥室,只是偶爾讀書晚了,還會在書房入睡。

  “我先去洗澡。”顧青雲嗅嗅他的手臂,取笑道,“虧你不嫌汗臭。”

  簡薇嬌嗔地瞪了他一眼,沒說話。

  一夜無話。

  日子仍如流水般流淌而過,一個月後,簡薇突然跟顧青雲說要給慧香和迎香找婆家。

  顧青雲當然沒意見,這是主母的分內事,他不用管。只是想到慧香和迎香都夠年齡嫁人,就想到顧三元,他今年已經十六歲了。

  顧青雲連忙找個機會和顧三元談話。

  “三元,你是想回家,還是想繼續留在我身邊,或者去做什麼營生?”當初和大爺爺說好了,讓顧三元留在他身邊,直到十六歲算成人才放他離開。

  現在的顧三元不是四年前那個瘦瘦小小的鄉下小男孩,他已經變得強壯高大,比顧青雲矮半個頭,能識字算賬,待人接物都有章法。

  起碼在顧青雲身邊沒犯過什麼大錯,說實在的,放顧三元回去,他也舍不得,畢竟他已經用習慣了,兩人已經磨合好。

  “叔,你想趕我走?”顧三元驚慌地看著他。雖然在這裡,阿叔沒有慣著自己,自己的待遇除了沒有賣身契,和一般的下人相比,只好了那麼一些,但終究是不同的,自己是良民,沒有人會欺負他。

  雖說自己的身份有些尷尬,可他把自己當做阿叔的手下來看待,所以心裡沒有什麼不平衡。

  沒有阿叔收留,他自己都不一定能長大。

  村裡和族裡多少人羨慕自己的位置啊,他敢肯定,只要他從這裡離開,族裡肯定有人想過來,他才不走呢,而且家裡已經沒有自己的位置,後娘肯定巴不得自己不回去。

  他現在已經不是村裡的井底之蛙了,他想一直跟在阿叔身邊,不想離開,跟著阿叔比在外自己打拼好太多了。

  “阿叔,我不想回去,我想一直留在你身邊。”顧三元想到這裡,忙不迭搖頭。

  “可是你跟在我身邊跑腿不會委屈嗎?”顧青雲問了句,見他還是搖頭,又思考了一會兒,勸說幾句。結果見顧三元咬定要跟著自己,就作罷,反正用生不如用熟,三元的辦事能力還是很不錯的,起碼這次他幫自己去買地建房、租房和收租,都辦得井井有條,沒有從中中飽私囊,事情和他查到的一樣,沒有試圖欺瞞他。

  “那你就相當於咱家的管事吧。”顧青雲想起何謙竹家的何叔,同意了。心裡提醒自己,要記得跟簡薇說把三元的月俸提一提。

  顧三元臉上頓時露出大大的笑容,心裡的大石頭可以放下了,一顆心終於安定下來。自從到十六歲後,他就一直擔心自己被趕走,現在知道可以一直留下來,高興極了。

  顧青雲見他如此,心裡頗有成就感,就笑道:“那你要抓緊時間找媳婦了,年紀快到了。”

  “我還小,不急。”顧三元卻毫不在意,道,“那叔,我去日南坊那裡瞧瞧,前幾天有個書生說有要延長租期,我去看看。”四合院內有公共地方,其他人一般不會主動打掃,顧三元不同,為了更好租出去,他偶爾會去看看,幫忙把花草樹木澆澆水,拔拔草之類的。

  顧青雲看著他興衝衝的背影,搖搖頭,他這是還沒開竅呢。

  等到九月九日重陽節這一天,大家都會到京城郊外去爬山。家裡不止是顧青雲不用去侯府上課,就是方仁霄也放假了。

  他們事先已經和方子茗夫婦約好一起到方家城外的小莊子度過,那裡雖然沒有什麼名山大川,但找到一個小山坡還是可以應景登高的,離京城近的山實在是太多人了,去那裡爬山絕對是人擠人,還容易出意外。

  初九一大早,天還沒亮,大家就都起來了,整個方宅很快就亮起燈。出行一次不方便,要帶很多東西,單是小石頭的小衣服就一大堆,最近他很壞,每次都是尿了後才告訴大人,有時候甚至不說,一天要換好幾條褲子,讓顧青雲都想揍他的小屁股了,可想到他話都沒能說全,加上方仁霄和連氏在旁邊虎視眈眈,就暫且放過他。

  方家只有一輛馬車,還有一輛是租的,正好可以裝得下他們這些人。

  等到城門口後,方子茗已經到了,他們人少,只需一輛車即可。

  應方子茗的要求,顧青雲下車和他一輛,兩人的妻子一輛。

  坐在馬車裡,顧青雲熟門熟路地拉出抽屜拿一塊桂花糕出來吃,一邊問道:“咱倆有啥好說的?非要我換車。”他還想和簡薇說說話呢,就是和小石頭也行啊,兩人還是能聊得來的,雖然是雞同鴨講。

  方子茗斜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是我娘子要求的,你以為我想和你一起坐嗎?”

  “你怎麼那麼大火氣?你姐姐不是剛懷孕嗎?你應該很高興才對啊。”顧青雲誰啊,和方子茗認識這麼多年,別的不說,他是否生氣,自己還是能察覺出來的。

  這次本來想叫上張修遠他們家的,沒想到方姐姐正好檢查出懷孕,那就不能去了,沒叫上他們。

  “還不是你家小石頭,那小子胖乎乎的,又長得白白嫩嫩的,特別招人喜歡,我家娘子非常喜歡他,整天想自己生一個,可咱們剛成親不久,就不能遲一點嗎?”方子茗搖搖頭,道,“我覺得現在挺好,暫時不想要孩子,一想到你家小石頭當初那個折磨人的樣子,我就覺得要緩緩才行。”

  顧青雲“哦”了一聲,看不出方子茗有這樣的想法,還想著過二人世界,不過他和夏氏的感情好,加上父母都不在身邊,現在多出一個孩子的確不方便,就道:“那你想等到什麼時候?反正有丫鬟婆子在,有孩子也不用擔心有麻煩,夏大人也在京城,他們總會幫忙的。”

  “再說,你都成親一年了,這不叫‘剛成親不久’,是已經很久了。”顧青雲又補充一句。

  方子茗沒理他,自顧自地搖著扇子。

  顧青雲也不在意,自己斜躺下來,京城周邊的路還是很好走的,但終究沒有減震彈簧,坐馬車還是不怎麼舒服,這還不如騎馬呢。

  他是在侯府學會騎馬的,侯府有個可以跑馬的地方,他抓住機會跟侯府的親兵認真學習,現在的騎術不錯,讓他頗為自豪。

  唉,可惜自己的錢不夠,養不起一匹馬。

  “你不是說准備回一趟林山縣嗎?”方子茗見他斜躺在軟墊上,從抽屜裡抽出自己的書,津津有味翻書的樣子,就忙問道。

  “不回了,買房子後路費都不夠。”顧青雲想起自己還剩下一百多兩的銀子,就很是難過。計劃不如變化快,本來還想著今年回家一趟,沒想到家裡都沒有兩百兩銀子,那就不能回了。

  至於讓他爹娘上京城來?即使有人陪著他們也不肯,那個路費就足以讓老兩口搖頭。

  “當初你要買房,我還以為你要搬出去住。”方子茗說了一句。

  “我臉皮厚,在老師家蹭吃蹭喝。”顧青雲把這本書草草翻完沒有認真看,書頁的質量不不咋地,紙張有些發黃,不過為了控制成本,只能這樣了。

  “等等,這是我最喜歡的話本,你別亂放。”方子茗一直都盯著,見顧青雲敷衍的樣子,很是生氣,就把書接過來,小心地放好。

  顧青雲看了他一眼,哭笑不得,裡面的內容有誰比他更熟悉?這是他自己寫的冒險記,沒想到方子茗還喜歡看。

  他直接問出口了。

  “青雲,不是我說你,你已經落伍了,這本話本如今在京城很火的,很多人喜歡看。反正‘一枕黃粱’寫得很好,很適合我胃口,我不覺得話本低俗。不過說真的,作者到底是哪裡人?怎麼在越陽郡有他的,在京城也有?”方子茗皺眉沉思,很是不解。

  顧青雲打了個哈欠,不想和他說。

  不久,馬車停下來,顧青雲和方子茗對視一眼,就見車夫在車門外說前面似乎發生糾葛,太多人堵在那裡,現在大家都得等著,不能前進。

  “估計又是哪兩家人在吵架吧?這條道多人走,放心,很快就有人出來解決的。”方子茗說了一句,掀開車簾,只見他們的左邊是麥田,右邊是另一輛馬車,看了下,沒有明顯的標志,不知道是誰家的。

  顧青雲點點頭,的確如此,在京城人多車多,容易發生衝突,尤其是那些二代。特別是這種全民參與活動的日子,更容易發生矛盾。幸虧他們出來得早,否則在城門口就得排很久的隊才能出得來。

  對於這種事不關己的衝突,他們已經習慣了,一般這種時候都不會去出頭,也不會去看熱鬧,都是安靜地等待。

  在等待的時候,張修遠卻在車外敲門,上了他們馬車。

  顧青雲和方子茗很是驚訝。

  張修遠卻笑道:“你姐姐在家沒來,我是和老師一起的,你們掀開車簾,我正好看到你們,就過來和你們說話了。”他是騎馬來的。

  顧青雲兩人恍然大悟。

  張修遠卻突然低聲問道:“知道前面是誰和誰在發生爭執嗎?”神情頗為神秘。

  “是誰?”顧青雲和方子茗好奇地問。有人自動提供消息,他們當然也想聽聽。

  “是永平伯府的二公子謝長亭,你們肯定聽說過的,很火的那個,長得……嗯,很有特點,讓人過目難忘。還有,他名下的松竹書齋最近出了幾本好看的話本,很多人都在偷偷看。”張修遠生怕他兩人不知,忙細細解釋。

  “原來是他,我曾經在酒樓遠遠見過一面,印像深刻。”方子茗恍然大悟。

  顧青雲嘴角抽搐下,兩人都長得俊美,偏偏此時神秘兮兮地說著八卦。看來,八卦是人類共同的愛好,無論男女。

  難怪以前有人說中國人就是喜歡看熱鬧。

  不過涉及到謝長亭,顧青雲忙問:“那和他發生衝突的是哪個勛貴子弟?”他好像沒和方子茗說過自己認識謝長亭的事。

  “不是,如果是,早已有人出來主持,大家就不用得著塞在這裡。”張修遠打開扇子搖搖,用扇子掩住嘴巴,低聲道,“是安樂公主!”

  顧青雲兩人大吃一驚,安樂公主可是當今陛下唯一的嫡公主,今年好像是十六還是十七歲來著?

  “你怎麼知道的?”顧青雲又問。

  “剛剛老師打發我去前面看看情況,而我在殿試時見過陛下一面。”張修遠接著說了一句,“安樂公主雖然很低調,沒有擺出排場,但我遠遠就看見了。”

  顧青雲想起坊間傳言,安樂公主和皇帝陛下長得非常像,相似度達到九成。大家都知道,陛下是皇二代,基因還沒有來得及優化,所以長相是路人級別,那和他相似的公主……只能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本朝規定駙馬不能掌權,做官也是做一些清閑的官職,沒有上升空間。這樣一來,公主一般都不會下嫁給傳說中的狀元榜眼探花之類的,畢竟這些讀書人好不容易寒窗苦讀十幾年,剛剛金榜題名,還沒來得及實現自己的抱負就尚主,肯定意難平。

  所以本朝的公主一般都是下嫁給勛貴子弟,或者是那些不想進入仕途的讀書人。

  永平伯是超品三等爵,謝長亭是嫡子,身份上勉勉強強配得上公主,畢竟那些出色的國公或侯府公子肯定想進入仕途,不能當官的那些幾乎都是紈绔,實在是拿不出手。

  本朝公主沒有封地,只能每年從宗人府領取俸祿,權力比起唐朝的公主差太多。

  想想謝長亭的美貌,顧青雲覺得安樂公主能看上謝長亭實在是真愛啊。

  想起元宵節過後謝長亭難看的臉色,顧青雲撇開他不樂意的原因不談,如果這門婚事能成的話,那謝長亭算是開展主角模式,已經是人生贏家,這輩子吃喝不愁了。

  下次見面一定要問問當事人的感想!顧青雲暗想。

  沒等太久,衝突就解決了,張修遠連忙下車。

  顧青雲在馬車開動的時候,從車窗往外看,正好看到謝長亭騎著馬往回走,臉上面無表情。

  顧青雲所見到的謝長亭一般都是嬉皮笑臉的,現在突然看到他這麼嚴肅的樣子,感覺很不習慣。

  兩人之間還隔著一輛馬車,顧青雲也不好和他打招呼。

  從京城到方仁霄的莊子,大家整整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到。剛一下車,就看到遠處青山濃綠,近處有河流蜿蜒而去,顧青雲就看見一排排水車建在岸上,只有兩架開著,其他都不動,此時輪葉轉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不遠處的田裡種著冬小麥,有村民在田裡勞作。

  方家的莊子離村子有段距離,頗為安靜,沒有村民來打擾。

  顧青雲深吸一口氣,嗯,非常清新,又很親切,好像回到了林溪村。

  莊頭早就帶著人在門口等著,一番安頓不提。

  顧青雲看著院子裡的幾棵梨樹,只見上面掛滿了梨子,這讓他食指大動,只有小石頭不明所以地跟著他抬頭,一起看著梨子,懵懵懂懂的樣子非常可愛。

  在莊子裡心情無疑是愉快和新鮮的,還沒到午飯的時間,大家就先到附近的小山坡去爬山,山坡非常矮,不過大家都不介意,來鄉下也只是轉換一下心情罷了。

  不過在這裡竟然還能碰到其他官員,是禮部的左侍郎譚大人,正三品官員。

  大家一介紹,顧青雲知道隔壁是譚家的莊子,才會如此湊巧。

  方子茗走到顧青雲身邊,低聲道:“譚大人身後的少年郎就是譚子禮,兩人是叔侄關系。”

  顧青雲望過去,只見有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年站在譚大人身後,他長相英俊,劍眉星目,身上一襲白衣,拿著扇子,卻顯得鋒芒畢露,少年的銳氣顯露無疑。

  譚子禮和方子茗的俊美不是同一種類型,但兩人無疑都是極吸引人的,周圍的丫鬟有意無意都在看著兩人。

  譚子禮,蘇州的解元,和顧青雲是同一年考上的,比他小兩歲,只是蘇省的解元和他們越陽郡的解元分量是不同的,那裡文風鼎盛,人文薈萃,每次考上的進士數量排在全國前幾名。

  上次他沒考,據說是年齡太小了,家裡壓著不讓考,而譚家是蘇州當地的書香世家,顧青雲相信,後年二月的會試,他一定會參加,而且還是衝著會元去的。

  本朝還沒有出現過連中三元的壯舉,每個解元都想當第一個,偶爾顧青雲也會想一想,當然,只是想一想。

  顧青雲還隱約聽說,譚家和靖勇侯府正在議親,議親的對像好像就是譚子禮的姐姐,對方因為連連守孝錯過花期,但素有德行,名聲很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1 09:20 PM

    第86章 譏諷

  方仁霄和譚侍郎說了幾句話後,就把他和方子茗拉過去介紹。於是,接下來就是男人一堆,女眷一堆地聚在一起。

  其中顧青雲、方子茗和譚子禮在一起,有下人在,也不用他們年輕人提東西,三人就落在最後,本來顧青雲還以為他們會很有話題聊的,沒想到譚子禮似乎沒什麼興致和他們說話。方子茗起了個話題,顧青雲接著往下說,對方卻惜言如金,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

  讀書人之間的對話,一般都是問起對方是哪一年的舉人。

  顧青雲就恭維道:“子禮真是才華橫溢,才十五歲就摘取解元,這等成就從古到今都是少有的。”為表親近,他就直接稱呼對方的字了。

  老實說,他的確是非常佩服對方的,他都已經是他們越陽郡年紀最小的解元了,沒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譚子禮比自己還厲害多了,十一歲秀才,十五歲舉人,兩人之間的差距還是有的。

  譚子禮一聽,面有得色,卻只是矜持地搖頭:“還得看下一科能否金榜題名,不能的話一切休提!”

  “以子禮的才華,下科定能中的。”方子茗在市井裡聽過他的傳言,知道對方的確是天資不凡,有大儒為師,這次肯定有很大幾率考中,所以也不介意贊他幾句。

  譚子禮扯扯嘴角一笑,點點頭,似乎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顧青雲和方子茗面面相覷,等了等,發現他沒有再說話的意思。

  顧青雲心裡暗笑:按照慣例譚子禮應該也恰當吹捧一下他們倆,讀書人之間就是如此,我說你的好話,你說我的好話,大家表面上其樂融融,相互吹捧,一起出名,沒想到對方沒有按照套路來。

  於是他們有點傻眼了。

  好吧,不說學業,咱們說說京城的事吧。

  結果譚子禮還是興致缺缺,這讓他們百思不得其解,就以為他剛來到京城,不熟悉京城的事物。

  顧青雲上次來京城,經過蘇州時可是正經下去游玩過幾日,現在知道譚子禮是蘇州人,說道:“子禮,你們蘇州城的松鼠桂魚味道不錯,前兩年在下路過蘇州時正好是桂魚肥美的時節,可是飽了一通口福。”

  這次,譚子禮終於有點精神了,他看了一眼顧青雲,回道:“沒想到顧兄還到過我們蘇州城。”

  “來京城時路過,在蘇州停留幾日,蘇州城實在是太大了,在下和內子也只是走馬觀花,不能完全領略其風光,實在遺憾!下次有時間還想著去游玩。”顧青雲的確很可惜,他實在想念那裡的美食,尤其是甲魚湯。

  “確實,蘇州城哪是區區幾日就能看完的?”譚子禮打開扇子搖搖,頗為自豪地看了一眼顧青雲,道,“又不是鄉下小地方。”

  顧青雲愣了愣。

  方子茗干咳一聲,道:“子禮可看話本?”

  “話本?那種低俗之物登不上大雅之堂,在下本以為你們是專心學問之人,沒想到連話本這種上不得台面的也看。”譚子禮皺了皺眉,用扇子遮住一邊臉,望向另一邊。

  一副不想和你們作伴的樣子。

  顧青雲一聽,忍不住皺起眉頭來,他看了一眼方子茗。

  方子茗俊美的臉也跟著沉下來,眼中閃過一絲薄怒。

  “存在即合理,既然有這麼多人喜歡看話本,話本就有存在的理由。”顧青雲硬梆梆說了一句,話不投機半句多,和方子茗默默對視一眼,接下來的路程大家都沒有再說話,一路欣賞著山坡上的野菊花。

  他們沒有奉承他的義務。

  所幸他們走在最後,大家沒有發現他們的沉默,加上這座山只是小山坡,沒過多久就爬到了。一路上還碰到其他村民,只是他們去的是更高的山,秋天正好是收獲的季節,他們還背著籮筐准備到山上采摘山貨。

  等他們一到達山頂,頓覺秋高氣爽,秋風吹拂,掃去了登山時的燥熱,眾人只感覺精神一震,心曠神怡。

  顧青雲走去抱著小石頭玩。

  在夏朝,重陽節有登高避災、佩戴茱萸辟邪、飲菊花酒驅疾、遠游健身等習俗。此時大家的臂上就佩帶有插著茱萸的布囊,小石頭就很是好奇,老是想把布囊扯下,顧青雲干脆把布囊系在他的腰間。

  果然,小石頭的注意力就不在布囊上了,開始好奇地看著四周,他還沒來過這種地方。

  山頂的景致不錯,頂上有一塊面積不大的平台,一路上來都是好爬的草坡,山坡上有或發黃或青綠的草、矮矮的灌木從、怒放的野菊花,有什麼危險一目了然,正好合適他們這種攜老帶幼的家庭,這也是方仁霄選擇這裡的原因。

  “來,小石頭,跟爹學,這是山楂樹。”顧青雲指著一棵不大的樹慢慢說道,上面結有幾個山楂,可惜他不愛吃。

  “山楂樹。”小石頭對這種學舌活動很不熱衷,不過還是給親爹面子,懶懶地說了一句。

  顧青雲額頭和他對碰著,恐嚇道:“小石頭,爹怎麼覺得你越來越不愛說話了?”就喜歡到處亂爬,不怎麼喜歡學說話。

  “爹!”小石頭咯咯咯直笑,伸出小手摸摸顧青雲的臉,白嫩嫩的笑臉一瞬間就把他的心俘獲了,讓他想保持嚴肅都不行。

  方子茗在旁邊看到了,也羨慕得很,他摸摸小石頭的頭頂,道:“一看到這小子,我就想早點當爹了。”

  “那就快點生,你年紀大了,不生的話你們倆都會有壓力,我不信你沒有收到你娘的來信。”顧青雲把小石頭想抓樹葉的小手撥開。

  在古代想遲點再生?一大堆人會時不時來關切你,還會好心給你介紹不孕不育的大夫。

  “爹?”小石頭一直鍥而不舍地想抓樹葉的動作被顧青雲破壞,他也不惱,只是本來一直樂呵呵的,現在卻突然停了下來,定定地看著他。

  顧青雲和他對視一眼,想了想,趕緊把他放在地上,脫下褲子,開始哄著他尿尿。

  看著小石頭放水,顧青雲松了一口氣,差點就尿在他身上了,幸虧他熟悉他的小動作,就點點他的小鼻子道:“下次想尿尿一定要告訴爹,真想打你的小屁股。”

  小石頭只顧著“嘎嘎嘎”直笑了。

  方子茗在旁邊看了非常無語,許久才憋出一句:“你的動作真熟練。”

  顧青雲不理他,這年代的人講究“抱孫不抱子”,很少有人會和他一樣這麼哄小孩,覺得這是妻子和下人該做的事,外面的事才是大事。

  對於顧青雲來說,小石頭是他血脈的延續,讓他對這時空的歸屬感更強。

  在山頂,大家登高望遠,遠處有紅葉似火,山下有阡陌田野,風景如畫,讓顧青雲這種畫畫剛入門的人都有提筆的衝動了。

  此間的習俗不論文人百姓,都喜歡登高後在山上野餐、烤肉食用。有些富貴人家還會帶上幕帳、烤具、車馬、樂器等登上高台或土坡,接著架起幕帳、桌椅,大吃烤羊肉或涮羊肉,還有人唱戲奏樂,聽歌看舞,簡直是活動多樣。[注]

  他們兩家都是從簡,只帶了重陽糕上來,大家盤腿喝水吃花糕,方仁霄和譚侍郎還起了吟詩作對的興致,兩人一唱一和,中途還讓顧青雲等三人加進來。

  對付這樣的場景,顧青雲已經熟練,做出的詩文雖說不是上佳,但也中規中矩。

  其中他特別注意到譚子禮,他的詩的確有股靈性,想到對方考試還那麼厲害,加上長相英挺,這讓顧青雲不得不感嘆上天厚愛於他。

  嗯,包括他身邊的方子茗。

  太陽漸烈,山頂上沒有遮蔭的大樹,加上雙方都有幼兒,不好曬太久。於是,大家吃完花糕後就開始下山了,等走到山腳,兩隊人才分開。

  中途方仁霄一直和譚侍郎說話,顧青雲等人就靜悄悄的,雙方說話不投機,沒什麼好說的。

  等回到莊子就可以開始吃午飯了。

  莊頭難得見主人家來一趟,費勁心思給他們整治出一桌菜肴。

  野雞湯、肉末豆腐、香菇炒雞肉、白切鴨肉、酸辣白菜等,菜色雖然不算精致,但很合他們胃口,加上今天很早就從京城出來,除了小石頭,其他人都沒能好好吃早飯,只是用幾塊點心墊墊底,又跑去爬山了,現在當然食欲大開。

  吃過飯後,小石頭被連氏抱去哄著睡午覺,顧青雲和方子茗就走到外面的大路上,兩人在樹蔭下聊天。

  首先說的當然是譚子禮。

  “他好像對我有很多意見。”顧青雲想起今天的交流,本來以為會多一個小伙伴的,沒想到雙方氣場不和,讓他極為郁悶,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對他明確表露出不喜之色的人。

  以往大家氣場不和最多是互不來往,很少有人當面表露出來。而且不是他自誇,以他的為人處事,雖說做不到人人喜歡,但起碼絕大多數人還是能和他相處愉快的。

  現在冷不丁遇見這麼一個人,他當然會有些郁悶和不解。

  方子茗也很納悶,對於譚子禮貶低話本尤為不滿,這不是把他罵進去了嗎?虧他還以為少年人都喜歡看話本,才說起這個話題的。

  “他是上個月到京城的,剛到不久就在狀元樓闖出好大的名頭,此人寫詩作畫樣樣出色,一舉成名,有一堆人捧著他。前幾天還和姐夫杠上了,幸虧姐夫已進入翰林院,最近在修身養性,否則那天他們非得鬥詩不可。”狀元樓據說是出過狀元的酒樓,在京城有很大的名氣,是讀書人經常聚在一起的地方,裡面環境優雅,後台強硬,加上中等的價位,很受讀書人歡迎。

  張修遠自從來京城後就是那裡的常客,即使現在已經考中進士當官,還是會在休沐日到狀元樓,現在偶爾還指點那裡的舉人和秀才,很受別人歡迎。

  “那他為何看我不順眼?難道是因為張兄?”顧青雲很是納悶,難道他知道張修遠和他們的關系?是他們受張修遠牽連了?

  “應該不是,他心胸應該沒那麼狹窄,可能還有其他原因。”方子茗也很是不解,不過他對譚子禮沒有好感,尤其是他看不起自己心愛的話本,要知道話本裡面新鮮有趣的故事是很吸引人的。每天除了讀書教書,偶爾看一下話本轉換心情是一種享受。

  “不過大家都說他不太好相處,心高氣傲,我本來以為是傳言,今日才知傳言不虛。”方子茗說了一句。

  顧青雲點點頭,想起在侯府聽到的傳言,據說已經在走程序,基本上陸澤未來的妻子差不多定下是譚子禮的姐姐。關系到小陸煊,他決定等他回去後就去打聽一下。

  即使以後可能會有交集,顧青雲兩人還是不再談論譚子禮,這樣的人他們見過不少,不出奇。

  “我最近看到一本對《大學》的經注,我看有些觀點說得很有新意,等我看完後借給你。”方子茗說起讀書的事。

  顧青雲很感興趣,就忙問道:“是誰寫的?”

  “本朝大儒白致遠白大人。”白大儒是本朝的名人,已經致仕,但他曾經擔任太子太傅,教過當今陛下,所以即便致仕,仍然很受眾人的追捧。

  “竟然是他?那一定要認真研讀。”兩個月前,顧青雲在國子監曾經聽過他講的一堂課,很有水平,當場就讓他解開幾點疑惑,現在他出書了肯定要看的。實在好的話,就會去買來收藏。

  想當初白大人要在國子監講課的消息一傳出,大家各顯神通,都想擠進去聽,顧青雲和方子茗經過方仁霄的關系才能進去,事後只覺得不虛此行。

  想起在國子監遇到的趙文軒,顧青雲的眼瞼低垂下來,低聲道:“你最近還和趙師兄聯系嗎?”

  “沒有。”方子茗愣了下,搖搖頭。

  顧青雲苦笑一下,也是,方子茗和趙文軒關系一直都不太好,想讓他主動聯系是不可能的事。不知為什麼,自從小石頭的洗三禮見面後,兩人的關系就漸漸地淡下來,明明沒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

  先前他還以為是趙文軒在國子監不自由,空閑時間不多,可兩個月前在國子監見面,大家的感情真的生疏一些了,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之後他特意下帖子到趙家,想找他出來聚會,可幾次趙文軒都說沒空,顧青雲不知道是否是事實,還是想躲避自己,但一想到兩人疏遠,心裡就不好受。

  罷了,不想這些了,顧青雲打算到周圍走走,看看村民們的生活狀況。

  方子茗不喜歡看這些,自己走回院子去了。

  這個小村裡的人大多數都佃有方家的田種,隨意問了幾個村民租子的情況,再旁側敲擊他們的生活情況,顧青雲很感興趣。

  這裡挨近京城,人們的生活水平比他們林溪村還要好一些,而且村民不怕人,他們經常利用農閑時候到京城找活干,和他說話也只是稍微有點拘束而已。

  等他在村裡走完一圈,回到院子時,小石頭已經醒了,顧青雲正要逗弄一下,就被方仁霄扔下兩道策論題,讓他明天下午就把答案寫給他,還加上不在場的方子茗。

  和方子茗一說,兩人面面相覷,心裡頗為郁悶,出來玩還得寫功課,不是已經很久沒給他們出過題了麼?

  只有顧青雲知道原因,不就是怕他們和他搶著逗弄小石頭嗎?他不得不感嘆,小石頭的魅力還是很大的。

  眾人在莊子待到下午,簡薇和夏氏還拿著籃子出去摘菜。

  看天色不早,要趕在城門關閉前回去,大家只好依依不舍回去了,帶了一箱的梨子、核桃和板栗等,可謂是收獲滿滿。

  在京城住久了,偶爾來一次山野之地看看,會覺得很新鮮。顧青雲覺得就好像前世的城裡人一樣,周末去農家樂玩玩,有助於轉換心情,保持心情愉快。

  重陽節過後,日子照常過,如同一條平靜的河流一直在流淌,偶爾才泛起幾朵浪花。

  當顧青雲聽到譚子禮的消息時,已經是入冬了,溫度已經下降,可他還穿著幾層單衣,就為了適應和會試同樣的溫度,這事他從今年二月就開始做了。

  雖然不一定有用,但他還是想試試,萬一因為適應環境,做題有靈感就考中了呢?上次方子茗可是到了最後一天病得稀裡糊塗的,做題靠感覺,估計就因為這個才沒中,他前面答得很好。

  反正上次會試的寒冷讓他很不適應,習慣了南方的溫度,剛開始不適應。受此教訓,當然要好好准備一番,對於方子茗的取笑不以為意。

  “哈哈,我終於明白譚子禮為何看你不順眼了。”這天,方子茗興衝衝地跑來找他,二話不說就先扔下這麼一句話。

  顧青雲聽說他到來,正拿著一本書從後院走到前院的書房,剛想問他問題,猛然聽到這話就愣了愣。

  等顧三元端上茶水,方子茗直接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後才解釋道:“譚子禮在和人私聚時,估計是喝多了,開口說你攀附大伯,從一介小小的農家子到如今的解元郎,還娶了恩師的外孫女,可謂是心機深沉之輩,還說不屑與你為伍。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想到會有人把話傳給我,以為在座的都是他的好友。哼,豈不知隔牆有耳?”

  “原來你說的是這事。”顧青雲愣了一會,苦笑著搖搖頭,無奈地回道,“陳兄昨天已經寫信告訴我,還問我是怎麼得罪譚子禮的。”他認識的人中有一部分和方子茗重疊,人家既然告訴他,也會有人告訴自己。

  其中固然有真心詢問的,也有唯恐天下不亂、不懷好意的。

  “不用理他,這種道聽途說之輩以後少交往就是。”方子茗聞聞茶香,道,“他七歲失怙,家中雖有親族依靠,但小時沒有表現出天分,在書香世家,最看重的就是讀書天分,沒有天分地位會下降。沒想到他父親去世後,他在族學苦讀三年,竟一舉通過縣試、府試和院試,成為秀才,此舉造成很大轟動,引起家族的重視,蘇州有大儒親自收他入門牆,精心教導。結果他剛考上秀才,才拜大儒為師,日子剛好轉,母親又去世了。”

  顧青雲默然,這些事情他都知道,不過沒有方子茗說得那麼清楚。

  “他的姐姐因此錯過花期,我算了下,譚娘子今年少說有二十出頭,和我年紀差不多,據說先前是有一門婚事的,還是他父親的學生,可惜譚娘子連接守孝,人家退親另娶。兩姐弟相互依靠,譚娘子為了照顧譚子禮,婚事一直沒成,但在蘇州素有德行,名聲極好。這次和侯府結親,大家都很驚訝。”方子茗娓娓道來。

  顧青雲恍然大悟,這些年不是沒有人嚼過舌根,說他心機深沉,攀附方家,好像他這麼多年都靠妻子養活一樣。

  他當然憤怒,自己心裡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這種事真的不好辯解,他也不可能到處去說自己是通過寫話本得來銀錢。

  “不用理他,譚子禮為人孤傲,頗為憤世嫉俗,同樣的才華,他比起我姐夫可差遠了。”方子茗見顧青雲低著頭的樣子,以為他在難過,就安慰道,“不必聽他胡謅,只要相處久了,誰不知道你的為人?你如果真是心有城府就好了,大伯就不會老是罵你不開竅。”不知為何,青雲就是在權謀上不大開竅。

  在方子茗看來,顧青雲最多在拜師的時候耍了點小心機,可最終還是靠自己的誠懇和努力打動大伯,他大伯當官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青雲小小年紀怎麼可能在他面前掩飾得了本性?

  至於青雲娶了薇兒後,大伯的財產以後給誰,他們二房也不惦記,大伯愛給誰給誰。

  顧青雲卻搖搖頭,道:“我並沒有難過,只是憤怒,我已知道該如何應對。罷了,以後遠著他點。對了,這裡有道題你瞧瞧,是道天文題,也不知道下一科會不會考?最近欽天監預測到明年一月會有一次天狗食日,大家都在議論這事,就看這次准不准。”

  “你……”方子茗一驚,低下頭看向白紙上那一手圓筋光黑大的小楷,只見上面寫著,“天文之學,古重占驗,《黃帝》、《巫鹹》、甘、石 《星占》 何不見於 《藝文志》? 《靈台秘苑》、《開元占經》 猶可循覽歟……”

  在方子茗思考題目的時候,顧青雲走到書房的近窗處,這裡除了設有一個洗硯池,還建有一個盆池,裡面養有五條帶著一點金色的鯉魚,不知道是什麼品種,水下還有幾叢碧綠的水草,此時魚兒正在歡快地游動。

  顧青雲靜靜地看著,緩解一下疲憊的雙眼。

  旁人的譏諷和誤解,更讓他渾身充滿了鬥志。他決定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自己除了去侯府,都要全身心投入學習,比以前更努力。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1 11:45 PM

    第87章 分別

  “青雲,來,我們討論一下這道題。”等顧青雲想給錦鯉魚喂食時,身後傳來方子茗的聲音。

  顧青雲應了一聲,把煩惱都暫時忘卻,轉身投入到討論中去。

  晚上,顧青雲和簡薇說起趙家的事,就問道:“這麼說你還和林氏保持聯系?”

  簡薇正坐在梳妝鏡前拿著黃楊木梳通頭發,聞言就很是奇怪,她轉頭看了一眼正在泡腳的顧青雲:“有什麼不對嗎?林姐姐在京城認識的人很少,我們又是同一縣的,自然會有聯絡。”

  她這麼一說, 顧青雲更覺得很納悶:既然趙文軒真的不想和自己交往的話,那為何不制止林氏和他們家的來往呢?

  顧青雲知道簡薇聰慧, 就把事情和她說了一遍。

  簡薇的神情凝重起來,她點點頭道:“夫君,你放心,找個機會我會試探一二的。”她雖然不恥趙文軒納妾的行為,但趙文軒和夫君是多年好友,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是應該保持聯系,畢竟趙文軒的才學不差,以後大家都考上進士,可以互為援助。

  當然,實在合不來就罷了。

  沒過多久,簡薇就回復說,林氏那邊一切正常,趙文軒應該沒有和她說過他們之間的事。

  “我見林姐姐沒有察覺他夫君和以前有什麼不同。”簡薇有些納悶,認為這是趙文軒私下的行為,“唯一的不同是最近林姐姐沒有和我抱怨了,以前她還會偶爾流露出傷感,現在沒有了,聽她的意思是趙文軒對林姐姐很好。”

  趙文軒對林氏突然好起來了?顧青雲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算了,不想了,還是先把自己的事情整明白再說。顧青雲決定暫且放下深究的念頭,如果有心的話,兩人總會再見面,以後應該也會知道原因的。

  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顧青雲基本上都推掉其他人的邀約,除了每天上午到侯府教小陸煊讀書,其他時候都宅在家裡讀書。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等過完年,春天到了,褪去厚重的棉襖,換上輕薄一點的薄襖,顧青雲此時已經二十二歲,小石頭已接近兩周歲,小家伙的成長情況喜人,整天在後院亂跑亂叫,精力非常充沛,嗓門大,經常制造噪音。

  後院右廂房的書房他已經待不住了,經常被小家伙偷偷跑過來騷擾,無奈之下他只好搬到前院的書房去。

  這一天,四月中旬的溫度已經逐漸回暖,顧青雲受邀去參加陸澤的婚宴。即使是娶繼室,婚禮的排場也很大,侯府賓客盈門,道賀的人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新娘子正是譚子禮的姐姐譚氏。

  陸澤出孝後,皇帝立即升了他的官,從三品的定遠將軍升到正三品的昭勇將軍。顧青雲琢磨了下,這個職務一般授予邊疆守將及地方軍政一把手,相當於現代的某個軍區司令。當然,同樣的昭勇將軍,得看是否有實權。

  不到而立之年就到達如此地步,難怪今天這麼多人來道賀。文人和武官的晉升速度完全沒法比,不過武官要拿命去拼,晉升速度快就正常的。

  陸澤無疑是有實權的,等他成親後就會到越省,也就是顧青雲的家鄉越陽郡去任職。

  顧青雲前不久知道這個消息時,就明白他快要和小陸煊告別了,畢竟平時和陸澤聊天時,他曾經透露出要帶兒子一起上任的念頭,現在已經報給皇帝,沒什麼意外的話,確定不能改了。

  因此即便今天是陸澤的大喜日子,顧青雲心裡還是有著濃濃的不舍。

  在這一天,顧青雲再次見到了譚子禮,對方身穿錦衣長袍,一臉喜氣,身材比他們上次見面還要瘦削一些。

  兩人見面時,照常打招呼,神情都淡淡的,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但譚子禮偷偷閃過的不屑還是讓他捕捉到了。

  顧青雲知道對方為何要如此,因為譚子禮在私底下吐槽後,他的言行就被譚侍郎知道了,身為他的族叔,譚侍郎直接把他叫回去關禁閉,對外宣稱是苦讀詩書,備考會試。

  顧青雲得到消息的時候,一點也不驚訝。譚子禮情商低,譚家可不會,雖說他顧青雲的身份不算什麼,只是一個小小的舉子,但在世家大族眼裡,能不樹敵就盡量不樹敵,如果成為敵人要麼隱忍,要麼找准機會一棍子打死,讓敵人沒有翻身之地。

  而顧青雲和譚子禮的矛盾說穿了只是少年人的酒醉之言,可以說是當不得真,在譚侍郎和方仁霄隱晦地說了幾句,譚家事後給他補上一份見面禮後,這事就算揭過了。

  整個過程反應非常快速,譚家本來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可最後還是給他這個“受害人”補償,任誰也說不出不對來。

  顧青雲就是如此,只覺得當初聽到譚子禮大放厥詞的不快,現在已經被撫平,反而覺得譚家處事公正。

  這讓他不得不感嘆世家的處事手腕,自己好像又學到一點。

  當他和方仁霄說起時,方仁霄卻取笑道:“處於蒸蒸日上的家族手段都這樣,譚家身為一個大家族這點手段都沒有怎麼可能?”

  “老師,我只是覺得我的身份比起譚家來說,還不夠瞧,譚家‘一門兩進士’,除了譚侍郎,還有一位在外地做知府,他們對我的態度也太好了點,我有點受寵若驚。”顧青雲只感嘆這個,在京城官太多,有些權貴的管家連七品官的縣令都看不起,更別提他們這些還未入仕的舉人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是小世子的啟蒙先生,有這層關系在,很多鬼魅伎倆就不能用在你身上。”方仁霄拍拍他的肩膀,覺得自己這個弟子傻人有傻福,隨便救個人都能救到知恩圖報的陸侯爺身上,只要陸侯爺不倒,青雲又不主動作死,日子還是可以活得比較滋潤的。

  陸侯爺是武將,管不到文官頭上,可能對弟子以後的官途幫不上什麼忙,但起碼有陸侯爺在,別人算計青雲時也要好好想一想。

  比起他以前剛入京時的如履薄冰,青雲的運氣比自己好太多了。

  聽方仁霄這麼一說,顧青雲恍然大悟,難怪當初陸澤沒有直接給他一大筆錢了結恩情,反而讓他做小陸煊的啟蒙老師,原來還有這層考慮在。

  霎時,顧青雲對陸澤起了很強烈的感激之情。當然,他更慶幸的是自己之前的英明神武,能一直堅持練習扔石頭和射箭,十幾年不停歇的結果讓他能在關鍵時刻不掉鏈子,能救想救的人。

  否則結果如何自不用說。

  哼哼,想到家裡活蹦亂跳的小石頭,顧青雲決定等他大一點後就要教他練箭,並以此傳下去,以後只要是他的子女都要學習。

  顧青雲給小陸煊一直上課到六月底才結束,眼看著要分別了,他最後一次帶著小陸煊到方子茗所在的私塾,讓小陸煊和小伙伴們踢一場蹴鞠比賽。

  痛快地踢完一場後,陸煊出了滿頭大汗,七歲的他比起五歲當然長高許多,只見他皮膚雖然沒有之前白嫩,但也不算黑,而且身體健康,臉色紅潤,臉上的嬰兒肥未褪去,看起來仍然是一名可愛的小孩子。

  可從神態上,陸煊已經算是一個小小的少年郎,比起兩年前的幼稚,如今的他似乎成熟得太快。特別是當陸澤決定成親時,陸煊在他面前偷偷哭過幾次,知道無法改變父親的決定後,就好像一下子長大許多。

  這讓顧青雲不得不感慨孩子的成長速度,稍微一不留神,他們就偷偷長大了。

  可惜對於陸澤的續娶他們都無能為力,也不能去阻止,這是應該的。

  此時,陸煊一邊用布巾擦汗,一邊和顧青雲站在操場中央說話,他們的周圍沒有人,吳文等親兵都站在遠處,沒有湊過來。

  “先生,我舍不得你。”陸煊眼圈微紅,大眼睛水汪汪的,似乎眨眨眼就能流出水來,“以後我就見不到你了。”

  顧青雲摸摸他的頭頂,微微嘆了口氣,記得剛開始見面時他的身高才到自己的大腿,現在已經到半腰間了,時間過得真快,似乎才一眨眼,兩年的時間就過去了。

  “不用做小兒之態,你這次去的越省,那裡是先生的家鄉,萬一明年先生金榜題名,那時我肯定會回鄉祭祖,說不得到時可以和你見面呢。而且三年一輪換,侯爺可能三年後就會回京,一輩子這麼長,你還沒長大,以後我們肯定還會見面的。”顧青雲說著最理想的情況。

  “那先生明年一定要考上進士。”陸煊拉拉顧青雲的小手指。

  “好吧,我盡力。”顧青雲和他拉鉤。

  兩人相視一笑。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嗎?”顧青雲拿過布巾替他擦後面頸部的細汗,低聲道,“記得到了越省後要聽侯爺的話,對侯爺一定要孝順,對侯夫人要尊敬,以後你也許還會有弟弟妹妹,記得要對他們好,要有兄弟情,尤其是在侯爺面前,不可產生想獨占侯爺的心態,不過你可以適當表現出對侯爺的依賴或對弟弟的嫉妒之情。記住,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管閑事,自己到底做得對不對,會不會教壞陸煊,可他還是說了,有所防備總好過傻白甜。如果譚氏真是個好的,以後再說也不遲。

  兩年的相處時間,他和陸煊幾乎天天見面,怎麼可能沒有感情呢?

  陸煊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他猛地點頭,把頭埋在顧青雲懷裡,小聲抽噎著,道:“先生,如果我娘在就好了。”如果娘親在的話,太奶奶、二叔二嬸他們就不會說這個後娘會害自己,生下來的弟弟會搶走自己的爵位,爹爹以後不會喜歡自己,只會喜歡小弟弟。

  即使知道不能相信二叔二嬸他們的話,可是他聽到了還是好難過,好想哭。

  顧青雲聞言,不禁一嘆。是啊,如果小陸煊的娘親還在的話,他應該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吧?陸煊的舅舅家被貶官,已經敗落,現在回山東老家,基本上依靠不上,反而是舅家要依靠陸煊。

  而譚氏雖然沒有爹娘,但族人強大,弟弟目前還算爭氣,她自己又懂得做人。

  據陸煊說,自從嫁進來後,譚氏對他保持一定的距離,面上沒有對他很親熱,從不插手他的教育問題,但在生活上對他關心得無微不至。

  兩個月下來,任誰也挑不出什麼錯來。後母對繼子太親熱,人家覺得你在巴結,可能有壞心;對繼子不好更被人嚼舌根,譚氏卻做得讓人稱贊。

  顧青雲覺得譚氏這種處理方法才是最佳的,起碼陸澤表現出對她的滿意了。

  “記得有空多看史書,特別是漢史,上面有很多這類的例子。”顧青雲再次提醒道,“我知道你以後不考科舉,多半是要讀兵書,跟著侯爺學習,不過有時間多讀點書是沒有壞處的。”

  “我會的,先生。”陸煊從顧青雲懷裡抬起頭來,掏出手帕擦擦眼淚,道,“先生,我給你寫信的時候,你一定要記得回我。”

  “好的,我記住了,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顧青雲哭笑不得,自從知道自己要去越省後,陸煊就一直念叨著要保持通信。

  陸煊念書兩年多一點,他很聰明,常用的字早已經學會,自己寫一封信是完全沒問題的。

  兩人沒有再多說,該說的早已經說過好多遍了,替陸煊整理好儀表後,兩人又若無其事地走回人群。

  等回到侯府,看到陸煊進門後,吳文很是好奇,這才問道:“顧公子,剛剛世子哭了?”

  顧青雲點點頭,老實說道:“就是有點難受,小孩子一想到以後不能在那裡玩蹴鞠就傷心,當然,還有舍不得我。”

  吳文笑著點點頭。

  兩天後,顧青雲到城門口送別陸澤一家。在這裡,他第一次見到譚氏的相貌,她看起來很年輕,神態沉穩,落落大方,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可看出對方膚白貌美。

  也是,譚子禮長得英俊,他的同胞姐姐一般而言不會差到哪去。除非像方子茗姐弟那樣,方姐姐的運氣就比不上方子茗。

  讓他意外的是,譚子禮在譚氏面前很是乖巧,完全沒有在他們面前的那副高傲模樣。

  等陸家人都上車後,送別的人群才慢慢散去。

  顧青雲和譚子禮視線不經意對上,顧青雲微微一笑,點點頭道:“在下家中有事,就先走一步。”

  譚子禮“嗯”了一聲,面無表情。

  顧青雲突然覺得譚子禮這種能把喜怒之色直白表現出來的人其實也不錯,前提是你不是他討厭的人。

  現在自己是他討厭的人,所以顧青雲一點也不喜歡他。

  接下來,從七月份開始,顧青雲就不用再去侯府上課了,他花在讀書上的時間也相應地增加。

  在連續推掉幾個邀約後,方仁霄卻主動來找他談話。

  “青雲,是不是最近外面有人在說你,你才不出去的?”這段時間是年中,戶部要做總結,方仁霄最近都非常忙,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才回來,顧青雲沒想到他還會注意到自己的交際情況。

  “老師,何出此言?您放心,我不是那種被別人一說就急吼吼要證明自己的人,別人說就說吧,我又不會少塊肉。目前我是不會搬出去的,即使要搬,也要等我考中進士再說。”顧青雲心裡一暖,忙安慰道。

  他可不會覺得方仁霄老是在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反正覺得這是老師對自己的愛護,這京城的水太深了,注意一點總沒錯。

  方仁霄點點頭,贊同道:“那些人是無事找事,你這個時候一定要沉住氣,不出去也好,好好靜下心來讀書,等你考中進士別人就不會嚼舌根了。”

  顧青雲明白,只要自身夠強大,其他人不敢再說什麼。等他考中進士後,別人只會說方仁霄有眼光,自己有前途。

  話說,他為何這麼討厭譚子禮?就是因為他那張嘴了。這家伙沒來京城之前,雖然人家偶爾會嘀咕一下他,但不會表露出來,也沒能形成氣候,畢竟這年頭讀書人娶自己恩師的女兒、孫女兒、親戚家的女孩都是很正常的,沒道理只會盯著自己。

  至多是他比較年輕,其中有人懷有妒忌之心才偶爾在私下說一下。結果現在說出這句話的人是頗有名氣的譚子禮,他姐姐現在又嫁給陸澤,譚家在文人中還素有名聲,就有人捧他的臭腳,著實讓顧青雲困擾一番。

  當然,其他人沒有譚子禮那麼直白,不會當著自己的面說,但含沙射影總是有的。不過顧青雲這兩年也不是沒有交到好友,總有人替自己說話。

  但平白無故惹來一身騷,顧青雲就是自認心胸開闊,對譚子禮也喜歡不起來,尤其還是在准備會試這一關鍵時刻。

  只能說有些人就天生氣場不和吧。

  這一年夏天的天氣非常熱,大概是城裡太多人了,京城的溫度高,比往年更熱一些。顧青雲在書房讀書,即使打著赤膊也是汗流浹背,中午要午休必須得洗澡後才能躺下,每次睡醒都是一身汗。

  家裡去年的藏冰都不夠用,偏偏此時的冰塊價格升高,還很難買到,就是想買硝石自制冰塊都難,買到的價格還高。幸虧方仁霄是官員,朝廷每年都會在此時賜冰。

  最後,家裡能用上冰塊的就是兩位老人,因為不能多用,這才勉強夠。

  顧青雲和簡薇是年輕人,可以忍忍。

  小石頭晚上睡覺被熱得直哭,扇風扇出來的也是熱風,不涼快,又不敢給他多用冰塊,生怕他生病。

  目前京城的街頭上最高興的就是出售冰制冷飲和冷食的商販們,他們用硝石放入冰水作為制冷劑,以牛奶或羊奶為原料,邊攪拌邊冷凝,而後加入各種不同口味的果汁或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水果,這樣做出來的就是冰酪。

  這種冰酪一般的富戶還是買得起的。

  此種制冰的方法是從唐朝開始流行,宋朝逐漸成熟,到華朝後,大家已經知道可以摻入奶油、牛奶、香料等做成半固體的甜品,頗有些類似於現代的冰淇淋,非常受人們的歡迎,不過一般只有權貴之家才能享受。

  以顧青雲的家底,只能去買冰酪。

  有一天中午,實在很熱就上街買一碗回來准備嘗嘗鮮,他把冰酪放在桌子上,自己去找簡薇。結果一個不注意,就讓小石頭偷偷搭著凳子爬上去偷吃了一點,這舉動可把他們嚇壞了,生怕他年紀幼小吃冰的有什麼不妥。

  他們是嚇壞了,小石頭卻一點事也沒有,還被這種冰涼涼的美味給征服了。小家伙現在小嘴巴能說,整天吵得要吃,被顧青雲打了幾次屁股都不消停。

  晚上睡不著就哭著要吃冰,還偷偷地跑去方仁霄的房裡把盆裡的冰塊抓起來,幸虧有下人跟著,否則他非得吞進肚子裡不可。

  最後沒辦法,看著小石頭肥嘟嘟的小臉迅速消瘦下去,兩人又不可能給他吃冰,只好把他帶到鄉下,打算直接度過這個夏天再說。

  住在鄉下,溫度果然比在城裡下降一些,大概是通風透氣,晚上睡覺的時候,小石頭終於不再吵鬧了。

  顧青雲跟著睡了個好覺,讀書也漸入佳境,不受酷暑的折磨。

  在鄉下的日子無疑是悠閑的,顧青雲很奇怪自己怎麼沒想到要早點到來,相比京城的嘈雜悶熱,莊子這裡安靜悠閑,讀書的效率都跟著提高。

  他們在莊子住了一個多月,中途回京看過一次方仁霄和連氏,之後又重新到鄉下。一直到九月九日重陽節,方仁霄和連氏來莊子過節時,大家才決定一起回京城。

  對於小石頭曬成黑猴子,兩人完全沒法接受。

  “我的小石頭啊,你怎麼曬成這等模樣?這是去做苦力活了吧?”連氏看到黑了幾圈的小石頭,大吃一驚。

  顧青雲苦笑:“不是正好方便嗎?我就在河裡教小石頭游泳,結果他非常喜歡,學會後每天下午都和三元去河裡游,就被曬了一下。當然,主要是他大中午的有時候不睡覺跑到院子裡偷偷玩耍。”皮膚沒被曬傷就該滿足了。

  顧三元單是每天和他捉迷藏就夠忙了,小家伙的動作非常靈活,一轉眼就不見了。

  小石頭知道他爹說他,就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小牙齒,一個勁地在連氏懷裡親她,一邊叫道:“太姥姥,小石頭好想你。”惹得一旁的方仁霄皺眉不已,直到小石頭主動撲進他的懷裡,這才展開笑顏。

  顧青雲和簡薇相視一眼,忍不住一笑:這小家伙,聰明得很,知道這個家裡誰說了算,很會說甜言蜜語。

  回到京城後,方仁霄稍微檢查下顧青雲的功課後就滿意地點點頭。事實上,最近這幾個月他已經不教顧青雲什麼知識了,都是讓他自己看書,不會主動布置功課給他,只偶爾會和他討論一下當前朝廷的熱點問題。

  然後顧青雲再把討論的內容用策論的形式寫出來,拿給方仁霄看,讓他指點修改一下。

  此時方仁霄臉上露出笑容,卻不知想起什麼,很快就收斂起來,憂心道:“俗話說‘大熱之後必大冷’,雖說不一定准確,但萬一今年冬天太冷的話,明年三月初的春闈也會跟著冷,到時你們就受罪了。”

  顧青雲一怔,想起剛剛過去的酷熱,雖說大熱之後必有大冷不一定有直接的對應關系,有時候大熱之後未必大冷,大冷之後未必大熱,但萬一呢?還是得提早做好心理准備。

  想到會試時那坑爹的單衣制度,顧青雲就非常郁悶:就算提前知道又如何?還是得靠自身的身體素質扛過去。

  只希望明年的春闈真的不冷。

  可惜,他們的運氣不好,等顧青雲等人在貢院門口排隊時,那呼呼的寒風讓大家緊緊地揪住棉襖的領子,個個臉色慘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2 08:07 AM

    第88章 再考

  寒風瑟瑟中,顧青雲等人正在排隊,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因為現在的天氣很冷,即使現在是三月初九,仍然是春寒料峭。

  其實前幾天的天氣是很好的,春日融融,溫暖宜人,當時大家的心情舒爽極了,一大幫舉人相約到郊外踏青。說是踏青,其實是去寺廟裡占蔔問卦,想求個上上簽。這個時候,大街小巷的算命攤子生意特別紅火,特別是那些據說比較靈驗的道士或和尚,可以說是開張吃三年了。

  做這些並不丟人,事實上,不止他們考生在做,考生的家人更是從正月就開始做了。

  這次他和方子茗都要考,簡薇和夏氏就天天乘車到寺廟,等到了山腳下,再一步步地爬上寺廟燒香拜佛,不知捐出多少香油錢。連氏要不是要看著小石頭,也會親自去的。

  那天他們一大幫人就是去拜祭文昌帝君,有些人則會祭拜魁星,尤其是福建省的考生,更是會在考試之前買青蛙或烏龜放生,以此方式祭拜魁星。

  當然,考前兩天拜祭孔廟是一定的。

  顧青雲見自己宅在家裡太久了,就和他們一起出去散散心。雖說祭拜這些都是一種心理安慰,應該不准,但你不祭拜別人祭拜,那自己的心裡就有點不是滋味了,萬一因為不去做,本來可以中的偏偏不中呢?

  大家都是一樣的心理。

  顧青雲按例祭拜完後,終於有心思四處逛。這才發現,春天已經不知不覺來臨,迎春花開始綻放,路邊的麥田裡也長滿了嫩嫩的青草。

  眾人都很高興,還吟詩作對抒發一下振奮的心情。

  結果還沒高興幾天,三月初七前明明天氣還很溫暖,可一轉眼,風就變得凜冽起來,北風一吹,冬天華麗轉身,早晨竟然還有雪花!於是氣溫直線下降,恍若仍在寒冷的冬日中。

  朝中的大臣一看不行了,家中有子侄要考的非常擔憂,就上奏折請求皇帝讓考生們穿暖和一點,起碼穿個皮衣啊,這個比較難夾帶。

  事情結果如何如今看他們慘白的臉就知道了,有一幫子大臣強烈反對,說前朝可以穿皮衣和氈衣進場,結果舞弊之風愈烈,堅決反對開這個口子。

  本朝規定四品以上的京城官員都必須上早朝,四品以下以及地方官必須得到皇帝的傳召才能上朝。

  以方仁霄的品級當時是不知道早朝發生的事,可這種消息等一下早朝就傳得人盡皆知,那些家有考生的人氣壞了。

  方仁霄就是如此,回來就吹胡子瞪眼,怒道:“這麼冷的天就幾件單衣怎麼能御寒?”說著就一一數落那些反對的大臣,最後總結道,“真是別人家的孩子死不完,輪到他們自己就該跳腳了。”

  顧青雲暗自忍住笑,很少見到方仁霄這麼氣急敗壞的樣子,干咳一聲才說道:“老師,以前你們考的時候都不能穿皮衣,我們不能也正常。”估計有些人是擔心夾帶作弊問題,有些人就純粹有那種隱秘的報復心理。

  憑什麼我考的時候抖得像條狗,輪到你們這幫後輩們就可以穿暖和了?不公平!

  不患寡而患不均,這才是至理名言啊。

  “老夫之前考的時候可沒那麼冷,這是二十幾年來最冷的一次了。”方仁霄捏捏顧青雲結實的胳膊,叮囑道,“這次一發覺身體不舒服,就停止考試,不可硬撐,身體最重要,你還年輕,下次還可再考,老夫就不信下一科還會這麼冷。”按他的推測,這次弟子只要能正常發揮,就應該能中的,只看名次前後而已。

  可偏偏是如今這個鬼天氣,就增加更多的不可預測性。

  “老師,您放心吧,我肯定是以身體為重的。”顧青雲不用別人叮囑也知道該如何選擇。

  最終在會試開考前,朝廷頒令:“凡考試舉人入闈,皆穿五件以下拆縫衣服,單層鞋襪。其馬褥厚褥,概不許帶入。至士子考具,卷袋不許裝裡,硯台不許過厚,筆管鏤空,水注用瓷,木炭止許長二寸,止帶籃筐、小凳、食物、筆硯、風爐、木炭等項。考籃一項,如京闈用柳筐,柄粗體實,每易藏奸,今議或竹或柳應照南式考籃,編成玲瓏格眼,底面如一,以便搜檢。其余別物,皆截留在外。如違,治罪。”[注1]

  和往年不一樣,這次可以攜帶的物品規定得非常詳細,特別是對他們考具規定更是細微,比如卷袋不許裝裡,硯台不許過厚,筆管要鏤空,注水入硯台要用瓷的,木炭只許二寸大小,考籃也開始統一規格等等,不過大概是因為天冷,允許帶風爐和木炭進去。

  所謂的風爐和五更雞功能類似,但風爐是專用於煮茶的爐子,像一只鼎一樣,有三足兩耳,爐內有廳,可放置炭火,爐身下面有三孔窗孔,是用於通風的。風爐最上面有三個支架,用來承接煎茶的。爐底還有一個洞口,可通風出灰,其下有鐵質的底座用於承接炭灰。[注2]

  有風爐就可以燒熱水喝了,萬一生病還可以用來煎藥,比上次會試好很多,不用喝冷水。嗯,有希望撐過考試。

  還記得規定剛一出來,京城馬上就有符合會試規定的考籃賣,還賣得特別貴,讓顧青雲不得不感嘆商人消息的靈通。

  真的懷疑背後的老板就是皇帝他老人家的親戚,要不然怎麼那麼及時就推出考籃了?

  雖有炭火,只是一想到這天氣,這溫度,眾考生霎時就郁悶了。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京城各處的寺廟香火又突然旺盛起來,大家開始祈求天氣趕緊變暖,不求和前幾天一樣,和三年前一樣也行了,標准下降。

  可惜沒用。

  沒辦法,顧青雲只能暗暗調試好心情,保持心情平靜等待考試。在考試前一天的下午,他是什麼事都不做,更不會外出放松,主要就是躺在床上睡覺,因為這次他進考場的時間被安排在子時,即半夜時分。

  這天下午,就是小石頭也被勒令不能打擾顧青雲休息,小家伙感受到家中凝重的氣氛,竟然一直安靜地玩著自己的積木和七巧板,沒有蹦蹦跳跳地大聲吵鬧。

  顧青雲醒來後聽到連氏的贊揚都驚奇不已,想不到小家伙還會看人臉色,竟然這麼乖巧,讓他忍不住把他抱起來舉高,耳邊聽著兒子無憂無慮的笑聲,他只覺得自己的心情都變好了。

  本次會試的主考官是內閣大學士、大理寺卿白燁,他的父親是大儒白致遠,此人是皇帝的死忠。

  當主考官的名單公布後,顧青雲等人馬上去找白燁的著作看,重點是看他是否寫有怎麼判案子之類的,畢竟人家的主職是大理寺卿,掌刑獄案件審理。但遺憾的是,白大人從來沒有出版什麼書籍。

  好吧,這次他們只好又死心了,不了解就不了解,和上次一樣,只是又把律法書復習一遍。

  方仁霄對白大人的印像只有“君子端方,溫良如玉”,深入一些的就不能知曉,畢竟沒有交集。

  不能走捷徑,只能靠實力了。

  “青雲,到你了!”方子茗拍拍他的肩膀,打斷了顧青雲的回憶。

  顧青雲點點頭,今年方仁禮沒有來京趕考,不知道是不是放棄了還是等下一科?不過他覺得方仁禮不會輕易放棄的,畢竟堅持了那麼多年,很多時間都耗在這上面,不考出個所以然來怎麼肯甘心?除非方仁霄或誰幫他候補到一個好地方做縣令,要不然他還是會繼續考下去。

  照舊要經過搜檢,只是顧青雲覺得這次檢查非常嚴格,想起去年江南某個省考鄉試時發生的科舉舞弊案,難怪現在他們考會試會如此嚴格,什麼都只能穿單層,包括他頭上戴的帽子。

  這次進考場前同樣要經過頭門、二門共兩道門,有士兵排成兩行進行搜查,比三年前增加一倍的人手,他們檢查得非常仔細,顧青雲幾乎全身脫光,還要被檢查口鼻和頭發等。

  考籃裡裝著的東西更是被反反復復檢查好幾遍,明明他的木炭尺寸是符合規定的,那些士兵還恨不得把它們都剁碎,還有他用裝水的葫蘆,很想把水倒出來一寸寸地摸,一直到最後,確定沒有夾帶了才讓他進入二門。

  到了二門檢查還是很仔細,不過沒有頭門花用的時間長,畢竟朝廷有詔令,如果二門搜出夾帶,頭門沒有搜出的士兵就要倒霉。

  等搜檢完後,顧青雲已經冷得直哆嗦,牙齒咯咯響,不用看都知道自己面色發青、嘴唇發紫。

  好不容易縮頭縮腦地走到自己的號房,顧青雲第一件事不是去擦灰塵,而是馬上點起炭盆,等木炭開始散發出熱量時,一股暖意終於襲來,要不是還有理智在,他幾乎想把炭盆抱進懷裡了。

  呼——好舒服!顧青雲把雙手放在炭盆上方,恨不得貼在木炭上,感受著暖意,情不自禁地呼出一口冷氣。

  等身體稍微暖和後,顧青雲把東西一一整好,接下來就無所事事了。

  郁悶,自己這次還是那麼倒霉,每次都是子時入場,現在估計才半夜兩點鐘,此時正是最冷的時候,實在是睡不著啊。

  算了,先把風爐燒起來,煲一碗姜湯喝吧。

  雖然天氣寒冷,但顧青雲覺得,只要有木炭和風爐在,還是可以勉強忍受的。他想起之前春游或和其他認識的舉人見面時,大家沒說幾句話就開始交流使用風爐的心得,還有個無聊的友人把怎麼點燃炭火、怎麼合理使用風爐、怎麼節省木炭寫成一篇幾千字的文章,結果竟然受到眾人的追捧。

  以後誰跟他說讀書人都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他一定要反駁。只要經過鄉試和會試,這些舉人幾乎個個都是燒炭小能手,相信都能做出可以勉強飽腹的食物來。

  好不容易等小小的號房有點點溫度了,顧青雲喝完姜湯後,看了看床鋪,暗自思考一會,就把炭盆放在床腳那裡,他睡覺還算是比較安分的,應該不會把腳伸進去吧?應該吧。

  結果等他蜷縮在床上開始睡覺時,卻發現向往溫暖是人類的天性,他的腳真的不知不覺就湊到炭盆邊,冷不丁把他燙了一下。

  我靠!萬一睡著了不小心把自己的腳烤熟了怎麼辦?顧青雲沒辦法,看了看地面,才三年時間,號房的角落就已經生起苔蘚。不說有沒有蜈蚣、蟑螂之類的,單是地面冷就足以讓他打消把床板鋪在地面的念頭。

  罷了,安全第一,還是放在床底下比較安全。

  這麼一搬動,顧青雲終於可以安心睡覺了,就是感覺冷。不知睡了多久,等感覺更冷的時候,趕緊爬起來重新把炭盆點上,這才又躺下去。

  第二天早上,他全身酸痛地醒來,精神有些不振。這一晚上都聽到別人的腳步聲,睡得很不踏實,骨頭縫裡都覺得有一股冷氣往裡鑽。穿得不暖和,離炭盆又有段距離,顧青雲只覺得渾身不舒服。

  早飯毫無意外是冷的,兩張烙餅已經變硬,幸好有風爐在。嘖嘖,真該感謝朝廷對他們的體恤,要不然該怎麼吃啊?

  顧青雲發現自己有受虐的傾向,官府稍微對他們體貼一點,就覺得對自己真好,難道自己被洗腦了?

  他沒再想,試卷來了。

  第一天考的是四書裡的經義題,他趕在交卷截止時間前做完了,題目難不倒他,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學業長進了,還是這次的題目比上次簡單,反正顧青雲覺得自己寫得很順,要不是因為寒冷,手寫一會兒就凍僵不靈便,他肯定能做得更快。

  顧青雲突然覺得即使大家都有火盆,可因為衣著單薄,該冷的還是得冷,這次考試最大的困難除了抵御寒冷外,其實還要看速度!

  是的,思考的速度,做題的速度!要求他們腦袋靈活,能很快想出答案,然後把答案工工整整地抄到正式的試卷上,字跡一定要盡量寫到最好。

  尤其因為天氣緣故,他們得時不時地站起來跺跺腳,搓搓手,還不能讓腳邊炭盆裡的炭火滅掉,得時時注意,及時添加木炭。

  加上考試題量大……大家經常得分心,顧青雲突然覺得前景不妙。

  有些人可能越冷就越精神,腦子轉動得越快,思維敏捷,有些人正好相反,只要一冷,就恨不得冬眠,腦子就跟冰塊一樣被凍住了,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想著找個暖和的地方待著。

  看來這次南北兩邊的錄取名額應該不會相差很大吧?貌似北方的人更抗凍一些,不過南方很多人都是學霸啊。尤其是蘇州的譚子禮更是如此,書香門第出身,大儒的弟子,蘇省的解元……一連串的頭銜讓人贊嘆不已。

  蘇州自宋朝以來就是出進士、甚至是狀元最多的地方,有“狀元窩”之稱。這次會試前大家都認為譚子禮肯定能中,還會名列前茅,也許還會是第一名的會元,畢竟蘇州的文風實在是強盛,譚子禮本身的實力也足夠。

  祈禱那小子也被凍成狗吧?顧青雲暗暗想著。

  隨即很快就拋卻這些無用的情緒,只要自己能保持思維活躍,頭腦清醒就好,自己要竭盡所能做到最好才行,別人的事不用想。

  別人不能控制和影響,就只能控制自己的言行。

  顧青雲這麼一想,就努力把自己剛才的想法滅掉,開始默念《金剛經》和《心經》,慢慢的,心情就真的平靜下來。

  沒有和隔壁君聊天,顧青雲喝了一口棗酒後就開始睡覺。

  第二天是算學和詩賦,這都難不倒他,雖說算學的題量增加,但還是很順利做完。只恨算學出得不夠難,沒有完全發揮出自身的優勢。

  倒是詩賦題自認做得不錯,只是看到這道“望終南山余雪”就不好受,本來天氣就夠冷了,還要他們寫這種有關“雪”的詩,雖說是身臨其境,但一直在抖腳的自己心情是悲憤的。

  第一場考試順利度過,大概是他的抵抗力增加,顧青雲發現自己只是流點鼻水,腦袋沒發熱,沒有其他受寒的跡像,心裡不禁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在承受的範圍內,不過想到接下去的六天,他就覺得自己不一定能撐到最後。

  只希望自己鍛煉十幾年的身體抵抗力再好一點。他這次是把一瓶棗酒喝光了才能御寒的,要知道上次會試九天都沒喝完一瓶。總的來說,這次比上次冷很多是肯定的,尤其是昨天和今天,好像真的處在冬天一樣,溫度下降了。

  三月十一日早上出場的時候,顧青雲才發覺有一部分人在不斷地打著噴嚏,還有人已經受寒了,面色潮紅,雙眼朦朧,走路都要士兵攙扶著。

  不過外面竟然有個好消息在等著他們。

  朝廷今日又下了詔令:“今年會試舉人,進場時天氣尚寒,皮衣可任選其一帶用,只皮衣去面,氈衣去裡。其所需大小板凳俱准帶用,但只可用單層板凳,不許用雙層夾底。其他搜檢之人仍照例搜檢。”

  天啊,太好了!可以穿皮衣了!

  “陛下聖明!”

  眾舉人個個不顧體統地歡呼起來,好吧,雖然規定皮衣要去面,氈衣要去裡,但可以穿皮衣或氈衣啊!雖只說能穿一件,但比起以前只能穿單衣真是暖和多了。

  大伙兒真心地朝著皇宮的方面拜拜。

  皇帝體恤咱們啊,感動。

  只有那些病得昏昏沉沉的舉人淚流滿面,怎麼就不早一點公布?要是早三天他們就不會生病了,所以現在到底是繼續硬撐著考還是不考?真是太折磨人了。

  出來後,被冷風一吹,再一興奮過後,顧青雲就變得昏昏沉沉的,直接從馬車裡睡回方宅。

  這情況讓家人看了嚇一跳。

  結果大夫看過後,說顧青雲的身體還好,只要按時吃藥就不會有什麼大事,大夫還感嘆他的身體健壯,問題不大,如果是其他人肯定要多吃幾天藥。

  簡薇一聽,終於放下心來,開始去張羅著飯食和煎藥。

  方仁霄趕緊派人去看方子茗,知道他情況也不錯後,大家才放下心來。

  “老師,陛下怎麼突然改主意了?”顧青雲換下衣服,喝完藥湯後,就抱著湯婆子全身蜷縮在厚厚的棉被中。至於洗澡?這麼冷,當然不洗了,受寒了怎麼辦?

  事先就說過,他住在前院,怕自己感染風寒會傳染給小石頭,所以方仁霄才會坐在他床前。

  方仁霄微微一笑,看了簡薇一眼,道:“昨天天冷,陛下還到御花園賞梅,結果被風一吹,龍體微恙,今天早朝打了幾個噴嚏,接著就下旨了。這事你們知道就行,不要傳出去。”只要宮廷不特意封鎖消息,皇帝的一些言行很多大臣都會很快知道,然後開始揣摩皇帝的心思。

  特別是這次皇帝沒有掩飾的情況下。不過也不知道誰給他出主意,提出皮衣去面,氈衣去裡。這樣的確可以有效防止夾帶作弊。

  顧青雲聽說皇帝有風寒的預兆,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心情很爽!

  實踐出真知啊,你穿那麼多在御花園站站就感冒,想想他們在號房的環境,還能活得出來真是不容易。

  當然,這也說明他們活得比較粗糙,這樣的折磨都能活蹦亂跳。

  三個晚上都沒睡好,顧青雲強撐著說了幾句話,再問起小石頭,知道除了想念自己外,一切都好,他就呼呼大睡了。

  好累!

  這一覺直接睡到傍晚,中午被簡薇叫起來喝了一次藥,吃了一碗肉粥後,他又繼續睡。現在是傍晚,還是被簡薇叫起來,要吃晚飯了。

  大概是藥的作用還是睡足了,顧青雲發現自己的精神很好,身體也沒有什麼不適,心情就好起來。

  他先和小石頭隔著門說幾句話,連氏在旁邊看著小石頭。

  “爹爹,你這幾天都去哪了?”小石頭奶聲奶氣地問道,吐字清楚。

  “爹去考試了。”顧青雲耐心解釋了一遍,怕他在外面凍著,趕緊讓他回後院去。

  “夫君,你先來試試這個皮衣合不合適?”簡薇怕他又開始睡,連忙說道,“現在城裡好一點的皮衣都被搶光了,我們往年都是穿棉襖,沒有穿皮衣的,好不容易才搶到一件好的。”

  顧青雲試了試皮衣,竟然還大了點。

  “我是按照你半個月之前的尺寸做的,沒想到夫君竟然瘦了,這才半個月的時間!”簡薇眼睛微紅,道,“會試真的太折磨人了。”

  “想成為人上人就得如此。”顧青雲看得開,細看那皮衣,沒有外面一層布會有些透風,不夠保暖。

  不過比起單衣還是好多了,他已經滿足。

  結果第二場入場搜檢時,竟然有人被搜出夾帶!

  被發現的老年舉人已經面如死灰,癱軟在地。

  看著那一張寫滿字的密密麻麻的紙張,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袖珍書”,紙上這些小楷字每個字都沒有三毫米高,可以用“小如粟米,筆細如懸針”來形容這些字的大小。

  雖然不關他的事,可是顧青雲還是覺得很難受,舉人的功名已經算高了,一般可以衣食無憂,可考會試時還是會有人鋌而走險,想走捷徑。

  本朝對會試作弊的查處非常嚴厲,按照本朝律例,科考舞弊者,輕者罰款,重者要戴枷三個月示眾,杖責一百,剝奪功名,最後發配到邊疆充軍。如若發現有印刷與科舉考試有關的“袖珍書”者,則會株連三族。[注3]

  看著那袖珍書,顧青雲知道又一批人頭將滾滾落地。

  皇帝這才剛體恤他們受寒,讓他們穿皮衣進場,轉眼就被打臉,顧青雲只覺得寒風吹過,全身變得更冷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2 08:18 AM

    第89章 考完

  顧青雲和方子茗對視了一眼,面無表情。

  排隊的人群很快靜默下來,喧嘩聲不再,大家默默地看著年老舉人被兩名士兵拖走。

  這種作弊現像他們已經見多了,從縣試一直到現在的會試,總有人想走捷徑,心懷僥幸心理。

  這時有一位官員從裡面走出來,轉了一圈,嚴重警告大家不可夾帶,現在把紙張丟掉還來得及。

  等官員進入貢院後,人群就立馬響起嗡嗡嗡的聲音,大家都在偷偷議論剛才作弊的考生。

  “……都五十多了,再不中就沒希望了……”

  “鋌而走險,活該!”

  “真讓他作弊考中,對我們這些老老實實的豈不是很不公平?”

  “可憐那些被牽連的人。”

  “哪有跟著賊吃肉不跟著賊挨打的?所以說,還是得小心謹慎,咱們身後還有一大家子啊,寧可考不中,也不能作弊。”

  ……

  大家都在竊竊私語,還有些人離開隊伍,過了一會兒才回來。

  顧青雲側耳聽到幾句。

  “子茗,你說這次有人作弊, 可會影響第三場?朝廷不會不准我們穿皮衣吧?”顧青雲小聲問道。

  方子茗搖搖頭,眨眨眼道:“陛下心胸寬廣,必然不會不准的。”

  顧青雲了然,兩人相視一笑。

  須知當今陛下昨天的詔令在讀書人中間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大家都覺得他仁厚英明,是個好皇帝,現在即使再多出現幾個人作弊,也絲毫無損於他的名聲,所有的譴責當然還是落在作弊的考生身上。

  所以詔令當然不可能收回。

  “叔,喝口熱水吧。”此時顧三元終於從車裡把熱水提過來,給了一杯方子茗後,才低聲問道,“叔,剛才我在那邊看到有人把自己身上的皮衣換了,有些人還把鞋子換了,這是為什麼?”

  顧青雲接過來喝了口水,聞言眼皮都不抬一下,把水喝完後才說道:“你少管別人的閑事。”當然是那些自認手段高明的人被震懾住了,趕緊跑回馬車或牛車那裡毀屍滅跡啊。

  顧三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沒過多久,終於輪到他們進場了,大概是因為穿有皮衣,這次搜檢比上次的時間又長了點。

  第二場的考試是策論、雜文和詩賦,出的都是非常實際的題目,其中有兩道策論題需要用到的知識點很多,包括算學、律法、天文學等知識,算是一道綜合題,考察考生們的實際解決問題能力。

  因為有木炭,身上穿得多,比第一場暖和多了,除了手有點僵硬外,顧青雲覺得精神很好,自己答得還不錯,把應寫的都寫上了,寫完還細細潤色一番,自認為已經發揮出自己的水平。

  其中有一道策論題他還和方仁霄討論過,事後他還專門寫成策論讓方仁霄看過。現在一看到這道題,心裡就一喜,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雖然還是有一些不同,不過只要把他自己的那篇策論修改一下就可以套用,要知道考場的文章和平時精心修改的文章是完全不同的,質量上總會差一籌,畢竟給他們的時間太短了,能答對重點就不錯了。

  以後要叫老師為押題高手,竟然被他押對了一道題。

  一時之間,顧青雲對方仁霄的佩服程度又往上升了一個檔次。

  不過最後一道策論題讓顧青雲嚇了一跳,相信不僅是他,其他人也是。

  顧青雲就聽到隔壁君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當然,也許人家不是在看這道題。

  策論的題目是:“晉武平吳以獨斷而克,苻堅伐晉以獨斷而亡;齊桓專任管仲而霸,燕噲專任子之而敗,事同而功異,何也?”

  顧青雲把這道題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反反復復,想了又想,確定自己題意沒理解錯誤。

  這道題翻譯成白話,就是要他們“試述專權的優劣”。

  專權?題目是說當今陛下專制嗎?顧青雲想起邸報的內容和方仁霄偶爾跟他說的時事,皇帝已登基六年多,三年前他想立太子,有些大臣反對,沒了下文,最近他又重新提起,這次沒有大臣反對。

  而且皇帝好像還和景丞相合作得非常愉快,事先別人認為會面和心不合的事情沒有發生。反正他是看不懂這些,只聽方仁霄略微提過幾句,說左丞相基本上很少反對皇帝的話,非常順從,一時之間讓圍觀群眾都看不懂了。

  前幾天的皮衣事件是難得朝臣反對皇帝的一件事,後來當今還是順利下旨了。

  這是出現專制的苗頭啊!那主考官出這道題是什麼意思呢?

  顧青雲思來想去,還是拿不定主意。他不明白主考官為何出這樣的題目,傳說他可是皇帝的心腹,難不成這是假的?不可能!這朝中,除了皇帝還有誰是最大的靠山?最大的靠山就是當今啊。

  可是這道題明明是暗指皇帝太過於專制,侵犯了相權。要知道,自從宋朝以來,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口號深入人心,文臣們都希望皇帝乖乖地垂拱而治,天下讓士大夫們來治理就行了。

  即使後來宋朝滅亡,穿越者皇帝上位,華朝依然很重視讀書人,也是依靠讀書人治理天下。一直延續到現在,讀書人的地位都很高,個個都有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遠大理想,尤其現在是和平年代。

  試想,如果這時出現一個很獨裁的皇帝,中央集權都在他手裡,讓他們生就生,死就死。

  顧青雲只要一想到平行時空的清朝那些口稱“奴才”的官員就打了個哆嗦,我靠!好不容易都混成官員了,還得口口聲聲自稱奴才,動不動就跪下,還全天下都是他的家奴。

  要知道他們現在的官員在皇帝面前是不用動不動就跪下的,能上早朝的大臣都不是站著的,都是有位置坐的。

  這叫“坐而論道”,朝廷對官員挺體貼的。

  等等,自己的思維跑太遠了!顧青雲趕緊拉回自己的思緒,把題目又重新看了一遍,仔細思考。

  這道題的意思應該是想引導他們對君相“獨斷”時局的注意與思考。嗯,應該是這樣子沒錯。那自己該如何答題呢?是支持皇帝專制,把權力集中起來,還是維持君權和相權的平衡?

  他的腦袋頓時疼起來,只要一想到白大人是皇帝的心腹就有些猶豫,雖說屁股決定腦袋,在士大夫和皇帝之間的根本利益發生衝突,白大人很可能會選擇站在士大夫這邊,就好像他看過的歷史,如果皇帝的政策侵害到大多數官員的利益,即使是皇帝的心腹,也會反對你。

  還是說這道題是其他考官出的?白大人只是不反對?

  按照他如今的身份,當然是君權和相權平衡比較好了,什麼都由皇帝說了算,太沒有安全感了,屁股決定腦袋,他知道自己該如何做題。

  想想自己名下免稅的兩百畝田地,再想想考中進士免稅的一千畝田地,如果以後取消了,要官紳一體納糧……雖然知道這個對國家好,可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自己還那麼辛苦考取的功名。

  想太遠了,現在他是在考試,應該以得分為重點,那就需要揣摩主考官的意圖了。

  思來想去,顧青雲還是覺得這也許是皇帝的試探,更大的可能是代表士大夫利益的白大人的試探,是對皇帝的試探。

  唉,考會試就得是這樣,有些題目都是在不斷權衡,不斷琢磨自己的政治立場,自己的答案代表著自己的立場。如果他選擇皇帝的話,可能他會中,更大的可能是不中,畢竟改卷子的是官員,不是皇帝。而且之後還可能會有官員看他不順眼,這是後遺症。

  如果選擇相權這邊的話,皇帝那邊就不能討好了,他老人家現在才四十六歲。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顧青雲不禁想起這句話。

  他呆呆地坐著,直到感覺手腳都凍僵了,自己打了冷顫,這才低頭一看,炭盆裡竟然只有點點火星,木炭燒完了自己都沒察覺。

  顧青雲趕緊把木炭重新點上,在窄小的號房裡不斷跺腳,心裡不斷地衡量得失利益。

  最終,他見天色不早了,怕不夠時間寫,就坐下來,把毛筆蘸上墨水後,開始寫下答案。

  “學生聞公道在天地間,不可一日壅閼,所以昭蘇而滌決之者,宰相責也。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責,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天子而侵宰相之權,則公道已矣。三省樞密,謂之朝廷,天子所與謀大政、出大令之地也……”點明主題,他就是要支持相權。如果所有的權力都歸於皇帝,那大臣們豈不是皇帝手中的木偶?

  自己是讀書人出身,考上的話就是文臣,當然站在士大夫這一邊。至於以後皇帝對自己的感官?先不管,自己首先要考中再說。

  寫完這一段,定了定神,顧青雲重新添加清水磨墨,這才又繼續寫下去。

  舉例子,再潤色,最後思考舉的例子是否合適。

  等顧青雲寫完這道題時,考場上已經是燈火通明,他交完卷子後,只覺得額頭竟然出了一層細汗!

  還在這麼冷的天!顧青雲趕緊掏出手帕擦汗,覺得壓力很大,不知道這道題是不是已經決定他以後的官場生涯。人生處處是抉擇,但他不想在考場上做出這樣的選擇啊!

  主考官真是太可惡了!竟然為難他們這些小小的舉子。

  不過既然已經做了,就不再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最多以後自己不做官罷了,只要沒有生命危險就行。

  顧青雲覺得,這道策論題可能是整個會試的重點,基本上可以確定自己的名次高低了,如果他做的不符合主考官的意圖,其他做得好的話,可能名次會排在後面;如果做得好的話,可能會排在前面。

  當天晚上,大概是考得艱難的緣故,還是天氣太冷了,考生們都很少扯著嗓子說話了,考場內到處都是煙熏火燎的,不時聽到人的咳嗽聲。

  從第二場考試出來的時候,顧青雲面上平靜,其實心裡很是復雜,只是還不能表現出來。他看著門外的細雨,寒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又一陣風吹來,顧青雲噴嚏連連打起來,一不小心撞到右邊同樣在排隊出去的人。

  他一手提著考籃,一手掏出手帕捂住鼻子嘴巴,擦了擦才說道:“兄台,在下失禮了,不小心撞到你。”抬眼一看,郁悶,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譚子禮!

  只見他也是身穿皮衣,正提著考籃昂首而立,頭發扎得還算是整齊,不像別人那麼凌亂,在一干都是縮頭縮腦的人群中,他的身姿顯得鶴立雞群。

  譚子禮仔細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

  顧青雲把手帕放好,微微一笑,道:“好巧。”仔細觀察對方的面色,發現還不錯,眼神清明。

  譚子禮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顧青雲也沒想著要和他說話。

  兩人順著人流往外走,到了外面要分別的時候,顧青雲看見譚子禮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液體四處飛濺,讓周圍本來木呆呆的舉人們條件反射般避開。

  顧青雲忍住笑,裝作什麼事都沒看見,趕緊穿上棉襖,跟著顧三元走了。

  好吧,他心裡平衡了,看來大家的身體狀況差不多,他也沒比自己強到哪去。

  這次回去,顧青雲和方仁霄偷偷說了他猜中試題的事。至於另外一道題他沒說,免得自己做錯了對後面的考試有影響。

  方仁霄很是興奮,捋著胡子的頻率都加快了,他笑了笑,道:“這道題老夫還和阿茗講過,他當時沒寫成策論,不過怎麼答題他應該也知道了。”

  因為方仁霄一有空就會和他們講朝廷發生的大事,有些是邸報上有的,有些是沒有的,方子茗不像他,每次都會把他們議論的事情寫成一篇文章,還會好好保存,有時候會拿出來閱讀。

  方子茗的記憶力比他強多了,聽過的一般都會記得,不用像他這麼仔細,很多事情都會用紙張記下來。

  說穿了,他這是勤能補拙呢。

  顧青雲回來又長長地睡了一覺,喝了三次湯藥後,考第三場時又是精神百倍。讓他奇怪的是,簡薇的心情也特別好,對他笑得很甜美。

  顧青雲以為她知道自己有道題猜中了,就沒細問,他現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考試上,連小石頭的撒嬌賣萌都忍痛不見。

  等考完最後一場考試再詳細問,至於兒子,只能等爹爹考完才有空理你了,暫時忍耐。

  第三場考試如期到來,這次考的是律法、經義和詩賦。

  看到律法題,顧青雲先掃了一遍試題。果然,白大人身為主考官,身為大理寺卿,出的律法題非常切合實際,前面幾道都是在生活中容易遇到的,如果平時有關注民間的話,就很容易答出來,如果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話,就只會泛泛而談,空洞無用。

  老實說,中國自古以來就是個人情社會,特別是他所處的這個時代,律法書上有些刑罰的判斷彈性較大,很容易過於嚴苛或寬和,這要看官員是怎麼把握一個度。

  合格的官員能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做出讓大多數人滿意的判決,符合世人的價值觀。

  前面這幾道題沒有難倒他,後面有一道大題卻很復雜,難度比三年前的會試大了不少。

  顧青雲幾乎把腦海中的律法知識都翻了一遍,再結合他在市井中聽到的各類信息,終於趕在最後時刻交上試卷,他還把整整三根蠟燭都用光了。

  差點時間不夠用,顧青雲吐槽,仗著他是大理寺卿,出這麼難的題好嗎?最後時間不夠用,他寫字的速度加快,感覺沒有之前寫的那麼好看了,只能保證字跡清晰,大小差不多一致而已。

  這天晚上,他吃完晚飯後就把木炭添加一些,一邊坐著烤火,一邊想著明天的經義難不難。

  耳邊不斷傳來大家打噴嚏或咳嗽的聲音,顧青雲擦擦鼻子,雙手又不斷摩擦發熱,如今外面一直在下著雨,幸虧他的號房沒有漏水,否則就更冷了。

  不過空氣濕潤,夜晚寒風呼嘯,雨水滴滴答答的聲音聽起來讓人煩躁,尤其是他今天下午差點做不出題目的時候。

  天氣如此寒冷,即使有皮衣,也覺得冷氣侵襲,這樣一來,生病的人就有很多。顧青雲想起他昨天回去時就遇到三位舉人派書童過來借錢,都是他們越省甚至臨陽府的舉人,他們或是向方仁霄借錢,或者和他借,其中有兩個只是點頭之交,有一個卻是他熟悉的人。

  沒辦法,盤纏不夠,只能向他們借了,畢竟是同一個省的,有香火情,這是很正常的事。

  這讓顧青雲不得不感慨,到京城趕考真是費錢。他們幾個家境都算是不錯的,沒想到計劃不如變化快,帶的錢都不夠,主要是預算不足,還要買皮衣之類的,還有天氣寒冷,很多人都病了,即使是小病,請大夫、吃藥都要好多錢,更別提今年考試要買的木炭了。

  為了保證自己暖和,哪個不是買足官府所能允許的最大量?偏偏好的木炭又特別貴,尤其是賣給他們這些舉子的,不偷偷宰一筆怎麼能成為一個成功的奸商?

  胡思亂想一番,顧青雲見時候不早了,趕緊躺下來,准備睡覺,就是睡不著,也要強迫自己。

  慢慢的,等他默念完幾遍《心經》後,不知不覺中,他還是睡著了。睡著後,還是蜷縮成一團。

  三月十六日,這是最後一天考試,題目是五經裡的經義題和詩賦題。

  快速把題目閱讀一遍後,顧青雲非常驚訝,回想這次會試,出的經義題都沒有之前幾次考試中出現過的“截搭題”,都是直接從四書五經裡摘抄下來,最多是偏一點,然後就直接讓他們說出自己的想法,發表自己的政治見解,比以前苦苦思索主考官的題目出處好太多了。

  那種截搭題真是太惡心了,單是找出題目的出處都要花費很長一段時間,還沒什麼實際意義。

  感慨完畢,顧青雲開始看題: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義。

  略一思考,嗯,出自《周易》,開始磨墨,想著怎麼答題。

  ……

  等顧青雲把最後一道詩賦題的答案抄上試卷時,他看著這工工整整、大小一致的字體,干淨整潔的卷面,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長氣。

  終於讓他給答完了,會試的三場考試九天時間,明天就全部結束。

  事實上,等他把桌面上的試卷交上去,他的會試就算完結了。

  回想這幾天,雖然中間有些小波折,但自認為做得還算順利,可以說是發揮了自己的真實水平。有些客觀題他知道自己肯定都做對了,至於那些主觀題,就得看自己的答題符不符合考官們的想法,如果符合的話,就有很大可能中,如果不符合的話,那就只能自認倒霉,三年後從頭到來。

  人生還有幾個三年呢?顧青雲想起這一世自己從四歲開始讀書,一直到現在二十三歲,虛歲二十四,整整二十年的時間,自己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其他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讀書上面,比做任何事都刻苦。

  如果這次能如願的話還好,如果不能的話,還要繼續奮鬥下去。

  大家都說“窮經皓首”,這個詞實在是形容得太貼切了。

  雖然他現在讀書已經有感觸,可他真的不喜歡考試啊,尤其是會試,每次都這麼冷的話,多來幾次,不說花費,自己的身體肯定會扛不住。

  前世二十三歲是大學剛畢業的時候,是他進入社會的時候,多希望這一世自己也能在這個歲數進入一個新的人生階段啊。

  見天色昏暗下來,顧青雲連忙停止自己的臆想,趕緊把晾干的試卷仔細卷起來放在窗口。

  等吃完晚飯後,大家都在自己的號房裡大喊大叫,或痛哭流涕來發泄情緒時,還有一部分人和顧青雲一樣,正默默地看著火盆,總結得失。

  考過那麼多次,考生們的情緒反應已經激不起他絲毫的好奇心了。沒辦法,見怪不怪。他如今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不過,他很久沒想起前世的事了。似乎他現在就只是大夏朝的一名農家出身的舉人,是當地土著,穿越前的事都深埋在他心底。

  可大概是如今的氣氛,讓他不禁想起前世的事。

  看了看那瓶棗酒,本來想喝酒的,可自己現在鼻塞頭有點疼就不敢了,生怕加重病情。

  第二天早晨他們終於可以出去了,顧青雲和顧三元匆匆遠離人群,回到家後,發現大家都喜氣洋洋的。

  顧青雲很是納悶,成績還沒出來,大家就這麼高興?還是有其他喜事?

  “什麼?”顧青雲大吃一驚,“薇兒又懷孕了?已經兩個月了?”

  天啊,看來自己所采用的避孕方法不是百分百安全的,總會有漏網之魚。

  顧青雲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2 08:36 AM

    第90章 貢士

  等他反應過來後,顧青雲就是大喜!

  他又要有孩子了!這是他們的第二個孩子!

  雖說這個孩子是個意外,但對他們而言, 是個美好的意外,反正他們准備過幾個月就要了。當時想的是萬一這科考中可以一起回鄉,簡薇懷有孩子的話會不方便,但現在既然有了,就高高興興地迎接他的到來。

  “薇兒……”顧青雲握住她柔軟的雙手,嘴唇微動,想了想,終於擠出一句,“你辛苦了!”

  簡薇見他驚喜的樣子,心下微松,丈夫一直不怎麼想要孩子,這次無意中有了,她還怕他不高興,現在見他這樣的反應,終於能放下心了。

  其實她前幾天就知道自己懷孕了,那天早晨她聞到魚片粥就覺得很腥,有種想吐的衝動,她不是第一次懷孕了, 忙算算自己的月事,發現已經一個多月沒來。

  她因為忙著幫夫君准備考試的東西,加上心理緊張就一直沒注意。現在既然已經注意到就知道大概是有了,因為是科考期間,不想影響夫君的情緒,就一直忍著沒說。

  直到今天早上正好大夫來了,就請他為自己把脈,這才真正確定。

  顧青雲卻突然想起前段時間簡薇天天去燒香拜佛,忙問道:“你前些天天天去爬山,身子沒事嗎?”

  簡薇心裡一甜,搖搖頭道:“無事,夫君放心,大夫說我的身體很好。”自從嫁給夫君後,他總喜歡在飯後拉著自己散步,來京城後,每月總會帶她去拜佛,所以她的身子骨一直都很好。

  “好了,趕緊先讓大夫給青雲把把脈。”連氏終於找到機會插了一句話,她夫君現在不在家,要去官署辦公,否則他在的話會更高興,畢竟他暗自嘀咕很久了。

  簡薇也反應過來,忙請在隔壁烤火的大夫過來瞧。

  大夫給顧青雲看過後,只留下一副方子讓他們去抓藥就帶著書童急匆匆走了,他還有很多病人要瞧。

  知道顧青雲只是患了輕微的風寒後,連氏和簡薇都放下心來,連氏就張羅著去抓藥煎藥。

  顧青雲幾天不洗澡,之前都只是隨便擦擦身子,現在好不容易考完,顧不得眼困和疲憊,非要洗個澡才肯喝粥睡覺。

  簡薇說不過他,只能滿足他的要求,不過還是嘮叨道:“都受寒了還非要洗澡,真搞不懂你。”

  “叫立春幫我拿衣服來就行,你懷孕了就別忙活了。”顧青雲阻止她,又問,“小石頭還在睡嗎?”立春是他們從牙婆手裡買來的丫鬟,前段時間一共買回兩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另一個叫谷雨。

  還有一名十二歲的小廝小滿,國家那麼大,每年總有某些地方不是發生水災就是發生干旱,總有人流離失所,牙婆手中才有這麼多小女孩和男孩。

  至於之前的迎香已經不在這個家了,她本來就是京城下轄某個縣的人,現在年齡到了,恰好她的父母來求,連贖身銀子都不要就放了她的賣身契,讓她回家發嫁。

  慧香是孤兒,沒有家人,就和方管家的小孫子成親,現在已經升級為管事媽媽,專門調教兩個新來的小丫頭。

  “當然,小孩子覺多,昨晚他還鬧著要見你,好不容易哄睡的。”簡薇笑道,“我的肚子還沒大,身子很好,又不是第一次懷孕了,找個衣服有什麼難的?”

  顧青雲這才不吭聲。

  洗澡、喝粥、喝藥後,顧青雲再也忍不住滿身的疲憊,很快就蓋上棉被睡著了。

  *

  越省臨陽府林山縣林溪村。

  顧季山一晚上沒睡好,早早就爬起來。

  他的動作雖然很小,但人老了本來就淺眠,老陳氏很快就被他驚醒。

  老陳氏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問道:“老頭子,現在什麼時辰了,你起來作甚?現在又不用你去插秧。”

  顧季山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回道:“今天早晨就是栓子考完試的日子,那些大人們肯定在改卷子,我得早起給老祖宗們上一炷香,保佑栓子考中進士,身體健健康康。”

  老陳氏一聽,也連忙跟著爬起來。

  老兩口相互攙扶著打開房門,此時廚娘剛剛起來,正在廚房忙活呢。

  到了堂屋,站在祖宗的牌位面前,二老點起三炷香嘴裡念念有詞,又拜了三拜,這才把香插在香爐上。

  他們剛弄好,顧大河和小陳氏也來了,兩人都是一樣的動作。

  等他們上完香後,大家才坐下來說話。

  “也不知栓子現在怎麼樣了?咱們這裡還好,這幾天日頭都出來了,只穿一件薄薄的棉襖就可以了,可我聽說京城那裡很冷的,上次就是,栓子還得了風寒。”小陳氏第一個開口,滿臉的憂慮。

  這九天的考試,她是一直都沒睡好,每天晚上都翻來覆去的,心裡煎熬得很。

  其他人求的是兒子金榜題名,她只求兒子平平安安,身子骨健康。

  “現在都三月份了,京城不一定冷,你看吧,等不久就能收到栓子的來信了。”顧大河心裡也擔憂,但在妻子面前還要露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顧青雲每兩個月會給他們寄一封信,不是給鏢局帶回,就是通過驛站或友人,合適的話,還會托人帶點東西回來。

  “栓子身體好,一定不會有事的。”老陳氏瞪了小陳氏一眼,“你別烏鴉嘴。”

  小陳氏頓時不說話了。

  “祖宗肯定能保佑咱們栓子考中進士的。”老陳氏很想念孫子,特別是去年知道孫子不回來後很是失望,如今就指望著孫子今年考中進士,到時肯定會回來祭祖,這樣就能見面了。

  “肯定能,上科不中這科肯定能中。”顧季山端起廚娘送上來的濃茶漱口後,很是肯定地說道。

  三月初九那天早上,他們顧家可是開了祠堂祭祖的,顧家的男丁都參加了,就連住在縣城的二兒子一家他都把他們叫回來。

  有祖宗保佑,栓子這科肯定中,他家栓子還這麼聰明,如果不中的話……啊呸!肯定是中的時間還沒到,下一科肯定中的。

  這時候,院子裡傳來沙沙沙的聲音,這是陳管事的娘子陳婆子起來打掃庭院了。

  “今天該插秧了吧?”顧季山問顧大河。

  顧大河點點頭,心不在焉的。

  顧季山也不在意,心裡嘆了口氣,喃喃道:“唉,我們顧家現在改換門庭,不愁吃穿了,村裡人都羨慕我,一個老頭子老了老了,還被人稱為‘老太爺’,可我們家也有苦處啊。你看,老二他們一家都搬去縣城住,平平和安安都在縣裡的私塾念書,十天半個月才回來一次。栓子又在京城,遠在天邊,幾年都難得見一次面,連曾孫子三歲了還沒見過一次,這日子啊,讓老頭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老陳氏聽著聽著就“嗚嗚嗚”地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道:“栓子是什麼時候回來啊?該不會是我死了他都不能回來吧?”這幾天她胃口有些不好,人老了就容易想到死的問題。

  顧大河和小陳氏都嚇了一跳,兩人忙圍過去,七嘴八舌地安慰他們。

  顧季山本來還在感嘆的,見狀就怒了,道:“你哭什麼哭?晦氣!現在哭不吉利,待會影響到栓子怎麼辦?”

  老陳氏一聽,趕緊擦干眼淚,醒悟過來,忙道:“是了,我都糊塗了,竟然這個時候哭起來了,都怪你,說這些什麼話!”

  她說完後,連忙又給祖宗上了一炷香,試圖消除剛才的影響。

  “什麼叫怪我?我只是隨口說說。還有,這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就東想西想了,也不想想現在的好日子是誰帶來的?沒有栓子,現在你還能有閑工夫在這裡哭?不是下地插秧就是去村頭撿牛糞了。”顧季山吹胡子瞪眼,“栓子如果能考中進士的話,咱們顧家這才是真正改換門庭!”

  他們老顧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現在好不容易出現一個文曲星,多少人羨慕他們啊,他們可不能拖後腿。

  想起現在每次到村裡散步的時候,村裡其他老家伙盯著自己看的那個羨慕妒忌的小眼神,顧季山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他堅決不承認他剛才其實也很想孫子了,有一瞬間,他覺得孫子一直考不上的話,會不會像兩位親家舉人一樣回鄉讀書?如果是那樣的話也不錯。

  不過想到栓子的年紀,又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而且相比起回鄉,他更樂意栓子能考中,在京城當官,反正,栓子怎麼樂意怎麼來!

  顧大河和小陳氏對視一眼,苦笑起來。

  老兩口這陣子情緒變化得很快,讓他們每次都措手不及。

  不過想到栓子,他們其實也想啊,如果不是有爹娘在林溪村的話,他們早就去京城住了。栓子來信說過幾次,如果他們去京城的話,他就立馬買房,他能養得活大家,可爹娘年紀大了,肯定不會上京城。

  現在就只能指望栓子這次考中進士,早日回鄉了。

  “爹,娘,你們還有大把的福氣可享,明年平平就可以下場科考,到時咱們家又會多一名秀才,大把的人羨慕你們。”顧大河忙安慰道。顧青平今年十六歲,私塾的夫子說火候還不夠,明年下場比較好。

  小陳氏點頭贊同,道:“平平讀書不錯,明年肯定能考中秀才。”二房兩口子對兒子的學業很重視,總見他們逢年過節有事沒事就去拜訪夫子,夫子肯定用力教,這樣的話平平就有可能考中秀才了。

  以她現在的想法,她還真希望二房能有兒子孩子考中秀才、舉人,反正大家都分家了,就是二房缺錢,他們大房寬裕的話也是可以直接借錢的。

  顧季山和老陳氏一聽,臉上也露出笑容。

  兒孫輩有出息,這是他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了。

  *

  遠在京城的顧青雲自然不知道家裡的爭論,不知睡到什麼時候,他終於慢悠悠醒來。

  剛一醒來就察覺到不對,自己的懷裡怎麼好像多出什麼東西?一時之間,顧青雲腦洞大開,睡意頓時不翼而飛,忙睜眼一看,卻見小石頭正靠著他睡得正香。

  顧青雲一怔,只見小石頭圓鼓鼓的臉蛋紅撲撲的,小嘴微張,隱隱有口水流出,此時他正閉著眼睛呼呼大睡,小小的身子很是依戀地靠著他。

  低下頭親了一下他的頭頂,顧青雲聞到一股奶香味,只覺得心中漲得滿滿的,一股強烈的感情噴薄而出。

  從窗戶往外看,應該是下午了,春雨仍然淅淅瀝瀝地下著,連續幾天,讓人心煩不已,此時他卻覺得心曠神怡。

  大概是他的舉動驚動了外面的小丫鬟,等小丫鬟離開後不久,簡薇就進來了。

  “小石頭怎麼進來和我一起睡了?”顧青雲看著還沒醒的小石頭,埋怨道,“還不如等我身體徹底好了再和他在一起。”小石頭兩歲後就不和他們同一個屋了,都是睡在隔壁,開始幾次他還不肯,後來肯了總會逮住機會就鑽進他們的被窩。

  “他今天早晨醒來後知道你回來就折騰著來前院看你,好不容易勸好他了,沒想到中午午睡時間一到,他就偷偷鑽進你這裡,還自己把小棉襖給脫了,直接就睡在你旁邊,緊緊巴著你。沒辦法,就由著他了。”簡薇哭笑不得地把經過說了一遍。

  顧青雲知道小石頭的性子,小家伙經常可以使用調虎離山之計把看守他的下人調離開,所以能甩掉下人跑到他屋裡,對他而言,一點也不是難事。

  難的是小家伙竟然可以一直忍到中午才來,這讓顧青雲刮目相看。

  當然,可能是他看待自家的兒子總愛帶著過濾鏡,喜歡把小石頭的一舉一動解釋為“聰明、機靈”之類的,也許這只是小孩子的靈機一動。

  顧青雲的風寒本來就不重,加上他身體條件較好,好好吃幾天藥後就徹底好了。

  在等待成績的這幾天,他把自己默寫的答案給方仁霄看了。

  有些題一看就知道他做得對不對,有些題就需要看主考官的意思了。特別那道專權的題目,方仁霄看了後很是贊同他的想法。

  整體而言,方仁霄還是認為這已經考出他的水平,如果那道題符合主考官的意圖應該能中貢士,反之就看運氣了。

  顧青雲一聽,和他估算的差不多。

  讀書告一段落,他在等待成績的時候就把冒險記的結局寫好了。連載兩年多,一共一百多萬字,可以稱得上是大長篇,他如今已經把所有的腦洞都寫完了,終於可以完結。

  萬一他考上進士就得開始進入另一個人生階段,要慢慢適應,可能沒有時間再寫,所以還不如現在就趁機結束掉。

  謝長亭卻很是可惜:“你不寫了?這篇話本現在吸引很多人看的,只要看話本的人沒有不知道‘一枕黃粱’的大名,這可是每年兩百多兩的利潤啊。”其實應該可以分到更多的,只是話本出名後,為了保護自身權益,他就花了一些錢給衙門的人去打擊盜版,否則他們收入會更多,當然,也可能更少。

  不過這已經很不錯了,起碼顧青雲已經很滿意。加上之前不用教小陸煊念書後,侯府還給他一筆“遣散費”,加上束脩也有一百多兩。

  他現在手中一共有五百多兩的銀子,對他而言,這已經是一大筆錢了。

  “現在市面上不是有很多跟風之作嗎?有些設定和我很類似,大家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天天來追著問你下文了。”顧青雲笑道,一篇話本出名,總會有人寫跟風之作,他們的文筆有些甚至比他的還好,只是因為他是最先連載的,已經有了一批忠實讀者,才能一直賺到錢。

  謝長亭也是一笑,剛開始他很是惱怒別人跟風寫,不過心裡知道出現這種情況在所難免,就只能暗暗放下。只是一想到顧青雲以後不寫後,就不會有人追在他背後要看下文了,這讓他心裡不由得一陣失落。

  要知道靠著這篇話本,他在京城打入了二代的紈绔圈子,很是受他們追捧的。

  “對了,你和公主的婚事確定下來了吧?”顧青雲突然想起這事,就忙問道。前兩年,謝長亭和安樂公主經常糾纏在一塊,不過後來就沒傳出什麼消息,但顧青雲近水樓台先得月,還是知道他們之間有聯系的。

  只是事關公主,他之前不好意思問。

  聽顧青雲說起這個,謝長亭臉上的笑意就忍不住了,他偷偷靠近顧青雲,低聲道:“沒有意外的話,下個月就下聖旨了。嘿嘿,我爹已經得到消息,這幾天他把我娘的嫁妝能還的都還我,已經用了的沒辦法。我爹就這樣,別看他粗人一個,還是很敏銳的。”

  “那挺好的。”顧青雲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們父子之間的關系,只能這麼憋出一句。在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即使永平伯做得再不對,謝長亭也不能抱怨,子不言父過,只能憋著。

  “我一成親就搬到公主府,這樣我爹也不好管我了。”謝長亭嘿嘿一笑,很是開心。

  顧青雲突然想起謝長亭抱怨過公主長得太像陛下了,對著她很有壓力,以後肯定會夫綱不振。

  夫綱不振?顧青雲覺得他尚了公主就不用想這個詞了。而且公主長得那麼像陛下,那新婚之夜謝長亭到底能不能順利辦事?

  哈哈,不行,一想到這個就忍不住腦洞大開,他不能想像了,免得以後無法面對謝長亭和公主。

  雖然很可惜,但謝長亭知道顧青雲決定的事不會改變,就不再勸了,反而讓他有空再寫一篇話本,他會隨時等著的。

  “你用這個筆名寫一篇話本出來,比你當官一年的俸祿還高,所以我才勸你繼續寫,你有寫話本的天賦。”這是謝長亭的心裡話,當然,他也知道以顧青雲的出身,肯定是當官好過一切,所以說了這話就不再勸說了。

  顧青雲只能先答應下來了。

  之後他可以出門了,就抱著小石頭到方子茗家裡看望他,考完會試後,方子茗就病倒了,比他病得還嚴重,現在還在家裡養病。

  連續下了幾天的雨今天終於停止了,顧青雲看著明媚的陽光,感受著上升的溫度,心裡很是郁悶。

  考試的時候是那個鬼天氣,考完了它卻出太陽了,一下子由冬天轉變成春天,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暗自罵一聲。

  相信和他一樣想法的舉人有很多,特別是那些生病的。

  方子茗家裡離方宅不是很遠,走路過去用不到半個時辰。因為天氣很好,顧青雲覺得自己快發霉了,就帶著顧三元,牽著吵著要出去玩的小石頭一起走路去,沒有坐馬車。

  小石頭剛開始還能自己走路,後來就走不動了,扒著顧青雲的大腿不放。

  “爹,爹,抱抱,抱抱小石頭吧。”小石頭大眼睛眨啊眨,圓嘟嘟的小身子抓著他的大腿就想往上爬。

  顧青雲沒辦法,受不了他的撒嬌大法,只好把他放在肩膀上,人有點多,還是放在自己身上比較好。

  “不許扯爹的頭發,弄亂就自己走路。”顧青雲警告道。

  小石頭當然答應了,他一下子居高臨下,高興壞了,忍不住發出“咯咯”的笑聲,尤其是每次看到別家的小孩在地上走路時,都驕傲地挺起小胸脯。

  好不容易到達方子茗家,看到他們家竟然是兵荒馬亂的,一問才知道夏氏終於懷孕了!

  看著方子茗那狂喜的樣子,顧青雲只和他說了幾句話就回家了,估計他現在肯定沒心思和他討論會試的試題。

  嘖嘖,當初還不知道是誰說想遲點生孩子呢,現在那個笑成傻子的是誰?

  日子在等待中度過,極為難熬。

  好不容易,終於到了四月十五日,杏花開放,又是一年會試放榜的日子。

  整個京城有無數的人關注著這場會試的結果。

  一大早的,全家都早早起來了,就是小石頭也跟著爬起來。

  大家都在堂屋裡靜靜地等待,氣氛壓抑,雖然大家都在極力尋找話題聊天,但成效不大,總是說著說著就埋怨管家他們怎麼現在還沒回來的話題。

  顧青雲自己待不住了,覺得心裡緊張得厲害,就回到書房練字,其實自己寫的是什麼根本就不知道。

  “中了,中了!姑爺中了,太太,中了第八名!第八名啊!”遠遠的,傳來了方管家響亮無比的聲音。

  顧青雲全身一震,隨之湧上來的就是狂喜!

  中了!他終於成為了貢士!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2 11:32 AM

    第91章 排名

  自己竟然考中了!顧青雲耳邊傳來眾人的歡呼聲,腦袋卻一陣空白,半響沒反應過來。

  自己真的中了嗎?

  而且名次還這麼靠前!真是不可思議!雖然他這次考完就有預感自己應該能中,畢竟他答題答得很順利,身體方面只出現一點點小狀況,幾乎沒影響到什麼,但他沒有想到名次會那麼高,高得出乎他的意料。

  門外傳來腳步聲,是顧三元的,他人未到聲音已經嚷出來:“叔,你中了!你中了!第八名!第八名!”

  顧青雲把不斷滴著墨水的毛筆放入蓮花筆洗處,把寬大的衣袖慢慢放好,他干咳一聲,定了定神。

  “叔, 大家都高興壞了,你趕緊出去,阿嬸都在叫你了。”顧三元第一次不敲門就闖了進來,滿臉的興奮激動,幾乎手舞足蹈了。

  顧青雲看著他搖搖欲墜的發髻和不齊整的衣服,笑了笑,道:“趕緊先把你的儀容整理再說,你們不是坐馬車去的嗎?”

  “太興奮了,在馬車裡都很高興,根本就沒顧得上整理衣裳。”顧三元嘿嘿一笑,“還是叔鎮定。”

  顧青雲沒好意思告訴他,要不是他及時闖進來,自己還在發愣呢。

  他一撩衣擺,率先走出書房:“先出去吧。”

  到了正房的堂屋,管家正在繪聲繪色地講著看榜的經過。

  “太太,人那叫一個多啊,老奴帶著兩個人高馬大的小子好不容易擠進去一瞧,老奴到的位置是中間,當時沒敢多想,就從中間往後看,結果到了結尾都沒見到姑爺的名字,老奴當時那個心啊,涼嗖嗖的,沒想到三元卻在右邊那裡大叫‘中了中了’,老奴這才知道姑爺的名次。”方管家老當益壯,他兩次看榜都親自去,一是因為他識字,二是他想第一個知道,難為他這麼大年紀每次都進去擠,幸虧有兩個高壯的小廝護著。

  連氏和簡薇聽得滿臉興奮,兩人一看到顧青雲出來了,就笑開了花。

  “夫君,恭喜你!”簡薇站了起來,臉上的笑意就一直沒停止過。

  這時大家見正主來了,都湧過來紛紛道喜,從簡薇到連氏,從管家到所有的丫鬟們,眾人的面容都洋溢著自傲和興奮之色。

  二門那裡同樣有著男性僕人整齊劃一的道賀聲。

  一時之間,整個方宅都是喜氣洋洋的。

  “好好好,今日主家有大喜事,管家,本月的月俸每人多發三個月!”連氏笑得合不攏嘴,忙吩咐道。

  下人們見狀,趕緊行禮拜謝,臉上的笑容就更大了,這可是實實在在到手的好處啊。

  一番熱鬧後,管家去准備鞭炮和喜錢不提,堂屋這裡讓下人退下後,顧青雲這才把自己關心的事情問出來。

  “子茗呢?他是第幾名?剛剛我聽見管家說他也中了。”顧青雲把一頭霧水的小石頭抱在懷裡,剛剛在等待成績的時候,大概是因為今天早晨起太早了,他趴在連氏懷裡昏昏欲睡,現在醒來估計是被眾人的聲音吵醒的。

  小家伙懵懵懂懂跟著傻笑的樣子極為可愛,讓顧青雲又忍不住把他抱起來了——即使方仁霄屢次說過要抱孫不抱子,可他做不到啊,誰讓自己生的兒子如此聰明伶俐可愛活潑?

  “他也中了,呵呵,是四十二名。”連氏笑著答道,“以他這個成績,二甲是不成問題的。本來以為他在前你在後的,沒想到你這次這麼爭氣,竟然考中前十名。你老師當初是一百七十多名,差一名就掉到三甲成為同進士,當時你老師可是嚇了一身冷汗。”

  對於連氏的爆料,顧青雲微微一笑,他剛開始只知道老師是哪一年的進士,至於名次如何根本就沒問,也不好意思問,後來去國子監聽課,下課後就到國子監附近的孔廟去看進士題碑,這才找到老師的名次。

  “這次你的名次這麼靠前,現在就看殿試了,等等,老身先去看看管家把喜錢准備好沒,待會就有報喜的差役來了,得撒喜錢。”連氏說著說著就出去了。

  屋子裡一下子只剩下顧青雲他們一家三口。

  不知何時,簡薇正靜悄悄地用手帕捂住眼睛流淚。

  “薇兒,別哭了,你看小石頭都被你嚇住了。”顧青雲把小石頭放在地上,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我這是太高興了!”想到丈夫這麼多年的辛苦終於得到了回報,簡薇覺得自己的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流下來,忍都忍不住,“公公婆婆現在不在這裡,要不然他們更高興。”

  “爹爹,娘親。”小石頭已經被嚇得懵住了,大家又哭又鬧又笑的,讓他一頭霧水,沒有了平日裡的機靈,他緊抓著顧青雲的衣擺,癟著小嘴巴就想哭。

  簡薇見狀,立馬停止哭泣,拉住小石頭的手細細安撫。

  經過一番解釋,小石頭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喜極而泣”,而這個成語也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裡。

  過了好大一會,門外才傳來喧鬧的敲鑼打鼓聲,有人高呼,“恭喜貴府顧青雲丙戌年四月十五日得中會試第八名!恭喜!”聲音洪亮,拉長聲調,傳得很遠。

  “你和小石頭在門口那裡看著就行,不要出去,現在外面太多人了。”顧青雲擔憂簡薇的身子,現在才兩個多月,正是危險的時候。

  小石頭太小了,他怕待會擁擠的人群會嚇到他。

  簡薇忙點點頭,催促他:“你趕緊出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果然,顧青雲大步走出去的時候,方宅的門外已經圍了一大群人,這裡的宅子雖然大多數都有官員居住,可還是會有平民從這裡經過,加上周圍人家的下人,此時烏泱泱圍了一大群。其中更是有很多小孩子在哄搶撒下去的喜錢。

  有些不顧體面的大人也跟著蹲下來撿,想沾沾喜氣。

  看到顧青雲出來,人群中起了一陣騷動,大家開始議論紛紛。

  “這個看起來真是年輕啊,有二十了?”

  “看他的神態應該有了,正好二十出頭吧。”

  “太年輕了,我兒子和他一樣的歲數現在才是秀才,人家是吃什麼長大的,怎麼這麼點歲數就考上進士了呢?”

  “新科進士好俊,又高又好看!不知道成親沒?沒的話我可以給他介紹幾個好看的小娘子。”那大娘的聲音讓顧青雲想故意忽視都不行。

  “算了吧,楊大娘,人家這是方家的外孫女婿,連孩子都有了,我還見過他抱著兒子在我攤子上買過臭豆腐。”有一名中年男子不以為然。

  “什麼?新科進士還到你那裡吃過臭豆腐?你的臭豆腐在哪裡賣的?我去買給兒子吃!”

  ……

  沒一會兒,人民群眾的話題就歪樓了。

  顧青雲應付完報喜的差役,又團團感謝賀喜的人群,還沒松口氣,第二批報喜人騎著馬來了,等他們走後,第三批報喜人又來了,一堆人擠在一起,極為熱鬧。

  撒完一筐的銅板後,人群終於散去,只留下滿地鞭炮殘余物。

  這時方子茗家的小廝才跑過來道喜,雙方都喜氣洋洋的,臉上的笑意就沒停過,大家約定今晚在方宅好好吃一頓慶祝。

  顧青雲卻想起了剛才報喜人帶來的消息,主要是殿試的考試時間。剛才那些人稱呼自己為“進士”不算正確,他現在才是“貢士”。

  會試考中者叫“貢士”,第一名稱“會元”,顧青雲此時就是一名貢士,他要參加完殿試定下名次後才能稱為進士。

  本朝的殿試名次排列分為三甲,一甲共有三名,第一名稱狀元,第二名稱榜眼,第三名稱探花,賜進士及第;二甲若干名,賜進士出身;三甲若干名,賜同進士出身。

  殿試是四月二十一日開始,只考一天的時間,但顧青雲並不擔心落榜,畢竟會試既然已經過了,那他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一名進士,最多是運氣不好,或者礙了皇帝的眼被放在三甲,成為同進士。

  之所以不淘汰人是因為唐朝曾經有一次殿試淘汰了一名考生,這給了後世帝王一個血淋淋的教訓——被淘汰的那個考生,叫做黃巢。所以從唐朝之後的殿試就沒有淘汰過考生,除非你是真的不學無術,那個貢士是作弊得來的。

  顧青雲覺得以自己現在的名次,加上發揮正常的話,如果真的被踢到三甲,那以後的官員生涯就不必想著什麼升官了,前途暗淡是必然的。畢竟得罪了最大的領導,自己只能等他駕崩,看下一個皇帝還記不記得這筆賬。

  不一會兒,這還沒到散值的時間,方仁霄就提前回來了,一回來就捋著胡子望著顧青雲笑。

  這是顧青雲第二次見到方仁霄這麼高興,第一次是在小石頭出生的時候。

  “好好好!”方仁霄使勁拍拍他的肩膀,聲音洪亮,面色潮紅,“沒有丟老師的臉!今天在戶部辦公,可是讓老夫好好出了一番風頭。”

  顧青雲只能咧嘴一笑了,今天他已經不知笑過多少次了。他只知道,過不久,他終於可以脫離每三年的科考,他的科舉之路即將走到最後一站。

  “老師,大家都恭喜您‘一門兩進士’吧?”顧青雲笑道,“子茗和您都是進士,真是太厲害了!”

  顧青雲是由衷地佩服方家的基因,兩名進士一名舉人,想起方家村普普通通的方家族人,方仁霄發達了這麼多年都沒有人能考上秀才,否則只要有苗子可以造就,估計方仁霄都會幫助的。

  整個方族的精華都在他們家身上了。

  顧青雲不由得感嘆自己的好運,方家除了方子茗就沒有其他傑出的後輩子弟,結果最後便宜自己,讓自己得到方仁霄的全心教導。

  方仁霄聽顧青雲這麼一說,笑而不語,但臉上自得的神情卻出賣了他。

  “大家也恭喜老夫收了個好徒弟。”方仁霄最後拍著他的肩膀,叮囑道,“還有幾天就要殿試,你這幾天不要出去參加什麼聚會,好好待在家裡讀書,不要臨門一腳了卻出狀況。”

  顧青雲點點頭,應了聲:“我明白的,老師。”

  估計就是他想參加,也沒有人陪他,考上的貢士們一般都會在家復習,特別是那些名次落後的人,更是想把名次提前,千萬不要是同進士。

  雖說考試之前很多人都放言,即使考上同進士也好過落榜,可一旦真的考中貢士了,誰也不想落到三甲去,都想拼一拼。

  顧青雲自然不會掉以輕心。

  “你這次的名次出乎老夫的意料,看來你那篇策論得了主考官的青眼。當然,興許還有其他緣故,但無論如何,現在名次已定,這就是板上釘釘的事。等殿試的時候,陛下只會看前十名的卷子,如果你正常發揮的話,很可能殿試還會是前十名,那時你的名字就可以進入陛下的眼裡,對你以後的仕途有好處。”

  顧青雲連連點頭,雖然他覺得可能皇帝會討厭他,畢竟觀點不同嘛,但也許根本沒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嚴重呢?反正無論如何,都得竭盡全力去考。

  方仁霄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一變,頓了頓,才說道:“罷了,你盡力就行,無論如何,只要有進士的身份,即使你以後不當官,也可以隨便到全國任何一家書院教書,只要沒有被陛下表現出明確的厭惡,什麼府學、州學、縣學都可以任由你選擇,總能養活自己的。”而且陛下不會那麼小心眼的。

  方仁霄只能這樣想了,弟子他們這一科的貢士可能大部分都是和弟子一樣了,陛下哪有這閑工夫關注他們?

  至於養活自己?一想到這個徒弟寫話本的能力,方仁霄就覺得自己最後一句話是多余的。

  顧青雲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老師,當初我那樣做題就想過了,陛下心胸開闊,肯定不會和我這樣的人計較的,即使真的有萬一,不做官我也不怕。”這時代,文人是很受優待的,不犯什麼大罪,一個有進士功名的讀書人是能活得比較滋潤的,皇帝都不能隨便殺。

  這就是他一直追求的安全感。沒辦法,在皇權的社會,對於他這個穿越而來的人來說,安全感真是太重要了!

  “你現在既然考中貢士,老夫這就讓管家去隔壁詢問黃家,看他們到底賣不賣?”方仁霄最後淡淡說了一句。

  他一說起這個就有一種失落感,自從知道外面在傳青雲的謠言後,他就意識到他們一家三口遲早要自己住的,不可能一直住在他們家。只有反過來自己住的是弟子的房子,才會成為美談。

  可現在不是,雖說那些流言沒有什麼大的作用,但久而久之,就容易抹黑一個人的名聲。人活在世,一張臉面是很重要的。為了青雲好,即使他真的不在意,他還是派人在附近找房子,力求能住近一點。

  再說了,青雲的父母遲早有一天會上京的,畢竟青雲家裡只有他一個獨子,總要一起住的,這就要求青雲有自己的房子了。特別是青雲考上進士後就更是如此,如果沒考上在他家住多久都沒問題,考上了最好有自己獨立的房子。

  這些事情方仁霄早已經想得清清楚楚,只是想歸想,每次只要一想到他們夫妻倆住著空落落的宅院,沒有小石頭的笑聲,就覺得寂寞和難受,所以他們才想買房子離小石頭近一點。

  遲買不如早買,本來還想著買兩座院子,一家一座正好挨著——這是他們本來的想法,至於現在住在這座是賣是租還沒想好,沒想到這還沒找到合適的,就聽說隔壁的黃家黃大人致仕,准備遷回祖籍,還有出售他們房子的念頭。

  黃家除了黃大人這個從五品致仕官員,後繼無人,在京城住不舒服,這才想著要回祖籍。

  他知道這個消息後,前幾天趁著青雲去考試,就立馬讓管家去和對方談,可黃大人猶猶豫豫的,在另一個買家和自己之間還沒拿定注意。

  現在青雲的成績一出,相信黃大人肯定能很快拿定主意的。

  “好,如果黃大人肯賣給我的話,那咱們就能住近了,到時在中間的牆壁開一道門,就好像和現在一樣,反正就多走幾步路。”顧青雲一聽,很是高興,這是他想過的最好的解決辦法了,兩全其美。

  黃家的院子格局和方宅的差不多,只不過他們那裡靠近大路邊,總有馬車經過,可能會吵點,但相比之下,這裡的地理位置優越,又是住熟悉的環境,還是買下來好。

  其實這個坊的另一頭也有一戶人家要出售房子,只是顧青雲嫌離方宅太遠,不合適,他們想要找的是那種連在一起的兩座院子。當時他還想著實在不行的話,就去找個好一點的地方買兩塊地,自己蓋。

  現在好了,聽說黃家的消息,他們都高興得很。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搬走,要等下一個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尤其還是在方宅的隔壁,位置正好合適。

  顧青雲幾人不由得感嘆自己的好運氣

  沒過多久,顧三元就從外面買小報回來了。

  顧青雲迫不及待地接過來看,他其實早就想問其他人的名次了,只是大家都在對他的成績反復提起,沒說其他人的,他這才讓顧三元出去買消息回來。

  對於會試這樣的大事,京城很多人關注的,消息肯定出得很快。

  他攤開手中的華京小報,這小報和朝廷的邸報差不多,只是面向民間。顧青雲覺得這就是報紙了,和後世的報紙很類似,上面說的是一些朝廷政策,還有一些官員或勛貴改頭換面的八卦,不過圈內的人自然知道是在說誰,老百姓就看個熱鬧。

  京城有幾份發行的小報,其中這份華京小報最為出名,上面的內容比較靠譜,據說後台很大,不過沒人知道老板是誰。

  顧青雲和謝長亭曾經是小報上的常客,謝長亭自不必說,顧青雲就是因為“一枕黃粱”那個筆名了。在《出海冒險記》這篇話本最火熱的時候,那些小報都在猜測一枕黃粱是誰,討論得不亦樂乎。

  幸虧他的馬甲捂得好好的,很幸運沒有被扒出來,或者說是謝長亭的保護得力。

  顧青雲迫不及待地尋找會試排名,果然,在最顯眼的地方印有他們的名字和名次。

  他首先草草看了一遍,想知道自己熟悉的人的名次。

  譚子禮第四名,趙文軒榜上無名。

  看到譚子禮的名次,顧青雲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只知道,現在還沒有人能完成連中三元這一壯舉,畢竟這裡面的實力和運氣缺一不可。

  第四名,顧青雲嘆了口氣,不得不感嘆蘇州學子的厲害,譚子禮這麼年輕,還在這種寒冷的環境下能考出那麼好的成績,的確是名不虛傳,有他自傲的本事。

  他繼續看下去,除了他們的名次外,小報上還有寥寥幾句話的點評,顧青雲重點關注前十名的情況。

  會元,楚瑜,吏部左侍郎的嫡長孫,為人風流倜儻,天資不凡,三歲識字,六歲能作詩,鄉試亞元,年二十五歲,是狀元的人選。

  第二名,鐘閔,山東書香世家出身,聰明好學,剛到京城沒多久,具體情況不知,年三十五歲。

  第三名,孔繁忠,山東孔家旁支出身,低調聰穎,實力不凡,年三十一。

  第四名,譚子禮,蘇州譚家出身,天資不凡,年二十一,是所有貢士中最年輕的,未婚。

  第五名,龐喜林,湘省譚州府農家子出身,少時家境貧窮,此人有過目不忘之能,拜大儒為師,年二十三歲,未婚。

  ……

  第八名,顧青雲,越省臨陽府農家子出身,少時家境貧窮,此人天賦極好,勤奮努力,目前是戶部郎中方仁霄的外孫女婿,年二十三歲。

  ……

  顧青雲看到二十名後面的就不看了,小報上只草草列了眾人的一些特點出來,讓他不由得仔細看了一遍。

  他突然發現一個特點,排在前面的人大都是二十到四十歲之間,那些五十多歲、將近六十歲的人很少錄取,即使錄取也是排在後面。

  這難道是進士年輕化嗎?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2 12:11 PM

    第92章 殿試

  不過想想也是,錄取年輕人的理由肯定有一大堆,自不必提, 當然是年輕好。

  看看名次排在他前面的人,顧青雲只覺得個個實力非凡,尤其是龐喜林,竟然是傳說中的過目不忘!

  過目不忘?這技能用在背書上實在是太好了,節省了很多時間,是天底下所有讀書人的夢想!不過這世上真的有過目不忘嗎?難道隨便看點東西都會一直不忘記?那他的腦袋會不會塞滿很多不必要的信息,不會覺得很困擾媽?

  顧青雲非常好奇,不過這世上應該沒有絕對的過目不忘,應該是記憶力非常強,然後遺忘的速度比別人慢一些罷了。但即便這樣,有這個技能也足以讓大多數人羨慕了。

  顧青雲對這個龐喜林最為感興趣,兩人的家鄉臨近,又是同樣的出身,應該能相處得來的。只可惜他在考前很少出去,錯過了和他相識的機會,沒有交集。

  以後有機會再說吧。顧青雲微微一笑,對著一直站在他身後跟著看的顧三元說:“過兩天的小報相信還會有有更詳細的消息出來,你再幫我買一份回來。”今天為了趕時間,這些消息比較粗糙, 幾天後的消息肯定更為准確,連他們擅長什麼、有什麼出名事件都會報到出來。

  三年前的會試就是如此,顧青雲當時也看了,清楚這一套。

  顧三元響亮地應答一聲,又問道:“叔,那你要什麼時候才回鄉祭祖啊?”

  “等考完殿試,知道在哪裡任職就可以了,大約是六七月份,怎麼?你想家了?”顧青雲笑道。

  顧三元撇撇嘴:“我爹有啥好想的?我這不是高興嗎?不想我爹,我就想林溪村。”衣錦還鄉啊,雖說他不是主角,但只要一想到到時回到村裡,以前那些小伙伴看到自己羨慕妒忌恨的眼神,心裡就一陣舒爽,幾乎是迫不及待了。

  “這次回家你爹肯定說你要成親的事了。”顧青雲想到顧三元已經十八歲,的確該成親。可現在去哪找合適的對像?家中的丫鬟是有的,方家有幾個長得都不錯、性情都不錯的,可她們都是婢女,有賣身契,而顧三元是平民,良賤不婚是鐵律,即使給婢女放了賣身契影響也不好,所以只能能娶平民。

  “哎呀,叔,你別說這個了,我都不急。”顧三元臉一紅,忙開口道。

  顧青雲微微一笑,就不再說他了。

  下午,陸陸續續送走來賀喜的人家,這時候方子茗夫婦終於來了。

  兩人一見面都很是高興,忍不住相視一笑,互道恭喜。

  夏氏去了後院,顧青雲和方子茗來到書房。

  “我大伯呢?”方子茗選了一張椅子坐下,隨口問道。

  “下午又去了戶部。”

  “你說你怎麼名次比我高那麼多?來,咱倆對一下答案,我不服氣。”方子茗對於顧青雲排名在他前面有點納悶,畢竟之前的考試都是他比較好。雖然會試說不准,主考官的心意更重要,但自從前朝改革科舉考試後,有了分值比重,本朝又加入算學、律法等內容,這些的答案幾乎是固定的,容易估算分數,比以前全憑考官心意好太多了。

  “對就對,我可不怕你。”顧青雲斜睨了他一眼,知道他這是不服氣。

  “天啊,這道題你竟然做對了!”半響,書房裡傳來了方子茗驚訝的聲音。

  顧青雲忍不住爽朗一笑,道:“那天我不是和你在這裡討論一道天文題嗎?你做完就走,我後來無聊,覺得算日食時間很有趣,就抽空算了下,沒想到真的會考。”去年欽天監說今年一月份有日食,結果京城地區根本就沒看到“天狗吃日”,也許是其他地方才會看到。

  即便這樣,皇帝還是龍心大悅,大臣們也紛紛拍馬屁說皇帝“德行出眾”,至於欽天監啥事都沒有。這種事情算錯了不要緊,大不了虛驚一場,只有算不出來才會獲罪。

  “考官也真是的,要求我們推算下一年日食、月食的具體時間,還有上個季度水星在日落或日出的時候所在的位置。這種題目這麼偏,我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專門學這個的。”方子茗憤憤不平地嘀咕,虧他還以為自己的學問還不錯,沒想到栽倒在這道題上了。

  須知在會試,人才濟濟,差一道題沒做好,名次就會差很多。

  現在他總算是知道青雲的名次這次為何如此高了,只要有固定答案的,青雲都做對了,其他的才全憑靠考官的意思。

  估計這道題就拉開距離。

  “我也沒想到會試會出這種題,主要是當時小石頭老是纏著我問什麼叫‘天狗吃日’,我這才想到要算下一次日食的。”顧青雲提起小石頭就滿臉笑意,當時就想著要帶他看一次日食的。

  小家伙自從一歲半被帶出過一次後,就非常喜歡出門散步或逛街,喜歡去人多的地方,為此吃完晚飯後,他都會纏著方仁霄或顧青雲,非要他們帶他出去不可。

  方仁霄對他和方子茗嚴厲得很,對小石頭卻軟得跟水一樣,每天總會帶著小石頭出去散步。久而久之,小石頭就記得外面的人說的話,回來就學舌給他們聽,語言能力大增。

  一說起小石頭,方子茗就露出笑容,站起來道:“我去看看小石頭,好像很久沒見過他了。”他現在即將有孩子,父愛都有點泛濫,只是自家兒子沒出來,就只能看看小石頭解解饞。

  顧青雲和他一起並肩往後院走去,一邊笑道:“那天我們去找你時,你笑得都合不攏嘴,虧你當初還說不想要小孩那麼快。”

  方子茗夫妻的感情極好,兩人經常到京城附近的一些縣城或出名的地方去游玩,要不是他還要讀書,顧青雲覺得方子茗肯定會去更遠的地方。

  難怪當初他還不想要孩子。

  “嘿,我當時是不想要,現在有了就覺得很期待。”方子茗嘿嘿一笑,也不在意顧青雲的取笑。

  當晚,一家人自是開心慶祝不提,方仁霄已經喝到微醺的狀態了,晚膳才結束。因有宵禁,方子茗夫婦吃完飯就很快就回家了。

  晚上,顧青雲正泡著腳,一邊在和簡薇討論方家的問題。

  “現在子茗考中進士,以後方家在林山縣的影響力會進一步擴大。你看著吧,以前方家在林山縣是縣望,現在影響力肯定已經擴散到臨陽府了,畢竟不是每個家族都能出兩名進士的,尤其還是連續兩代。”顧青雲說道。

  方仁霄現在年紀大了,到時致仕回去,如果方家沒有讀書人再考取功名的話,可能就會慢慢沒落下去,即使方仁禮是舉人,那也只是一般的鄉紳家族,而不是現在這樣,成為官宦之家、書香門第。

  方家有出息,簡薇也高興,畢竟這是她的母族。

  “你更出息。”簡薇看了一眼正在地毯上專心致志搭著積木的小石頭,面色羞紅,低聲誇贊道,“夫君,在我心中,你最出色了!”

  顧青雲一聽,心中舒爽,但還是搖頭道:“我這是運氣比較好,回想起來,一路的科舉都考得較為順利,即使第一次不上,第二次肯定能行。”他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沒有經歷過三次、四次的打擊,更沒有屢試不第的絕望。

  他自己清楚,這是很多因素造成的,他自己的勤奮苦讀是一方面,但方仁霄的作用不容忽視。沒有方仁霄的精心教導,他要摸清考試的一些門道需要他自己去親身實踐,花的時間肯定不是現在能比的,可能要三四十歲才能考中,還得運氣好才行。

  他和趙文軒、何謙竹就是明顯的例子。

  “說起來老師的眼光很好啊,你看你爹和我,哈哈,都能考中舉人。”顧青雲由衷佩服,別看方仁霄的官職不算高,但他的眼光真是極好的,不說其他的,他偶爾會帶他去參加聚會,方仁霄的那幾個朋友都是性情中人,在坊間的名聲很好,家中子弟沒什麼劣跡。

  顧青雲認為方仁霄的官之所以不高,這是因為他本身的升職欲望就不強烈,沒見他散值回來後都很少去參加聚會嗎?也懶得去跑關系,畢竟他想跑關系的話還是可以的,他的一些同年現在已經升到二三品高官了。

  外人猜測方仁霄是沒有兒子,才懶得在仕途上奮鬥。

  顧青雲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反正方仁霄花在琴棋書畫上的時間較多,尤其是下棋,更是經常出去找人下。最近又迷上釣魚,每次休沐日都會和其他好友出城去河裡釣魚。

  “眼光好也得你們資質好才行,否則一切休提。”簡薇在顧青雲對面泡腳,笑道,“當初要不是我爹資質好,外公怎麼可能收養他?”

  顧青雲默然,說得也是,在那兵荒馬亂的年月,不是簡志遠資質好,方仁霄憑什麼收養他,待他如親子?有很多人撿到這樣無依無靠的孤兒,都是當下人使喚的。

  就這樣,你還得感恩戴德,否則你就得淪為乞丐,估計連小命都保不住。

  顧青雲覺得水不熱了,就拉鈴讓人進來把水倒掉。

  “小石頭,太晚了,該睡覺了。”見小石頭還在搭著積木,顧青雲就走到他身邊蹲下去哄道。

  小石頭抬頭看了顧青雲一眼,露出一個萌萌的笑容,圓嘟嘟的小臉精致可愛,可說出的話就不那麼可愛了。

  “爹爹,小石頭想再玩一會。”小手緊緊抓著一塊積木,他的房子剛搭到一半,怎麼肯現在就睡覺?他一點都不困。

  “不行,都已經超過酉時,你明天再起來玩。”顧青雲眯起眼睛看他,小孩子要早睡,這都超過八點了,他中午又只睡了一會,現在還玩那麼晚?

  “不,我不,我想再玩一會兒。”小石頭扭扭胖乎乎的小身板,撅起小嘴道,“爹爹不喜歡我,不讓我玩。”

  “不行!現在睡覺,明天再玩。”顧青雲低聲喝道。

  “爹爹,小石頭喜歡你。”小石頭愣愣地看了會顧青雲,突然放開手中的積木直接站起來摟著顧青雲的脖子,在他的臉上連續親了幾口,塗上一層口水,奶聲奶氣道,“爹爹,這樣小石頭可以繼續玩嗎?”

  顧青雲頓時哭笑不得,他看向一直在忍住笑的簡薇,納悶道:“這是誰教他的?”因為科舉考試,他已經有段時間沒和他好好相處了,尤其是前段時間怕影響到顧青雲休息,小石頭就到正房和方仁霄夫婦一起睡。

  簡薇忙擺手道:“應該是外公和外婆吧。”

  顧青雲直接把他抱起來,板著臉道:“你不睡我和你娘要睡了,你不乖我就不理你。”

  小石頭還是不理,哭鬧一番,在顧青雲承諾今晚和他睡在一起後,他這才肯休息。

  於是,當天晚上,一家三口睡在同一間房裡,簡薇睡在大床上,顧青雲和小石頭睡在小床上。

  顧青雲今天心情激蕩,許久都沒睡著,前面二十幾年的往事浮光掠影般從他腦海裡閃過,最後定格在管家那一聲“中了”的喊聲中。

  他忍不住苦笑,原來自己也不淡定啊,白天還能勉強端著,現在夜深人靜了總忍不住想起。

  耳邊傳來小石頭一起一伏的呼吸聲,小家伙趴在他懷裡興奮了好大一會現在終於睡著了。

  等考上進士,小石頭的教育問題要提上日程,他快三周歲,也該慢慢念書了,雖然他現在已經會背幾首唐詩和幾句三字經,但這還不夠,而且他現在越來越頑皮,得好好管管才行,萬萬不能成為一個不學無術之人。

  睡得正香的小石頭並不知道,他美好的幼兒時代即將結束。

  四月十五日顧青雲成為貢士,四月十九日,他們這些貢士還得到皇宮的保和殿去再考一次試,這次考試稱之為復試,是由禮部主持的,只有經過磨勘復試合格後,貢士才能參加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

  所謂的復試並不難,大家聚在一起排隊等候,在禮部尚書等官員面前抽中一道題目,有一炷香的准備時間,時間到就當場口述答案。

  這些題目都不難,主要是考察考生們是不是有真才實學。

  畢竟殿試皇帝會出現,他能看到考生們的答卷,萬一出現一兩個文章寫得狗屁不通的貢士,那禮部和考官們都得跟著吃掛落。

  顧青雲認為這相當於一場面試,因為這些官員會仔細打量他們的容貌身材等,雖說本朝為官沒有明文規定一定要長得好看,但長得太醜絕對不行,萬一嚇到皇帝怎麼辦?而且他們認為官員太醜會影響朝廷威嚴。

  本次錄取的貢士一共有二百三十名,從早晨到下午,復試才結束。不過還不能回家,禮部的官員接著就教他們禮儀,如見到皇帝怎麼參拜、見到高官如何行禮等等。

  顧青雲想起前世看到的電視劇,裡面的大臣下跪的姿勢一樣,行禮的動作一樣,連口中說的話都是一致的,原來根源就在這裡。

  每位預備官員都會經過這種培訓,這讓顧青雲深有感觸。在古代越久,就越能感受到這種等級森嚴的氛圍,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角色,只能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活動,不能越雷池一步。

  否則就是逾越,是犯罪。

  學習這些禮儀並不難,大家能進入這裡說明學習能力都不差,而且這關系到自己的小命,更是不敢記錯,即使一天下來已經很疲憊了,還是得打起精神來認真學習。

  畢竟學習機會就這麼一次,過時不侯。

  等他們能出宮時,已經是太陽西垂,大家餓得飢腸轆轆,雖說都想和其他貢士聊天結交,到這個時候也沒心情了。

  除了一些來過皇宮的權貴子弟,其他人都是第一次進入到傳說中的皇宮,心情緊張得很,一整天都是神經緊繃的,現在放松下來,都覺得很是疲憊。

  於是大家草草打個招呼,個個找到自家的馬車就回去了。

  晚飯的時候,方仁霄就問他是否學會禮儀。

  顧青雲當然應是。

  飯後,顧青雲和簡薇在院子裡散步,方仁霄照樣牽著小石頭出去逛,宵禁是九點鐘,他們不會回來那麼早的。

  “夫君,皇宮是什麼樣子的?”簡薇難掩好奇,“中午在皇宮吃的那頓午膳如何?”

  顧青雲捶捶自己的肩膀,搖頭道:“當時我們都非常緊張,不敢多看一眼,多走一步,只覺得太和殿高大寬敞,裡面的太監和宮女氣質與眾不同,個個都很沉默,能少說一個字絕對不多說一個字。午膳?一碗肉湯一筐的饅頭,任由我們吃,可大家都不敢多吃。”生怕要多上廁所。

  說起午膳,顧青雲回想起來竟然都忘記是什麼味道了,只記得味道好像還不錯,只是當時的氣氛太緊張,都沒有好好慢慢品嘗,也不敢吃多。

  明明皇宮裡有很多太監和宮女來來往往,可環境非常安靜,大家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很沉默。

  顧青雲覺得如果在那裡住的話,久了他肯定受不了,壽命都會減短。

  接下來幾天就是緊張的復習,顧青雲一直閉門讀書。

  四月二十一日,終於到了殿試的日子。

  殿試是科舉考試中最高的一級,也是最後一場科考,地點也在那天復試的保和殿。且殿試只考策論題,時間只有一天,到了下午就要交卷。

  為了以防在皇宮上廁所,顧青雲早上都不敢多喝水,不敢吃蔥、蒜等味道重的食物,早餐只敢吃七分飽,還吃了有縮尿之功的白果。

  他和方仁霄一起出去的時候,連氏和簡薇在他們身後一直看著,力圖表現得不緊張。

  到達皇宮外,兩人就分開,六部不在皇宮內辦公,方仁霄還得繼續走。

  “青雲,放心考,最差也會是同進士,沒什麼的。”方仁霄安慰他後這才晃悠悠走了。

  顧青雲其實不算很緊張,但被氣氛感染,變得有點緊張了。

  此時皇宮外已經有貢士在等候,大家都是各自相熟的湊在一起,幾乎所有的人都早到了,大家不敢踩著時間點來。

  顧青雲特意注意一下龐喜林,他此時已經來了,此人容貌普通,腦袋比常人大一點,身高中等,身材適中,但整個人看起來精神非常好,和他們穿著統一的衣衫,人顯得文雅大方,沒有傳說中的小家子氣。

  也是,腹有詩書氣自華,讀書讀久的人,只要不是書呆子,氣質都不錯,和普通老百姓站在一起,氣質完全不一樣,一眼就能認出來。

  終於,進場的時間到了。他們在宦官的指引下,自黎明開始進入,歷經點名、散卷、贊拜、行禮等禮節後終於來到屬於自己的書案,開始考試。

  剛才當顧青雲跪下,口中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時,他的心情非常激動,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能見到一國的統治者,古代的皇帝。

  只可惜不能抬頭看。

  “平身。”當時皇帝低沉厚重的聲音傳來,可能是因為有皇帝光環在,顧青雲只覺得很是威嚴。

  大家這才站起來,接下來就可以開始考試了,皇帝要接著去上早朝,只有等下朝後才來這裡。

  畢竟和國家大事相比,他們的殿試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特別是他們要考一天,總不能讓皇帝在這裡坐一天看著他們吧?

  二百三十名貢士坐在一起就是一大片,他們考試的書桌和現代的類似,中間只留一條道讓人通過,可以讓人一覽無遺。

  周圍有御林軍在看守,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有人敢作弊,你抖一下腳別人都可以看到。

  等試卷終於發下來時,顧青雲開始審題,題目只有一道策論題,題長有兩百多字,要求他們寫兩千字左右的策論。

  顧青雲趕緊看題目,內容是:“朕恪謹繼述,於茲有年。然猶田裡未皆給足,風俗未底刑措。……何其效之未臻歟?抑別有其道歟?”

  看到這個題目,顧青雲心裡一緊,這題目的意思是說,我繼承祖宗治國之傳統已有數年,國家還未能完全強盛,為何國家不能達到大治?還有沒有別的治國之策?

  郁悶,這種題目不算奇,他們這些人隨便可以說出一堆治國之策來,可要寫出水平,不能誇誇其談就比較難了,沒有點新意或干貨怎麼能脫穎而出?試題的範圍這麼寬泛,怎麼才能有所側重?他看過以前的殿試題目,那些題目都只是說某一方面的或對某一件事發表看法的。

  顧青雲開始磨墨,心中暗自打腹稿。政治、文化、經濟等方面都可以寫,可這些他知道的,朝中大臣和皇帝肯定也知道,他能厲害過他們嗎?不可能!沒有新意怎麼行?靠文采取勝?很難。

  抬頭不經意看了前面的人一眼,大家都沒有開始動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2 02:15 PM

    第93章 策論
                    

  夏朝現在才建國不到三十年,國力蒸蒸日上,百姓的生活水平不斷好轉,人心思定,根據他看過的史書,相信只要後面的皇帝不亂搞,到建國五十年後應該會有個盛世的,國力達到頂峰。

  難不成現在皇帝就想一口吃成個胖子?皇帝看起來很心急啊。

  顧青雲腦海裡閃過一條鞭法、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當差納糧等改革辦法,可現在夏朝還沒有到需要改革的那一步,他也沒有勇氣和智慧去進行改革,所以這些有“新意”的內容都不能寫。

  提高商人地位和工匠地位?商人地位現在已經算高了,而且在古代經濟不發達重農抑商是正確的。至於提高工匠地位這個的確可以有。

  說來說去還是得回到土地上,勸農桑興教育,只有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技術發展到一定程度,比如紡織技術發展到一定程度,效率會提高,為了利潤,需要的工人越來越多,農民就會從土地上解放出來,這才叫“解放生產力”。紡織又需要很多女工,到時女性會出來做工,有了家庭收入,在家中的地位也會跟著提高。

  到時你就想把她們關在家裡不出來,資本也不會答應……

  一炷香的功夫,顧青雲把墨磨好後,心裡就閃過各種各樣的念頭。他覺得自己唯一比別人好的地方在於,他曾經在一個資訊異常發達的地方生活過的,容易知道一些高屋建瓴的知識,只是要把它們改成這個時代的人容易接受的內容,需要他慢慢琢磨。

  不知為何,顧青雲很害怕自己的行為會出格,即使這個朝代不因言獲罪,不會大搞文字獄,他仍舊會害怕。

  他們的位置是按照會試的成績坐的,一排十個人,顧青雲的位置在最後一排,前面都是考生,他們之中已經有人開始動筆了。

  他沒往左右看去,雖說這個距離他看不見別人的卷子,可他怕被那些虎視眈眈的軍士說他作弊。

  不看別人,他開始在草稿紙上把自己的想法列出來。想來想去,顧青雲先述說歷朝歷代為何都是開國時政治清明,政通人和,到了幾百年甚至幾十年就會滅亡,皇朝不斷輪回的原因。

  皇帝昏庸,權臣奪位、黨爭、禍起蕭牆、內耗、土地兼並等等都是朝代滅亡的原因,但終歸到底還是農民的問題。

  從古到今,這個國家都是一個農耕民族,國家的強盛取決於中央集權程度,取決於中央對地方的控制程度,只要能直接控制盡可能多的農民,這個國家就可以繼續存在下去。

  而對於農民來說,只要能養活自己,能溫飽,就能繼續活下去,農民失去土地,很有可能會變成流賊,或成為當地豪紳的隱戶,國家就直接失去對農民的控制,失去土地的農民一多,國家就會亂起來。

  所以控制農民關鍵在於培養盡可能多的官吏,直接下到鄉間,總體來說就是興教育勸農桑。這些內容顧青雲沒有寫太多,盡量用最精簡的詞組寫出來。

  接下來顧青雲就開始寫人口是不斷增多的,可是國家的土地是恆定的,為了讓增加的人口得到屬於自己的土地,國家就應該去尋找更廣闊的生存空間。在陸地,他們的範圍已經夠大了,北方的游牧民族現在被他們打怕,可以更進一步去壓縮他們的生存空間,把內陸的失地農民用優惠的政策吸引到北方的草原,養牛羊馬也是一條出路。

  顧青雲接著就提出自己的海上發展戰略,認為帝國應該從海上發展,外面還有更廣闊的田地,足以找到可以耕種的土地,此外,海上還有豐富的魚肉資源。

  其實還有什麼石油資源,可惜這些不能寫出來,只能寫魚肉了。

  他提起前朝時期,當時的統治者派太監下西洋的事件,當時因為前朝面臨極為嚴峻的邊防壓力,重點都在邊防上,國家重農輕商,將所有的物資征集起來,囤積在倉庫,剩余產品很少能作為商品流通,所以下西洋缺少必要的商品支撐,加上前朝的手工業、商品交換較之南宋要大為遜色,航海獲得的利益不多。

  一旦他們帶回來的利潤不夠多,滿足不了人們的期望,航海就只能攔腰斬斷,其航海人員所獲得的珍貴資料也被當時有歷史局限性的官員直接銷毀。

  顧青雲當初讀書讀到這一段時,想起平行時空的明朝也是如此,讓後人大為心痛和遺憾。

  三年前的會試題目就出現過解除海禁的內容,國家在打擊海盜後,好像沒有明顯的動作,只知道東南沿海一帶百姓出海已經沒有人攔截,看來國家是采取默許的態度,暫時沒有更大的動作。

  寫到這裡,顧青雲見硯台沒有墨水了,就加了些清水繼續磨墨,看了看角落放置的五輪沙漏,時間還早,沒到午時,繼續寫。

  要想商品豐富能出海貿易,只能靠工匠對目前的各種生產工具進行革新,顧青雲提到水車、牛、犁田的工具、紡織的工具等,先進的生產工具才能節約時間,節省人力,所以就需要提升工匠的地位,調動他們的積極性。

  簡而言之就是發展科技。

  貌似自己寫的都是老生常談,會不會太沒有新意了?

  顧青雲說這些的時候知道會有文人看他不順眼,不過他覺得這點沒什麼,最多是說說而已,動不了他,畢竟更激進的言論都曾經出現過。

  在市井中和別人聊天時,顧青雲早就明白哪些線可以踩哪些紅線不能動了。

  把這些都寫在草稿紙後,顧青雲就開始寫自己的干貨了。他認為前面的朝代太缺乏海權觀念,大家關注的重心一直都在大陸上,缺乏對海洋戰略價值的重視,沒有重視制海權。此外,就是自以為是天朝上國,沒有了解清楚外面的世界就直接把其他國家當作蠻夷,沉醉在這種危險的世界中心地位。

  顧青雲此時就用事例佐證,說他曾經在很多城市和外國人交談過,他們有些是意外流落在這裡回不去的,有些是前朝遺留下來的,他們來自各個國家,有些實力也非常強大。

  在這裡,顧青雲首先提出了海權的概念,指出人類在海上的機動性超過了陸地,比如從京城到他的家鄉,乘坐海船時間就短了一半。

  中央政令能在越短的時間到達,那能控制的地方越多。而商船隊是海上軍事力量的基礎,他認為想要控制海權,就需要建立一支強大的海軍,海軍還必須積極出擊,不能消極防御。

  寫到這裡,想到萬一以後自己的國家能在海上肆無忌憚橫行的樣子,顧青雲就一陣激動,臉上都覺得一陣陣發熱。

  他深吸一口氣,漸漸平靜下來,繼續寫。

  什麼海上力量決定國家力量,誰能有效控制海洋,誰就能成為世界強國。什麼要控制海洋,就要有強大的海軍和足夠的海軍基地,以確保對世界重要戰略海道的控制……這些都一股腦地寫在草稿紙上。

  等他終於把自己想說的內容都寫完後,顧青雲聽到一聲鐘聲,知道是午時到了,該吃飯了。

  低頭一看,嗯,不錯,自己已經寫好一篇策論了,就是好像字數多了點。

  這時候,盯著他們的軍士開始換班,等他們換好後,他們才能開始用膳。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是在自己位置上等著,小心地把自己的卷子和草稿移開。不久,就有太監和軍士送來饅頭和清水,只是大家胃口都不佳,惦記著考試,加上周圍有一圈人在盯著自己,大都是草草吃完。

  顧青雲這次有心思慢慢品嘗了,發現皇宮裡的饅頭和外面的饅頭吃起來除了口感細膩,裡面竟然還加了雞蛋,他還沒吃就聞出雞蛋味了。

  哼哼,其他的他可能聞不出來,但對於雞蛋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郁悶,難得來一趟皇宮,兩次都是吃饅頭,上次還有碗肉湯,這次只有一碗熱水了。不過有熱水他們也不敢喝多,免得要去方便。

  實際上按照殿試的紀律他們是可以去方便的,只是全程都會有人盯著,想想你脫下褲子都有人盯著怕你作弊……未免麻煩,大家干脆就憋著。因此白果是必須吃的,這是方仁霄等人的經驗之談。

  這次他和方子茗考中貢士,張修遠也過來給他們傳授經驗,其中的重點就是早上在家裡一定不要忘記吃白果,不要在皇宮裡方便,盡量少喝水。

  對於顧青雲這個經常喝水的人來說,今天是特殊日子,少喝一點是完全能辦到的。

  看其他人,不是吃很快,就是吃很慢,還有和顧青雲一樣不急不緩的。事實上,能走到殿試這一步的人,大家的心理素質都是很強大的,畢竟科考的環境決定了再惡劣的環境他們都待過。現在能在遮風擋雨的宮殿裡考試,環境又通風透氣,實在是一種享受。

  當然,前提是周圍不要有這麼多人高馬大的大漢在虎視眈眈,很容易消化不良。

  等太監們收拾完東西後,顧青雲看了看其他人,都開始繼續埋頭寫字。

  唉,想踱步站立一會都不行,顧青雲其實也怕時間不夠,就只好繼續考試。

  大概數了下,發現字數嚴重超過兩千字,顧青雲不死心,他一點都不想刪除,覺得自己寫得不錯啊,都是重點,可再把題目審幾遍後,確定字數要求是兩千字左右,而他寫的已經有四五千字了。

  這大概是寫多了話本的後遺症吧?洋洋灑灑間就寫了這麼多字出來,因為是打草稿,速度很快。

  於是,接下裡的時間裡,顧青雲開始努力精簡文字,梳理其中的義理,刪刪減減,再潤色一番,估摸著字數差不多了,趕緊抄寫。

  “致治之道,必以教養為先,而教養之道,當以得人為要。”接著,一下筆,他就先論述重農桑、興學校的重要性。

  “蓋農桑所以養民,學校所以教民。是二者,衣食之本,風化之源,而君人者不可不以此為先務也。昔孔子之論治道曰:‘既富矣,而必教之。’孟子之論王政,必以均田制、興學校而為說者,夫豈無征之空言哉?然非得人,亦無以行之。故又曰:‘為政在人焉’。”

  ……

  正在顧青雲專心抄寫的時候,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如今安靜的考場出現這麼大的腳步聲,顧青雲知道是皇帝來了,往前不經意瞄一眼,發現大家都轉頭看過去。

  顧青雲也跟著看過去,除非是真的專心到一定境界,要不然聽到聲音去瞧瞧是人的天性,不能裝得太過。

  等他定睛一瞧,竟然是皇帝帶著一幫子重臣過來視察來了!

  顧青雲為何知道是皇帝?因為全天下目前只有他能穿明黃色的龍袍啊!而且他身後的那幫子大臣,不是穿緋色的官服就是穿紫色的,本朝規定官服一品至二品是紫色,三品至四品是緋色,五品至七品是青色,八品九品是綠色。

  他趕緊收回視線,收回之前不經意地瞄了一眼左邊,發現會元楚瑜和譚子禮一直沒受影響,都在寫。

  顧青雲暗自慚愧,看來自己真的不夠專心。

  他定下神來,繼續抄寫。

  抄著抄著,顧青雲突然感受到了一道視線在關注自己,猶如實質般,緊接著眼角就出現一片明黃色的衣角。

  心裡咯噔一下,顧青雲的手差點就抖起來,幸虧他眼明手快,直接把手中的毛筆放到硯台裡重新蘸上墨水,有了這個緩衝,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繼續寫字。

  很好,自己的手沒有顫抖,寫出來的字依然很穩定。

  顧青雲知道,殿試其實很大一部分看的是書法,書法不好,你答得再好也會被扣印像分,因為這次的殿試只會糊名,不會有謄抄,直接就呈給八個讀卷官打分的。

  好像感覺過了很久,皇帝終於從他身邊經過,去看他前面一位考生了。

  顧青雲能感覺到大家都在偷偷地關注皇帝的行蹤,不乏有人驚得腿腳顫抖的,更有倒霉的,被皇帝嚇得字都寫不好或不小心寫錯了,只能抽出這張廢紙,再重新寫。

  當然,有人心驚膽戰,也有人鎮定自若,態度各異。

  顧青雲還是比較激動的,畢竟第一次離皇帝那麼近。如果以後他的官途不順的,估計這是他一生中離皇帝最近的一次了。

  不是他膽小怯弱,也不是他沒見過世面,實在是近距離接觸一個國家的領導人——特別是封建皇朝的皇帝,真的讓他這種幾輩子的平民激動不已。

  好吧,幸虧有多年的養氣功夫在,顧青雲還能勉強端著住,讓自己快速鎮定下來。

  如今最重要的還是寫好這篇策論。

  “然是道也,我國家列聖相承,二十余年之間,天下太平,四海寧謐,出作入息,怡然於飽食暖衣之余,父慈子孝,蔚然於禮樂教化之內。其治效之隆,固也方駕唐虞,而超軼三代矣……”最後一段照例要拍拍今上的龍屁,這是政治正確。

  等顧青雲寫完最後一個字時,這才發現周圍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地交卷離開了。

  他們這次殿試是可以提前交卷的,他仔細一看,位置都空了三分之一,而皇帝一直都端坐在他們前面看著他們,偶爾自己還低下頭寫東西。

  其他大臣則早已離開。

  他暗自佩服,皇帝表現出來的是,他非常重視他們,能在這裡坐一個時辰,真的算是他親自主持了。難怪他下令考試及第後,考生們不准對考官稱師門,或自稱門生,所有及第的人都會成為天子門生。

  顧青雲看著自己的卷子,再重新審讀一遍,發現該避諱的地方已經避諱了,結構合理,字數也符合要求,兩千字多一點點,認為還算是完美,完全發揮出自身的水平。

  等所有的卷子都晾干後,他想了想,抬頭一看,一大半的人都交卷離開了,特別是前十名的早就不見人影,看看時間,還剩下不到兩刻鐘。

  他的速度竟然這麼慢?應該是剛才修改的時候用的時間太長了,畢竟要壓縮,還要留有側重點,花費的時間比別人長。

  仔細把草稿看了一遍,沒發現有不好或不該出現的文字,顧青雲這才收拾好自己的筆墨紙硯,整齊地把東西放入考籃,最後舉手示意自己交卷。

  見太監在自己面前把試卷糊名後,顧青雲這才提起考籃,不敢看前面的皇帝,忙安靜地在一名太監的指引下退出保和殿,一直走出宮門。

  宮門外不遠處停有幾輛馬車,其中一輛就是方家的。

  “叔,你出來了。”顧三元看了一眼守門的軍士,小聲說道,“我們趕緊回去吧。”

  顧青雲點點頭,鑽進馬車,放好考籃後就疲憊地半躺在柔軟的墊子上。

  顧三元跟著鑽進來,他對這段路不熟,怕惹麻煩,趕車的是方家的車夫。

  “叔,你今天有點遲啊,日頭都快落山了,我見很多人比你先出來,都把我們給急死了。”顧三元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他。

  顧青雲搖搖頭,道:“先不喝,趕緊回家。”一天都沒方便過了,現在一點都不想喝水。

  顧三元沒有說什麼,只好把水倒回去,憂心忡忡說道:“叔,你考得怎麼樣啊?”是不是出來的越快考得就越好?那阿叔到底考得如何?他本來很有信心的,可一見到那些提前出來的老爺們就覺得心有不安。

  “應該不怎麼樣。”顧青雲好半響才回答。當他走出宮門的那段時間,他仔細想了想,貌似他提出的海權觀點太超前了,當前的人們根本沒有海權的觀念,可能閱卷官和皇帝根本不會重視,那名次就不會高。

  他穿越前對這些軍事之類的根本就沒興趣,只是或多或少都被動地接受過這類信息,其中的海權論他有點點印像,這才用自己的理解寫下海權的概念和看法,只想著能讓國家更加重視海洋,他不想讓自己的國家經受平行時空所受到的那些屈辱。

  可現在看來,自己寫的東西可能不會引起重視,還不如等他以後有一定的影響力再寫出來呢。

  失策了!

  一想到這裡,顧青雲就後悔得很,不知道他當時在考場上是怎麼想出來的,還覺得自己寫得很有新意,一定能得高分。

  顧三元頓時不敢說話了。

  顧青雲閉著眼睛沒有說話,心裡很是難受,覺得自己這次應該是考砸了。

  臨門一腳出現這種事情,讓他很不舒服,雖然這只是他的猜測。

  此時內心後悔的他並不知道,三百多年後,他的這篇策論得到了後世史學家的高度評價,大家一致認為他對海權這一概念的創建,體現出巨大的理論價值,對當時的世界和後世歷史均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甚至可以說,他的理論後來成為了夏朝海軍發展和海上擴張的理論根據。

  即使後來顧青雲出版自己的書籍,這篇策論就在其中,還擴展寫成半本書,但最終入選高中語文課本的還是這篇策論,並成為學生必須背誦和理解的課文,讓無數高中考生欲生欲死,又愛又恨。

  為此,他還坑苦了他的後人,因為他的後人還留有他的日記,大家都知道寫這篇策論的前因後果,先入為主之下,做閱讀理解時第一次都會做錯,這讓被扣分的孩子們郁悶不已。

  明明我們掌握的才是最准確的答案,為什麼和標准答案不一樣?老師,先祖這段話不是這麼理解的!可惜他們還不能說出來,說了也沒用。

  現在的顧青雲看不到也不知道以後的事,他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靠自己的努力和一定的運氣成為可以影響到別人的人,做著他該做的事。

  此時他心裡苦惱得很,偏偏好不容易回到家,為了不讓家人擔心,臉上還得照常露出笑容。

  看著無憂無慮在院子裡玩弄小蟲子的小石頭,顧青雲覺得對他的教育應該開始了,他自己考不上狀元,那就培養一個狀元吧。

  顧青雲不負責任地亂想著。

  “爹,你回來了?”小石頭見有人擋住他的光線,剛抬起頭來就見是自己的爹爹,小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爹,你去哪了?小石頭好想你!”說完後就在他親爹的臉上親了一口,小臉跟朵花似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2 04:36 PM

    第94章 金榜

  顧青雲摸摸自己臉上的口水,再看看小石頭的臉。

  紅撲撲的臉蛋白嫩嫩的,黑溜溜的大眼睛,唇紅齒白的小模樣笑起來非常可愛,加上他被喂出來的胖乎乎的小身板,更是招人喜歡。

  起碼小石頭跟著大人出去的時候,大家都很喜歡逗他。

  “爹?”小石頭好奇地伸手摸摸他的耳朵,撅起嘴巴就想去親。

  顧青雲忙阻止他的口水洗禮,嘆道:“不知從哪學來的習慣,總是動不動就撲上來親。”還有他的手,剛才貌似在玩什麼螞蟻和蛐蛐,現在又來摸他的臉。

  “啊?”小石頭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有聽沒有懂,見他爹阻止自己親近他,有點不開心了,紅潤的小嘴巴都撅起來。

  看著他那懵懂可愛的樣子,顧青雲的心又軟下來了,罷了,讓你再逍遙一個月。到了今年五月他才三周歲,雖然以京城的風俗算,已經是四歲了。抓得緊的家長現在已經開始讓他們念《三字經》或《幼學瓊林》,但他總覺得小石頭還小,就只用玩樂的方式教他背誦唐詩和算術口訣。

  主要是他這段時間都忙於考試,教小石頭的事情都是簡薇或方仁霄在做。

  顧青雲把他抱起來,柔聲問道:“你娘呢?怎麼今天自己一個人在院子裡玩?”好吧,一直在看著他的谷雨被他暫時忽略了。

  家裡沒有和他一樣小的小孩,一般都是下午或傍晚和方仁霄出去時,小石頭才有同齡的小伙伴,那些小伙伴可能是方仁霄同僚家的孩子,也有可能是街上的小孩,他們不太注重這個,只是要仔細看著不讓他亂抓東西吃即可。

  小石頭摟著他的脖子,軟軟地說道:“娘,娘在睡覺覺。”

  顧青雲了然,簡薇正是懷孕初期,這段時間特別嗜睡,請大夫來看過後知道是正常現像,這才放下心來。

  讓丫鬟谷雨帶小石頭下去洗手洗臉後,顧青雲忙弄好自身的個人衛生,換了一套常服才進入臥室,見簡薇果然睡得正香,問慧香知道她睡的時間已經夠長了,就把她叫醒過來,免得影響晚上的睡眠。

  “夫君?”簡薇迷蒙地睜開眼睛,好大一會才反應過來,“你考完殿試了?”

  顧青雲點點頭,把她扶起來,笑道:“考完了,現在身體難受嗎?”

  簡薇搖搖頭:“就是有點困,你知道的,孕婦都這樣。夫君,你考完就好,今天外婆還去隆山寺禮佛呢。”說著就慢慢起身下床。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顧青雲這才到隔壁的書房把自己寫的策論默寫下來,此時方仁霄還未回,聽管家說今晚有人宴請,不在家吃飯。

  等顧青雲把自己的策論答案都寫下來後,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突然又覺得自己寫得不錯了。剛才在馬車上他認為自己寫得很差勁,後面海權的觀念超前,但現在又覺得這正好合適,指不定有人的觀點和他的相同呢。

  真是矛盾!也不知道子茗考得如何?

  等到戌時(晚上七點)剛到,方仁霄就回來了,身上還帶著酒氣,就這還讓顧青雲把自己的策論拿到前院的書房給他看。

  “老師,這也太晚了,您明天散值回來再看?”顧青雲見他臉頰通紅的樣子,就忙勸道。

  “你看老夫這是醉的樣子嗎?”方仁霄瞪著他,“只是老友相邀,在席上喝酒隨意,老夫沒醉。”

  顧青雲沒辦法,見他眼神真的清明,書桌上還有半碗解酒湯,只好把手中的紙張遞給他。

  方仁霄坐下來仔細閱讀,書房內一時之間就靜悄悄的。

  顧青雲把蠟燭再點燃一根,讓光線更亮一點。

  “好!”方仁霄一拍書桌,笑道,“不錯,不錯,前面這段寫得好,勸農桑興教育,就該這麼寫,利害關系寫得簡潔又利索。”把燭火都拍得晃動了下。

  顧青雲正在他對面翻看上一科進士們的殿試策論題合集,這是禮部出版的,每次都很好賣,除了京城的舉子們會買,還有一些大戶人家會收集,全國各地家有考生,或想往科舉方面發展的人家只要有錢都會買。不過因為只印刷一萬五千本,成本較高,價格就跟著上升。

  此時他聽到方仁霄的贊嘆眉毛都不動一下,這要看到後面才行。

  果然,一會兒後,方仁霄的聲音就遲疑起來:“你後面寫的這段話……海權?”

  “老師,你見過有人和我的觀點相同嗎?”顧青雲忙抬頭問道。

  方仁霄捋捋胡子,慢慢地搖搖頭,道:“歷朝歷代,個個皇朝都是大陸國家,雖說春秋時代就有了海上運輸和海,但也是直到前朝中後期才開始派人出海遠行,可出海的結果是耗資太大,又得不到回報,大家這才死了出海的心。”

  顧青雲默然,前朝就相當於元明時期,而他們現在的時間和平行時空相比,應該是清朝初期吧?只是現在當政的是漢族。

  “其實還有一個人和你一樣很重視海洋,那就是前朝的開國皇帝。當時華太祖想大力發展海軍,說那邊還有很多國家,可他想投入銀子的時候發現要用銀子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就暫緩下來。之後他駕崩,後世的皇帝就沒有理會。直到前朝太熙帝時期才派人出海,只當時大家都認為航海隊已去到所有國家,花費太大,就不願意去了解那些地方,而在海上也沒有發現能與華國抗衡的國家,大家就認為保留海軍沒有必要。”方仁霄又看了一遍策論,“航海進行不下去的原因你已經寫得很清楚了。”

  顧青雲即使清楚這段歷史,還是認真聽了,沒有插話。

  “不錯,你的字進步了,單是你這卷面就容易贏得讀卷官的好感。”方仁霄摸摸胡子,臉上帶著贊賞。

  因為殿試由皇帝親自主持的,所以殿試只設讀卷官,沒有主考官。

  “內容也很重要。”顧青雲嘀咕了一句,“我真擔心自己落到三甲去。”剛開始得第八名的喜悅早已消失地無影無蹤,還是殿試的名次最重要,這才是一考定終身呢。

  至於自己的字,自從陸澤把字帖送給自己後,每天不斷練習,自己又不算笨,舍得下苦工,再和別人交流學習,楷體字體算是有些成就了。起碼他之前去外邊參加文人之間的聚會時,都是別人在吟詩,他最後負責寫出來的,這說明他的字得到大家的認可。

  擱在前世,打死他都不相信自己能寫出這麼好看的字來,幾乎可以在前世自稱書法大家了。

  “老夫認為你的觀點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沒有證實的事情誰也不能說錯。”方仁霄卻不擔心,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以你這手字和前面的答案,加上你在會試的排名,不會落在三甲的,否則不是打了會試考官們的臉?這八名讀卷官裡頭可是有兩名是你們會試的主考官。至於後面的觀點,你都能自圓其說,這有什麼好怕的?其他人的觀點比你激進得多,你看看你手中的合集就知道了。”

  顧青雲一聽,心裡好受多了。的確,他手中的合集裡面的策論題什麼樣的論點都有,幾乎個個都是嘴炮大能,說得頭頭是道,雖說有些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或很難實行,可看起來還是熱血沸騰的。

  “那老師我回去了。”顧青雲了卻一樁心事,就想走人,他中午沒睡午覺,現在困得很,要不是要等方仁霄回來,他早就休息了。

  “去吧去吧。”方仁霄揮揮手,加了一句,“明天你讓阿茗拿他的答案過來,可不能破罐子破摔。”以方子茗會試的名次,想進一甲非常困難,除非他寫的卷子是逆天的好。

  顧青雲忙應了,見方仁霄沒有和他一起回後院的意思,很是無語,還是勸道:“老師,您放心,您今晚又沒喝醉,剛才又喝了解酒湯,外婆肯定不會說您的。”連氏很不贊同方仁霄喝酒,覺得他一把年紀了正是該好好保養的時候,最好不喝酒。每次一喝酒,老兩口就會鬧點別扭。

  “去去去,你翅膀硬了,敢看老師的笑話!趕緊回去,別以為老夫這一年修身養性就不敢打你手心了。”方仁霄老臉一紅,有些惱羞成怒了。

  顧青雲憋住笑,連忙快步走出去。

  一夜無話自是不提。

  第二天早上,顧青雲牽著小石頭到方子茗家裡,剛到門口不久,知棋就迎了上來,他從前是方子茗的書童,現在是方子茗家的二管事。

  兩人早在林山縣就認識,大家都很熟悉,顧青雲就問道:“子茗可在家?老師讓我來看看。”一般考完試,沒出什麼狀況的話,方子茗都會主動到方家去報到的,和他一樣,也會寫下答案給方仁霄看看,順便讓他提提意見。

  昨天方子茗沒去,顧青雲就以為他是覺得太晚了想今天下午再去,畢竟他昨天比他晚交卷,方仁霄今天還得去辦公。

  可現在一看到知棋的表情就覺得有點不對,瞧他那如釋重負的模樣。

  “少爺當然在家,只是他昨天從宮裡回來後就心情不怎麼好,今天早上話也少了,連少奶奶都不敢多說,雲少爺你來了就太好了!”知棋看到他非常高興。

  顧青雲很是納悶,難道他也考砸了?可這種題目想考得出彩難,但想考砸也不容易啊,一大堆的套話,足以寫得中規中矩,尤其方子茗的文采很好,比一般人還好。

  按下心中的疑問,顧青雲在知棋的帶領下,繞過影壁,來到前院的小花園裡,就見方子茗正半躺在一張竹木躺椅上閉目養神,他的面前還有一張小幾案,上面擺著三碟點心,桂花糖蒸栗粉糕、水晶冬瓜餃、吉祥果等,都是兩人愛吃的。

  “子茗,你可真夠悠閑的,這麼早就起來曬太陽。”

  方子茗早有下人通報,此時又聽到他的聲音,這才張開眼睛,站起來,苦笑道:“我這是苦中作樂。”

  顧青雲一愣,見他精神不是很好的樣子,就忙道:“昨天只考一天,比起鄉試和會試,一點困難都沒有,你怎麼好像精神不好?”

  方子茗嘆了一口氣,把視線對准小石頭,就要伸出手來抱。

  顧青雲懷裡的小石頭看到點心,眼睛一亮,早就眼巴巴地看著方子茗,此時見他如此,忙雙手張開,如乳燕投林般撲進他懷裡,狠狠地親了一口方子茗,小嘴巴說得很是甜蜜:“舅公,小石頭好想你!”

  “你啊你,就會說甜言蜜語,見誰都是這句話。”方子茗點點他的小鼻子,見他一直盯著桌面上的點心,就對著顧青雲問道,“要給他吃嗎?”

  顧青雲猶豫了一會,今天早上小石頭已經吃過早飯,一路上走過來,還買了一個包子給他,可現在見他渴望的樣子,就只能道:“只准吃一個水晶冬瓜餃,要不然肚子會痛。”

  小石頭一驚,小手趕緊捂住自己的小肚子,臉蛋皺成一團。上次他跟方仁霄出去吃太多東西,消化不良,肚子還疼起來,可把大家嚇壞了。

  同樣也把小石頭嚇壞了,一說起這個他還有印像。

  方子茗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給小石頭洗手後,塞給他一個餃子,正好後院的夏氏過來說要請小石頭進去,顧青雲就讓人把小石頭帶走了。

  “你總是這麼謹慎,我們之間說的話有什麼好避諱的?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想他聽到。”方子茗自己用筷子夾起一塊點心吃起來,他剛才是一點胃口都沒有,現在看到小石頭渴望的樣子,食欲就來了。

  “你別看小石頭還小,他記性好著呢,上次我和他娘在房裡說話,結果他在旁邊聽了,就跑到外婆那裡學舌,讓我們哭笑不得。”顧青雲沒說的是,方仁霄每次帶他出去,回來問他去了哪裡,吃了什麼東西,曾外公說了什麼話,他都可以把事情說個五六分。

  方子茗又笑了起來,半響才平復下來:“有孩子就是好,總能給我們帶來許多樂趣。”

  “還有煩惱。”顧青雲補充一句,“你也快有了。對了,剛才你心情不好?”

  方子茗不意外顧青雲能看出來,點點頭,沒有開口說話。

  “是殿試的事?你的答案呢?拿出來給我瞧瞧。”

  方子茗朝不遠處的小廝作了個手勢。

  不久,顧青雲就拿到方子茗的答案。

  不錯啊,文采飛揚,觀點還算新穎,這篇策論沒犯什麼錯誤,起碼在他看來,肯定能進入二甲。

  “這道題我寫得中規中矩,我的名次應該就這樣了。”方子茗頗為沮喪,這道題他自認為答得一般般,想讓名次前進很難。

  “可單是殿試,你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顧青雲沒有被他的話迷惑,他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

  方子茗點點頭,苦笑,道:“青雲,你想過以後納妾或收通房嗎?”以青雲現在的身份地位,和時下人們的態度,他想納妾是誰也不會說錯的事。

  顧青雲剛喝下一口熱水,聞言差點就嗆著,幸虧他心理素質好,穩住了。

  “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話題?”他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繼而搖頭道,“沒想過,有薇兒就夠了,女人越多越麻煩。而且不是我說,我相信沒有一個女人肯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表面上肯都是世俗的禮教造成的,一般都不是心甘情願。”

  他心裡很是納悶:難道是夏氏現在有孕,就按照慣例想給他安排通房,他不樂意?那也不必擺出這副有煩惱的樣子來啊,直接說不要就行。

  夏氏應該不樂意才對,他們倆的感情那麼好。

  不過也有些世家主婦,怕自己生孩子過不去這道坎,只要自己有三個以上的孩子就會把夫君推到別的女人那裡,自己不想生,這是簡薇告訴他的。

  這讓顧青雲很驚訝,沒想到古代也有這種女人。

  方子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畢竟是這種內宅話題,兩人沒有再接著說下去,開始說起考試的事。

  “還要幾天才能出名次,真難熬。”方子茗嘆了口氣,他看著顧青雲腰間的配飾,上面是蟾宮折桂的圖案,而他自己的掛飾也繡上獨占鰲頭的圖案,就為了取個好彩頭。

  顧青雲點點頭:“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金榜題名……應該是我們讀書人都向往的事了。”要到四月二十六日才能知道名次,現在才二十二日,的確難熬。

  兩人沉默下來,想到自己的試卷正在被人評審,就忐忑不安。畢竟這次的名次會跟著他們一輩子。

  此時,皇宮內的某一處封閉的宮殿,讀卷官們正在改卷。

  讀卷官一般是由翰林大學士及朝臣中文學優秀的人做,一共有八人。本次殿試是由大學士二人,院部大臣六人充任。這些讀卷官必須得確認參加考試的貢士裡沒有自己的親屬、弟子等,如有的話應該回避,否則會獲罪。

  自從得知自己是讀卷官後,他們幾人就被看守起來,一應衣食住行都有人服侍,就是不能出去,直到貢士們的名次決出。

  此時他們正在忙碌著,每人一桌,試卷在他們之間輪流傳閱,一共有二百三十張。二十六日要決出名次,相當於每人要在二十五日前就得看完兩百多張卷子。

  他們看完後會在卷子上寫下各種記號,分為五等,有圈,尖,點,直,叉等五種符號,再寫下評語,蓋上屬於自己的官印。其中得圓圈最多者為佳卷,而後在所有試卷中,選圓圈最多的十份進呈給皇帝,由他欽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為狀元、榜眼、探花。[注1]

  因為身邊有幾名內侍在旁,幾位主考官很少聊天,即使有話說也不涉及到考卷的內容,不發表對某張試卷的看法,盡量保持公平公正 。

  於是,在裝飾低調奢華的宮殿裡,只有翻閱試卷的聲音。

  等到了二十五日晚上,他們終於改完卷子,就把其中畫圈最多的卷子挑揀出來,這十份卷子都是要呈給皇帝看的。

  四月二十六日,顧青雲等一干貢士早早就進宮,此時正按照春闈的名次分成兩列排隊站著,身上都穿著朝廷統一發的進士服。

  太和殿裡的皇帝和四品以上的大臣正在議事,今天早上的重點就在於新科進士的排名情況,尤其是前十名的排列更是由皇帝親自指定。

  顧青雲頗為忐忑,待會他們就會進到殿內,皇帝會宣布一甲三人的名字,其他人的名次就由二甲第一名傳臚宣讀,這就是所謂的“傳臚大典”。

  接著就是讀書人激動不已的金榜題名了,因殿試發榜用黃紙,表裡二層,分大小金榜,小金榜進呈皇帝御覽後存檔大內,大金榜用皇帝之寶。等舉行傳臚大典後,就由禮部尚書奉皇榜送出太和中門,至東長安門外張掛在宮牆壁,所以考中進士者稱之為金榜題名。[注2]

  發榜他們不用去看,那是給別人看的,他們會在傳臚後,直接從皇宮出去跨馬游街。

  這才是最引人注目的活動,是天底下所有讀書人夢寐以求的事。

  從昨天開始,顧青雲就知道已經有很多人在新科進士經過的地方事先預定位置准備觀看了,簡薇和連氏也是如此,兩人早已在一間茶樓定好位置,准備和夏氏一起去看他們游街。

  這讓顧青雲心裡不安,也不知道自己的名次如何?

  他看向其他人,因為是按照成績排的,他的前面只有六人,左邊有一人,大家都在安靜地站著,沒有人敢說什麼話,可他清楚地看到,隨著時間的流逝,有人在頻頻擦汗。

  只有站在第一排的楚瑜鎮定自若,站他左上角的龐喜林似乎也頗為忐忑,大腦袋左右張望了下。

  至於譚子禮,他們中間隔了一個人,看不清他的動作。

  此時的宮殿內,等讀卷官把十份卷子都讀完後,永安帝面前就放著十份已經拆封的試卷,他們的名字和籍貫等可以看著清清楚楚。

  永平帝抬手示意,問:“諸位愛卿,哪三份最為出眾你們說說。”

  群臣面面相覷,半響沒說話。卷子都讀過,的確是一時瑜亮,不好做決定,而且如何決定一甲三人是陛下的權力,其余人的名次就由他們這些大臣決定。

  “陛下聖明,這十份卷子都是一時佳作,臣難以分高下,請陛下定奪。”左丞相率先站起來,一如之前,很少發表自己的看法。

  永安帝見狀,眼睛微微眯起來,他眼睛帶著一絲笑意,看向第一份卷子,道:“這楚瑜答得不錯,只可惜鄉試只得亞元,否則就是連中三元的佳話了。”

  下面的大理寺卿白燁等會試主考官一驚,難不成陛下覺得他們徇私不成?一個吏部左侍郎的嫡長孫還不足以讓他們丟掉節操,沒見其他高官家的孩子都被他們丟到後面去嗎?現在誰敢作弊?

  “孔繁忠可點為狀元,楚瑜為榜眼,至於探花……”永安帝的眼睛從後面幾張試卷上掃過,沉吟不語。

  先前考試內容改革,讓很多自稱儒家的人暗自反抗,這孔繁忠會試能排在第三,說明不是死讀書之人,可堪一用。

  “這顧青雲如何?”永安帝把目光放在第九份卷子上,看在他救了陸澤一命的份上,使得陸澤平安地從南蠻帶回消息,讓國家多出一座銀礦,朕就稍微照顧一下好了。

  “陛下,這名考生的卷子的確答得不錯,可後面的內容有些不符合實際,這樣貼出去別人恐會不服。”禮部尚書忙出列反對。到時可是要把這些內容印刷出來的,有個什麼不好都是他們禮部背鍋。

  “回稟陛下,臣等認為顧青雲寫得好,往外開疆辟土又是一條出路。”白燁出來反駁。昨晚選出十份卷子拆封後,剛開始這篇策論也引起他們的注意,還想著是不是換一篇,可後來一想到他會試的名次,就沒換。

  人家答得有理有據,寫的字好看,會試排名又靠前,尤其是戶部的一名讀卷官,更是力求放在前十。

  而且白燁知道皇帝對顧青雲有一定的了解。

  果然,他猜對了。

  “朕倒是覺得這策論寫得頗有新意。”永安帝看了下面坐著的群臣一眼,不容置疑道,“那就排在二甲第一吧。”終究是年輕了點。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2 07:13 PM

   第95章 傳臚

  群臣聽到永安帝這麼一說,有一種無語凝噎的感覺。您的語氣都這麼斬釘截鐵了,我們還能怎麼樣?

  不過還是有大臣站起來反對:“陛下,顧青雲的卷子排在第九名,這樣對其他貢士不公平。”說話的是左副都御史。

  眾人都轉身過去看他,特別是那些勛貴和武官,個個興味盎然,反正進士科一般都不關他們的事,只有武進士才和他們有關,因此每次殿試都是他們在旁邊看熱鬧的時候。

  那大臣被眾人的矚目嚇了一跳,他只是習慣性地想反對一下,而且也看不慣皇帝那麼護著顧青雲。

  “何愛卿,剛才丞相都說這十份卷子都難分高下,既然你反對,那你說說顧青雲的卷子不好在哪裡?”永安帝臉色不變,語氣和煦。

  何御史知道自己騎虎難下,幸虧他剛才有認真聽,就忙道:“海權論不好,這不是胡亂說的嗎?不符合實際。我朝是天朝上國, 其他蠻夷哪有資格稱之為對手?”這是中國中心論的堅定支持者。

  禮部尚書斜睨了他一眼,哼,撿自己的話說。

  “何大人,現在都上百年過去了,海外的世界發生何種變化大家都不知,你怎麼知道顧青雲說的是錯誤的?不是親身看到就不要想當然。”白燁很是看不慣他, 自己的一點小錯誤都被他噴了好幾次,就是看他不順眼。

  尤其顧青雲這名考生是他在會試錄取的,又是他選進前十名的。哼哼,昨晚他送試卷給陛下的時候,陛下可是把十份卷子都看完了,還讓他找來其中幾個人寫的草稿,一一讀完。

  雖說陛下一向比較重視新科進士,但他還是感覺到陛下很關注這個顧青雲,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永安帝點點頭,又道:“既有疑慮,讓前十名進來。”

  於是,在外面等待的顧青雲等人就聽到裡面傳來一聲唱喏:“宣孔繁忠、楚瑜……顧青雲……進殿!”

  一聲接著一聲,到了他們這裡,大家都聽得很清楚了,被叫到名字的人不明所以,這十人不全是貢士的前十名,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眾人還是很快就理了理早已穿戴齊整的衣服,在引路太監的指引下爬上台階,走過丹陛,進入太和殿。

  顧青雲等十人進到金碧輝煌的太和殿行禮後,就站在中間,他們的左右兩邊都坐著身穿朝服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

  眾人的注目讓顧青雲感受到一種壓力。以前他不懂什麼叫氣勢,也很少見到,方仁霄身上最多是一種文雅的氣質,不壓迫人。直到他遇見陸澤,才真正知道什麼叫煞氣和氣勢。

  現在在場的人,職位高,權力重,居養氣移養體,個個都是一番好氣度,尤其當他們注視自己時,更是感覺到有一股實質上的壓力。

  非常像那天皇帝在旁邊看他謄抄試卷時的壓力,讓前世今生都是小人物的他心砰砰砰地直跳,腦袋有點充血,雙腿有點發軟。

  鎮定,鎮定,千萬不要御前失儀!

  將近二十年讀書的養氣功夫終於讓他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鎮定下來,這讓他松了口氣。此時永安帝已經和孔繁忠、楚瑜交談過了,都只是問一些很家常的事。

  “哪位是顧青雲?”

  聽到永安帝饒有興致的問話,顧青雲屏住呼吸,出列,朗聲道:“學生顧青雲拜見陛下!”

  “你的官話說得很正,朕記得三年前有一名越省的新科進士說的官話朕聽得有點吃力。”永安帝仔細打量一下顧青雲,見他身姿挺拔,五官端正,眼睛明亮,神態很是沉穩,沒有一般年輕人的跳脫,心裡暗自點頭。

  “回稟陛下,學生已在京城居住將近四年,口音自然會發生變化。”這時代都是這樣,在家鄉都是說方言,只有他們這些讀書人和有需要的人才特意去學官話,要不然和皇帝大臣都沒法溝通。

  呃,三年前那位仁兄顧青雲知道是誰,和張修遠是同一科的,據說殿試那天,皇帝見他長得順眼就招他說話,沒想到他剛到京城沒多久,還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和皇帝交流不暢,讓皇帝大為掃興。

  事後,那位年兄驚懼懊悔之下就生了場大病,沒有考上庶吉士,現在在某個縣當縣令。

  顧青雲說話的時候,是要抬頭的,雖然不能直視皇帝,但還是可以瞄到皇帝的模樣。

  永安帝看起來大約四十出頭,今年是永安七年,算起來他現在是四十七歲,身材不瘦不胖,保養得不錯,方臉寬額,臉上沒有胡子,鼻梁挺直,眼睛炯炯有神,面容稱不上俊美,但他周身的氣勢攝人,讓人不由自主忽視他的容貌,只知道他長得很威武,很有威嚴。

  接下來皇帝還問他平時除了讀書還有什麼愛好。

  顧青雲一囧,當然不會說自己喜歡寫話本,連琴棋書畫都不能說,畢竟自己的水平不高,思來想去就只能說自己喜歡練習射箭,畢竟這是自己擅長的。

  這時候的讀書人不是個個都是書呆子,有些人的確是文武雙全,騎射都非常出色,不像顧青雲這種騎在馬上就射不了的冒牌貨。

  顧青雲看到皇帝微笑地點點頭,沒看出他到底信還是不信,滿意還是不滿意。因為前面的幾個人都是如此,看不出他對何人另眼相待。

  顧青雲能說的話就只有這幾句了,接下來就輪到其他人,一圈下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譚子禮,皇帝讓他當場做了首詩。

  譚子禮文思敏捷,平時又有積累,很快就做出來了,皇帝點評幾句,微笑地點點頭,贊了句“不錯”。

  顧青雲注意到譚子禮的臉都漲紅了,他很是理解,畢竟他們幾個幾乎都是如此。

  不過,最讓人驚嘆的還是龐喜林。

  看著他那比常人大一點點的腦袋,皇帝就很感興趣地問道:“你的腦袋從小就比旁人大?”

  龐喜林估計沒想到皇帝會問他這樣的問題,不過到底是大儒的弟子,愣了愣,很快回答:“回稟陛下,是的。”

  “都說大腦袋的人聰明,朕聽說你能過目不忘,趁著今天有空,朕想見識一下。”說著就拍拍手。

  “任憑陛下吩咐。”龐喜林神態很是沉穩,看不出絲毫緊張。

  眾人一聽,都非常感興趣,畢竟有過目不忘這種技能的人幾乎是鳳毛麟角,雖說大家都在書上看過或聽人說過,但不是每次都能碰上,過目不忘又不是大白菜。

  顧青雲全程圍觀,見皇帝讓太監拿出幾本市面上很少見的書籍,讓龐喜林特意在極短的時間內把其中的幾頁紙看一遍,然後再讓一名大臣抽查,他說出上句,龐喜林說出下句。

  連續幾本都是如此,龐喜林都回答得分毫不差,即使讓他倒著來回答,他也能答出。

  這讓大家驚嘆不已,就是兩邊坐著的王公大臣都面露驚嘆之色,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顧青雲看著神情平靜的龐喜林,佩服不已,這種技能他也很想擁有啊,傳說中的過目不忘啊,真的不是忽悠他們的。

  他和旁邊的楚瑜不經意對視一眼,兩人都一愣,又不約而同朝對方露出微笑。

  “你能記住多久?”皇帝好奇地問道。

  “陛下,學生的過目不忘其實不是真正的過目不忘,只是在短時間內能記住的東西較多,但時間一長,不特意去記的話,學生也會慢慢忘記的。”龐喜林面露微笑。

  永安帝看著他站在那裡侃侃而談的樣子,容貌也不差啊,之前覺得他的腦袋有點大,但現在看來是聰明的像征。

  他又看看他身邊的譚子禮,年輕俊朗,鋒芒畢露,朝氣勃勃。

  群臣很快安靜下來,大家都知道探花就在他們兩個之中挑選了。兩人年歲相差無幾,一個是世家出身,一個是寒門出身,兩人都有大儒為師,也不知道皇帝會怎麼選?

  譚子禮和龐喜林似乎也意識到什麼,身子都緊繃起來。

  顧青雲等人不明所以,但還是知道他們十人中,譚子禮和龐喜林算是在皇帝面前掛上號了,都暗自羨慕不已,小眼神一個勁地往他們身上瞧去。

  “朕宣布本次新科進士的一甲排名,狀元為孔繁忠,榜眼楚瑜,探花龐喜林。”皇帝過了半響,終於開了金口。

  眾人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站起來拜道:“臣等謹奉詔,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顧青雲一聽,覺得這個名次也在情理之中,他們幾個的才學都是極好的,誰排在前面都可以服眾,只是到底很是羨慕。因為接下來皇帝就可以在傳臚大典後頒發上諭,一甲第一名授翰林院修撰,從六品,第二名、第三名授翰林院編修,正七品。

  不像他們這些人,還要經過朝考才能進入翰林院成為庶吉士,俗稱“館選”,三年後才能成為翰林,比他們要晚三年。

  接著他們就出去了,等他們出去的時候,外面的人眼神各異。

  顧青雲等其他人都向他們三人小聲道喜。

  孔繁忠等三人臉上也不由得露出喜色,因是在這裡,不敢多說。

  鐘閔露出失落之色,他本排在第二名,可既然孔繁忠成為狀元,他身為山東人,就不可能排在前面。

  顧青雲正在等待,不知道自己的排名如何?剛才他能進去說明他在前十名,即使掉也掉不到哪去,這讓他又驚又喜。

  只要不是三甲,隨便在哪裡他都很高興了,哈哈,還以為自己會考得很差呢,沒想到竟然還能在二甲,真是太好了!

  顧青雲心裡高興,面上還要端得住。

  他們沒有等多久,估摸著裡面的名次已經排好了,接下來就是舉行傳臚典禮,地點還是在太和殿。太和殿是俗稱的金鑾殿,場地極大,是用來舉行各種典禮的場所,比如皇帝登基即位、大婚、冊立皇後、命將出征,此外每年萬壽節、春節、冬至等三大節,皇帝都在此接受文武官員的朝賀,並向王公大臣賜宴。[注]

  除此之外,就是舉行新科進士的傳臚大典,皇帝平時上朝不在這裡。

  不久,他們就聽到響亮的奏樂響起,整個太和殿就一下子活動起來。

  這時有一名司禮者從裡面走出來,只見他手執一丈余長的皮鞭,在他們面前的階下揮舞著皮鞭,抽了三鞭,一共鳴鞭三響,鞭聲清脆悅耳,非常響亮。

  等鳴鞭畢,太和殿內傳來了群臣的參拜聲。

  這時候,他們就聽到一聲:“宣新科進士進殿!”

  眾人一驚,知道這是開始傳臚大典了。

  在奏起的樂章中,他們排著隊跟在一名鴻臚寺的官員身後走入側殿內。這時候,就有一排排太監捧著衣服進來。

  聽這名鴻臚寺的官員說他們已經是進士,可以穿上正七品的朝服和戴上一頂三枝九葉頂冠,也就是俗稱的烏紗帽。

  真正的正七品朝服是青色的,他們這幫進士不算是真正的七品官,所以衣服是紅色的。

  大家看到官服都暗暗激動,畢竟這意味著大家以後就是官了!多年的刻苦讀書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快手快腳換上衣冠後,此時音樂轉換,他們就在官員的指引下到達大殿內,只見殿內的情形又和剛才顧青雲他們進來的不一樣了。

  只見皇帝換了一身禮服在龍椅上端坐著,下面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各著朝服在丹陛之下左右序立,中間空出一條寬敞的御道,氣氛嚴肅。

  在鴻臚寺官員引他們分兩排,站在文武大臣的後面。奏樂停止,就聽到有一名二品官宣讀制誥:“朕於丙戌年四月廿六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眾人激動不已,這是從貢士變成進士,這算是“鯉魚躍龍門”了!

  接下來就是隆重的傳臚典禮。

  於是,在樂聲中,只見鴻臚寺的官員開口唱名:“第一甲第一名孔繁忠。”他剛說完,就看到孔繁忠在指引下出班跪於御道左側。

  再唱:“第一甲第二名楚瑜。”接著是楚瑜引出班跪於御道右側。

  “第一甲第三名龐喜林。”引出班跪於孔繁忠身後。

  古人以左為尊,狀元跪於御道左側,榜眼跪於右側,探花跪於狀元之後,二甲第一名跪於榜眼之後……依次類推。

  一甲前三名,每一人都會唱名三次,且有一名鴻臚寺的官員親自引三人出列,以示隆寵。

  接著他又繼續道:“請傳臚官顧青雲出列,唱名。”

  顧青雲大吃一驚,不僅是他,就是旁邊的幾人都不禁側頭看他。

  自己竟然是傳臚!顧青雲驚訝極了,見鴻臚寺官員在嚴肅地看著自己,他連忙按捺下驚喜,趕緊出列行五拜三扣頭,動作是長跪,拜三扣頭,俯首至手五次,叩頭至地三次,然後起身,拱手侍立,開口道:“微臣奉詔,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正在這時,丹陛大樂又奏起,顧青雲定定神,恭敬地接過黃榜。幸虧他們學禮儀的時候禮部的人跟他們說過臚該做什麼,當時他不認為自己會得二甲第一,也就是第四名,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認真學習了。

  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

  “第二甲第二名譚子禮。” 他轉身面對群臣,依次而唱,每人的名字只唱一次,且無鴻臚寺官員引路。

  “第二甲第三名鐘閔。”

  ……

  顧青雲開了第一次口後,接下來,他的內心就淡定了,他口齒清楚,聲音洪亮,越到後面,唱名的速度就越快,可大家還是能聽清楚。

  這次唱名,持續了快半個時辰,一共二百二十六人。顧青雲看了下黃榜,一甲三名,二甲七十七名,三甲一百五十名。

  唱名結束後,顧青雲的嗓門已經有點嘶啞。此時已經臨近正午,傳臚大典即將結束。

  之後,鼓樂大作,大學士至三品以上各官及新進士均向皇帝行三跪九叩禮,中和韶樂奏《顯平樂章》。典禮完畢,皇帝就乘輿還宮。

  這時禮部尚書用雲盤將放在黃案上的黃榜接好,在禮樂儀仗下下,出太和殿中門、午門,經承天門穿過廣場,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新科進士要隨黃榜走在後面,一路出長安門外,張貼黃榜於宮壁之上。

  其中新進士左出昭德門,右出貞度門,一甲三人隨榜亭由午門正中出。由於丹陛中石只有皇帝才可以踩踐,所以午門的中路除非皇帝出行從不開啟,殿試傳臚後准許文武一甲進士由此門出,這是連親王宰相也不能享有的隆遇。

  這讓他們這些走在兩邊的新科進士暗暗羨慕,可這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了。兩百多人中,最顯眼的終究還是一甲三人。

  沒有特殊待遇,怎麼顯出他們的難得?

  顧青雲看得很開,反正他能得到二甲第一名,心裡已經高興極了,這出乎他的意料。

  至於方子茗,在二甲第三十五名,比會試的名次前進了幾名。

  圍觀黃榜,大家找到自己的名次。

  此時,禮節方成。

  顧青雲看著這張寫著他們姓名和名次的黃榜,它會在宮牆上張貼三日,三天之後,會將黃榜送到內閣,又內閣轉送到國子監,將眾進士姓名刻碑,隨後黃榜會被保管在國子監內,以供後人查閱。

  他想到了方仁霄他們的名字就被刻在國子監的進士題名碑上,如果不毀於戰亂的話,後世一定能看到。

  自己也能成為其中的一員!

  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而在此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年代,新科進士們最榮耀的時刻終於來了。

  正可謂是“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

  所謂的狀元游街,是指皇帝在金鑾殿傳臚唱名,欽點狀元、榜眼、探花和進士後,狀元領諸進士拜謝皇恩後,到長安左門外觀看張貼金榜及回家的過程。從金鑾殿到長安左門,要經過太和門、午門、端門、承天門到大明門。

  新科進士門中途經過的地方都會有民眾出來圍觀,此時整條街道仿佛過節一般,敲鑼打鼓聲,嗩吶聲,人說話的聲音都彙集在一起,熱鬧非凡。

  顧青雲等人都按照名次騎在馬上。

  只見走在他們最前面的是三百名全副武裝的御林軍騎馬開道,緊接著是拿著各種樂器的隊伍,最後才是二百多名騎著馬的進士,而且朝廷還很細心,為了防止馬驚和安全,每匹馬前還會配有一名馬夫牽馬。

  能考中進士的,大家都會騎馬,畢竟誰不想體驗跨馬游街的那一刻?此時大家都興奮不已。

  顧青雲發現,等他們走出來的時候,道路兩邊都有很多民眾在站著看熱鬧,二樓那裡還有人開窗看,大多數都是不好拋頭露面的大家閨秀。

  朝廷辦一次游街要很多銀子吧?不過為了表示對讀書人的敬重和吸引天下人對科考的向往,夏朝也是拼了!

  顧青雲有點不自在地摸摸披在自己面前的彩花,好像又重新做了一次新郎。

  他看著身邊的探花龐喜林,大聲笑道:“探花郎,你小心不要被果子砸到。”此時民眾都爭先恐後地出來看熱鬧,連平時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出來,大家都想看看狀元郎長什麼樣,不過一般最受關注的還是探花郎,這可是才學和顏值的代表。

  為了表達對新科進士的喜愛,大家開始扔鮮花、香囊、手帕,有些事先沒准備的,就直接扔果子。

  幸虧沒扔臭雞蛋。

  龐喜林卻苦笑:“榜眼長得比我好,你看那些小娘子,手帕香囊都朝他扔。還有你,朝你扔的人也不少。”

  顧青雲一看,果然如此,狀元和榜眼容貌都不錯,狀元就罷了,留有胡子,看起來比他們老一些,但榜眼可是風流倜儻的楚瑜啊,才二十五歲,那春風得意的樣子格外引人矚目。

  “你比他年輕啊!還是未婚!”顧青雲安慰,閃過一個不知道是朝他還是朝龐喜林扔來的香囊。

  龐喜林用手接過了,臉上一喜:“我就知道,我長得不差的。”

  “啊啊啊——扔錯了,我要扔給傳臚的!”旁邊的酒樓裡傳來一名少女的尖叫聲。

  顧青雲一囧,和驚愕的龐喜林對視一眼。

  他下意識地轉頭看看,是誰這麼大膽地說出來?

  “看我看我!”等他轉頭看過去的時候,那邊傳來一陣尖叫聲。

  顧青雲沒看清是誰,他嚇得轉過頭來,對著沮喪的龐喜林說道:“現在的女子都這麼大膽嗎?”

  似乎是聽到顧青雲的話,前面的楚瑜轉頭道:“這幾年是比以前大膽多了。對了,你們記得簪花。”

  顧青雲和龐喜林一瞧,只見楚瑜的頭上插著一朵不知名的花,再看著他的臉……顧青雲只覺得一陣別扭。

  兩人再看前面的狀元郎,也是頭上簪花,再回頭看後面的進士,大多數都接過民眾扔過來的花,戴在頭上。

  “趕緊的,我們也戴上。”龐喜林興致勃勃地催促。

  顧青雲點點頭,左右張望,看著旁邊酒樓的名字,他記得簡薇他們預定的位置就在附近。

  “夫君——”剛想到簡薇就似乎聽到她的聲音。

  顧青雲嚇了一跳,雖說已經懷胎三個月,胎兒已穩,可叫這麼大聲好嗎?

  “爹,爹,爹!”很快,小石頭的聲音緊跟著傳來。

  顧青雲循聲望去,只見小石頭被顧三元抱在懷裡,此時他正興奮地看著自己,身子不斷扭動,小手緊緊地攥著一枝開得紅艷艷的花。

  好吧,他要戴的花來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4 07:39 PM

    第96章 榮耀

  小石頭和顧三元在二樓,他雖然騎著馬,可還是離他們有段距離。

  “爹!爹!花,花……”小石頭手裡緊緊攥著花往他的方向晃動,小臉露出著急之色,尤其是顧青雲逐漸從他眼睛底下過去。

  顧青雲看到了窗內滿臉笑容的簡薇和連氏,因為有顧三元在, 她們都離得較遠。

  他朝他們揮揮手,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爹,爹,抱抱,抱抱。”小石頭眼睛一亮,小身子一扭,掙扎著就想往顧青雲的方向撲去。

  顧青雲看得嚇了一跳,幸虧顧三元把他抱著穩穩的。

  “三元,扔過來。”顧青雲再做了個手勢,怕他兒子沒力氣扔過來。

  不過他這手勢一出,又引起一波尖叫和歡呼聲,一大堆的手帕、香囊、絹花、鮮花不要錢地往他頭上扔。

  天啊,我都已婚了,連娃都有了,怎麼還有人這麼不理智的?顧青雲就看到小石頭隔壁窗戶的小姑娘看了一眼小石頭後,還是義無反顧地摘下自己頭上的絹花直接往他這邊扔。

  “爹!”看到他爹被這些東西掩住,小石頭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忍不住叫了一聲,癟癟嘴,就想哭了,“爹爹不見了。”

  顧三元忍住笑,見顧青雲真的快走過去了,後面的簡薇和連氏在催促,就連忙對著懷裡不斷掙扎的小石頭說道:“小石頭,來,快點,把花花丟給你爹。”說著就握住他的小手。

  小石頭一聽,連忙把花松開,這是事先說好的,小石頭的力氣太小了,肯定扔不到顧青雲的面前。

  顧青雲閃過一波攻擊後,眼睛一直盯著小石頭,見他手中的花枝扔過來,忙傾斜身子小心地接過。

  呼!終於接到了!不容易啊!

  顧青雲對著手中的花朵仔細觀察,發現竟然是一枝紅艷艷的石榴花,想起家裡院子裡種的石榴現在正是盛開的季節,這花的來源不言而喻。

  他仔細地把花枝插在帽子上,也不忍心關注自己現在是何等模樣。不過這年代男人頭上簪花是正常的,有些文會就是如此,尤其是賞花的時候,偶爾興致來了,賦詩一首,順便就摘下一朵花簪在頭上,人家這叫“風雅”。

  他已經見過幾次,承受能力大大增強,這不是還沒有塗脂抹粉嗎?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顧青雲看向左邊,只見龐喜林的頭上不知何時已經簪上一朵嬌艷的芍藥,此時他正在笑眯眯地朝觀眾揮手。

  他的舉動引來兩邊民眾一片片的歡呼聲,龐喜林興奮得臉頰通紅,他轉過頭來說道:“慎之,老師說對了,這種感覺的確很美好,難怪天底下所有的讀書人都追求金榜題名!”

  顧青雲點頭表示贊同。是啊,在眾人的矚目中,他們成為視線的焦點,他們的一舉一動讓人熱切關注,只是隨意一揮手就讓人群發生一陣騷動和引起一片歡呼聲。

  這場景比他前世見過的明星排場有過之而無不及,難怪吸引一批批的人往讀書這條路上走。據說武進士跨馬游街時也一樣熱鬧,只是終歸沒有他們文進士這麼深入人心。

  畢竟窮文富武,能考得起武進士的人一般都是家中豪富的,對於底層的民眾來說,門檻高太多了。而且現在軍隊的待遇很好,如果真想往這方面發展,還可以去投軍,依靠殺敵也能晉升,運氣好的話,也能當官。

  “是啊,金榜題名!”顧青雲喃喃說了一句。不在這個時代,不知道世人對這四個字的追捧。不說現在,就說後世還是如此,中考、高考、公考……各種考,哪個人不希望自己能金榜題名?

  他們的隊伍仍在繼續,顧青雲特意注意了下,有楚瑜、譚子禮和方子茗經過的地方,人群特別狂熱。即使方子茗在他後面,離他還有段距離,可他還是時不時聽到從背後傳來一陣陣女子的尖叫聲。

  以方子茗的顏值,顧青雲覺得這很正常。他現在這個排名,人氣就和榜眼楚瑜差不多,如果他是探花的話,估計很多人都會為他瘋狂。

  正想著呢,一著不慎,自己腦袋被一個野果給打中了。

  不疼,他看了下滾在地上的小野果,忙正一正帽子。

  “不許丟果子!”在道路兩邊維持秩序的士兵臉黑黑地吼了一句。

  顧青雲在馬上一驚,不敢再分神,生怕待會有誰看自己不順眼扔個臭雞蛋、石頭什麼的過來,他現在只能慶幸有人維持秩序,他們離人群還有段距離了。

  相對於他的左躲右閃,龐喜林顯然放開多了,只要從他身邊經過的,他都想抓住,可是他的眼力勁太差了,十個都有六七個抓不住,這讓旁邊看著的顧青雲忍不住搖頭。

  “探花郎,你的運動協調性太差了!”顧青雲說了一句。

  “什麼?你說什麼?”龐喜林正忙得不亦樂乎,沒聽清。

  顧青雲微微一笑:“沒什麼,專心接你的鮮花吧。”雖說你的腦袋比別人大一點,可也不能插上這麼多花啊。

  見龐喜林有空就往自己的頭上簪花,還面帶笑容,一副樂滋滋的樣子,顧青雲覺得他是性情中人,暗自決定有機會的話,以後要和他多交往。

  一個時辰後,他們終於回到狀元的住所,整個跨馬游街總算是結束了。

  雖然結束了,但新科進士們仍然激動,意猶未盡。

  今天的跨馬游街是一種榮耀,足以令他們終生難忘。

  讓牽馬人把馬帶回去後,顧青雲看看這裡,嗯,原來是山東會館。

  這裡是繁華地帶,大家可以很容易找到轎子或馬車送自己回去。

  不過他們暫時沒有解散,開始找合適的人聊天。畢竟從考完會試後,大家就窩在家裡繼續復習,之後是殿試,要等成績,更是沒心情去結交同年,也不敢去一些什麼場所搞慶祝,免得你做得太囂張了,有人看你不順眼,給皇帝打小報告,名次降到同進士就太可惜了。

  這可是有真實例子的。

  現在名次已經公布,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大家這才有心情和其他人結交。

  同年就是一種人脈,指不定什麼時候能幫上自己的忙。其中又以狀元榜眼探花周圍最是熱鬧。

  顧青雲仔細觀察,發現榜眼楚瑜比狀元郎還要受歡迎,畢竟榜眼楚瑜的祖父是吏部左侍郎。還有其他一些父輩是大臣的新科進士身邊也圍了一圈人,看來受歡迎的程度不是按照名次來的。

  他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大家即將踏入仕途,明白此時的名次不代表什麼,二甲第一和二甲最後一名,家中有實力的人會升得更快。

  其中的道理顧青雲早已明白,所以也不會覺得失落,不過他身邊還是有幾人聚集在一起,大家在一起簡單說說聊聊。

  只是地方到底不方便,加上現在都下午了,大家從早上到現在,沒用午膳,精神亢奮抵不過肚子的召喚,於是大家相互說出自己的住址,約定有空聯絡後,就各自告辭。

  顧青雲和方子茗一起租用一輛馬車。

  馬車裡的坐墊雖然看起來很干淨,但顧青雲和方子茗還是直挺挺地坐著。

  兩人從早上忙到現在,如今放松下來,都是無精打采的。

  “青雲,恭喜你,這可是傳臚啊,本朝以來,我們越省還沒有哪個進士有這麼高的排名,這次真的是光宗耀祖了!”方子茗打起精神道賀。

  顧青雲下巴微抬,斜睨他一眼,道:“同喜同喜。”要不是方子茗做錯一道天文題,他的成績應該比自己更好一些。

  兩人相視一笑。

  “總算考上了!”顧青雲嘆了口氣,只覺得全身心放松,一想到以後不用受考場的折磨了,就覺得天高地遠,神清氣爽。

  “還有朝考。對了,你想留在翰林院麼?”方子茗問道。之前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考試上,現在考上了就想問問對於未來的看法。

  顧青雲一想起朝考,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好不容易想放松一下,你倒是說起這個。”

  朝考會在傳臚後五日,在保和殿舉行,目的是選拔翰林院庶吉士,稱為館選。朝考的考試內容為詔、論、疏、詩、賦等形式,成績分為一、二、三等。

  庶吉士的錄取要綜合復試、殿試和朝考三次考試的成績,但以朝考的成績為主。一般說來,考四數者(即復試、殿試二甲、朝考一等)肯定可以錄取。

  往年朝考只能是二甲的進士有資格考,不過從今年開始,無論是同進士還是進士都要一起考,因為朝考成績會是進士授官的依據,所以朝考一定要考好點。

  最終,他們這批進士是根據成績來決定自己的未來。綜合成績好的話,會擇優選入翰林院為庶吉士,即俗稱的“點翰林”,其余人則會按照成績來授予主事、中書、行人、評事、博士、推官、知縣、主簿等職位。[注]

  此時方子茗一說,顧青雲腦裡就閃過一長串的朝考注意事項。

  “當然想,我現在還年輕,即使給我一個縣令當,我也不會,縣裡的關系太復雜了,我這些年一直讀書,怕自己做不好。”顧青雲覺得這就是不好的地方,剛讀書幾十年,等考中後就讓他們直接去做一縣的父母官,沒有從政經驗啊。

  基層的關系非常復雜,不是那麼容易理清的。難怪很多人怕自己做不好,還要帶一幫人去幫忙,師爺什麼的更是不可少。

  “你呢?”顧青雲反問。

  方子茗當然點頭。

  “那好好努力吧。”顧青雲笑笑,見他帽子上還插著一朵蔫蔫的花朵,想起自己腦袋上也有一朵,就趕緊把這一枝石榴花摘下來。

  看著手中這朵失去色澤的石榴花,顧青雲沒打算隨手丟,這可是他兒子送給他的,很有紀念意義。決定了,回去就把它制成干花,好好保存起來。最好是等小石頭長大以後,他能去游街的時候,自己也給他送花。

  一定要是紅艷艷的石榴花!

  他認為,這是對小石頭未來最美的想像了。

  “對了,今天你注意到譚子禮看你的眼神沒?”方子茗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顧青雲搖搖頭:“我一直忙著,沒有關注過,怎麼了?”他不禁一愣,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說起譚子禮了?子茗應該知道自己不喜歡他啊。

  “哈哈,你沒關注,可是很多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幫你關注,他們還告訴我。咳咳,當宣布你是傳臚的時候他都驚呆了,哈哈!”方子茗一說起這個,精神就來了,“可惜當時我站在後面沒有見過,真是太可惜了!”

  顧青雲打了個哈欠,無奈說道:“雖然我是和他有一點矛盾,可都已經過去了,何必再關注他?再說了,現在我的名次比他高,他先前說的話就是假的。大家都是聰明人,都有自己的判斷力,相信我的自然會相信,不相信我的自然會想辦法抹黑。”

  其實他對於自己能成為傳臚都是稀裡糊塗的,怎麼皇帝只問他幾句話就決定下來了?這讓他很納悶,可這是對自己有好處的事,就不必深究,也深究不了。

  方子茗一愣,想了想,隨即說道:“可是,以後你們很有可能都是庶吉士,低頭不見抬頭見,總會在一起打交道。”

  “很正常,只要不死,我們總會打交道的。譚子禮那張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得罪的人多了,總喜歡罵人揭短,估計是未來的御史了。”譚子禮恃才傲物,偶爾有不符合他標准的事情出現,就會開口罵,嘴巴很毒。

  見他如此,顧青雲就放心多了。

  最起碼不是針對他一個人。

  兩人不再說他,今天是個值得銘記的日子,他們都想快點回到家,和家人團聚慶祝。這種時候,當然是和家人在一起才高興了。

  等到家後,一進門,遇到的所有人都是喜氣洋洋的,見到他連忙行禮,嘴裡說著賀喜的話。顧三元更是喜滋滋的,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顧青雲一一點頭,腳步匆匆地進入後院。

  連氏和簡薇正在聊天,見他進來,自是一番欣喜不提。

  簡薇看著夫君穿著一身官服英氣勃勃的樣子,只覺得心跳得極快,激動之下又是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

  顧青雲連忙輕柔地幫她擦去,哭笑不得:“這是一件高興的事,你最近怎麼這麼容易就哭了?”其實自己是知道的,大概是懷孕的緣故,簡薇這段時間很容易因為一件小事而傷感或高興,現在因為他的成績哭泣是正常的。

  簡薇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禁破涕為笑,推推他道:“趕緊去沐浴,我已經讓人把熱水燒好。你洗好後去看看小石頭,他剛剛哭著哭著就睡著了。還有,你喜歡的冬瓜排骨湯我已經讓人煲好了,要不你先吃了再洗?”

  顧青雲一愣,看著一直含笑的連氏:“小石頭怎麼突然哭起來了?”

  連氏臉上的笑意更深,掩著嘴笑道:“之前在大街上,本來小石頭還笑呵呵的,可你接過他的石榴花後就騎著馬走遠了,他喊你的名字,你都沒有聽到,也沒有回頭看他,這不,他以為你不要他,就哇哇大叫,最後不知道怎麼的,越想越傷心,自己就哭起來了。”

  顧青雲一囧,可以想像當時的情形。

  在簡薇的催促下,顧青雲迅速洗了個澡,換上一身常服後,就先到小石頭的臥室裡瞧他。

  果然,只見小石頭正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他的眼皮微微腫起來,長長的眼睫毛上還很濕潤,都黏在一起了,小手緊握成拳頭放在自己胸前的小被子上,紅潤的小嘴微張,微微鼓起的小肚子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的,睡得正香。

  顧青雲低頭在他紅撲撲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嗯,聞到一身的奶香味,最近他都在喝羊奶,小家伙很喜歡喝這個,身上的奶香味散不去。

  等顧青雲喝下一碗湯後,方仁霄就春風滿面地從戶部散值回來了,一見到他就高興不已,大聲道:“今晚一定要好好慶祝一下,要喝酒。”今天真高興啊,感覺自己走路都帶風,好像腿腳都有力了。

  “老師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顧青雲當然沒意見,“老師,我自己都稀裡糊塗的,怎麼就成為傳臚了?”總覺得他們這一科的考生都是人才濟濟的,論學問他貌似排不到前四啊,他的名聲也沒有其他幾人大,只在算學和書法上略有點名氣。

  當然他也知道,從今天開始,會有更多的人認識自己。

  這就是一舉成名天下知了。

  “老夫也很意外,不過你肯定是有什麼能入讀卷官或陛下的眼。”方仁霄不以為意,道,“你會試的成績這麼好,沒有意外的話不會把你放在三甲。至於傳臚,在陛下眼中,名次其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能讓他記住自己。”很顯然,他的弟子不知道是走了什麼運,陛下貌似已經記住他了,這是他從別人口中得知的。

  方仁霄想了想,又道,“明天你記得送一份薄禮到你的座師白大人那裡,雖然天子說不准你們對考官自稱門生,但約定俗成,白大人能點你為貢士,總歸是有一份香火情,你去坐坐,再感謝一番。如果他不見你是另外一回事,這種事你要先主動去做。”

  “我知道的,可是明天白大人還得上朝啊。”顧青雲算算,明天還不是休沐日。

  “他們讀卷官被關了幾天,這兩天可以休息。”

  顧青雲一聽就同意了,至於帶著薄禮是怕別人說自己賄賂考官。而且現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即使他敢送厚禮,白燁也不敢收。

  至於之前在會試成績出來後沒有去和白大人聯絡,也是怕別人說閑話,畢竟誰知道殿試的讀卷官還會不會是白大人呢。

  現在殿試結束,排名確定,自然可以去了。

  等快吃飯時,小石頭終於醒過來,一看到顧青雲就高興不已,隨即似乎想起了什麼,嘴巴忍不住嘟起來。

  “爹爹,你不理我,不理小石頭……”小臉滿是控訴,“爹爹,你是不是不要小石頭了?”

  “當時爹爹沒聽到小石頭的叫聲啊,周圍是不是有很多人,他們的聲音太大,爹爹沒聽到你的聲音,抱歉,是爹爹不對。”顧青雲把他抱在懷裡,狠狠親了一口他的臉蛋,“爹肯定會要你的,你看,你送給爹的紅花現在還留著呢。”心裡卻很高興,小石頭睡一覺起來竟然還能記得中午發生的事,看來他的記性不錯嘛。

  “那好吧,那小石頭就原諒爹爹吧。”小石頭在他膝蓋上站起來,雙手抱住他的脖子,軟軟地說道,“等小弟弟出來,爹爹也要最喜歡小石頭才行。”

  最近簡薇不能抱他,肯定會跟他解釋有弟弟或妹妹的事,所以小石頭也知道自己要有弟弟了,尤其是他的小伙伴們家裡都有一個小小的弟弟或妹妹。

  這麼小就會擔心這種事情了。

  顧青雲親親他的臉,道:“只要小石頭一直都這麼乖巧聽話,爹爹肯定是最喜歡你的。”說完後就送給他禮物——一支精致的、最小號的毛筆,適合兒童練字。

  這是他前幾天上街買回來的。

  小石頭很是高興,拿著毛筆翻來覆去地看。尤其是聽說以後自己也可以和爹爹一樣,用筆寫字,只要寫對,爹爹就會表揚他了。

  反正小石頭覺得吧,每次爹爹誇自己的時候,自己總會特別高興。

  顧青雲又忽悠他一通,見小家伙一臉地堅定地說自己想成為狀元時,忍不住暗笑。

  希望你以後還能一直這麼想,這麼堅定。

  晚膳時,方子茗夫婦來了,大概是解決了夫妻矛盾,兩人的關系很是和諧。

  顧青雲挑挑眉,沒想到他們倆這麼快就和好了,上次貌似還鬧著別扭呢。

  晚上大家都非常高興,因過五天還有朝考,顧青雲和方子茗也不敢多喝,只方仁霄自己一個人自斟自飲,就這樣還頗有興致,幸虧最後被連氏阻止了,否則非得喝醉不可。

  第二天上午,顧青雲和方子茗結伴去白大人府上拜謁。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幾位同年在等了。

  他們遞上帖子,就只能先在門房這裡等候,看白大人是否會見他們。

  不過沒讓他等多久,不久顧青雲就被叫進去了。

  ……

  他在裡面待的時間不長,畢竟他是方仁霄的弟子,不可能再拜白大人為師,估計這次是看在自己的名次上,白大人才浪費一點時間接見他。

  他現在心裡很復雜,白大人說的幾句話被他反復思考、反復斟酌。

  難不成自己這次能中二甲第一名還沾上陸澤的光?不過想想也有道理,陸澤畢竟是皇帝的心腹,他對陛下說起自己也不一定。

  即使真是如此,顧青雲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這十幾年來,他一路考,一路見過太多的考生,他們之中有很多人都非常有才華,可因為時運不濟,總會落榜。在他看來,他們這些能考中進士的,肯定運氣都是非常不錯的。

  包括他自己。

  從白大人府上回來後,顧青雲收到趙文軒的一封信。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4 09:30 PM

   第97章 朝考

  顧青雲很是奇怪,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和趙文軒聯系過了,他以為兩人的感情會慢慢淡下來,最終形同陌路, 或者無意中遇見時只是淡淡一笑。

  畢竟和小伙伴決裂的過程都是如此,只因為趙文軒是自己十歲就認識的人,十幾年過去,已經有了感情,這才顯得十分難過。

  現在接到他的來信,顧青雲頗有點忐忑:也不知道他信上寫的內容是什麼?

  顧青雲沒再多想,急忙把信拆開,從頭到尾讀了一遍。

  良久,他終於放下手中的信箋,眼睛不經意間看到垂掛在牆壁上的古琴,忍不住直接把它取下來,走到書房合適的位置,將古琴放在桌子上,右手撥弄琴弦,左手按弦。

  立即的,一曲《秋風詞》的音符在這幽靜的空間裡緩緩地流淌出來。

  一曲完畢,顧青雲只覺得心中的郁氣減輕了一些。

  簡薇在他彈奏到一半的時候就出現在門外,此時見他停止,就緩步走到他身邊,柔聲問道:“夫君,怎麼了,心情不好?”明明今天早上都一直很開心的,昨晚還因為太興奮了一直很晚才睡。

  她睡在對面都聽到他半夜翻身的聲音。

  顧青雲拉住她的手,點頭道:“心裡是有點不舒服,不過現在彈奏一曲覺得好受多了。”

  趙文軒在信中說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原來他之前有段時間時常去一家酒樓喝悶酒,結果無意中和譚子禮結識。兩人有一次在一起喝酒時,趙文軒喝醉後口無遮攔就發了幾句牢騷,其中有涉及到顧青雲自己的。

  趙文軒唯一沒想到的是,譚子禮是屬於那種我看不慣你就要表現出來的人,結果他在某個場合借著醉酒把對他的嘲諷表現出來。

  結果可想而知,為了這事,顧青雲和譚子禮不可能相處愉快。

  他只是沒想到原來事情的源頭在趙文軒身上。

  顧青雲忍不住回想起當時的流言,難道在趙文軒眼中自己真的是那個心機深沉的人嗎?他不否認自己在“追求”方仁霄為師時用的小心機,也不否認自己當初一口答應可以娶方仁霄的外孫女的確是出於討好老師的想法。

  可他沒想到的是趙文軒對自己會有這麼大的意見,如果沒有的話,他不會酒後吐真言。而且這還不是他最氣憤的,令他傷心的是,在他深受流言困擾時,他一直沒和自己說起這件事,反而單方面切斷和他的聯系。

  顧青雲發現自己根本看不清趙文軒的為人了,之前他雖然認為趙文軒有點小心眼,心胸有點狹窄,容易鑽牛角尖,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性格,也不是說他那種性格的人不好,只要沒有對自己不利,沒有對別人不利,其實都可以和諧相處的,這沒什麼。

  在何秀才的私塾認識他們開始,顧青雲就知道何謙竹和趙文軒相處得不是很融洽。到了讀縣學時,方子茗和趙文軒的關系也不是特別好。這些顧青雲都沒在意,起碼在他的面前,他們幾人表現得都不明顯,沒有明顯的排斥,虧他還一直以為他們四人都是好朋友……

  見顧青雲愣愣地出神,簡薇腦子一轉,看到梨花木書桌上的那張展開的信箋,若有所思。

  “是趙文軒來的信?”

  顧青雲點點頭。

  “我能看嗎?”簡薇反握住他的大手,不經意間感受到他經常握筆的手指有一層繭子,摸起來硬硬的。

  “你看吧,記得不要生氣,對身體不好。”顧青雲沒意見,夫妻一體,他的交友情況簡薇都需要了解,特別是他准備進入官場,更是如此,免得不小心說出一些不該說的事。

  而且他覺得簡薇很聰明,還是方仁霄小時候教導出來的,對某些事情很有見地。唯一的遺憾是,她不輕易發表言論。不過不管如何,有些事情他是非常樂意和她說的。

  “他要回鄉了?”對於前面的內容簡薇只是草草掃過一眼,看到最後卻頗為驚訝。

  顧青雲心情復雜:“是的,他說在京城找不到屬於自己的位置,好不如回鄉好好靜下心來讀書,這次他不想在國子監讀書了,想真正靠自己的能力中舉,成為真正的舉人。”當然,趙文軒在信中還說起自己的娘親,說他娘的身體不太好,想落葉歸根,這才下定決心回鄉的。

  對於他信中的道歉,顧青雲只能無奈接受了。罷了,以後就和現在這樣逐漸疏遠吧。人這一輩子,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雖然少了一個從小到大的伙伴,但現在他們走到這一步也不可惜。

  “夫君不必傷心,你還有其他好友呢。”簡薇重新走到他身邊,無奈道,“只是我以後和林姐姐就不好那麼親密了。”說實在的,對於趙文軒的離去和疏遠她是很高興的,之前她就不太喜歡他,不止因為他納妾,還因為他用的是林姐姐的錢來納妾,這讓她覺得惡心。

  雖說她曾經和夫君說過這事,可夫君一葉障目,總認為趙文軒不會是那種人,且趙家肯定還有錢,畢竟他的亡父還留在財產給他們,只是不知道有多少而已。

  到底是夫君的好友,又是認識十幾年的,她只說過一次後就沒再說了。沒想到現在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嗯,以後總算不用再看到他了。

  只希望林姐姐能態度強硬點,要注意保護自己才好。

  趙文軒的事情就這樣過去了,顧青雲知道他明天就要回桃花鎮,可他沒想過去送別,也沒想過要請他幫忙帶信或東西回家。

  雖然他是很想家裡人快點知道他的成績,但是他不樂意再和趙文軒接觸。而且他認為官方的渠道會更快,起碼會比趙文軒帶回的信快。

  “夫君,你趕緊先去用膳吧,下午你還有事要忙。”簡薇見他沒受到多大的影響,放心後又趕緊提醒。

  “知道了。”顧青雲一囧,想起下午要干的事。

  今天一大早,他就接到禮部的通知,要他們這幫新科進士下午去鴻臚寺演練明天恩榮宴的儀式。對此,他已經無力吐槽了,每次都這樣,只要涉及到他們集體行動的,都要事先彩排過才行。

  這讓他聯想到表演節目時的彩排。不過也是,他們就是在表演節目,在皇帝或其他大臣面前表演,每個人都試圖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第二天,也就是傳臚大典後的第三天,皇帝賜“恩榮宴”於禮部,顧青雲等新科進士都要去參加。

  恩榮宴,宋代又叫“瓊林宴”,此宴為天子恩賜。按照夏朝的慣例,到時皇帝會派一名身份為開國功勛的武臣主持宴會,除了他們新科進士外,讀卷官和一些在殿試幫忙的主事也會參加。

  對於能夠有資格出席恩榮宴,無論是朝中大臣還是新科進士,大家都覺得十分榮幸。

  這是皇帝對他們的一種恩典。

  顧青雲等人按時去參加了,恩榮宴主要是以宴席為主,其實就是吃吃喝喝,順便聊聊天,聯絡聯絡感情。在這個宴會上,其實也是大臣們相看女婿或孫女婿的地方,甚至是皇帝相看駙馬的地方,只是現在以夏朝皇室的慣例,似乎根本沒有想過讓新科進士們尚主,起碼本朝從未出現過。

  不過這事與他無關,顧青雲只是略微關注那些未婚的進士,見他們的胡子刮著很干淨,精神抖擻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很重視這次宴會。

  嗯,包括大頭探花龐喜林。

  自從跨馬游街後,龐喜林就有了一個綽號,名為“大頭探花”。

  他們這些參加宴會的人,無論是新科進士還是讀卷官,都要在頭上簪花一枝,花上還得掛上一面牌,牌上鏤刻有“恩榮宴”三個字。

  顧青雲此時正仔細觀察自己手中的牌子,是銅牌,再看看花,嗯,花很新鮮,不知道是剛從哪個花園裡直接采摘下來的,嬌嫩欲滴。只是一想到這是插在一群大男人頭上就覺得郁悶,還還不如給他們直接戴絹花呢。

  他記得恩科那年的進士,因為人數過多,加上天氣暖得慢,找不到這麼多鮮花就直接用絹花代替了。

  不過不是所有的進士都是如此,他注意觀察一下,發現狀元的是銀牌,簪花枝葉等也是銀飾的,其他進士和他一模一樣。

  只有狀元是例外。

  顧青雲再次感嘆朝廷對狀元的優待。

  等吉時到,在寧遠侯的帶領下,大家舉行儀式後,傳說中的恩榮宴終於開始了。

  眾人按照身份地位就坐,狀元一席,榜眼、探花一席,其余進士四人一席。

  好吧,顧青雲和譚子禮挨在一起,兩人對視一眼,一時默然。

  “子禮,你先坐?”顧青雲做了個手勢。

  “顧兄,你先來。”譚子禮猛搖頭。

  顧青雲沒再謙讓,他的名次比他靠前,按理說的確是應該他先落座的。

  兩人若無其事地等待上酒菜。

  這場宴會的酒菜也是按照大家的身份來上的,有上桌、上中桌、中桌之分,前面兩種菜品之類的多幾樣,大家都有魚、羊肉、湯品等,只有中桌少了鳳鴨這道菜,不過多了牛肉。

  顧青雲見狀就很好奇鳳鴨的味道,毫不客氣夾起來吃了,一入口,只覺得味道的確鮮美,有種微辣的辛香之氣,吃起來還不覺得油膩。

  這就是皇宮的御膳?想起前兩次考試的饅頭,顧青雲只覺得現在的飯菜真是太好吃了!完全符合他對皇宮御膳的想像。主要是,案上有幾道菜是熱的,趁熱吃很好吃。

  這次皇帝沒有出現,寧遠侯頻頻舉杯,大家只能跟著飲酒,氣氛還不錯,就是身後還有人奏樂,覺得有些不習慣而已。

  本朝的恩榮宴比起唐朝和宋朝少了活潑的氣氛,多了一份莊重。宴會後,朝廷還給每位進士頒發牌坊銀三十兩,這個銀兩是讓他們在家鄉修建進士牌坊的。

  銀兩雖然不多,但眾人還是頗為興奮。

  這可是修碑坊啊!在古代修牌坊是一種非常高的榮譽,可不能隨便想修就修的。修牌坊必須經過皇帝的批准,比如一般常見的什麼貞婦孝子的碑坊,就要地方官員向上面申請,最終要皇帝同意後才能修建。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某個官員做出突出貢獻,向皇帝申請,批准後也可以修建。

  而且牌坊上必須寫明是什麼牌坊,比如寫“進士”、“貞婦”之類的。

  看一個家族是否強盛,可以看他們的家族聚集地是否有碑坊。有些家族厲害的話,幾塊碑坊立在那裡,任誰都不敢小看。

  顧青雲等人考中進士就可以在家鄉那裡修一座碑坊,這是皇帝已經審批過的,他們已經拿到審批文書。

  顧青雲已經開始想把碑坊修在哪裡了,不是在村頭就是在自家的祠堂外。

  恩榮宴後,他們還有一系列的流程要走。

  四月二十九日,皇帝於午門前賜狀元孔繁忠六品朝冠、朝衣、補服、帶、靴等物,還賜給進士每人銀五兩,表裡衣料各一份,這是讓其他進士自己去做官服。

  四月三十日,狀元孔繁忠率領諸進士上表謝恩。

  五月初一,狀元孔繁忠率諸進士到國子監附近的孔廟行釋褐禮,易頂服。同時,由禮部奏請,請工部給建碑銀一百兩,交國子監來立題名石碑。

  最後一項讓他們這幫新科進士十分高興,只要石碑一立,他們的名字就可以永遠留在這裡,與日夜同輝。

  五月初二,朝考來臨,大家又聚集在一起,在保和殿參加朝考。

  殿試不是終點,後面還有朝考,萬一真的被選入翰林院做庶吉士,三年後他們散館時還得再考一次試,到時再次根據庶吉士們的成績安排職務。

  即使如此,顧青雲還是覺得比起會試和殿試,朝考容易多了,只需一天就完成。

  和殿試一樣,周圍都有御林軍和翰林院的官員監考,考試內容是寫詔、論、疏、詩、賦等內容,這些都是翰林院經常要寫的內容,相當於考雜文和詩賦。

  翰林院的主要職責是掌制誥、史冊、文翰之事,考議制度,詳正文書,備皇帝顧問,主官為翰林學士,下有侍讀學士、侍講學士、修撰、編修、檢討等官員,另有作為翰林官預備資格的庶吉士。

  顧青雲覺得翰林院就相當於現代的中科院、中央秘書處等,屬於人才儲備機構,裡面的人基本上都是本朝的知識精英分子。

  此次朝考就是由翰林院主辦的,題目也是他們出的。

  雜文顧青雲並不擔心,做得很順手,他這幾天還抽空把方仁霄找到的資料看了一遍,資料上都是這兩年翰林院寫的詔、論、疏等,結合他以前學過的雜文格式,他很輕易就完成了。

  至於詩賦,雖說他現在還稱不上是文采飛揚,但在規定的時間內做好一首詩賦是可以的,水平一般是中等,偶爾有靈感的話,會變成中上。當然,有時候想不出來只能變成勉強及格了。

  朝考的成績分為一、二、三等,等他考完試後,顧青雲估摸著自己沒有意外的話會是一等,即使是二等,應該也能勉強進入翰林院。畢竟他的復試成績是一等,殿試是二甲。

  庶吉士的錄取要綜合復試、殿試和朝考三次考試的成績,但以朝考的成績為主。一般說來,考四數者(即復試一等、殿試二甲、朝考一等)肯定可以錄取的。

  他這麼有信心是因為朝考還非常重視楷法,書法不好的話,很難得到一等的評價。顧青雲自覺自己的書法水平在同科的進士中還不錯。

  考完試後接下來就是等待成績了。等成績對於他們這群人來說已經習慣了,那些沒有指望進入翰林院的進士開始在京中頻頻活動,力求爭一個好位置。

  如果他們外放出去的話,可能會得一個七品的縣令,如果留在京裡,可能會是正八品而已。這個要看個人的選擇。

  顧青雲沒有去找關系,實在進不了翰林院的話,他去哪裡都行。

  方仁霄在問過他,見他頗有信心的樣子,就不再說這個了。

  兩人說起房子的事,隔壁的兩進院落已經從黃大人手中買下來,顧青雲已經去看過,因為一直有人住,所以房子維護得挺好,只是有些地方不合他和簡薇的心意,還需要再修繕一下。

  這座院子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們會在這裡住幾年,以後即使離京也不會隨便賣出去,只會當成在京城的落腳點來經營,所以他們夫妻倆都很重視,力求符合他們自己居住的習慣。

  院子的格局和方宅差不多,裡面圖案之類的會改一下,還有院子裡的花草要多種幾種他們喜歡的,尤其是顧青雲喜歡的桂樹更是被他栽下兩棵。

  為此,顧青雲的五百多兩花得干干淨淨,幸虧他最後一筆稿費到手了,現在手中只有將近一百兩而已。嗯,只能指望他的租金趕緊收上來了,否則就得花簡薇的嫁妝。

  顧青雲不得不感嘆自己荷包的干癟,一不小心就回到解放前。

  就這樣,他在京城一下子有了兩處固定房產,其中有一座院子還可以源源不斷產生租金。不過他再想買房的話就很難了。

  本朝律法的規定,決定了幾乎沒有人會特意去囤房的,其原因就是“找房款”制度。顧青雲剛開始知道這條規定的時候還非常詫異,沒想到朝廷也懂得控制房價,尤其是在京城,更是控制得嚴格。

  這條規定對他們這些外地人是非常有好處的,否則那些有錢有勢的權貴們肯定會買下一大片土地等升值之類的,大家都不傻。

  所謂的找房款,舉個例子,就是有人手中有一座房子,現在賣給他,需要給房主一百兩,等過幾年後,房價已經漲到三百兩了,那房主在一定年限內擁有一次讓他“找補”房款的機會。到了這時,他還得給房主一部分銀錢。

  顧青雲估摸著自己的這座房子以後黃家可能還會來追討一次房款,自己還得出一次錢才行。而且朝廷明文規定,一個人擁有園林宅地的面積是有限的,如果購買的面積超過指標,那麼每超一畝就得挨十大板。

  他仔細算了算,發現自己房子的占地面積還沒超過個人可以擁有的面積,只是也差不多了,以後不能再買,想買的話就得掛在其他人名下,或者買商鋪、土地之類的。

  在等待成績的時候,顧青雲除了和同年們出去參加各種各樣的聚會、文會外,他最大的行動就是收拾東西准備回家,以及為家人購買禮物等。

  如果這次他能考上庶吉士或被放在京城為官,那他就有一個假期可以回鄉祭祖。朝廷是根據路程的遠近來安排假期的,顧青雲家在最南端,給的假期會是最長的,估摸著除去來回時間,在家的時間應該差不多有一個月,這讓他興奮不已。

  而且一路上的花費都是朝廷買單,這讓囊中羞澀的他實在是太滿意了!

  簡薇見顧青雲在高興地寫下帶回家的物品清單,忍不住一笑:“夫君,你這幾天也太興奮了吧?”臉上的笑容怎麼都掩飾不住。

  “難道你不高興?”顧青雲臉上的笑意怎麼都止不住,“對我而言,回家的確是一件高興的事,而且我們都四年沒見過家人了。”這次回鄉他本來還猶豫帶不帶簡薇回去的,畢竟她有身孕,怕危險。

  可簡薇也想家啊,覺得自己身體好,這一胎沒受什麼罪,就想跟著回去,而且是坐船,如果是在陸地坐馬車的話,她肯定不要求回家。

  方仁霄和連氏卻強烈反對,認為一個孕婦來回奔波實在是不妥。

  顧青雲此時正在猶豫不決,他想去問問其他人,看坐海船會不會對孕婦有影響。

  方子茗當初是坐海船來京城的,只是他是男子,沒注意這方面的問題。此時他也和自己有同樣的煩惱,畢竟他妻子也懷孕了。

  不過小石頭是一定要帶回家的,他都這麼大了,也該見見家中的老人。而且他最近總覺得小石頭性格活潑可愛,撒嬌能力嫻熟無比,但養得嬌氣些,偶爾一不如意就會哭鬧,偏偏大多數時候都是連氏和簡薇在帶,方仁霄對他又寵愛得很,總是護著他。

  為此,他還專門和方仁霄、連氏談過話,可他們口頭上答應得好好的,一看到小石頭的眼淚,就什麼都忘記了。

  顧青雲無奈得很,沒辦法,只能指望這次回家能糾正小石頭的一些不好習慣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6 08:22 PM

第98章 狂喜

  在等待朝考成績出來的空閑時間裡,顧青雲出去購買禮物的時候卻犯了難,京城的東西的確很多,琳琅滿目,讓人目不暇接,可他荷包有限,要帶的東西又太多,實在是有選擇困難症。

  其實有些東西簡薇已經准備好了,只是他總想給他爹娘和爺爺奶奶親手買禮物,這才覺得為難。

  顧青雲正站在銀樓前思考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慎之!”

  顧青雲轉頭一看,竟然是謝長亭!

  “長亭,你怎麼在這?”顧青雲仔細觀察他,見他身穿錦衣長袍,美貌不減,依然唇紅齒白,一副滿面春風的模樣,就是玉冠上插著一朵盛開的芍藥,顯得有點違和。

  旁邊路過的人都會好奇地看著他,甚至有些男人都走幾步遠了,又趕緊退回來重新瞄他一眼,緊盯著他的喉結看了又看,這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我今天無事就出來逛逛,這附近正好是松竹書齋,對了,你都走到這裡了怎麼還不進去看看我?”謝長亭加快腳步靠近他,從自己的腰間解下一把折扇,姿勢優美地扇了扇。

  顧青雲嘴角抽搐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把視線從他頭發上的芍藥移開,干咳一聲才說道:“我今天出來買點東西,不打算買書。再說了,我怎麼知道你在書店?”謝長亭又不是每天都會在書店。

  自從永平伯把他母親的一些嫁妝還了後,謝長亭的資產就迅速上升,不止有松竹書齋這一處產業。

  “那你要買什麼?”謝長亭看了看銀樓的招牌,豪氣地揮揮折扇,道,“你要買什麼盡管買,記在我賬上,老子現在不差錢。”

  顧青雲搖搖頭:“我現在還沒決定,不一定在這裡買。再說了,你不差錢,可也沒人會嫌錢多,你年底就要成親了,到時要花錢的地方就更多了,得省著點。”

  之前他殿試的名次出來後,認識的人都紛紛送來賀禮,謝長亭就送了一次禮給他,禮物中有很出名的徽墨,這是顧青雲心儀已久,卻久久才會買一次的。

  大概是考慮到他的回禮,他的禮物價值加起來並不大,但很貼心,都是顧青雲平時想買,又覺得太貴不怎麼舍得買的文房四寶。

  不過前天皇帝下了聖旨,正式確定謝長亭和安樂公主的婚事,讓京城的人大吃一驚,大都摸不著頭腦,怎麼偏偏就是謝長亭這個名聲不好的伯府兒子可以尚主呢?而且皇後竟然也沒有反對。

  大家都認為,現在有了七歲的太子,作為太子的姐姐身份就更加尊貴,怎麼都應該嫁給那些權貴之子啊,怎麼就嫁給無權無勢的謝長亭?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一度這個猜測成為京華小報上的頭條,到現在幾乎所有的小報都在討論這門婚事的來龍去脈,隱含的深刻意義,其中的一些猜測讓顧青雲捧腹不已。

  “沒事,婚事有宗人府辦理,我已經留有足夠的錢了。對了,現在快正午,我請你去狀元樓吃飯。”謝長亭滿臉笑容地發出邀請。

  顧青雲看了看天色,的確是吃午飯的時候了,就道:“不要去狀元樓,那裡我認識的人多,而且這幾天的文會都在那裡舉行,我已經吃膩了。我們去李二胡同那家小店子喝羊肉湯吧。”最近他忙得團團轉,想去補補元氣。

  “那家小店子……行,還算干淨,做的羊肉湯滋味的確不錯。”謝長亭眼睛一亮,折扇一合起來,扶扶自己頭上的芍藥花,笑道,“怎麼樣?我戴這個好看嗎?”

  顧青雲只覺得眼睛好疼!被他的舉動辣疼了,他忙搖搖頭:“你怎麼想起戴這個了?”

  一說這個,謝長亭就頗為幽怨地說道:“還不是你們這幫新科進士帶起來的風潮?之前你們跨馬游街,有一部分進士都很年輕,未婚的都有好幾個,偏偏還有幾個長得不比我差。這不,你們在頭上簪花的舉動讓大伙兒覺得很有意思。結果今天一大早的,公主就從宮裡剪下一支花送給我。這是我未來的媳婦第一次給我送花,你說我能不重視嗎?”

  至於公主給他送花是干什麼的,他猜來猜去,就認為公主想讓他簪花了,誰叫最近京城流行這個呢?

  顧青雲一聽,恍然大悟,難怪這段時間出來總看到一些男子頭上簪著花。他深感佩服,京城人民追趕潮流的腳步是他怎麼都趕不上的。

  和謝長亭去吃了午飯,再接受他給小石頭買的一盒玩具後,顧青雲頗為憂心忡忡:連謝長亭都惦記著給小石頭買玩具,小石頭能不被慣壞嗎?

  小家伙記性不錯,謝長亭只抱過他幾次,下一次再見面時,小石頭竟然還記得他,會甜甜地稱呼他為“長亭叔叔”,難怪謝長亭會喜歡他,連吃個飯都想給他買禮物。

  他甩甩頭,打算先不考慮這個,自己左思右想,還是決定買好一點的藥材回家,畢竟家中的老人健康最重要。至於他娘和姐妹們,就是買首飾了。

  等他回到家,把一支鏤刻精美的步搖送給簡薇時,簡薇的眼睛頓時紅了。

  顧青雲嚇了一跳,通過詢問才知道簡薇已經決定不和他一起回去了,想到要分別這才控制不住情緒。

  聽到這個理由,顧青雲默然,前兩天他去打聽時知道海船有時候運氣不好會遇到風浪,在船上也不怎麼平靜,建議孕婦最好不要長途跋涉。

  顧青雲也是這個想法,現在簡薇已經懷孕三個半月了,他們來回要三個月,萬一她在船上暈船或者孕吐之類的,就很難找到大夫。而且旅途中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她一個孕婦出行,想想就覺得危險。

  簡薇十分想念親人,不想和顧青雲父子分開,就一直在鬧別扭,沒想到今天突然想通了。

  “才三個月而已,我們很快回來的。”顧青雲輕撫她的背部柔聲安慰。

  沒有等太久,五月十日,顧青雲的朝考成績出來了,排在第一等。方子茗、譚子禮、鐘閔三人也在第一等,四人沒有意外地成為庶吉士。

  他們這一科的進士不包括一甲前三名,一共只有十位進士成為庶吉士,可見庶吉士不是那麼容易考的。

  庶吉士是翰林院內沒有品級的官員,他們要在翰林院內學習三年,等三年再經過散館考試後才能成為真正成為有品級的翰林官。

  顧青雲等人成為庶吉士後,就到翰林院去請假回鄉,這是正常的手續,掌院學士很痛快地批准了!

  他看著手中的文書,憑著這個就可以免費乘坐朝廷的官船,不過只有進士回鄉祭祖這一次,以後他去哪裡都需要錢了,只是如果是官員乘船的時候,他的一家人就不用收過路費。

  從他們越省到京城,如果通過內陸的運河來行走的話,中間會通過很多關卡,關卡會收過路費,雖然每次都很少,但積少成多,總能省下一筆可觀的費用。

  這是顧青雲在和別人聊天時知道的信息,本朝讀書人的待遇的確沒有前朝的好。前朝的讀書人如果功名是舉人的話,關卡費早就不用收,不僅如此,他所在的船也不會收,所以每次舉人上京趕考,總會有船主很樂意搭乘舉人,這樣就可以免掉關卡費。

  甚至舉人上京趕考還可以到本地的府城官府去申請路費。嗯,本朝好像真的沒有銀錢上京的話,貌似也能由申請路費,只是要經過一系列的手續,而且面子不是很好看,一般的舉人除非真的不夠錢,否則是不會去申請的。

  拿到文書後,顧青雲就回家收拾行李,這次他沒帶很多人回去,除了他、小石頭、顧三元外,就還帶了兩名小廝,谷雨和方家另一名長得人高馬大的小廝。

  本來想讓慧香的丈夫小方一起回的,畢竟他是方管家的孫子,辦事很利索,但慧香這個時候正好懷孕,就不好讓他跟著了。

  “夫君,你不多帶點人嗎?”簡薇只覺得人太少了,“總得有一兩個丫頭吧?要不然你們在船上誰做飯?”

  顧青雲卻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有丫鬟在麻煩,做飯有什麼難的?他們不會做,我做。”在考場上他都能做,更別提在船上了,起碼比考場方便。而且有五更雞在,最多是費點桐油,很方便的。

  簡薇見他自信心滿滿的樣子,當然不會懷疑他的做飯能力,只是他懷疑小石頭到底能不能吃得下他爹做的飯?畢竟小石頭在這裡一直是嬌養著的,用的吃的都是家中最好的,外公和外婆得到點什麼好東西都眼巴巴地送來給他。

  想起船上一般都吃魚,那個腥味處理不好的話……她看著兒子正坐在席子上板著一張小臉認真學習卡片上的字,想起過幾天他就要受苦了,內心就一陣糾結。

  顧青雲不知道簡薇的內心活動,此時他心情非常好,恨不得馬上高歌一曲。可當他想開口的時候卻發現貌似自己已經不知該怎麼唱前世的流行歌曲了,倒是現在的小曲他能哼幾句。

  嗯,那就吹簫彈琴去吧。

  三天後,五月十三日,有一艘官船要到越省,他和方子茗就上船了。這次夏氏會跟著回去,一個是她的月份比簡薇小,第二個是她從來沒回過方家老宅,必須得回去一趟。

  因此,方子茗是如臨大敵。

  除此之外,他們越省還有另一名陳姓的同進士也一起回家,船上大多數都是新科進士,他們的家鄉在船經過的地方。這時候如果沒有倭寇海盜的話,大家還是更樂意坐海船的,方便又快捷,還比陸地安全。

  當顧青雲抱著小石頭朝岸上的方仁霄等人揮手時,小石頭還興奮地東張西望,不斷地發出驚呼聲。

  “爹爹,好大的船!這是船!”

  “請用臨陽府方言,要不然爹爹就不和你說話了。”為了讓小石頭和家裡的人交流方便,顧青雲一知道自己可以回家後,就立馬讓小石頭學習說臨陽府方言,還要求方仁霄和簡薇等人也一起說,包括家中會說家鄉話的下人,力求給他營造一個良好的語言環境。

  其實顧大河和顧季山是能說官話的,雖然說得不標准,可還能聽,只是老陳氏和小陳氏就不是很能聽懂官話了,會非常吃力。

  小孩子學習語言的速度還是比較快的。這不,才十幾天的功夫,一口正宗官話的小石頭就會說一點臨陽府方言了。

  “爹,船,大船!”小石頭從善如流,這次能和爹爹一起回家見太爺爺太奶奶、爺爺奶奶真是太高興了,他們一定很疼他的,每次來信爹爹給他讀的時候,裡面都有他的名字。

  一旁的方子茗忍不住一笑,他佩服地看了一眼顧青雲,也開始和小石頭用方言聊天,偶爾夾雜著官話,倒也能聊得熱火朝天。

  等小石頭興奮過後,意識到要離開簡薇等人時,他忍不住哭了兩場,但見他爹還在身邊,慢慢哄他的樣子,小石頭就不哭了,開始掰著手指數著三個月是多少天,他才剛會數到二十啊。

  此時的小石頭並不知道,這只是顧青雲給他最後的溫柔和縱容,接下來的旅程令小小的他非常難忘。可能是印像太深刻了,或者是他的記性太好,他對小時候的記憶似乎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

  在顧青雲還在海船上飄蕩時,他金榜題名的消息就已經在傳臚大典舉行後被朝廷快馬加鞭地送回到他的家鄉,比他回到家的時間還要早個十幾天。

  這天,劉通判照常在臨陽府衙門辦公,他一向勤勉,這幾年臨陽府發展得欣欣向榮,尤其是開通碼頭後更是如此,加上當地百姓民風淳樸,很少有上衙門的時候,所以他還算是有空閑。只他忙碌慣了,還是會照常每天到衙門值班到散值時間,不像其他官員,早上來點卯簽個到,沒什麼事的話就會離開。

  在地方官府,辦公時間總是比京城的要求低點。

  “大人,郡城有急件!”他手下的小吏給他送來一封公文。

  劉通判接過一看,就知道是科考的報喜信息,難不成今年的臨陽府有人考中進士了?想到這裡,他立馬來了興致,趕緊拆開看。

  天啊,不得了了,小小的林山縣竟然考上兩名進士!還都是二甲,其中有一名還是傳臚!

  劉通判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急,那是妒忌的!

  林山縣那個舉人縣令運氣就是比他的好,這麼好的功勞都能自動送上門來!他當初在林山縣當縣令的時候怎麼就沒有一個能考中進士?

  雖說沒有考中秀才的政績來得直接,可轄下有人能中進士那也是文風好,教化好的表示啊。

  劉通判越想就越郁悶,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是自己臨陽府的人,也能分到一點功勞,這才罷休。再仔細一看名字,咦,怎麼這麼眼熟?

  仔細一回想,他就知道是誰了,畢竟顧青雲和方子茗的名字還是在這些官員中有一定知名度的,主要是他們的年紀很輕,尤其是顧青雲,更是整個越省本朝以來最年輕的舉人。

  想起十幾年前那個小小的孩童,劉通判感慨萬千,這才沒幾年,小孩子就長大了,一下子就成為了進士,現在還是清貴的翰林院庶吉士,以後目測前途會比他好,畢竟留在京城嘛。他自己這幾年卻一直待在正六品的通判上不動彈。

  他沒再多想,就叫人進來,道:“趕緊的,去請知府回來,就說郡裡有急件。”

  於是,消息一層層傳遞,從臨陽府傳到林山縣,又從林山縣傳到桃花鎮。

  當林山縣的縣令接到消息時,真是高興極了。

  “額的神啊!這方家要發了!家族又多了一名進士!還有那顧家,小小的一個林溪村竟然能出一名進士,難道是那裡的風水很好?”縣令驚詫極了,高興得團團轉,半響都在喃喃自語。

  “他們之間還是姻親關系!那以後方家和顧家不是在林山縣只手遮天?幸虧他們以後都在外地為官,否則本官這縣令不是很難做?頭上多了幾尊大佛。”縣令一想到自家也是書香門第,官宦之家,之前出過一名進士,只是到了他這一代,好不容易考上舉人,就再也考不上進士了。沒辦法,只能靠著之前的人脈補缺來到這裡做縣令,本來還覺得自己算是成功人士,沒想到人家年紀輕輕就考上進士。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大人,現在是不是馬上去通知方家和顧家?”旁邊的師爺小心翼翼地提醒。

  “對對對,你說得對,快去點起人馬,立馬敲鑼打鼓去顧家和方家報喜。”縣令回過神來,很快就下達命令,又想起什麼,突然問道,“師爺,你說我是不是該親自去道喜?順便看望一下方仁禮或者顧青雲的家人?”

  “老爺,不必如此,如果沒猜錯的話,新科進士是一定會回鄉祭祖的,到時您再去賀喜就行。而且,在下估計不錯的話,他們到了桃江碼頭肯定會先來拜訪您的。”即使他們是清貴的翰林院庶吉士,這不是還沒有品級在身嗎?

  加上縣令是林山縣的父母官,他們先來遞帖子拜訪是該有的程序。

  縣令一聽,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終於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了。

  他喃喃說了一句:“這是自動送上門的政績啊,我這是什麼運氣啊。”須知,這個時代如果不是那種科舉強縣的話,其他縣是很難出一名進士的,有些縣甚至一兩百年都不會出一個。

  像他們林山縣,自從方仁霄中了進士後,直到現在都快三十年了,才又出了顧青雲和方子茗兩人。

  “我科舉的運氣不好,看來我的官運倒是不錯,有一得必有一失,古人沒有騙我啊!”

  等師爺急匆匆走出去吩咐人辦事時,他還聽到自家老爺的自言自語。

  *

  林溪村。

  六月的天氣,還不到最炎熱的時候,水稻在田裡郁郁蔥蔥一片,稻谷正在灌漿,正准備進入成熟期。

  河岸的三架水車正在滾動著轉輪,白花花的水嘩啦啦地響。

  村子裡炊煙裊裊,此時正是吃午飯的時候,大家從地裡除草回來,就端著家中的飯菜在村裡的幾棵大榕樹下吃飯,一邊吃一邊聊今天的收成。

  今年雖然不算是風調雨順,但還是個能過得去的年景,眼看著現在稻谷在灌漿,一天比一天飽滿,大家覺得今年的收成即使比不上最多的一年,但也不錯了。

  再加上地裡的玉米還有一個月就成熟,現在剛剛施肥下去,就指望著玉米能結大一點。

  這時候,顧季山剛吃完中飯,正背著手慢悠悠地走著,准備到村裡走走聊聊天,動一動自己的老骨頭。

  這是他孫子特意寫信回來叮囑的,讓他們不要整天在家裡窩著,不能干農活,但是要經常出來走走,這樣對身體好。

  他家老婆子也是如此,每次一吃完飯就喜歡和村裡的老娘們說八卦。

  孫子這麼管爺爺,換成以前他肯定惱怒不聽,但現在不同了,孫子這麼厲害,他說的都是對的,都是有道理的!而且孫子這不是為了他們老兩口好嗎?

  村民人見到顧季山,一個個開始打招呼。

  “老太爺,你又出來逛了?”

  “可吃了午飯沒?”

  “沒吃的話我家還做有多的,今天我在河裡抓了一條魚,吃起來不錯。”

  “我家小子上山抓了一只兔子,要不我送過去給你換換口味?”

  “……”

  顧季山一聽,老臉上笑開了花,忙一一回答他們的話。

  “剛吃完飯就出來逛逛,就不去你家吃了。還有,你家打的兔子送給我算什麼?自己留著吃還是賣都行。”

  眾人哈哈大笑。

  又聊天打屁了一會,說完收成後,大家的話題就轉到顧青雲的科考上。自從三月份以來,這是村裡最大的話題,一開始無論說什麼,最後總會說到這裡的。

  畢竟顧青雲成為進士後,他們也能跟著沾光,起碼村裡有人當官了,走出去說話都大聲。有見識的人還知道進士是可以立石碑的,這樣地痞流氓、小吏,甚至是縣太爺都不能對他們村做不好的事。

  雖說顧青雲是舉人也有一定的效果,但總不能比進士好吧,這可是官老爺啊!還是自己村的。每次一想到這裡,大伙就興奮得不得了。

  村裡的官老爺做得好的話,總會回報村裡的,不說其他的,單是修路搭橋,挖井建水車……這些都可以惠及到他們啊。

  不得不說,在古代中國,大多數的知識分子對窩邊草還是比較寬容的,大多數人的名聲都不錯,不好做得吃相太難看。

  所以村裡人才有這麼大的期待,特別是顧族的人,更是恨不得天天到顧家去問消息。

  此時,大家就再次問起顧青雲考試的事。

  “這麼久還沒消息?如果考中的話,從京城到這裡,一個多月也該到了。”有人算道。

  顧季山心中藏著憂慮,口中卻說道:“不急不急,官家的事咱說了不准。再說了,萬一栓子這次考不中,沒有消息也正常,他還年輕,大把的時間可以考。”

  眾人一聽,覺得有理,又照例安慰他一番,一個個說這科定然是中的,不中肯定會下科中。

  雖然每天聽到的話都差不多,但顧季山心裡還是很高興的,正准備說什麼呢,就聽到村頭逐漸傳來一陣鑼鼓聲,由遠及近,聲音越來越大。

  眾人很是好奇,趕緊站起來手搭涼棚看向遠處,果然見有一群黑壓壓的人向他們村走來。

  “這是怎麼回事?”

  “這些人誰啊?”

  “好像是賀喜的,你們看,還有人敲鑼打鼓,前頭的人身影看了眼熟,到底是誰啊?”

  “你們說……”正當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顧家一名老人小心翼翼地提出,“這像不像當初栓子考中舉人時出現過的呀?”

  眾人一聽,打了個激靈。

  再看向顧季山,只見他正雙手緊握在一起,眼睛緊緊地盯著來人,旁人的話都聽不進耳裡。

  那隊伍看到有人在這邊,走得很快,前頭一人更是快走幾步,他第一個就看到顧季山,臉上的笑容極大,大聲道:“顧老太爺,我給你道喜來了!你們家顧老爺考中進士了!”

  這是何裡正,這報喜他都來過兩回了,和顧季山很熟悉,也不見外,第一個就開口說出來。

  “什麼?”顧季山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個箭步走到何裡正的面前,顫抖著聲音問道,“你說我家栓子考中進士了?”

  “是啊,還是二甲傳臚,這麼說吧,就是整個大夏朝的第四名啊!厲害啊,恭喜老太爺,你們家出了個文曲星!”何裡正羨慕妒忌恨。

  “栓子,栓子……”顧季山一陣狂喜,他激動地抓住何裡正的手,剛想說什麼,一口氣沒喘上來,卻眼睛一閉,就這麼倒下去了。

  眾人還沒從這個消息中反應過來,見狀都嚇了一大跳。

  有人就立馬叫道:“不好了,老太爺暈倒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10-7 07:27 AM

    第99章 團聚

  何裡正更是被嚇得心驚肉跳,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連忙指揮其他人辦事。

  “你們散開,不要一窩蜂地湧過來。還有你,趕緊把老太爺放在地上,記得頭低腳高,小心點。”何裡正迅速鎮定下來,叫兩名腿腳靈活的後生,“你去近的地方找大夫,你去鎮上找何大夫。”

  幾句話下來,何裡正就控制住場面,他看到躺在路上的老太爺,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約摸是高興過度迷了心竅,你們誰來掐一下人中?”何裡正畢竟見識多廣,定定神後,很快就給出解決方案。

  村裡的老人也見過這種歡喜過度的,只是剛才一下子被何裡正震懾住,而且顧季山也倒得太突然了,他們沒有反應過來。此時聽何裡正一說,顧家的三叔公趕緊蹲下去掐顧季山的人中,還解開他的衣領和腰帶。

  何裡正身後的人看到這邊似乎發生什麼事,領頭的人忙讓身後的隊伍停止敲鑼打鼓,走近一看,心中了然,忙讓村民去倒一杯熱水過來。

  所幸的是,沒等大夫前來,顧季山很快就被掐醒了,他一張開眼睛,目光游移,一看到何裡正,連忙抓住他的手,第一句話就是:“我家栓子呢?你是不是說他考中進士了!”

  何裡正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見他沒什麼大礙的樣子,暗自松了一口氣,如果這次因為自己的通報讓老爺子出了什麼事,他的內心肯定不安,可能還會惹上麻煩。

  嗯,決定了,以後去報喜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點說話的方式,不能讓人受到太大的刺激。

  “是啊,你家孫子是考中進士了。”何裡正滿臉笑容地說道,“這是大喜事啊,恭喜恭喜!”

  顧季山的臉頓時漲紅了,他吶吶地說不出話來,半響才抹一下臉,在別人的攙扶下站起來,笑道:“勞煩裡正你來告訴我,勞煩了。”

  大家見危機過去了,才回想起何裡正帶來的信息,此時又聽到一次,一時之間,村民們都興奮起來,紛紛簇擁著顧季山,七嘴八舌地說著恭喜的話,生恐自己被漏了去。

  顧季山笑得合不攏嘴,眼睛只剩下一條縫了,連眉毛都透著喜悅。

  何裡正本來還擔心他的身體,見他如此,就先讓他喝了碗熱水,這才道:“其他人還不知道吧?是不是現在就到家裡?”

  顧季山一聽,忙不迭地點頭:“對對,還得告訴栓子他爹娘。”嗯,還有他家老婆子,這段時間他們晚上都睡不好覺,就是擔心栓子的成績,現在好了,考中進士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還有,必須得立刻回家上香,這次老祖宗估計也下了大力氣了,都是祖宗保佑啊!

  於是,何裡正手一揮,嗩吶、鑼鼓聲又重新響起來。

  此時正是村民們吃午飯的時間,本來先前的鑼鼓聲就把大家吸引了。在鄉下,一年到頭沒什麼娛樂,農忙的時候甚至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每天除了干活,就只能中午吃完飯這段太陽猛烈的時間有空閑聊。

  現在大家猛然聽到這麼大的聲響,就紛紛從屋內拿著碗筷好奇地探出頭來。

  顧季山和何裡正一起走在前面,他們身邊簇擁著一大堆人,身後的鼓樂隊正在賣力地吹吹打打,還有人在村頭的桃花樹下開始放鞭炮。

  “這是出什麼事了?”村民紛紛詢問。

  顧季山身邊的顧家族人很是驕傲地挺起胸膛,大聲喊道:“咱家青雲考中進士了!當官老爺了!”

  “轟”的一聲,這話就像是一顆大石頭扔進水裡,在村民們的心中蕩起一陣陣漣漪。

  大家反應過來後,也跟著興奮起來,連飯也不吃了,跟在隊伍後面議論紛紛,整個場面一下子變得又熱鬧又喜慶。

  此時老陳氏正在自家院門前的大榕樹下和村裡的老娘子們閑嘮嗑,大家正說著鎮上似是而非的八卦,說到要緊處正拍腿大笑時,就看到村裡的一個少年像踩了風火輪一樣跑過來。

  “四奶奶,四奶奶,青雲哥考中進士了,裡正來報喜了!”

  老陳氏剛才就覺得自己心跳不知為何有點加快,聊天都不太專注,現在一聽到這個消息,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半響說不出話來,怔怔地坐在那裡。

  她身邊的老娘子們反應比她快多了,一個老大娘反應敏捷地抓住少年,喊道:“小八,你說青雲考中進士了?”

  “當然,裡正待會就到!”那少年頗為驕傲地揚起下巴。

  老陳氏一聽,連忙站起來著急地等待,抓住少年一遍遍地詢問,再聽到村頭那邊越來越大的敲鑼打鼓聲,心裡其實已經相信了。

  要不是為了面子好看,她早就迎上去了,就是現在都激動得不行,頻頻擦掉眼裡的淚花。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她雙手合十,喃喃自語。

  這時候,自會有機靈的人去通知顧大河夫婦。

  所以當何裡正他們到顧家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了。

  顧大河強忍著激動地讓家裡的管事王順撒喜錢,安排好何裡正等人的茶水事宜。

  小陳氏已經毫不顧忌地流淚了,大伙兒都知道她這是喜極而泣,自是圍著她紛紛安慰不提。

  “栓子這一考上,過不了多久就會回家了。”小陳氏用手帕擦擦眼睛,哽咽了一會才說道。想到不久後就能見到兒子,她就激動不已。

  村民一驚,隨即就是高興,這可是村裡的從未有過的大喜事啊,青雲能回來就更好了!

  “什麼時候要辦喜酒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來幫忙。”

  “就是,咱們就等著辦喜事了,這可是咱們村的大喜事,一定要大辦特辦!”

  “還要請戲班子來。”

  顧青雲中進士的消息就像一陣風刮過林溪村的每家每戶,村民們開始自發地拿出自家的鞭炮來放。

  很快,一向安靜的林溪村就劈裡啪啦地響起陣陣鞭炮聲,和過年一樣熱鬧,大家都喜氣洋洋的。

  ……

  等送走何裡正他們,又把其他村民勸走後,屋內就只留下顧伯山和顧季山兩房人。

  大家給祖宗上香後,這才有時間坐下來商量事情。

  幾人又連續抒發一番喜悅之情,越說越興奮。

  “對了,栓子可能沒幾天就要回到了,他應該是走海船,那個很快的。”顧伯山首先開口,滿面紅光地大聲說道,“到時肯定要辦流水席,請全村的人都來喝喜酒。還有,鎮上和縣裡肯定也有人來,你們這幾天要去訂好這些雞鴨魚肉,免得到時手忙腳亂。”

  他現在興奮得不得了,腦袋裡還暈乎乎的。他們顧家竟然出了一個進士!這麼多麼大的福氣啊!必須得祖墳冒青煙才能有這等福分。

  真是不敢置信!

  身為一個老童生,他知道這兩個字的分量,他這是做夢都沒想到栓子會這麼爭氣!二十年前自己賣力勸說弟弟讓栓子讀書的事已經成為了他這輩子最大的驕傲,這是自己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就是死後也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大哥,我明白的。”顧季山的嘴巴就一直沒合攏過,他剛才被何大夫診斷過了,只是一時激動才厥過去,大伙兒處置得當,沒什麼大礙。

  而老陳氏一直處於暈乎乎的狀態,現在還沒平靜下來。

  顧青明插嘴道:“我看一會兒就有人送賀禮過來了,得接待一下。還有,爺爺,你看青雲的進士石碑立在哪裡?青雲在家的時間肯定不多,我們得把事情先做好,免得阻礙到他。”自從他考上秀才後,性情就沉穩起來,如今在家已經能獨當一面了,平時他都是在縣學讀書,這次在縣學聽到青雲中進士的消息,這才趕緊回來,剛到不久。

  “對對對。”顧大河點點頭,知道縣裡的那些大戶消息靈通得很,就吩咐了管事王順一句,“王管事,你帶廚娘他們把家裡再打掃一下。”剛剛這麼大一群人在他們家圍著恭喜,家裡肯定有些地方被弄亂了。

  “好哩!”王順喜滋滋地大聲應下,腳步輕快地走出堂屋。主家有出息,他們這些下人才有希望啊。尤其是現在一想到少奶奶也要跟著回來,就更高興了。

  “進士石碑……”聽他們一解釋,顧季山就明白了,激動得想抽口旱煙,一時半會卻忘記自己把它放哪了,就說道,“咱們請風水先生來看看,看是把它建在哪裡才好。”

  大家都同意了。

  “哎呀,栓子一回來,那小石頭不就回來了?”老陳氏終於清醒過來,大聲道,“還得買一些小石頭喜歡的東西回來,布置好房間。”

  眾人繼續討論事情,一邊熱切地期望顧青雲的回來。

  *

  此時正在被家中曾祖父母、爺爺奶奶惦記的小石頭覺得這是自己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刻之一。

  “爹,小石頭不想吃魚,想吃肉羹,想吃桂花糕。”小石頭聲音軟軟地給他爹提建議,強忍住眼淚。

  這覺得現在爹爹一點都不疼他了,對他很不好,可是曾外婆和娘親他們都不見了,這讓他求救無門。

  “可以不吃魚,那你就喝粥和豆芽吧。”顧青雲輕聲細語地安慰道,“現在在船上,只有魚了,要等船靠岸補充物資才有肉賣。”

  “我不想喝粥,不想吃豆芽。”小石頭癟癟嘴,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下來,小聲哭道,“我想回家,我要娘,我要曾外婆,曾外公。”

  “我們現在就是回家啊。”顧青雲把飯菜放在桌上,仔細給魚肉挑刺,這都是海魚,這種是沒多少刺的,不過他還是很小心地把魚肉又翻了一遍,確認沒有魚刺才把魚肉放入小石頭專屬的碗裡。

  五更雞不好做紅燒魚,這是向廚房買的,手藝一般。

  “那什麼時候才到家?”小石頭不知道被忽悠了,又一次問道。

  “還有十天就到家了。”顧青雲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再次問,“你不吃我就吃了。”在這二十天裡,顧青雲只覺得帶孩子比他連續讀幾天幾夜的書還累。

  小家伙剛開始上船時還很高興,可慢慢的,船上的物資和環境本來就比家裡的差,加上他沒慣著他,剛開始他不肯吃飯的時候還哄著他,幾次過後,小家伙越發上臉了,這不滿意那不滿意,時不時就哭鬧一番,還會在地上打滾撒潑。

  顧青雲狠狠心,餓了他一頓後,小家伙吃飯就乖巧許多,只還是時不時就發作一番。

  現在就是如此。

  見顧青雲真的自顧自地吃飯,坐在對面的小石頭摸摸自己扁扁的小肚子,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爹爹,你一點都不疼我!”

  “不疼你?不疼你的話就讓你在街上乞討,要不然把你送到戲班子去,被那些班頭打罵。”顧青雲慢條斯理地吃著飯,瞄了他一眼。

  小石頭一怔,想起前兩天和他爹上岸時,在路邊看到的小乞丐和小孩,就不敢再說了。

  最後,見他爹在大口大口地吃著飯,又見桌上的飯菜一點點地減少,他直起身子看了看,又看了看他爹,猶豫不決。

  顧青雲見他臉蛋上還掛著眼淚,小身子比剛出發時瘦了一圈,心裡又軟了起來,只是想到自己都狠心這麼天了,現在是關鍵時刻,萬萬不能軟下去,就狠下心不看他。

  剛開始小石頭是很難教,總是哭鬧不休,可顧青雲沒慣著他,加上身邊沒有熟悉的人疼愛,他就慢慢堅強起來。

  小孩子都這樣,只要有大人寵著就會格外嬌慣,沒大人寵著了,他自己小小年紀也會看人眼色的。

  以前顧青雲不理解這話,現在終於理解,他家兒子就是最明顯的例子,小小年紀就會欺軟怕硬。

  “還不快吃,待會就不好吃了!”過了一會,顧青雲才說了一句。

  小石頭有了台階下,這才磨磨蹭蹭地捧起自己的木碗先喝湯,然後拿起自己的勺子開始吃飯。

  魚肉一吃進嘴裡,他就覺得味道不好,可又不敢吐出來,連忙使勁地咽下去,癟癟嘴,看到他爹一直沒看自己,又想哭了。

  自己真是太可憐了。

  “好好吃,飯粒掉在桌上都要撿起來吃。”顧青雲淡淡地說了一句。小石頭都三歲了,之前在家還是讓連氏或下人喂飯,顧青雲說了幾次後,小石頭才會自己吃飯,可到底不熟練,他一撒嬌,家裡的女人們就頂不住了,搶著爭著去喂他。

  就是方仁霄也覺得小石頭還小,等再大一點再慢慢教才行。

  顧青雲知道方仁霄等人抵不住小石頭的攻勢,早就不指望了,只要求有他在的時候就必須自己吃飯。尤其是在船上更是如此,除了剛開始那幾天,怕小石頭不適應,對他千依百順,之後見他適應了,就開始慢慢教他。

  現在他吃飯的動作已經很熟練了,也很少會掉飯粒,不過還是再次叮囑一次。

  小石頭應了一聲,動作又小心了一些。

  等他們吃完飯後,小滿走進來收拾碗筷,顧三元端了一小盆溫水進來。

  顧青雲把小石頭的臉擦一下,之後就牽著他去甲板上散步消食。

  方子茗住在他隔壁,此時也在甲板上吹風,見他們父子倆出來,忍不住笑道:“終於吃完飯了。”

  顧青雲點點頭。

  “舅公!”小石頭和他見禮,臉上的淚痕已經無影無蹤,只是眼睛有些紅腫,代表著他曾經哭過。

  方子茗看著他矮墩墩的小身子,就蹲下來和他說了幾句話,接著站起來說道:“青雲,第一次發現你還真能狠下心。小石頭哭的時候,我和我娘子都恨不得衝過去安撫了,你還能對著他吃飯。小石頭是不是剛才又哭了?”這事他印像深刻,兒子在他對面哭得嘶聲力竭,他自己倒好,還在津津有味地吃著東西。

  顧青雲見小石頭的視線在大海上,沒注意到這裡就點點頭:“他都是這樣的,過幾天就會鬧一鬧,現在已經越來越少了,知道我不會慣著他。”其實小石頭才三歲多,他也沒想過要把他教得多乖巧,他只是想讓他能獨立吃飯,知道餓肚子的滋味,知道不是所有的問題都可以靠哭鬧和撒嬌來解決。

  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會無原則地寵著他,總有人會不買他的賬。

  最令他高興的是,小石頭在他的精心養護下,在船上一直沒有生病。這歸功於小石頭的身體本來就健康,也因為他很關注他的情況,晚上經常會醒一兩次看看懷裡的小石頭好不好。

  在船上,他都是和小石頭一起睡的,丟給別人他不放心。鍛煉歸鍛煉,這等安全的事還是自己親自來比較好。

  可能是因為晚上兩人一直一起睡,所以小石頭才能一直撐過來,沒有覺得自己的爹不要他了。

  在船上,因為他事先叮囑過,沒有人來幫他,小石頭就會慢慢死心,只能自己克服。現在看來,這樣做還是頗有成效的,起碼小石頭現在可以獨立穿自己的小衣裳,可以獨立吃完一餐飯。

  方子茗忍不住一笑,道:“你還真會帶孩子,我娘子說現在小石頭比以前更懂事了。”

  見他提起妻子,顧青雲就順勢問了一句:“小石頭他舅婆還好吧?”畢竟懷有身孕。

  “沒什麼事。”方子茗臉上的笑容就更大了,“咱們這次順風順水,一路上還算是風平浪靜,她沒受什麼罪。”

  “那就好。”顧青雲點點頭,把緊緊扒著自己大腿的小石頭抱起來,讓他看得更高。

  小石頭摟住他的脖子,見自己一下子變高了,興奮地叫道:“爹爹,海,海!”

  “是大海。”顧青雲抱著他開始耐心回答他提出的各種問題。

  “爹爹,海裡面的水怎麼那麼多啊?”

  “萬一小石頭掉進去了怎麼辦?”

  “海裡面真的有龍王嗎?”

  ……

  顧青雲最後牽著他在甲板上走,一邊回答他的問題,一邊和認識的人打招呼。

  隨著離越陽郡城(越省的首府)的距離越來越近,顧青雲就開始逐漸興奮起來,就快要到家了!

  等他們終於在越陽郡下船時,顧青雲看著這熟悉的景像,有一種流淚的衝動。

  方子茗也是如此,兩人相視一眼,忍不住笑了笑。

  只有小石頭在好奇地看著碼頭上的事物,一邊問道;“爹爹,娘、曾外婆、曾外公呢?”

  “他們在京城,我們現在在越陽郡,這次是回老家看你曾祖父和曾祖母,還有你爺爺奶奶。”顧青雲耐心回答。

  小石頭一聽沒有娘親他們,臉頰鼓起,不過這次沒有再哭鬧了。

  在越陽郡,顧青雲先把事先寫好的信讓驛站送去,這是給陸澤和陸煊的信,他們一直都有聯絡,現在他回到越陽郡了,就想著有時間的話就去看看小陸煊,這是他答應過的,不好食言。

  幾人開始回家,當天中午正好有一艘回林山縣的船。顧青雲和方子茗再也等不及了,直接就定下來,這樣明天就可以到家了。

  離家越近,兩人就越激動。顧青雲一想到家人,就恨不得船能開快點。

  好不容易,他們終於在第二天傍晚回到林山縣。此時天色已晚,可他們的到來還是很快驚動當地的縣令。

  顧青雲和方子茗遞上自己的帖子,婉拒了縣令的宴請,他們現在風塵僕僕,最想要的是趕緊回到家。

  縣令也知道他們的情況,匆匆趕來碼頭和他們聊了幾句,約定好時間一起喝酒後就作罷了。

  這時候,顧二河已經聽到消息,趕到碼頭,等縣令走後才敢湊過來。

  “栓子,你終於回來了!”顧二河看到顧青雲興奮極了,說道,“這幾天我都一直留意著,昨天你爹還上縣城來,他還問到你呢。”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在顧三元懷裡睡著的小石頭。

  顧青雲和顧二河寒暄了一會,也顧不得已經是傍晚的時間,反正夏季一向天黑得慢,就道:“二叔,我現在就想回家,你看哪裡有牛車?現在還能回家嗎?”他現在是心急如焚,一刻都等不及了。

  顧二河本來還想留他在縣城住一晚的,見狀就不好意思說了,忙說道:“我現在就馬上趕車送你回家,你二嬸他們都在家等著哩。”

  顧青雲點點頭,一路上都沒說話,恨不得牛車走得更快一點,連和二叔說話都心不在焉的,倒是顧三元和他聊得很歡。

  小石頭一直在睡覺。

  終於,在煎熬中,半個時辰後,他們回到了林溪村。

  等他踏進村口時,沒走多長時間,顧季山他們已經得到消息,等不及在家等候,都迫不及待地跑出來迎接。

  看著那些熟悉的身影,顧青雲立即跳下牛車,狂奔過去。

  “栓子,栓子,我的栓子啊!”老陳氏和小陳氏也跑過來,聲音帶著哭腔。

  “爺爺,奶奶,爹,娘,栓子回來了!”顧青雲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湧出來,撲通一下跪在他們面前,“我回來了!”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hhj.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